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掩嘴偷笑,“你来说青稞的事,已经说完了啊。至于别的,”指了指桌上的邸报,“一式两份,也不光你我间探讨。同样的话题在兴庆宫里也有议论。既然这样,我们偷次懒不成么?”

看来皇上也不消停,兰陵这话让我兴趣大增,不知道李治和武MM是个什么研讨模式,要是与我俩一样的方法……“或者他们也在偷懒?”

“不想说话,”兰陵卡在我身上,不满地咬了口,“有味。”

“啥味?”

“汗,咸的……”调整了下呼吸节奏,“喘……说不了话,别偷懒……”

最近过得有点荒唐,可能和饮食有关系,说不定唐朝的西瓜比较滋补一点,反正精力比以前充沛不少,就和近期连绵不绝的雨水一样。

经过不断的修缮改造,王家庄子对雨水的抵抗力不断提高,石灰沙土夯填的地基更加牢靠,至少三两天的中雨已经不在出现大面积塌方。冒雨巡视一圈,除过新庄子有三两户出了点差池,需要稍微疏散一下外,没什么大事。

脱了蓑衣,来碗热茶驱驱潮气,正准备唤二女过来捏腰捶腿舒坦一下,颖急死忙活地冲了进来,“别腻着,那边送人来了。”

“送……人?”没听明白,趴炕上愣了一阵,“啥人?”

“劳力,送劳力来了。”颖一把将骑在我腿上的二女拨拉到一边,“前不送晚不送,偏偏雨天过来,都雨里站着呢。”

“胡来!”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这崔家搞什么搞,不是说还得多把月过来,王家是掐了准点预备,现在连宿舍都没竣工,让我给哪安置?“多少人?”

“说是头一批,三百二十人。”颖蹲下来朝我脚上套鞋,“二女赶紧去先帮老钱把人点齐,我和夫君随后就来。”

“点啥点,”一把给二女拉住,“你俩不许去!这么多人,保不住有带病的,找死啊?给老钱也叫回来。”

“这怎么办?”颖听我这么一说也慌了神,扔了鞋站起来朝外面张望,喊了个小丫鬟去找管家传话。“这雨眼看还大,这不行那不行,几百人站雨地里不是办法。”

“先站着!夏天还没过完,冻不死人!”没功夫和颖罗嗦。脑子里正归置,门外响动,见达莱急死忙活地跑过来,没了往日的矜持,站我跟前就想搭腔。“闭嘴!”撵在她前面喝住,“二女,抽她俩嘴巴,没规矩了还。找俩婆子给架出去!”这时候不能由她们性子来,达莱的心情我理解,可这年头疫情防疫手段落后,啥都不怕,就怕给一庄子染了瘟疫,尤其是战乱地区过来的,常有莫名其妙的怪病难以控制,到最后官府只能封锁现场集体人道毁灭。

二女对我的话从来无条件执行,俩大嘴巴抽得达莱滚了地上,再没声响。不一会儿进来俩干杂活的悍妇给扛起来,“就扔厢房,没我吩咐出来就扇!”

“去,吩咐家里的丫鬟给不穿的旧衣裳都捐出来,不够就叫管家带人去庄子上收。赶紧!”如今庄子上生活条件好了,女人家多少有两件换洗的衣裳,要清理彻底。“等下,附近有会剃头的么?”

“剃头?”颖摸不着头脑,思索半晌点点头,“有是有,西门里金光寺里几个老法师可能会。”

“给法师请来,剃一个给五文。三百二十个批发价一贯五。把窑洞里那一群人都先安置到庄户家里,给那群人赶窑洞去。”最起码的防疫知识还有点,断绝疫病的根源,先得有效抑止体表寄生虫。这年代一不刮胡子,二不剃头发,寄生虫活的美满幸福,一兜一大把,个个饱满精神。“带毛都剃,先准备点石灰水洗。”

颖轻轻拉了拉我衣袖,红脸轻声道:“女的,都女的,庙里估计不肯来。”

“哦,”为难地搓搓手,“再没了?”

