花越兴既献宝又为你效命,是你让他带着斩空刃去刺杀伯羿。他没有回得来,而斩空刃却又回到了你手中。”

说到这里,花越亭又看着东革里道:“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吧?我只是取走了聚水盆,并没有亲手杀你父亲。汪芒取走了斩空刃,而我取走了聚水盆,我倒也不欠他什么。

截杀你父之人,是这位防风氏大人派出的亲卫。而你其他的家人,则死在你们水越部自己人手里,当然也与这位防风氏大人有关。

你真想报仇的话,与其找我不如找他。他就在空中呢,有本事你提剑去杀了他。但你也不要抱怨太多,你父当年的确是私自携宝逃出部族,那也是自己找死。”

防风氏为什么一直没动,他的修为可比花越亭高多了,只因已有其他的高人到场,而且还不止一位。东革里能追进密室,当然是仓颉的分化形神之身帮忙,此刻除了仓颉又有人来,强大的仙家神意已经逼住了防风氏,令防风氏凝神防备。

来的另一位高人就是虎娃。虎娃暂时并未现身,却展开神气法力与防风氏对峙,好像就是让花越亭有机会说出更多的话。

第019章、防风氏失其宝

花越亭已将很多事情说清楚了,但也有些事情并没说。防风氏当年取走了花越部的斩空刃,他便取走防风氏欲得的聚水盆,固然是为了求个心理平衡,但是另一方面,聚水盆也是他欲得之物。

斩空刃虽是天下一等一的杀伐神器,但对辅助修炼并没有太大用处。花越亭修行至今,虽已有七境修为,但想继续精进,希望已十分渺茫。但他也想求长生、拥有无尽的寿元,所以才会希望得到传说中的聚水盆,据说此物有辅助修炼的妙用。

聚水盆确实已经到手十多年了,但如今看来,花越亭的修为并无明显精进,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还有另一件事花越亭没说。防风氏的亲卫也许并不想要东革羊的命,只想出手将人打伤使其不得逃脱,然后再带回去审问。结果一枪扎过去,东革羊竟然没有躲开,事后伤重不治。这也算是个意外,而此意外也与花越亭有关。

但他说不说出这些都无所谓了,已暴露出的真相便足够了。在场唯一还能随意动作的反倒就是东革里,只见东革里提剑走向花越亭道:“我父得知聚水盆是何物,此宝留在他手中毫无用处,也断不敢留。

他所不忿者,只是部族中另有人以献宝的名义夺其君首之位。他携宝出行,并非出逃,只是想自行献宝,若非被你盗去,未必无辜身亡。你方才问防风氏,天下的宝物就该是他的吗?那么我也问你,天下的宝物就该是你的吗?你只为得宝,却不在意他人家破人亡…”

东革里的话刚说到这里,风渚城中又发出了一片惊呼之声。防风氏走后,天上的光影并没有消失,接下来的事情大家仍然能看见。今天的风渚城民众可是开了眼界了,这是自古未有之奇观啊,惊呼声是一阵接着一阵。

此刻只见东革里手中的长剑缓缓地刺入了花越亭的心口,剑尖从后背穿出,居然拐了个弯,又从前胸插了出来,这是一柄如灵蛇般的软剑。花越亭的修为比东革里高太多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剑刺入身体,再缓缓拔出,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机。

东革里收剑,闭目流下两行热泪。花越亭的尸身扑地,身旁还放着那个聚水盆。

这时防风氏的声音响起道:“原来你就是东革羊之子,当年之事,乃花越亭所为,本君亦受此奸徒蒙蔽。万幸如今已真相大白,你亦手刃仇人,是否愿意返回部族,接任水越部君首?君首之位本该是你父亲的,你子承父位,亦可弥补当年遗憾。”

防风氏也不傻,知道自己的处境很被动尴尬,随即就想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真相大白,在民众眼中也是好事啊。蒙蔽伯君的奸徒已亲手被苦主之子杀了,东革里大仇得报、还能接替父亲成为水越部的君首,未尝不可传为一段佳话,而百越民众也会赞颂伯君大人英明神武。

东革里却转身看向天空道:“防风氏大人,我想问你。假如飞黎部的伯君欲向中华天子献宝,献的却是你手中的斩空刃。中华天子便派人到百越来取,若你不在百越、手中亦无斩空刃,便可将你截杀吗?”

