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颖把其中细节讲明白,和做棉衣一个道理,大布袋子做个夹层,里面均匀地塞个棉套子,露个大拇指的地方就成。简单点,先给这冷天凑合过去就行,下来再说什么熟皮的连指手套。

虽说熟皮工艺在我国自古就有,做鞭子、皮甲可以。若要手套的话,还是几家胡商的皮革店最好,域外的秘传特殊工艺可以让皮革柔软如棉布,戴在手上如同第二张皮肤。想弄个软羊皮手套还得找外商购皮子,不过纤细的皮手套手上很有型,颖和二女一人做一双不错,男人家就胡混下无所谓。

“不用。”颖和二女明天还要忙,不让她俩操劳。咱家有现在的棉纺业专家,“我找达莱去。”

“不要她!”颖对我的穿戴把持地仔细。“由头到脚都是妾身和二女亲手裁缝的,还轮不到个高丽贱婢,夫君莫客了。”小手工,难不倒二位心灵手巧的夫人。按我画了手型,二女用绸缎做了个内胆,棉花塞得均匀,临了还走了线脚,将棉花固定在胆里。颖则和了三层粗麻布做了个外套。套口缝了一圈兔皮上去,将二女做好的内胆塞进去拉崭,里外针线走了两遍,织补牢*。

我看来庞大无比的工程在二位夫人手里行云流水般就完成了。说实话,比我后世在商场买的要好。手工线脚比缝纫机匝出来的还密,尤其套袖一圈兔皮紧密柔软,连在手腕上又装饰又遮风,唯一颜色太单调,麻布是白的,兔皮也白的。合掌手套戴上和北极熊掌有点像。

“给你俩按皮的做。”我戴个手套暖和,在颖脸上捂捂,又跑二女脸上按按,“好,舒服,嘿嘿。今晚睡大被窝。”小心将手套压在枕头下,亲自将三人的铺盖拉一起,“都来,滚一起暖和。”

一早戴个手套满世界显摆,刘仁轨是文官,可仍旧按军武里骑马的习惯,下马就一气朝手上哈热气,翻来覆去地搓。“哦?”见我已经在院子里做早操,惊异半晌,“少监今天最早啊。”

“哈哈。”得意笑笑,夸张地做了俩伸展运动,双臂伸缩,“一般,在下没睡懒觉的习惯,闻鸡起舞,天天勤练刀法。昨晚钻研学问忘了时辰,早上起晚了怕过了卯,先赶来农学再冒练。”说着戴了手套拉了腰刀一阵快舞,寒光闪烁,呼呼生风,武侠片绝传,要边跳边抡,若期间弄个飞天周身闪爆硝烟弥漫就更拉风。

刘仁轨被我凌厉的刀气逼退到墙角,直到我收功撤马也没看清楚路数,痛苦地摇了摇头,为自己的无知苦闷。“少监手上是?”为掩盖自己武学上的缺憾,主动将话题扯到我手上。

“哦,小玩意儿。”满不在乎地将手套除下让刘仁轨端详。

“嗯,做得精细。”捏了捏,朝里面探了探手,茫然问道:“松软保暖,里面是?”

“棉花。夹层里塞了点棉花。”

“这个有耳闻,可是工部和少监合搞的那个东西?”刘仁轨把手套翻来覆去地搜寻,颖和二女手艺太好,没给刘仁轨看棉花的机会。

“呵呵。”我接过手套塞怀里,看看刘仁轨表情,有门。降温后,王家精心预备好的棉被友情大放送,凡是有关系的都不放过,我这边从官职最小能力未的李世开始一直送到英公李绩,颖则在贵妇***里郡主县主,能拉上话的都有礼物,给王家赢了个好名声。唯独刘仁轨不好打理,清流,礼尚往来在他那儿行不通。礼品直接送过去,弄不好得让人家打出来。即伤和气又损面子,不敢贸然行事。可不送的话,我又咽不下这口气,不收礼品就是不给王家面子,不给王家面子就是不拿我当回事,不拿我当回事就是看不起皇上亲封的伯爵,就是亵渎贵族,亵渎皇权,蔑视王法!“棉花今年试种,说起来也是和民生息息相关,农学上理应有个备录,其中种植方式和物种特性都该有案可循。”

刘仁轨笑了笑,“工部的差使,农学还是不插手的好。”

“话是这么说,可工部也只是推广规划而已,能不能提高棉花产量和抗病毒能力还得农学上的人员钻研。往后能不能让棉花不再成为豪门贵族的专享,同麻布织品一样走进百姓家,还得*咱们农学上下齐心。”不给他扯进来就不姓王,说着从窗台上取了放棉花的褡裢递给刘仁轨,喊杂役烧壶热水送来沏茶,“外面冷,进去谈。”

刘仁轨将棉花摆了一案子,左看右看,又捏又撕,“产量呢?和桑蚕比?”

“高,当农活干,不费专门人力去照顾。没有桑蚕的地域限制,耐寒而旱,若规划的好就不需要大量侵占粮田。”我起身怀里掏了一个小卷——才织造的棉布放了刘仁轨面前,“比麻布细密,比丝绸结实,遮风御寒的首选。尤其产量高,工艺上衍射烦琐了点,但经过我多年的攻关钻研,其中几处难点已经攻克,投入量产没有多大难度。”

“看看。”刘仁轨将棉布展开,对了光线端详,用力搓揉揪拽,又和向上的绸缎比了比,解开襻扣将里面的麻里衣扯出来一角,撕扯几下,才满意地点点头。“的确,光从手里这块棉布来看,比丝绸和麻布都结实,也厚实许多。若是不侵占粮田能够种植的话,那是天下苍生之福。光那个手套若送了去前方,寒天里将士们的战斗力也能提升。冻伤减员的事也会减少。”