“后村上稳婆子可能会……”颖说得不好意思,呶个嘴院子里守门的俩婆子指指,“派一个去叫吧?”

“那便宜点。一个头三文。全剃了一贯。”我扳扳下巴,“给周医生喊来,他会兄那种稀的,常见他刷牲口。赶紧让腾窑洞,我出去看看。”

重新披上蓑衣来了院中,推了厢房门朝里看了看,达莱窝到床上哭得抽抽,“你出来。”

达莱赶紧朝脸上抹了把,肿个脸朝我过来,看来二女手劲不小,五个指头印楞楞整整。

“织造作坊那边还有几间备用的大厂房,去前院挑些人收拾干净。熬几锅生姜水烧些醋,等这边分派好了再送过去。”我面无表情朝达莱吩咐,这时候她最着急,毕竟里面不少高丽人乡亲,无谓的同情心危险系数太高,不能给达莱机会。冷冰冰道:“从明儿起作坊停业两天,还有,别让我见你和那些人亲近,就说话也不成。我不罚你,说一句话就朝河渠里扔一个人,这会正涨水,淹不死也冲死了。”

达莱渗得打了个寒战,惊恐地望着我,用力点了点头,扭身走了,中间还回头看我两次。

窑洞不小,几间窑洞还真顶事,给一个灶房收拾出来专门供消毒剃发,其余的就先在窑里塞着。既然家里人不好接触,十来个押运的正好代劳,都是彪形大汉,一人塞二百文小费,领头的四百文,拿到手里就生龙活虎地忙活起来,长竹竿一横就朝窑洞赶过去。

“怎么还有那么小的?”一群破衣滥衫的女人里夹杂了不少孩子,有的看上去才四五岁大小,干巴稀瘦,雨地里一淋更没了人样,看得人心里难受。

“问过了,都是跟妈来的。这次崔家为了撵活下了本钱,大板子车拉过来,路上都没遭罪。要是走来,这么小点怕活不了。”钱管家老远看着和牲口一样被驱赶的人群,心酸道:“这多少年没见过这情形了,看惯了咱庄子上牛犊一样的娃娃,这么一比,感觉就和阴间爬上来的一样。”

“怕是比阴间强不了多少,”脑海里又浮现出梁建方那张阎王脸。镇压暴民的手段在老不死手里得到升华,想想当年盛传老梁镇压反叛时候的兽行,这些人该算幸运的,至少能活着来到王家,只要我不死,还能保证她们下半辈子安宁过完。“饭预备了吧?”

“稀的,干了怕死人,送人的路上赶得紧,一路吃不了多少东西。”老钱指指人贩首领,“卢三,也算是人贩子里能下了苦的,虽然干这行当没好下场,可也守诚信。这次揽了崔家的活,咱家后面的劳力还得靠他,等会儿收拾停当就来给侯爷磕头。”

“哦?磕头?”我紧了紧蓑衣,朝远处那个大个子打量,“这什么规矩?”

“他说侯爷当年救过他父亲。”管家拉我退到房檐底下,“您忘记了?”

“什么话,当年的事早就忘了,该干啥干啥,磕头就免了。”估计是王修以前干败家子时的事,和我无关。

“他说就前年,您怎么又忘了?”管家疑惑地打量我,看得出来,很关心我的健康。

“前年?”挠了挠头发,前年我救过人?我这人一般不太救人。比较崇尚自然,不去刻意干扰优胜劣汰的进化法则。

“您不是过去给英国公治病,顺便治好他父亲吗?”管家一旁提醒,担心地望着我,“您再想想,好好想想。”

“哦,”我一拍脑门,那天找了几个病人搞临床。囚犯和患者都有,早分不清谁是谁了。“那就算我救的了,嘿嘿……”

管家也露出安心的笑容,“侯爷您家里歇着,老汉过窑洞那边去看看。”