这番话问得防风氏神情一阵抽搐啊,因为太诛心了,简直就是狠狠地剥皮,一点面子都没给他。须知当年的越离彪,通过舅舅堂离跑到防风氏那里献宝,但聚水盆并非越离彪之物。越离彪当时的身份也不是水越部的君首,他是没这个资格的。

所谓献宝,怎能献他人之宝?当时部族中负责掌管聚水盆的人就是东革羊,在部族内部已确定为新一任君首,只有东革羊才有资格代表部族献宝。防风氏却派人来取宝物,并将离开部族的东革羊截杀,所以东革里才会这般发问。

以防风氏之能,早可以斩杀东革里一万次了,可此刻却不好动手。不仅因为暗中有两位高人与之对峙,他也清楚风渚城中的民众都看着呢。

东革里缓缓向江边走去,风渚城上空显现的光影也随着他的身形移转,而他一边走又一边说道:“献宝之人并非宝物之主,你就算当时被蒙蔽,十年后难道还不知吗?而你在上个月,还是派人一直追杀我到飞黎部与蛊黎部。

我的家人死于水越部自己人手中,我是断不会去当什么水越部的君首,只想到远方安居。只希望英明神武、统领百越的防风氏大人,不要再派人继续追杀我。聚水盆就在你眼前,防风氏大人想拿就拿去吧,否则你不知又要残害多少无辜百越之民。”

说完这番话,东革里已经走了,临走前还将最近发生的事抖了出来。光影又回到了那半截密室的上空。聚水盆就在那里,花越亭的尸身扑倒一旁,防风氏拿还是不拿?这时虎娃的身形凭空显现,风渚城中的民众看得清清楚楚,又发出一声惊呼。

虎娃一现身,便向防风氏行了一礼道:“百越之君,记得一月前在奔黎之地,我曾有言。假如当年聚水盆失落之事,与我或我门下弟子有关,我便亲至百越赔罪,并将之公告天下;若与我及我门下无关,那么此宝便不属于你,亦将此事公告天下。”

防风氏将视线从那渐渐走远的东革里的背影上收回,扭头瞪着虎娃道:“虎君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存心想让我难堪吗?”

虎娃摇头道:“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百越之君令自己难堪。”

这倒是实话,虎娃本人几乎什么都没做。想当初小香跑到洞庭仙宫并没有见到虎娃,而是被仓颉拦住了,今天这么大的动静,其实都是仓颉闹出来的。自始至终,虎娃只是现身对防风氏说了一番话而已,如今再度现身,好像也没有做别的。

防风氏最反感有人跑到百越之地来搞事。可是今天不仅有人来搞事了,而且搞得惊天动地、搞得光明正大、搞得他几乎没脾气。而且东革里和虎娃也分别将一个月之前的事情抖出来了,相较之下,防风氏暗中派人追索东革里至飞黎部与蛊黎部,便显得更加不堪了。

风渚城的上空,小香正用敬佩无比的眼光看着身旁的仓颉。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当初走进洞庭仙宫时,只想请求师尊指点东革里下落;而仓颉先生见到她时,恐怕早已知道今日情景。

仓颉这等仙家高人的所知所见,实在令人敬佩万分,但是换一个角度,又简直令人不寒而栗啊!

仓颉仿佛在无声地教训防风氏——想搞事是不是?让我来好好教教你,该怎么搞事、搞出真正的动静来!但防风氏并不认识仓颉,更不清楚仓颉都做了些什么,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虎娃所为。

小香突然又意识到另一件事,仓颉先生了不起,但师尊好像更高明啊!