“关键就是种植问题,如今西突厥已经成为我国行省,那边干燥少雨,地广人稀,用来种粮食怕有难度,如果能广植棉花等抗旱作物,的确是我朝一大福音。”说着起身指了指地图上西域一带,“光从面积上看,远远大于关中、河南重要粮食产区总和。置之不理则可惜了这么大的土地资源,朝廷每年还得拿出大把钱粮安抚当地土人,若能找出适合耕种的地方让他们有所产出,拿了物产与动朝廷交换生活物资就不再成为负担。两厢比较下来……”

“或许少监的话有道理。”刘仁轨打断话题,“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到棉花抗旱,抗寒时我就朝西边想过。不尽然都是少监想的那样,蚕桑麻粮自古都由官家统一管携,若棉花更胜桑蚕,将这么重要的物件教放于一群胡人手里,不免……”

看来刘仁轨是个泛民族主义者,从根本上没有领会伟大舵手李世民华夷一家的伟大战略构思,按他的意思,就算汉人拿不出地来种棉花,也不能跑到少数民族地区推广,那些人*政府接济死不了就行,不用活得太舒服。“豢养。”必须将兰陵提出的豢养理论抛出了,要从根本上推翻刘仁轨的偏见。“就这个道理,种植棉花等作物若能改善生活的话,相比放牧游窜,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日子,生存没了顾虑,不必舍命拼抢,战马变成田间的牲畜,不需要打猎劫掠,刀枪弓箭使用再不频繁,有吃有穿的生活,后代们不再效仿他们的先辈纵马驰聘,有时间有条件接受我朝教化,逐渐脱去野性,从暴民乱民转化成良民顺民。商贸越多,和我们接触就越频繁,相互交流沟通,民族间的障碍消除越快,想像一下,我朝和西域各族的人数比例,百十年的融合后,还有什么夷蛮之说?为保证和关内的贸易,他们会将商路看待的比生命更加重要,会自发去维护治理,更减轻了朝廷重兵打通商路的负担。”说着将墙上的地图取下来铺在桌子上,“要把西突厥视为开端,往西,往北,甚至往东,还有更加广博的地方等待我们去征服。如果只把西突厥这一小块地方当作终点,去防备,去镇压清洗,只为简单地征服而诉之武力,常年被绊滞在这个没产出又充满敌意的荒漠,大唐永远也达不到应有的辉煌。”

“我们有数千年悠久文化,文明领先他们数百年,有睿智的君主,有骁勇善战的将士,有勤奋的民众,有像学监一样德才俱佳的官员,所有武力征服只是开端,文化和血统的融合才是结果。给外族归属感,要让他们在死前合眼的那刻都会认为自己是唐人,一切荣誉、骄傲都来自自己的祖国。活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明确自己的灵魂会去地府见阎王,而不是见他们信奉的那么些该死的神灵。”说得有点激动,看来我已经融汇在角色里,刘仁轨面前的茶杯随手端起来干掉。

“噢……”刘仁轨应了一声,看我一眼后就趴在地图上深思,久久没有说话。顺着我指过的方位一点点地偏移,“这算什么?”

“算谬论吧,呵呵。”见刘仁轨终于抬头言语了,笑了笑。“听起来很缥缈,可我们的老祖先一直在这么干,从先秦一统华夏开始,多少强横一时的异族融合到华夏民族的大***里,虽然还没专门拿到桌面上定下章程,可千百年来一直有意无意的在逐渐向外侵袭。众多姓氏里,属于外族的胜不枚举,如今还不是堂而皇之的成为我朝子民?”没也举例子,如今朝廷显贵里有异族血统的太多。包括李家在内,说得太仔细容易惹祸。

刘仁轨仔细打量我一阵,“少监一直在琢磨这事?进京前就领教过你的手段,凭借这名声和家族威望,如今担当左武卫行军长史,建功立业就在眼前,却跑了农学里无名无份的当少监,呵呵……”

“这……家里有祖训,当长史已经违制不孝了,建功立业不提也罢。如今能在不太违反祖训的情况下竭尽所能地为国出力也算没白顶个大唐子民的身份。”说罢感叹一声,努力装作平淡之色,“纨绔子弟啊,呵呵,或许锦衣玉食的更适合我。爱国、忠君、为民这话,不一定要挂在嘴上,也不一定要刻意装了有操守品行的样子给外人看,良心,守着良心铭记心底就行了。”

刘仁轨面色一变,估计认为这话有针对性,“忠君爱国,各人有各人的理解。有不同的做法,或许少监认为自己更洒脱一些。你有条件,有能力这么做,却不能苛求人人生下来有你这么显赫的身份,从小有名士、名师教化。田间地头的下苦人终日为生计奔疲;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公务之下拿不出这么多时间钻研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说着摇头笑道:“却也合情理,我会将少监的话记下,你依理依据地提了出来,我也会依理依据的逐条辩驳。”

有效果,至少他认为我说的能理解,算是进展。笑道:“说说而已,学监不必过于计较,凡世间事物均有两面性,若辩驳起来,在下定然不是对手。”

“是依据事理的论辩,何来胜负之说?”刘仁轨将桌上的棉花收起来,拱拱手,“从个棉花能牵扯到开疆扩土,又讲得面面俱到,少监非等闲之人,恕刘某眼拙了。”

“哦,对了。”我一拍脑门,“棉花样品是见了,可具体效用还得让您熟悉一下,其中是不是比桑蚕更好,说是说不来,得亲身体会才有分晓。”

“哦?”