“一起过去,有些事得我一旁监督。”喊了几个护院跟上,和老管家一同朝土坡转去。

一共叫了四个稳婆,三文剃一个的确很划算。正在窑洞边开的灶房里烧热水周医生在一旁勾兑稀石灰水。见我和管家进来,胡乱做了俩揖又低头去忙,倒是几个稳婆子喜眉笑眼地过来见礼。

都是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一身短打扮看着干净利落,有一个话多,声称当年她接生的王修,弄得我还要给她做个揖。“等会儿大家都别忙。先消过毒让周医生诊断。”属于危险作业,预备了几坛酒,干净麻布折叠几层胡乱缝几根绳子勒头上充当口罩,演示了下消毒过程和必须进行的防疫步骤。“除过工钱,我还给诸位婆婆一人预备了半匹缎子。这干完活也得这么给自己消毒,衣裳就别要了,直接换下来烧掉,安全第一。”

几个稳婆对望几眼,不知道是个什么说法,有钱拿有缎子送,一身衣服倒也不用太在意。就是这活听起来怪怕人的。

正说着,卢三敲门进来了,远远站了朝我磕仨头,站起身憨实地笑。这也怪,人贩子不是个受人尊敬的职业,本身也知道自己不积德,心理不平衡扭曲导致视堕落为升华,想不到竟然能笑得这么憨实,的确不容易。

扭头招呼一声,朝卢三指了指,“就他了,先拿他学手。”

“啊?”卢三茫然地又朝我拱拱手,“学?”

“脱!”

“脱?侯爷怎么说?”卢三手足无措地朝两边看了看,“脱光?”

“罗嗦的,给你消毒!”

“是,是!”卢三不好意思地朝几位稳婆躬躬身子,“几位妈妈辛苦,这老爷们搞这个有点丢人,不过恩人既然开口也就不推辞了。”

老婆婆们笑起来,一个比划着剃刀道:“当心给你漏了风?老婆子啥没见过,只管脱光冲水去,衣服就撂了门外不要了。”

“头发胡子都得剃?”卢三有点为难,“说起来也不要紧,包了脑袋就赶辽东了。可本打算回京看下爹娘,这么回去怕得打死。”朝外指了指,“侯爷您放心,都挑的壮实没病的,路上稍微看了不对就地宰了,保证没问题。”

“缺德吧。”老婆婆听得直念佛,举了刀子指指,“凭你这话就得过开水,别罗嗦,就你了。”

别说老婆婆,我听得都起鸡皮疙瘩,看来干哪行都不容易,人贩子也要有人贩子的职业规范。光这稍微不对就地宰了的手段,一般人就没这份觉悟。可想想,不宰就连自己都有可能传上,倒也符合职业需要。和管家对望一眼,老钱恨得只咬牙,要不是我吩咐保持距离,临了能上去踹人。

“一次四个,脱光进来,”指指一旁预备的干净衣裳,“换好了就让人带到织造作坊去。”朝周医生拱拱手,“医生受累,怕得忙活一整天。”

“在下份内,该当的,侯爷放心。”周医生朝一丝不挂的卢三招招手,指指才勾兑的石灰水,“掏一盆,头塞里面泡个换气,出门朝身上浇匀,一连三次,然后跳木桶里泡一柱香,外面几个喽罗再叫仨进来。”

“凉的!”卢三朝周医生抱怨。

“就凉的,要不开的?”

我扭脸偷笑,拉了幸灾乐祸的管家朝织造作坊去。

“撞周神医手里,哈哈……”管家笑得歪倒,神医俩字咬得结实。“一会儿过去看几个秃瓢也有意思,让这些小子不走正道。”

“咱陇右上的劳力也是这伙人招揽的?”雨下得越是大了,周围泛起白雾,过田陇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艰难。

“您小心,”老管家吆喝后面几个护院给我扶住,“还是这一伙子,卢家三兄弟就干这个的,老大朝陇右送人,他和老二跑京城。一家子杀才。”

