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普照,柔光罩着这片净土。

蒋川看见山林里的寺庙,看见崖壁下流淌的黄河,河对岸有他的姑娘。她不止一次地说:“我等你回来。”

蒋川眼睛恢复一丝清明。

他完成使命,那又如何。

如果他不在了,她可怎么办?

他明知道她不可能再承受一次,却自私地想和她在一起。

自始至终,他除了这副躯体,什么都没给过她。

姜坤抓住他的衣服,翻身而起,一拳打在蒋川脸上。

蒋川头歪到一边,吐出一口鲜血。

下一瞬,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揪住姜坤的手臂,狠狠地往后甩,脚下一蹬。

姜坤身体悬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蒋川力气用尽,松开手。

姜坤从悬崖掉了下去,身体砸在岩石上,发出闷响,惨叫。

曹晟的人到了,跟缉毒队联合,把这伙人狙杀缉拿。

蒋川整个人跪坐在悬崖边,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寂静得如一尊石像。

秦棠走到村口,村里的人开摩托车把她送出去。

她看见天上的直升机。

而后,在路上碰见了警队。

秦棠急忙喊:“停车!”

她站在旁边,曹晟看见她了,立即停车,秦棠急急地扑上去,抓住他问:“蒋川呢?他呢?”她四处看,“他在哪辆车里?”

曹晟抿紧唇,不知怎么回答。

秦棠像是看透了什么,脸色苍白,身体猛地一晃,下一秒,像是疯了似的,一辆车一辆车地去找,她喊他的名字:“蒋川!”

“蒋川!”

“蒋川!”

曹晟拉住她:“他不在这里。”

秦棠满脸泪水,声音悲怆,回头吼:“那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曹晟按住她,眼睛也红了,“他跟伤势危急的战友被带上直升机了,正在抢救,情况…还不清楚…”

“不清楚…”她眼睛呆滞,泪水不断,喃喃道,“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他会死么…”

“他会死么…”

曹晟有些不忍,按住她的肩:“不会的,他命硬,一定能撑过去。”

秦棠抬头,抹掉眼泪,很天真地看他,她说出的话,像是在跟自己保证:“对,他命硬,算命的说过他命硬的,他会跟我生两个孩子。”

曹晟喉咙哽咽。

秦棠已经走过去,拉开车门,“我跟你们走,你带我去看他。

西安市。

秦棠蹲在急诊室门口,把自己缩成一团,一直盯着那盏灯。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秦棠几乎没吃东西,只喝水,一直守着,谁劝都没用。

不知道是谁通知她父母,当天下午,秦森和景心就赶到了,他们看见女儿缩成一团,心揪疼,景心过去抱住她,心疼地叫她:“安安…”

所有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

秦棠抬头,目光渐渐聚焦:“妈妈…”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急诊室的灯暗下。

秦棠嚯地站起身,冲过去,医生走出来,她看着他们疲惫的脸色,甚至不敢开口问,直到医生松了口气地说:“人是救过来了,不过失血太多,又伤在要害…”

秦棠咬着唇,一声不吭。

医生接着说:“四十八小时,熬过后,人就没事,熬不过…”

话到这份儿上,医生没继续说下去。

秦棠在医院又守了两天,期间,曹岩从重症监护转移普通病房。

赵峰殉职了。

蒋川熬过了四十八小时,人一直没醒,医生说是失血过多的原因,秦棠就一直守着。

秦森和景心也没走,秦棠现在这个样子,跟当年很像,又很不像,他们不放心。

秦棠从病房里出来,看向父母,“爸爸,妈妈。”

秦森摸摸她的头,景心抱住她的肩。

秦棠抬头,看向他们:“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说吧。”

秦棠问:“当年蒋川撤销警籍,你们有没有插手?”

景心楞了下,看向秦森,摇头:“没有,我跟你爸爸没有插手。”

当年的事,周旗母亲和陈敬生父母插手了。

秦棠抿唇,“我知道,你们一定没有插手。”她只是想确认一下。

所有的前尘往事全部放下了。

十几天过去了。

秦棠拉着他的手抱怨:“你头发长得很长了,再不醒来剃头发,就不好看了。”

这几天她一直拉着他说话,连她都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有那么多话来说,仿佛说一辈子都说不完。

秦棠看他头发真的长了不少,想着帮他理一下,出门买了把剪刀。

回来后就让护士帮忙,把他搬起来,背后垫个枕头,她跪坐在床上。

她拍拍他的后脑勺,挥舞着剪刀,正要开剪,腰忽然被人抱住。

秦棠拿着剪刀,惊愕地定在原地。

蒋川抱住她的腰,把人按下来,目光柔软笔直地盯着她,淡淡笑了。

秦棠愣愣地看着他,蒋川拉过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胡渣子扎在她手心,秦棠才有了些反应,眼睛瞬间红了,“蒋川…”

“嗯?”他低哑开口,嘴角带笑,“怎么变得爱哭了?”