“如今在下和工部搞棉花试用的效果调查,从农户、商人、官员、贵族里挑选有奉献精神的志愿者以身试棉,试用期间详尽记录各个用户提出的意见和建议,也好在推广前有个详细的资料来完善棉花工艺。”说着从怀里掏了个昨晚准备好的用户表格递给刘仁轨,“您看看,如果可以的话,作为农学的最高领导,学监的建议最具有说服力,如果您能参与试用,那是棉产业之幸,国家百姓之幸。”

刘二轨将用户意见表格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可以。”

突破,属于我这辈子在人士攻关上最伟大的成就,和原本银行职员相比,社会经验和能力有了长足的长进,以前也打交道,可从来没有把国宝搞廉政监督工作的大佬拉下马的经验,比较种植推广棉花这个过程而言,逐渐腐化刘大官人更加艰辛一些,也更有成就感。

刘爱的棉被早就预备好了,一回家亲自指派得力人手拿了王府上的名贴送了过去,不能多,就三床,保证品质。

“笑的,得意死你。”兰陵接过我送来的夹棉皮手套戴手上端详,“也就是你了,别人可想不出这么缺德的行贿手段。没让你入朝是对的,几十年里清正之风能让你一人搅和了去,到时候剁一百刀都补不过来。”

“说啥?没你这么反复小人的,左右都我缺德,别忘了是给你办事呢,换了别人才没空搭理。”颖自从给我做了棉手套后,忽然来了兴致,不知道抄了谁家的熟皮店,弄了几十张羊皮回来,专门请了几个皮匠按了家里人的手型,还专门问兰陵要了手样,棉的,夹棉的,单皮的,一人做了三双。“看你腿型不错,弄个皮裤子穿估计就有效果了。”兰陵将单皮手套拉过了手腕,若穿了皮裤子,眼里带点淫荡的煞气,找个皮鞭子轮几圈,作成光盘一定很畅销。

“不知道你说什么,不过看你眼神就肯定不是好事!”兰陵很满意手套带来的视觉效果,握拳朝我虚晃几下,“坏人!”

“熟皮,不得不承认,咱比不上人家胡子,差老远了。往后呢,前线将士一人一双皮手套多好?尤其冷天上,是吧?”

“想什么?”兰陵笑吟吟看着我,“打算……”

“嗯,那帮胡子鬼得很,想想办法,咱自己的工艺要能达到你戴的手套这个水平,啥套还不是随手就来。”

“交给我了?”兰陵露出我脸上常见的那种坏笑,“这叫什么?”

“夫唱妇随。”

“随你伤天害理?”

“看,”拿过铜境,兰陵并脸的贴一起,“像不?咱俩。”

“哦?”

“夫妻像,恩爱才有的。”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清算

更新时间:2006-12-1 15:29:00 本章字数:5403

农学同工部在科研经费上长达两个月的扯皮终于见了分晓,作为计划外支出,工部同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垫付物种收集人员所消耗的一切费用。但是,请注意这个‘但是’,朝廷打算明年开春在陇右三处、关内两处、辽东一处进行的棉花试种项目上必须得到农学的鼎力相助,不管是从人力还是政策上,浓学的两们负责人要和工部在立场上保持一致。

曹老伯在一手把持火药研发的项目上尝到了甜头,虽然火器远远没有达到列装军队的水平,但前线的几次实战应用却博得军方大佬的一致好评,不俗的数据和强悍的震慑力给工部打劫了大把的研发费用和圣上亲准的行政特权,给曹尚书本就充满阳光的仕途大道上平添了几分灿烂。

棉花的凭空出现,曹尚书作为首批志愿试用者有切身体会,同火器一样,如果把握好这个契机,政治资本更加雄厚,有能力的人绝不会放过施展才能的机会,曹伯伯就属于这类人。

“老狐狸。”兰陵甩了甩手腕,她自己精心设计的手套款式有点缺陷,一直拉到手肘的长度,果毅十足;精美的雕花装饰却更添靓丽,阴阳相济,刚柔并重,的确有看头,可她不是颖,纤细固然符合审美观念……“勒死了!皮匠手艺太差!”

“皮匠手艺再差也不敢把你给的样式做坏吧?”将她手臂扳过来,俩人通力合作,费足了力气才将她划时代的设计从身上拽下来。擦了把汗,“还真佩服你,不晓得是怎么戴上去的。不怕把自己箍残废了?”

兰陵被我说得没面子,气恼的把手套抡到一边,检查了一下已经发白的手腕,“要命了,你就爱弄这些害人的东西。”

“没事把自己练成那么个筋肉女,关我屁事。”扯过她腕子帮忙拿捏按摩了几下,回回血,见了点红润,“勒脖子上算了,省大力气。”兰陵身材比例绝对匀称,全身上下没点赘肉,身体素质拿到二十一世纪都属于国特级,就是身材高了些,所以身上的零件比一般女性稍微大那么一号。和颖这种纤纤女子比则大了俩号,“穿衣服费布料,做手套费皮革,吃饭费粮食,尽糟蹋东西,不好养活。”

“那可是,自己养活自己,没给郎君您添麻烦吧?”兰陵臭我一眼。径自拿个小软尺在手臂上量量画画的,这次注意在周长上放宽一指的尺寸。“说话就年上了,你年假里去不去南山?”

“乱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去。”棉被一送出去就收到了各界权威人士的一致好评,比我想像的还要热烈。凡是我挑中的人家,除郑家属于友情赠送外,都手脚通天的豪门大院。尤其秦钰夫人、程初堂姐,拿了几床棉被和颖私人赠送的棉坎肩后,前后邀请颖和二女就不停点。女人家说话不像男人在外面那么忌讳,又兼着我和秦钰、程初这一层师兄弟关系,打出一家的招牌,拒绝不好,不拒绝吧,又拿不了事。弄得颖不知道该怎么给我开口。“棉花这事赚头是大,可就是招眼,崔家要合作,秦家也打这主意,程家如今没动静。那是程老爷子不在,不过凭着程初夫人那泼辣劲,我看啊,程初是不好意思亲口和我说这个话。”