“以前说不来,现在也算罢了,与其在高丽上受罪,不如送了家里能有个温饱。”这话与其是说给管家听,还不如说是安慰自己。看到第一眼就觉得心里扎得慌,年纪都不大,一张张麻木的脸早就分不清楚美丑,没有性别,就好像一堆木头,包括那些人干一样的小孩都面无表情,不哭不闹,被身后的大竹竿一拨拨驱赶。不让颖和二女出来是对的,本就不是她俩应该看到的情景。想想达莱当年的遭遇,这丫头可怜人,以前老嫌她不合群,如今想想那一张张瘦脸,往后再不怪她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刺客

更新时间:2007-1-8 20:13:00 本章字数:5676

没有一模一样的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别指望人人平等。这话说得有点伤自尊,却也如实的反应出大自然赋予种物之间、种群之间难以更改的烙印。肉食动物是这样,猪、马、牛、羊也一样,强者有优先进食和优先传递基因的权利。

当然,人就厚颜无耻得多了,一边骂别人禽兽,一边干着禽兽不如的事情,就好像自己已经脱离脊索动物门的范畴,不齿于大张旗鼓干一些亿万年前还是亲戚关系的物种干的事。于是,优先进食和传递基因的权利被神圣化了,偶尔有维护远古祖先传统的行径被指责成响马和强奸犯,看来复古不一定是好事。在这个大风气下,大家关起门偷偷的干就对了,表达起来也风雅顺耳,周公之礼或强迫对方一道行周公之礼,反正周公死好多年,也不会管你是主动行礼还是被动行礼。

这么一修饰就好听得多,若有人踌躇满志地大杀四方,侥幸成为人中龙凤时,或许夜深人静时也会问自己:我为什么会这么干?真的是为中华民族的崛起而穿越吗?然后细细剥缕,先将自己的思想纯净化,然后追溯源,穿梭在自己意识里,抛开救民于水火等不切实际的想法,顺了主线摸索,发现空旷的脑海里就俩字——活着。

顺着活着展开单线联想,为什么活着?怎么比别人活得更好?很遗憾,如果还能面对现实的想下去,真正的答案出来了:优先进食、传递基因的权利。这时候通常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告诫自己,这是个过于幼稚的恶梦,快睡,明天一醒来就好了;二就是激烈,尤其喜欢在别人面前标榜自己是正人君子的家伙,一时难以接受自己的返古意识,翻身起来捶胸顿足,靠!我TM原来是个禽兽!

当然,偶尔也会出现第三种特例。嘿嘿一笑,悠然道:我本来就是禽兽。

当然,我是属于第一种,因为我是个实在人。虽然偶尔也有返祖的冲动或类似情况,但我会在睡梦中原谅自己,悠然自得地面对明天,或者面对达莱似有似无的敌意。

“你在恨我。”为了这些流离失所的苦难人群,我大义凛然地朝农家请了两天假。或者三天?忙活半天,一身疲惫的我还要面对达莱情绪化的目光,我无视。

达莱被动地摇摇头,可目光显然没有以前那么柔和,显得生涩起来。

“恨就恨,你又打不过我,我不怕。”无耻地拨楞下脑袋,临了还嘿嘿笑了几声,学足了南霸天的架势。

达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虽然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涨红的脸颊出卖了自己。

“有时间和我斗气,不如想想怎么能让那些难民赶紧成为咱家作坊的合格员工。”踹过一个板凳,“坐下,再站着就背过气去了。”

“请……”达莱没理脚下的板凳,“请您放过她们。”

“我怎么她们了?”无耻地弹弹茶碗,“因为理发?”