之水南岸上空的防风氏,此刻将手中的斩空刃在胸前一横,阴沉着脸道:“那不过是虎君自说自话,我可从未答应过什么、更未做此承诺,而你又想怎样?”

虎娃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想怎样。”说完话转身竟就走了,将防风氏一个人晾在了那里,也没有再理会聚水盆。

虎娃来得突然、走得干脆,一切都好像有些莫名其妙。风渚城中的民众在天空光影中看见的最后一幕,就是防风氏持斩空刃怒目而立,样子显得很是威风逼人,似是把虎君给喝走了。接着空中的光影便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防风氏站在原地,突然觉得风有点冷。他不认可虎娃的约定,因为自己当初并未答应,而虎娃亦未纠缠,就这么走了,随即藏在暗处的另一位高人也离开了,谁都没有与他争夺聚水盆的意思。

可是对方真的是怕了他吗?若是虎娃怕他,还会在百越之地公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然后说一句“我不想怎样”便走。对方不是为了聚水盆而来,就是为了针对他。

陪东革里出现在之阳城的只是仓颉的分化形神之身,其本尊仙身和小香一起在风渚城的上空。事情已毕,仓颉收了神通法术;小香也赶紧告辞,飞速赶往之水南岸。

东革里沿之水曲折西行,脸上泪痕未干,样子也有些失魂落魄。当看见小香向他走来时,这才好似突然回过神来,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小香。他好似想钻到小香怀里,但个头已经比小香更高了,所以动作却成了将小香抱入怀中,然后抱头痛哭。

小香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腰,又过了好一会儿,东革里才恢复了平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道:“香姑,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回洞庭仙宫吗,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小香:“你想见我,有的是时间。师尊责罚我,百年之内不得再回洞庭仙宫。”

东革里一怔:“就是这样吗?”

小香:“就是这样。”

一百年内不得再回洞庭仙宫,应该就是对小香未经允许、擅自将外人带进洞庭仙宫的责罚,听上去好像非常严厉,但实际上又好像并没有责罚。小香原本就不在洞庭仙宫中修行,她行游南疆各地,且在黎山中自有洞天福地。

再说了,小香仅仅是不能进入洞庭仙宫而已,又没说洞庭仙宫中的同门不能出来见她。若是小香有事欲拜见师尊,那就在仙宫门外、云梦泽中的那座岛上拜见,师尊若愿意见她自可现身,并不会耽误什么事。

东革里小声道:“既然这样,那香姑就先与我去战回镇吧。那里也挺不错的,想必防风氏也不会再派人来骚扰。”

小香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洞庭仙宫中,仓颉对虎娃和玄源拱手道:“打扰了二位这么久,我也该告辞了。这就去瑶池仙界去找少昊,告诉她我此番下界的故事,她最爱听我说这些。”

仓颉走了,他在之阳城中卖的假盆却留下了,此刻就放在虎娃和玄源的眼前。此物终究没有卖出去啊,叫价黄金百万两,谁买啊?它倒算是一件很有创意的法宝,但还不是神器,仓颉飞升时想带也带不走。

虎娃看着这陶盆,玩笑道:“要不要将此宝物送到战回镇去?让阿里每天用它伺候香姑洗脚?”

玄源掩口而笑,伸手掐了他一把,莫名又叹了口气道:“斩空刃、登云柱、聚水盆,防风氏如今皆得,是否还认为这是天命所归呢?为得此三物,他已失其宝。”

第020章、无量光

防风氏失去的“宝物”是什么?当然是百越之望。别人也许并不需要,但他既是百越之主,又怎能失去百越之望?当然了,防风氏积威已久,仍牢牢控制着百越诸部,只要他还在,便没有人动摇得了他百越之主的地位。

防风氏非要这三件宝物干什么?若是在正常情况下得到,算是锦上添花、能更添其威望,但就算这几件宝物落到他人手中,也不能动摇其地位分毫。打个比方,假如是东革里集齐了这三件宝物,又能将防风氏怎样呢?