“朝工部推,笨的。”兰陵画了个样子,左看右看的不满意,又找了个炭笔按手型,“曹尚书是个溜滑人,火器上虽然得了大把好处,可也无形中得罪不少人,光如今朝堂上受庞就招人嫉妒。棉花上他是想拿个全好,可也明白什么好都不能占全的道理,你以为人家工部上就没人能把棉花种植处理的妥贴,非得拉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农学一起?还不是送功劳,拉盟友。农学背了个皇家的背景,学监又是朝堂上的老刺头,皇上都不轻易招惹;你这少监看着要权没权,要势没势,却是京城里年轻一辈的万金油,身后纷杂的后台让别人看不明白。工部、农学这么一合作,皇家、曹尚书、刘仁轨、还有你,无形就让到一个立场上,眼红嫉妒的人多少也得看看相,没人愿意一下就把京中所有的势力得罪光了。”抬头朝我笑了笑,“还得说我这郎君是个人物呢,蔫不溜球的左右逢源,牛鬼蛇神都能拉几句话说,做人做到你这样子还就少见,油头滑脑的没点尾巴让人揪。”

“一不争权,二不争钱,谁稀罕揪我?你仔细着,小心给胳膊拽拐了。”兰陵量身画图的姿势让我担心,柔韧性好也不能这么显摆,“曹老伯是对的,他身居要职,手里多少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头一个要拉的就是刘仁轨,家学依*皇家的背景只是面面上的借口而已。话说回来了,你管了内府的钥匙,办个农学却要死不活,都沦落到人家工部尚书拿来当幌子的地步,丢人现眼,钱呢?没钱还搞啥科研,不如发点遣散费都回家算了,少害得我冻手冻脚。”

“明年,明年就好了,就别朝妾身这怪罪了,谁知道办个农学比国子监的花销都大,光整理个什么破拦资料都十年八年的填井一般塞不满。今年各地的人手才铺开了,明年上,光吐蕃那边的进项就吓人,朝大食那边也就开始收益了,本想再拉得远点,没想到就内府也有力不能及的地方。”兰陵改了口气,一幅借高利贷没能力偿还的可怜小媳妇模样,“听底下一个商队头目说,跑海船朝那边去能便捷些,可就是本钱大,一艘商船得几艘战船护送,正寻思这事情呢。”

“可得好好寻思,开三船沉两船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候赔死人。”对航海很陌生,说到船,除了玩大航海游戏外,就只在长江里坐过一次轮船,给不了什么可行性建议。

“才不是,”兰陵到底身份那放着,就是大气。“汉武帝那时候都能跑船挣钱,我们什么年代了,还害怕这个?退一万步,开三船沉两船照样有赚头,每年大唐能运到那边的货物终究有限,剩一船过去照样赚三船的钱,想赔,还没那么容易。就和名家的墨宝一样,流传下来就那么多,你拿三幅王右军的真迹,烧两幅卖一幅,比一次卖三幅得钱更多。”

奸商是怎么练成的,兰陵就是样板,就以前,就两年前,兰陵绝对说不出来这么丧尽天良的话,当年拿个五羲之的碑拓让我练字那会儿,我怠慢一下就和亵渎了神灵的感觉;如今动不动就拿三幅烧两幅的比喻,仿佛王羲之和*字画为生的街头艺人。至于汉武帝跑船为生,有过黄金帝国的耳闻,不知道汉朝怎么在大洋里行船的,但听起来比较有诱惑力。算了算家里那俩钱,实在支应不起这么大开销,不过新产业不投资就亏得慌。死皮赖脸道:“要不,王家参一股进来?”

“没见你这样的。”兰陵朝我虚打一下,笑道:“你家几个钱,小心赔了精光又找我打擂台。”

“三、五千贯还拿得出来,再多就没了。”掰算了下,觉得说的有点多,“也就三千贯的样子,或者两千五?”

“到时候找你要钱可别耍无赖,现在才筹划呢。”说着拉我过去,“帮我描一下,胳膊外面老画不成样子。”

一回家先找颖问家底,对于海上丝绸之路的投资项目,心里好有个底,还好,颖底气十足地告诉我:“就算年上一口气给云家的地全买过来也足够朝外面投资五千贯,明年云家庄子上要开始大动干戈,先规划好了再动手建造,别弄得和咱家庄子上打补丁一样。”

“哦?说清楚,我听的腾云驾雾。”怎么突然做起云家庄子的规划了?王家就是钱多的塞不下,也没有这么霸道过。

“呵呵……”颖得意地笑了起来,小眼睛笑没了,“老四犹豫和云家收购鸡蛋的契约到底签不签,按现在这个行市,咱自家庄子和兰陵公主那几个庄子上一月就一万多产量,明年天热后就更多,加上周围庄子朝家里送的,能保证素蛋作坊每月两万只。老四想把行市先稳定下来,不着急增加产量,云家每月几千只鸡蛋就显得可有可无,要么压价,要么就全孵了鸡崽子,头前还能赚几个,后面蛋和崽子都不值钱也就断了她家的财路。”

“哦,”点点头,“老四帮你耍鬼,条件是什么?”我这小姨子无利不早起的人,自从拉上内府这个*山后,在陈家的地位已经超过她兄长,由编外人员变成了强硬角色。

“往后不许打她。”颖笑嘻嘻地端热茶给我,“丫头长大了,不情愿老和小时候一个管教,如今陈家是没人敢说她,养成霸王了。”

“那倒是,你就没点分寸,没人时候抽两下兴许老四也不往心里去,当我面当二女面就动手就动手的,搁谁都不愿意。”我觉得老四这个生意做赔了,按颖的脾气,但凡看她不规矩,就没有轻饶的道理,头俩月可能强点往后该打还照旧。

“她是我妹子,能和咱家讲什么条件?陈家有今天还不是咱王家一用帮衬的,以前好些过不去的地方打了咱家的招牌就通了,今年赈灾能出了名声,说是内府上的门路,说回来还不是夫君帮的忙。”颖有个揽功劳的毛病,先否定旁人的努力,不管是不是自家出力了,全都贴到脸上再说。“好几千贯可是个大数字,也不知道这水上的生意可不可*,要不先让老四那边从咱家拿一半股份去,到时候就算没了也少赔一半呢。”