“求您了。都是女人,衣不遮体的几千里路下来所有的尊严丢在通往天朝大国京城的路上,总算有口饭吃,就是想有口饭吃,就让她们保留女人唯一的……”达莱话说到这里有点哽咽,嘴唇哆嗦着说不下去。

“干干净净不是很好吗?”摆了摆手,“头发比命还重要?罗嗦有什么用?该干啥干啥去。这才开始,后面还得忙呢。”

达莱没动,噙着泪水看着我,低声道:“您这样不对,和往常不同。”

“有区别?你指的是我?胆子不小啊。”这话头次听,大家都夸奖我几十年如一日地懒散,到达莱这里就发生变化了。

达莱见我问话,紧张四望,低头轻声道:“婢子当时来的时候您也没有这样对待过……”

“哦,当时我忘了,”实话,首先见是个女孩,身上还被忠犬咬伤,心软,赶紧医治,忘记防疫了,幸亏达莱还健康,要不真是大祸临头。“真的,要不是你带了伤又不知道底细,有可能给你也剃了去。”指了指板凳,“你坐下,现在拿你当王家人,该说的话也得给你说。”

达莱委屈地坐了板凳上,低个头,就像我在抢她钱。

“剃头是为她们好,当然,主要是为咱们着想。你从战乱过来的,知道当时是个什么场景。乱刀砍死的,马踏死的,反正死来死去,什么病都出来了。”笑了笑,指了指头发,“你敢说当时头发里没生过跳蚤、虱子?”

达莱不知道我指什么,以为我羞辱她,脸挣得通红,“有!”

“你气什么,不过也算进步,知道气了。没什么好丢人的,我身上也生过,不过万幸的是我生虱子时候没得瘟疫,所以大家都没事;你想想,那东西喝血,死人身上爬爬,有病的身上喝两口,它不知道饭后擦嘴吧?蹦来蹦去沾了有病的血嘴再啃到好人身上,传染病怎么得的?大部分就是这么来的。这时候不下狠心根除,往后几百人,甚至会庄子都跟了出事……”抬头发现颖站我跟前正抽抽个脸婆娑双臂,笑道:“什么表情,轻手轻脚地过来连声音都没。”

“怪渗人,不打搅您,还得去安排。”颖龇牙咧嘴走了。

“看,明白不?”

达莱点点头,“可她们不知道,她们不知道咱们想干什么。”

她们,咱们,达莱这话我爱听,至少在我跟前知道重新划归一下自己的立场,“嗯,你就是去说也没用。怕成这样,谁也听不进去。吃的喝的不短,有穿有住,时间长也就好了。”

“万一有人……”

“你怕她们死?看,我现在剃了你头发,说不定你就上吊了,可她们不会,一个时期一个想法。能在战乱中活下来,能千辛万苦跋涉千里过来的,都是顽强人,对她们来说没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了。有没有头发没有多大影响。”说着站起身来,“现在带我去看看,让你去造纸作坊买些干草料办好没有?”

“铺上了,就是织造作坊不让架火,只好在外面庄户家支锅熬姜汤。”

“就行,夏天,有遮风挡雨就足够了。这些天要控制她们饮食。不能多,一点点加,尽量少带油水,你挨过饿,知道其中道理。发现生病的赶紧隔离,请周医生救治,不能包庇,你心软,我得提前给你交代,等都传上病,官府就得插手了。到时候一个也活不了。”伸手取下蓑衣披好,“管家还在那边?”

“在。”达莱撑了把伞,跟我后面,小心问道:“这些人有没有工钱?算什么身份?”

“先还帐,还满再算工钱。”才挖的过水渠,下雨积深了。伸手扶了达莱一把,“安置好问夫人要帐本。”

“还帐?”

“从贩子手里接人不要钱啊?千十里坐马车来连吃带用,什么不得有花销?分摊下去,该多少是多少,救人是救人,可不能折本。”这属于和内府学习,人家那么大场面都严格要求自己。小小王家没有理由搞特殊化。“至于身份,等稳定了再让夫人报到官上。哦,差点忘了,登记下,看看都是哪的人,要是高丽的就和百济、新罗区别对待。”扭头笑了笑,“那边话一样不?”