“没有。”她否认,吸了吸鼻子。

蒋川抹她的眼睛,“还说没有。”

秦棠蹭蹭他的手,眼泪全部擦在他干燥粗粝的手掌上,“以后不哭了。”

“好。”蒋川抱住她。

秦棠不敢贴得太近,他身上还有伤,怕压到他。

“我爸妈来看过你。”

“是吗?这副样子见他们,不太好。”

蒋川捏她的脸,“他们对我印象不好。”

秦棠摇头,看着他:“没事,我喜欢你。”

蒋川笑,脸颊碰碰她的,“我知道。”

“我妈妈也喜欢你,有她在,你不用担心。”

“嗯,我不担心。”

“你难受吗?”她急着起来,“我去叫医生来。”

蒋川拉住她,脸色微白,有些虚弱,“等等,让我再抱一会儿。”

秦棠低头,又靠了回去,“好。”

她仰起脸看他:“他们都说你命硬。”

蒋川笑:“是吗?”

“嗯嗯。”她抱紧他,“你不知道你吓死人了,流了很多血,身上中了好几枪。”

命硬只是借口。

支撑他的,是她。

他舍不下她。

他太害怕了,怕她一个人撑不下,又是一个四年,或者更久。

他得留着这副躯体,给他的姑娘。

一个月后,蒋川出院。

期间,秦棠北京西安两边跑。

曹晟和曹岩,还有韩成,都来找过蒋川,他如果想回警队,随时可以回去。

蒋川拒绝了。

脱离团队太久了,不是没了信仰,信仰依旧在心底,只是心态不一样了。

他还留在义工站,负责贫困山区物资运输,捐款资助贫困儿童。

每个人留在这个世上总有自己的用途。

元旦后,秦棠处理好所有的工作,订了当天的票,当晚到达西安。

蒋川去机场接人,把她带回义站。

大学生寒假放得早,义站又热闹了起来,小白和徐鹏又来了,还带了两个同班同学,可惜天太冷,坐院子里烧烤不合适,他们在客厅支起烤架。

小白问:“明天我们要去哪里呀?”

吕安说:“去佳县和岚皋县。”

“两个地方啊?”

“嗯。”

“那人怎么分啊?”

蒋川说:“我跟秦棠去佳县。”

他们这趟,主要是去羊圈山,看看月月和她哥哥。

小城嬉皮笑脸,长长地:“哦…”

蒋川淡淡瞥他一眼,“怎么,你想去?”

小城连忙摇头,“不不不…”

他怎么可能这么不识趣,电灯泡会被打爆的。

秦棠淡淡笑了。

这天夜里,把酒言欢。

除了秦棠和吕安,没人知道蒋川的过去。

除了秦棠,没人知道他做过什么,放弃过什么,又回归到了这里。

这个世界上,没人比秦棠更懂他了。

第二天一早,小城和吕安几个出发去岚皋县,这趟去了,把物资送到,年后就不去了,让那些孩子们过年高兴些,来年春天开学了,更努力。

秦棠听见汽车引擎的声音,从床上坐起来。

蒋川推门而入,“醒了?”

秦棠点头,“我们什么时候走?”

“等你休息好。”

“我休息好了。”想了想,她补了一句,“你开车,我可以在车上睡。”

蒋川低笑:“好。”

一个小时后,黑色吉普开出院子。

到了羊圈山,孩子们围上来,月月长高了,她哥哥站在她身后,有些腼腆,却兴奋地看着他们。

秦棠摸摸月月地脸:“长高了。”

月月转身跑了,过了一会儿,背着书包回来,从包里拿出一袋干枣,红彤彤地,“我妈妈说给你的,最好最甜的枣子,我们家种的,谢谢你让我哥哥去上学。”

秦棠笑了笑,“那是你哥哥努力,还有公益基金,义工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