“你呀。”笑着捏了捏颖下巴,“赔就赔了,又不是拿身家性命当本钱,少点钱再赚就是。明年朝廷上有开始推广棉花的意思,陇右上三处,关内两处,咱家里仍旧占一份,不过面积增加了。现在丰河上光咱家的地头不够,朝旱原上走的那一大片都要征种。大约万八千亩的样子,光这一处就翻了不止十倍,都归了咱家管……”

“地也咱家的?”颖眼睛睁了老大,平时两倍的样子,眼珠快掉地下了。

“尽瞎说。该谁家还谁家的,征种又不是征地。”颖对土地的痴迷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依旧朝廷出资出粮食,棉花则同工部统一监管,咱家统一收购。”现在朝廷还没有相应的政策出台,增加试种面积单纯是为了在推广前积累更多的种植经验和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尤其陇右一口气增加了三处种植单位,就是考验棉花的抗旱抗寒性,意图很明显,以不侵占粮田为目的。朝东、西两地做扩大化试验。

“那就不能耽搁了,作坊得赶紧建起来。”颖浑身散发金光,如同菩萨显灵,“年上就得勒云家脖子,敲打着还钱还粮,趁了青黄不接时候拾掇她,咱从她家债主手里接过的债据就够折腾一阵。”

颖下决心的事决不手软,先是笑眯眯的给云家打了招呼。抱怨朝廷近两年逐步减少贵族的补贴,禁酒令后又放出明年要增加官粮的缴收。王家呢,乐善好施以外还得养活我这个远近闻名的败家子,在外面花天酒地不说,接济别人没轻没重,光这次地震闹灾一气捐了多少多少钱粮,一下就把偌大的王家弄成了空壳子,费这么多话说这么清楚连自己夫君都搬出来编排就一个意思:若手头上能周转的话,先给王家把债务清了,毕竟大家都得过日子不是?

云家当然不能眼看着人家为了接济自己连年都过不起,虽然知道王家就算不要这笔钱都不会影响生活质量,可云家已经在火灾后让人家逼帐的下过一次脸面了,这次万万不能再因为这个丢人,尤其王家在众人心目中还是云家的救命恩人。可债务问题还没有解决,陈老四就把话扔到了头前,素蛋作坊不景气,没有能力承受云家这么大的产量,今年的合同中止后,不打算再和云家就鸡蛋收购的问题上续约。

“别叫我拿主意,你都把脖子勒紧了,要谁去当说客还用得着我找?”颖这几天冷眼看着云家鸡飞狗跳,掐了掐时间,觉得火候到了,让我找个能说上话的人过去提出用土地换和平计划:如果云家同意出让部分土地的话,王家可以考虑延缓债务并努力促成陈家与云家在商业上的继续合作。“我看,你找钱管家过去打个招呼就行。”

“那不行。咱家人出面就算是破脸了,往后再没转圜的余地,传出动名声也不好。”

“人都杀了,还破脸不破脸的。好,我找找,女人家就是麻烦。”又要能说上话,又不能是王家的人,还真不好找。我认识的那帮子都不太当说客,打砸抢在行,都是先动手,再说话。“不容易,你女人家的办事,还是找个女的去好,你看我那帮朋友,祖上不是响马就是暴民,不合适。”

“先放放,妾身看看。”颖还觉得不妥,不过折腾云家很过瘾,摇个手绢坐炕上踢个脚咿咿呀呀唱小调的模样很好看。

两天后,家里年货预备齐了,黄昏时分,颖和二妇商议定,准备找后村一个以前受过王家恩惠的小业主过去递话的时候,云丫头亲自登门拜年来了。

“夫君且坐着,您心软,别叫那丫头又钻了空子去。”说着带了二女朝前面会客。

本来想偷摸着旁听,想想放不下大男人的架子,带了旺财去园子里打猎。大约的步骤就是我老远抛根木棍,旺财兴高采烈地追过去叼回来,期间人狗拉了棍子撕扯一阵,我再抛出动……直到天黑透,我看不清方向,旺财舌头吐了老长才作罢。不知道前面这帮女人搞什么,回后宅丫鬟已经给我单独准备了饭菜,颖和二女则留了云家小姐在前庭吃饭,据丫鬟汇报,宾主双方均和气欢言并在和睦的气氛下互换了年礼,期间没有发生哭闹、厮打、以死相逼等不安定因素。

我对云丫头印象不错,自强不息的女性,有心计,有魄力,从效仿王家养鸡开始到随机应变适应市场需求的鸡崽生意,很聪明的小姑娘。快两年的奋斗下来也稍微有了家底,颖计算过云家的偿还能力,要让她手里有,却刚好差那么一点点,一旦还起来就得砸锅卖铁,而且周边鸡崽鸡蛋相对饱和,明年一旦失去陈家的合同,云家又得回到贫穷地主的行列里,两年积累下来的元气和希望化成泡影。颖就是掐准这一点,让云丫头在曙光和黑暗之间挣扎,明白自己的命运掌握在王家手里,想要翻身就先得满足王家的要求。

看来双方谈判得很辛苦,都躺炕上迷瞪一会儿了,上了趟厕所还没见俩婆娘回来,还是去前面看看好。刚出后宅过廊就碰了颖和二女俩春风得意过来,大灯笼下两张笑脸红润润,看样子还喝了两杯,得手了?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无迹可寻

更新时间:2006-12-1 15:29:00 本章字数:5411

来年这世上总有意想不到的事,眼里那个倔强顽强、百折不挠的云家小姐终于屈服了,屈服得如此干脆,好像祖传下来的良田和烫手的山芋一样,能有人掏钱买就是万幸了。

怎么给人这样的感觉,有点失望。虽然在眼里从来没有把那个自强不息的丫头片子当做仇人,而颖对田产的渴望大于对云家的仇视,心平气和地说,两家已经没有什么仇恨可言,所有针锋相对的行为都是围绕着云家的土地展开的,和战场上的士兵一样,纯粹是为了作战而作战。