“能听出来,胡帐房的女人已经请过去了。”正走着,达莱朝对面过来推空车的杂役吩咐道:“让他们再送两车黄米。”

农户家院落里支了大茅草棚子,几口大锅翻腾着香喷喷的小米稀饭,闻得人食欲倍增。“盐,熬咸稀饭。”招呼几个杂役砸盐,这些人长期得不到补充盐分的机会,本就缺乏抵抗力,一旦觉得安稳,松懈下来容易闹病。

钱管家正在织造作坊操持,陆续有剃了头发换了干净衣裳的送过来,来一个管家登记一个。一个个都瘦得怕人,十多岁小女孩的衣裳穿身上都晃荡,再加上个光头,没看像,管家只管埋头登记,硬是避免抬头看人。

厂房盖得大,又没几个人,说话还带了回音,登记完就抱一把草料蜷缩到大厂房角落,外面雨天本就阴暗,前面点了灯笼还有点光亮,后面光看人影,隐隐绰绰如同鬼屋。

招呼提碗提粥桶的下人进来,扭头对达莱道:“一人一个陶碗,让她们用得仔细些,摔了从工钱里扣。招呼都过来领碗吃饭。”近前几步来到管家身边,“钱叔,带小孩的统计出来没?”

“二十二个。”老钱指指门前专门拿石灰撒出来的白线,“全这边单独安置。达莱,那边房子收拾出来没有?”

“他们正在赶。”达莱用外语问话,一个个发了碗筷,多半碗稠糊糊小米粥散发诱人的香气,顾不得形象从黑暗中钻了出来。

“你就问话,碗筷舀饭让旁人干。赶紧都登记出来,夫人着急留册子。”朝钱管家招呼道:“钱叔,忙一天了,这边交给达莱办,咱回去洗澡吃饭。”

真舒服,洗饱吃足,在炕上惬意地做伸展运动,颖则算盘打得山响,帐本翻来覆去。“二女,过来互相按摩。”

二女喜气洋洋扑了过来,颖随手一个枕头正中二女脑袋,“这么算下来,一人将近一贯的本钱呢。”

“按理说贵了点,不过看在是马车送过来的就算了。”二女下巴用力压我肚子上,两手乱摸,试图打断我和颖的对话。

“妾身寻思报户籍的事,这么大本钱买回来,早早报了户籍就亏了。要不就当舞姬养到家里?”颖翻了一打契约出来,“管家下午送来的卖身契,都是在人贩子手里签好的。”

“这不合说法。换了去,都换成欠帐的契约,这个和内府早有说法。咱家这生意招人眼红,别给人家拿了把柄。”

“欠也成,一人五十贯?”颖财迷的拨着算盘,“三百二十人,一万六千贯!”

“小心老天爷下雷劈你!”抱着怀里发笑的二女,朝身上抓了几把,“一人两贯钱。用心干两年就还清了。年龄都不大,愿意嫁人也由人家,咱家也别造孽。”

“可惜的。过两年还得买新的?”颖写写画画改了份契约拿给我看,“帐还清后,带了工钱至少在咱家干够四年才成,不挡她嫁人。”

点点头,不算过分,前后六年也就把大劲过了。

第二天一早,达莱红个眼睛跑来汇报。一干人都安排妥贴,钱管家亲自带人过去换契约,说着从怀里摸了个名单递给我,“高丽三十七个,新罗六十七个,其他都是百济人。”

“哦,你可以放心了,夫人也更高兴点。”大唐子民只有三十七个的话,当天去报户籍都不亏。“赶紧去休息,熬一宿了。让丫鬟先伺候你消个毒。”

等我赶到,三百多人刚开饭,依旧是黄灿灿的小米粥,三百多光头闪烁,美很美很。正叫过管家咨询情况。光头中突然扑过来一位,亏得二娘子手疾眼快,瞬间横我向前一脚跺翻。

“靠,敢行刺!”只感觉那人朝我来的,二娘子身手又是那么矫健,“捆了!”