防风氏如今所失去的,恰恰是他通过这三件宝物想得到的,何苦来哉!

百越民众将如何看待他这位伯君?如今恐怕也只是顺从其威势而已,内心深处应该是失望的。更重要的是,天下各部如何看待百越以及这位百越之君?无论是重华还是伯禹,其实在意的从来不是防风氏本人,而是他所代表的百越。

假如防风氏出了什么意外,导致百越生乱,那就不好了。而如今的事情好像变得简单了许多,只要解决掉防风氏这个人,那么解决百越的问题便不会有障碍。不知防风氏自己是否已意识到这一点,反正虎娃和玄源都看出来了。

虎娃又抬头望天道:“仓颉先生,又到瑶池仙界去献宝了。”

玄源:“我将来飞升之后,不知能与你在何处相见?”

就在这时,虎娃的眉梢一动,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朝玄源道:“我需飞升无边玄妙方广一趟,或许再回时,便能回答你所问了。”

风渚城中的民众并没有看到聚水盆最后到哪里去了,因为那空中的光影已消失。但想都不用想,它最终肯定还是落到了防风氏手上。因为虎君并没有拿嘛,而防风氏不也可能将此宝物就那么抛弃山野。

花越亭死了,其侄孙花越部的君首、之阳城的城主花越青也死了,据说这位城主大人是服毒自尽的。花越青想不死都不行啊,防风氏岂能放过他?主动认罪并服毒自尽,或许还能保全他在花越部中的亲族,至于他是不是自己服的毒,恐怕就两说了。

就算花越青服毒自尽了,防风氏也没有放过他,又命人将其尸身拖出来当众斩首。这是百越必须表明的态度,否则谁还敢带着贵重财货来通商?

花越部原本是百越之地除了防风氏直系的汪芒部之外,最大的一支部族势力,也是汪芒部最重要的盟友,如今却遭受了重大的打击。

当年的花越兴,如今的花越亭、花越青等人,乃至整个花越部的遭遇,仿佛也在无声的向众人发问——为防风氏效命的都是些什么人,最终又有怎样的下场?

之阳城换了一位城主,却不再是花越部的新任君首。这件事情很快就过去了,百越之地一切如故,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至于无形中有什么已经改变,恐怕也只有相关人等自己心里清楚了。

三宝齐聚,照说应该痛快才对,可是防风氏心里却觉得莫名憋屈,有火却不知道找谁去发。他手下也有忠心的谋臣,便有人壮着胆子建议道:“伯君大人为得三件宝物,招至了一些非议,属下倒有一计能解。您莫不如将这三件宝物献给中华天子,并说明其来历,声称就是为了向天子朝贡而特意搜集。”

这倒是个可行的主意。但若真那么做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防风氏的目的,甚至会嘲笑他不要脸,但或许也会夸他真能拉得下脸来。至于中华天子收不收、愿不愿意背这口黑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防风氏反常地没有发怒呵斥,只是摇头道:“此计恐遭天下耻笑,各部君首皆知我为何搜集这三件宝物,如今也果然到手,身为百越之主自是天命所归。若有人非议便将其献于天子,又是什么意思?我不屑为之!”

谋士又劝道:“地位如您,阴谋便是阳谋啊,就算明知目的,又能将您如何?”但还有一句话不可能说出口——就算不这么做,便没人耻笑您了吗?

防风氏原本稍有愁容,此刻却突然冷笑道:“你说的对,天下谁又能将我如何?就算他们再怎么刮躁,百越还是百越、我也还是我,岂需看他人脸色!”

谋士不说话了,因为防风氏讲的好像也对。尽管出了这样的事情,可谁又能把防风氏怎么样呢?他仍然是威震百越之主,同样得到了想得到的宝物,活到他这个份上,又何必在意那些非议?身为防风氏身边的近臣,这位谋士太了解伯君大人的性情了。

防风氏这是破罐子破摔吗?倒也不是,这就是他的心态。按后世的说法,可能会有人说他已膨胀得太厉害。的确如此,但也不完全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