千多亩地,若要全部作价折算,确实是个不小的数目,既然谈买卖,库里钱再多,购买欲望再强烈,双方讨价还价是必要的程序。颖在这方面的天赋,身边还跟了二女这个鬼难缠,局面上一边倒,按颖的描述,云丫头溃不成军,被她俩杀得东倒西歪,谈到最后云丫头羞恼之下竟然出了昏招,剑指偏锋,瞄准王、云两家河渠接壤偏僻处的荒地作为交换条件,良田上吃的亏指望拿大家眼里即不能耕种,又不能打井盖房,连埋死人都觉得对不起逝者的贫瘠之地作为补偿,说是一亩换两亩,在大家眼里,一亩换五亩都和自杀一般。

脑子半天转不过筋,有种加时赛上大脚解围却将球踢进自家大门的感觉,不知道云小姐是不是被颖灌醉了才变得如此反常,又不是搞房地产,亩数上占了便宜有什么用,不产庄稼还罢了,一旦开垦就得到官上报耕地,还得按地头算官粮,真的卖了俩钱就不会算帐了么?

“没欺负人吧?”就怕颖在谈判过程中搬出来爵位、诰命之类的帽子压人家,虽然电视里常见这样恃强凌弱的场景。但这年代轻易不会出现这种即坏名声又丢脸面的事情,官民之间的交易基本上还是公平的。

“夫君想哪儿了?”颖拧了个巾子朝脸上捂了捂,下下酒劲,“您放心,都是按了平常的手续来。她就是不卖,妾身也不会干那丢人现眼的事情。”摇了摇脑袋,吩咐二女帮给鞋脱了,一骨碌爬到炕桌旁抄了算盘开始算帐。

“那不合说法啊,拿自家的良田换乱坟堆子一般的生地?”我也蹬了鞋子窝到颖跟前看她写写算算,朝二女打了个眼神询问,二女摇摇头,看来还真是云丫头临阵乱了阵脚。“她拿了干什么?一开垦马上就得报亩,云家便宜粮食多了烧的?”

“才不管,她自个儿答应的。”颖说着从怀里掏了个草约出来,铺在炕桌上,边看边笑,“妾身怕她拍反悔,专门指派管家朝后村上接了俩见证过来起了约定,虽说是草约,明天才到官上见证,可要反悔的话,那云家往后在长安城就没点信誉可言了,别说卖鸡蛋,就是送鸡蛋都没人要的。”

“哦,那就怪不得别人了。”心头一松,长出一口气。同情归同情,和颖谈判固然占不得好去,可寸土相争的话也不会有太大亏损,但脑子发昏就不怪王家了。不值得我发善心。“说说,怎么个又换又买,别光自己乐啊,让我也高兴高兴。”

“嗯。”颖拨着算盘边打边交代,“这次除了她家院子外,连庄子一起卖了咱家,良田一千四百三十三亩,拿其中的三百亩换了咱河渠那边和云家接壤的荒地,也就是咱只掏一千一百多亩良田和云家庄子的钱,至于她家那片荒地咱就不要了,正好她把咱家这边一换走倒连成一片了。有个条件,若有愿意和她一起开荒的佃户呢,往后也得算咱王家庄子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就亏待了。”说着抬起面若桃花的小脸看我,“凡是这俩庄子的人家咱都不亏待,哪怕是舍不得云家跟了去的,也一视同仁,若真有舍了好日子不过跟云家丫头发糊涂的人家,妾身还真愿意善待他们,这才是难得的好帮佣,要敬重才是。”

既然得了新地界,就得好好规划规划,以免重蹈覆辙。“这算下来,云家还有多少地?”

“没了,两家的荒地连一片大概也就八百多亩的样子,再就没一分能打粮食的地方了。钱客家早就说了,那边打的井水不能喝也罢,早些年王家也打算把那片开了,可土有问题,长什么荒什么,野草都少,放养娃都不朝过赶羊。拿手里光地界看了大,几百亩不顶几十亩的收成,给都给不出去的地方拿良田换,求之不得呢。”颖拨了拨算盘,几个数字核算准确,“可得早睡,明儿一早就去官上过户,别耽搁得夜长梦多。二女今天和妾身睡,别晚上杀人的叫唤,早上又起不来。”

“……”和二女对望一眼,二女大眼睛呼扇得水灵,乖巧地爬抱了铺盖铺到颖旁边。

小丫头自称到了开春就十七了,成天朝我跟前钻,弄不弄就十七、十七的提醒,颖司空见惯,临了头上打一巴掌,全当溺爱了。俩婆娘滚一个被窝,拉胳膊拽腿比这比那的,“傻楞傻楞,白吃这么大个头。”颖估计全身上下比较后,感觉自己落了后手,酸溜溜道:“腿都赶了磨盘粗,明儿就和磨坊的毛驴换下,你代它拉几天,朝细的磨磨。”

“吵啥吵,我明天还应差呢,还不叫人睡了?”说了要早睡,叽叽歪歪不停点,枕头下掏了手套砸过去,那头轻笑几声,安静了。

醒来时候颖和二女没见了踪迹,房里破例叫了丫鬟来伺候,看来已经等不及了,天不亮就跑去收地,这到好,天大的便宜。

刘仁轨对那份客房意见表填写得仔细,常常提点希奇古怪的建议让人想抽他,比如:棉被盖得太暖和啦,若心志坚毅的人也罢了,平常人就容易产生惰性,从赖床开始慢慢养成懒惰的坏毛病,建议十六岁以下的人还是朴素点好,尤其是年轻男子,冬天能不盖就不盖等等。

“是,是。在下就怕养成这个坏毛病,家里守了棉花硬是不敢做了被子盖。”说这话让我有抽自己的冲动,可又不好驳斥。“不过像您这种日理万机的能吏,一夜的好睡眼能保证一天里精神充沛。日理万机不累……”