二娘子没等我话音落地,早已上前手脚并用。一阵惨叫夹杂了‘咔吧’声过后,二娘子又退了回来,“成了,全卸。”

“翻译!”胡帐房小妾这几年养得白白嫩嫩,一阵香风,俏生生跑了过来。“哎呀!你用得啥?”呛很,想哭,止不住流眼泪的冲动。已经肯定了,就是二女和兰陵用起来闻得人周身通泰的那种高档货,胡先生近水楼台就给他婆娘抹成催泪瓦斯。“去问问,她为啥行刺我,问完告诉二娘子。”屏气说完猛朝后退两步,终于可以呼吸了。

“侯爷,小的好像能听懂她话。”二娘子没等翻译官开始工作,先站了催泪弹身边欣然几个深呼吸,看来他对这种味道有偏好,心满意足地报告道:“她刚刚过来喊的是咱们的话。”

“哦?喊啥?”朝地上瘫痪的女士望了眼,“怎么不喊了?”

“下巴卸了……”二娘子不好意思地挠头,趁我没踢他前赶紧上去又给安上。“等下就能说话,小的听她刚扑过来喊‘救人’。”

“嗯!”抬手就朝二娘子一记黑虎掏心,“猪脑子,给都安上,一个干巴瘦女人,至于给大卸八块?”要说这心里素质,钱管家不如人家难民,老头被刚刚一幕惊得直抹汗,可三百多女人带孩子,没一人吭声,该吃吃,该歇歇,竟然没一个朝过看的。

“你刚行刺?”我蹲了那女人跟前打量。二十多岁年纪,鸭蛋脸给饿成钉子状,鼻子眉眼都还整齐,皮肤相对好些,要是养起来倒也能看的过眼。

“官爷救命!”强忍了接骨节的剧痛,扯了嗓子喊得我耳朵发炸。

靠!行刺!听得我激灵一下,招呼二娘子给她端到墙边的长凳上,靠墙坐好,问道:“哪人?”

“高丽……安东人。”语调饶口,吐字却是清晰。

“哦,”点点头,有达莱的经验,想必这女子家里也有身份。“会说话,昨天怎么不喊?这头都剃了,喊晚了。”

“昨天几个恶人尚未离去……”人形图钉眼泪哗哗地,开始讲述自己苦难经历。

“什么?”揉了揉下巴,“你再说一遍!”

听清楚了,没错。调整下面部表情,平和问道:“你会写字不?”

那女子点点头。叫二娘子搬个台子给她,纸笔拿来摊开铺好,“你写,身世写清楚。那啥,二娘子就这里看好她,我回去拿个东西。”

快步跑回府邸,达莱的院门一把推开,俩伺候丫鬟见我赶紧行礼。这丫头睡觉也不说关门,夏天穿得单薄,身上就盖个被面,一夜操劳正睡得死沉。

推了几下才推醒,睁眼风是我,吓得胡朝铺盖里钻。

“没工夫糟蹋你,问个话。”随手抽了个长毯扔达莱身上,“你父亲兄弟几个?”

“两个……”达莱清醒过来,小心探手将毯子围在身上,又端个枕头给脚也压住,怯生生道:“您问这个……”

“是不是有个哥哥叫高严德?”

“是。”达莱点点头,试图伸手够长裙,一探手毯子落下来,又赶紧给自己围上。

“高严德呢?”

达莱情绪稳定下来,注意力转移到话题上。“死在乱军之中,父亲拼死才抢回的尸身。”

“他有女儿?”

“有两个,都比婢子年纪大。侯爷您……”

“小女儿叫什么?”

“高惠南。”

“这就对了,你见过她没?知道她现在在哪?”

“见过,小时候时常一起玩耍,婢子十二岁上姐姐远嫁百济熊津广南兵府将军。”

“哦,”我点点头,“你如今见了能认识不?”

达莱肯定地点点头,“侯爷的意思?”

“穿,走!”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无间?

更新时间:2007-1-8 22:29:00 本章字数:5495

站在门外问道:“昨晚分国籍的时候,中间有没有遗漏的人?”

达莱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