刘仁轨看了看我,摇摇头,“我就是这么个脾气,有时候话说得过分少监也别朝心里去,”自嘲地笑了笑,“挑毛病挑习惯了。若能不侵占粮田广植棉花,的确是百姓之福。今天专门朝这个事找少监商议,工部曹尚书的提议你估计也知道,虽说这合作合情合理,可中间的曲折嘛……”敲了敲桌面,抬头冷笑,“各有各的打算。”

“首先对农学发展无碍,推广棉花种植利国利民,规划区域上全国也就那么几片,目前看还不至于发生舞弊行为,往后农学*工部支应的地方还多,就是各有各的打算也合情合理。”合作嘛,能做到互惠互利就是最大的收效了。农学这个时候有工部帮衬事半功倍,老曹拉了农学也能巩固自己的地位,不过分。“这个就看学监的意思了,不论什么决定,在下唯您马首是瞻。”

“呵呵。”刘仁轨笑着指指我,“代代都有能人出,少监也不是轻与之辈啊。一句话就把我推到了浪口上,马首是瞻,好,好。”

“嘿嘿,在下无识无能,全*您提携。”我年轻,有耍赖的资本。脸皮厚是优点,尤其在这些大佬面前,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会被视为可爱。

“有时候羡慕你们这些娃娃。”刘仁轨看着我笑了,“装糊涂打混混,放了我这个年纪就没这个功效了,传出去还惹人非议。”

脸有点红,没接这话,“年货都办下来了,雇了马车朝家各里送过去,大伙儿都喜气洋洋地等了过年。要不朝京里找个饭堂,包一桌年终饭庆贺庆贺?”

“咱既然挂了工部这招牌,只管朝他们那边搪塞,年报终饭要吃,帐记到工部名下。”说到这里,也不尽大笑起来,“少监熟门熟路,这事你担待。”

成了,刘仁轨把这话说出来就是接受了曹老滑头递出的橄榄枝,我如今已经让双方当了攻关人才使用,呵呵,双面间谍。拿捏好分寸就行,都心知肚明,两面落好嘛,我拿手。不能太显眼,就‘同福楼’这种档次最好,‘流彩阁’免了,要不曹老伯买单的时候肯定会做小纸人扎我。

回家的时候专门拨马朝荒地那边转了转,老远就看见云丫头*在贫瘠干硬土堆旁一棵枯矗的榆树上,也就榆树勉强能存活了,几百亩荒芜凄凉的一棵而已。这时候还是不打照面的好,正拨马要走,云丫头却主动迎了上来,朝我挥了挥手,“前面是王家姐夫?”

看来丫头偿还了债务有了底气,不叫‘小侯爷’,换姐夫了,呵呵,颖这姐姐当得有点不称职。赶紧下马拉缰绳朝云丫头走去,尴尬地拱拱手,仰头朝天上胡乱瞅了瞅,“云小姐在啊,天气怪好的,吃了没?”

“乡里乡亲的,您客气了。”云丫头扭头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朝我笑笑,“蹲地上扣土玩,吹了风,眯了眼睛。”

“扣得好,嘿嘿。”看样子估计后悔了,一人跑这鸟不拉屎的地里哭了阵。我穷搭讪,叫住也不好走,看个小丫头眼睛红红心里也不是滋味,弄得人有点内疚。“地也大,蛮大的……”

“多谢这么多年的照顾,没王家拉这一把,小女早就带了弟弟们流落街头了。”说着大方地给我行了个蹲礼,脸上依然挂着倔强的笑容,“王家也不容易,学颖姐姐此举也廹不得已,谁都不怪。云家往后只记王家的恩德,姐夫也不必放了心上,小女知道您是好人。”

“不放心上,都好人,都好。”自打来了这个年代,什么人都见过了,杀人如麻的程老爷子,高高在上兰陵公主,心狠手毒的梁大将军,清正耿直的刘大官人等等。在这些人面前我都能从容不廹地应对,可偏偏就这个当年哭喊了朝火里冲的小丫头面前就弄得手足无措,心里寡寡的。油嘴变得瓷笨。努力活泛一下表情,硬憋了个笑脸,“往后需要帮忙的尽管招呼一声,大事上没那个本事,小事还是能办的。”

“有您这话,小女代俩弟弟先谢过了。”又是一礼,弄得我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只好偷偷的朝旁边偏了下,云小姐笑容依旧,“姐夫当真了,就算是客套话,小女也感激不尽,如今长安城里有幸得您应承的人不多,云家脸上也见光彩。”

“还得规划规划,云小姐忙,我就不打搅了。”说罢就欲告辞,话就开了就没必要再谦烦,能躲远最好。

“王家姐夫留步,”云丫头上前一步,“小女有个小事和您商议。”

“说!别客气,尽管商议!”

指了指河渠对我道:“虽说那边已经卖掉了,得了不少钱。您也知道,蒙学颖姐关照,云家又和陈家签了两年的和约。按理说云家就是不*了地也能活下去,可爹娘惨死,小女不孝,没保住家业,没法给俩弟弟交代……”说到这里,大滴眼泪顺了笑脸上滚落下来,却不擦拭,清清嗓子,“还好,学颖姐了解小女的难处,将这边大片土地贱换给陈家,就算地薄了点,好给先辈有个说法。如今占了河渠的把头,云家这么多年不景气,一睦没给乡亲们出过力,前年上还是王家清的淤泥……”

“别,不操劳,往后还王家清。”这丫头疯了,手里才俩钱就打算清河沟,算是个大工程,花不少钱呢。

“王家姐夫误会了,云家也给自己打算,这边地里没挖灌渠,开春上开垦总得挖,既然把了河口,又下了手,就趁势把河渠清理一遍,也好挖点淤泥肥田,小女打算把河口再挖开些,水路一宽进水就多,乡亲们用起来更方便些。”

“还是王家来清,河泥都留你地里,开多大河口你说了算,王家出这个钱。”这时候再打了占小便宜的心思就不是人了。虽然不欠她云家什么,可道义上也说不过去,有悖我的原则。

“不。”云丫头固执地摇摇头,“云家来,只求您答应开工时候能鼓动下庄子上的壮劳力,工钱不少给。云家往后没这个底气了,劳力上还得您帮衬帮衬。”说着又是盈盈一礼,“天眼瞅就黑了,别误了姐夫用饭,小女就不罗嗦了。”说完转身朝荒地深处走去,小身板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寒风中晃悠,踉踉跄跄消失在视野中。

这女孩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目送了云丫头离去,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一直都在笑,黄豆大的泪珠子滚下来都没停,该恭敬的地方一点不失礼数,该坚持的时候一点都不退让,不求别人同情,不齿别人同情,这样的女人不是那么轻易能被打倒的,更别说亲自登门谈判里出昏招。

前后都算上也就八百亩地,绝对不是为了给云家的老祖宗有交代的话,借口而已。哭是真的,不怕别人看见她哭,知道怎么去哭,这才是女强人。才多大个丫头片子,几年磨砺下来让跟前让我这老油皮感到压力,不可思议。牵了马在荒地里转了一大圈,前后看个仔细,算了,还好奇什么,就是云家在里面挖了金疙瘩出来,我都认了,最好多挖点。

颖是胜利者,趾高气扬的领了府上大小杂役把原来的两家划分地界的标石全部挖了出来,一统江山的感觉,气势不在马踏突厥的程老爷子之下。钱管家哭哭笑笑的发了半天神经,老头可怜,坐在云家原来的标石上不肯走,腊月天一点都不觉得冷,颖派了几名膀大腰圆的护院才给架了回来。

“云家佃户里有十几户不过来的,都退了租。”颖拿了个领租的花名册翻来翻去,“都是落过云家恩情的,也不好劝。”

“嗯。”我没发表自己的看法,脑子里一直回放着云小姐孤零零的背影,“这丫头……”

“妾身想过。”颖打断我的话,合上花名册,“高兴过后也思量过,怎么都想不出所以来,”摆摆手,“不想了,只当她出昏招,一个丫头片子能蹦到哪去。”

“嘿嘿。”我摇摇头,“就是蹦了你把人家能怎么样?人情、债务都拿地顶了,两家谁不欠谁,就是个邻居而已,该得都得了,好好给明年规划一下,其实我心里蛮高兴的,总算给周医生有个交代了。”

“嗯。”颖喜眉笑眼的使劲点头,“年上夫君操劳几天,划仔细些,该搬的搬,该拆的拆,该修缮的修缮。既然都是咱王家的佃户了,那就比比是跟了云家自在还是跟了王家舒坦。今老四头一个跑过去,好像专门给她买的一样,呵呵……”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无迹可寻

更新时间:2006-12-2 9:30:00 本章字数:5411

来年这世上总有意想不到的事,眼里那个倔强顽强、百折不挠的云家小姐终于屈服了,屈服得如此干脆,好像祖传下来的良田和烫手的山芋一样,能有人掏钱买就是万幸了。

怎么给人这样的感觉,有点失望。虽然在眼里从来没有把那个自强不息的丫头片子当做仇人,而颖对田产的渴望大于对云家的仇视,心平气和地说,两家已经没有什么仇恨可言,所有针锋相对的行为都是围绕着云家的土地展开的,和战场上的士兵一样,纯粹是为了作战而作战。

千多亩地,若要全部作价折算,确实是个不小的数目,既然谈买卖,库里钱再多,购买欲望再强烈,双方讨价还价是必要的程序。颖在这方面的天赋,身边还跟了二女这个鬼难缠,局面上一边倒,按颖的描述,云丫头溃不成军,被她俩杀得东倒西歪,谈到最后云丫头羞恼之下竟然出了昏招,剑指偏锋,瞄准王、云两家河渠接壤偏僻处的荒地作为交换条件,良田上吃的亏指望拿大家眼里即不能耕种,又不能打井盖房,连埋死人都觉得对不起逝者的贫瘠之地作为补偿,说是一亩换两亩,在大家眼里,一亩换五亩都和自杀一般。

脑子半天转不过筋,有种加时赛上大脚解围却将球踢进自家大门的感觉,不知道云小姐是不是被颖灌醉了才变得如此反常,又不是搞房地产,亩数上占了便宜有什么用,不产庄稼还罢了,一旦开垦就得到官上报耕地,还得按地头算官粮,真的卖了俩钱就不会算帐了么?

“没欺负人吧?”就怕颖在谈判过程中搬出来爵位、诰命之类的帽子压人家,虽然电视里常见这样恃强凌弱的场景。但这年代轻易不会出现这种即坏名声又丢脸面的事情,官民之间的交易基本上还是公平的。

“夫君想哪儿了?”颖拧了个巾子朝脸上捂了捂,下下酒劲,“您放心,都是按了平常的手续来。她就是不卖,妾身也不会干那丢人现眼的事情。”摇了摇脑袋,吩咐二女帮给鞋脱了,一骨碌爬到炕桌旁抄了算盘开始算帐。

“那不合说法啊,拿自家的良田换乱坟堆子一般的生地?”我也蹬了鞋子窝到颖跟前看她写写算算,朝二女打了个眼神询问,二女摇摇头,看来还真是云丫头临阵乱了阵脚。“她拿了干什么?一开垦马上就得报亩,云家便宜粮食多了烧的?”

“才不管,她自个儿答应的。”颖说着从怀里掏了个草约出来,铺在炕桌上,边看边笑,“妾身怕她拍反悔,专门指派管家朝后村上接了俩见证过来起了约定,虽说是草约,明天才到官上见证,可要反悔的话,那云家往后在长安城就没点信誉可言了,别说卖鸡蛋,就是送鸡蛋都没人要的。”

“哦,那就怪不得别人了。”心头一松,长出一口气。同情归同情,和颖谈判固然占不得好去,可寸土相争的话也不会有太大亏损,但脑子发昏就不怪王家了。不值得我发善心。“说说,怎么个又换又买,别光自己乐啊,让我也高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