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开赏秋会呢,”颖最近得了石榴的势,处处就不离手,说话又掰了个,鲜红剔透的子实晶莹夺目,“咱家也包个园子去?”

“包吧,不包显得咱不仗义。”往后都是程家、崔家包大园子举办赏秋活动,王家是挨个地参与,白吃白拿,再这么一毛不拔说不过去。“就近吧,该花多少是多少,不吝啬。”

“昨个还和秦家夫人说这个事,今年算咱两家和包的,曲江上的园了。”颖抽过丝巾擦擦手,“您不操心了,妾身一手操持。”

“给张家也发个贴子,去不去人家的事,礼数尽到。”对于大排筵宴之类,我喜欢参与,不喜欢做东,到不是因为钱多钱少,毕竟这么呼啦一群人过来,还没有完全掌握这年代交际场合上技巧,老觉得难以应酬。

“嗯,今天已经送了果品过去,您放心。”颖花样繁多,敲开个核桃开始剥内皮,“张家了回了礼,却没带什么话过来。”

“还能带啥话?”想起王修几个舅舅的模样,该说的话也说得明白,回礼就已经破例了,“这样就好。”说着忽然发现台阶上我了几盆绽放的菊花,赶紧端一盆放了桌上,“不错,才置办的?”

郑家夫人带了俩小子亲自送来的,她们前脚走,您后脚回来,还说让小子给您磕头呢,也没等到。”颖白我一眼,“掐准了时辰进门,不是最近没您差使,混混达达能早些回来吗?”

“嘿嘿……”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尽在兰陵跟前耽误了,“跑外面看呢,东看西看就忘了。外面热闹很,明我带你出去转转!”

颖狐疑地看过来,怪笑几声,“热闹就好,要不就直接给公主叫家里热闹下,免得东看西看得忘事?”

“哎呀,好主意!不说都忘了,常没见兰陵公主过来。”脸四面乱拧,指东打西道:“咱不是还欠人家钱么?债主的脸色怕不好对付。”

“去!”颖投掷核桃皮过来,笑道:“装神弄鬼的……”正说话间,达莱又蹑手蹑脚地进来了,吓颖一跳,“作死!”

“还什么事?”

“刚忘记问您,是所有女工都放假?”达莱见颖坐跟前,有点不太习惯,吞吞吐吐道:“就是才……”

“坐这说,”颖起身让了椅子退推达莱坐下,喊二女一道出门去了。

“放两天,你也顺便歇歇。家里包园子也和她们一道出去看看。”达莱可怜,自从来了家里就没离开过庄子,说是关中人,放街上照样迷路。“哦,对了,有个事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是什么名字?”

“您就喊达莱吧,编个假的婢子心里过不去……”达莱歉意地朝我看了眼,“您恕罪。”

“那算了,没事。”看来达莱的名姓有据可寻,应该是个有身份的,这也好。正想朝这方面拉扯,送礼来的,远客。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二女模式

更新时间:2007-1-17 22:48:00 本章字数:5547

捏着秦钰的家信,看了又看。地处偏远,条件恶劣,书信往来不便,两年仅收到秦钰三封书信,内容大同小异,挂怀下京中亲友,报个平安之灰,只口不提身边风土民情、卫戍环境;估计条件艰苦超出想像,避免大家担心,报喜不报忧之类。

这次不同,提到换防,由剑南道军务接管唐、吐、南诏边境卫戍任务,若交接顺利的话,年前就能回京。看来秦钰也一直盼了这一天,欣喜之情信里表露无疑,话难免多了些,妻儿老小、连平时不太照面的狐朋狗友都一个个地提及,事先送来节庆贺礼,都是当地产的土特产,东西不多,却分派得清楚,麻烦我一个个转交。

心情大好,好得很。传信人目瞪口呆望了手中的两贯赏钱,连道谢都忘了,支支吾吾半晌不知道该不该笑纳。

“拿着!”我难得大方一次,难得这么周身舒畅地打赏,变本加厉的从袋子里摸了俩银饼子一道塞过去,“留了吃顿饭再走,不准推辞!”扭身喊过丫鬟领人下去细心伺候,厨房开火,该什么样式就什么样式,不光款待报信的,全家上下都过节,侯爷今心里高兴……什么侯来着?

“抽什么疯,”颖嘴角挂了笑走过来,朝我推了推,“正朝园子那边安置厨子呢,这么一搞,今就走不脱了。”

“好事。迟一天过去不耽误。”我取了秦钰书信递给颖。

“这可是喜事,”颖一目十行过完书信,喜滋滋揣了怀里,“夫君在家先折腾,妾身这就朝秦家跑一趟去。”

“嗯,你去。”我起身撮撮手,“这说话天就凉了。带点棉布、棉花过去。”

不错,许久没有碰到这么好心情了,说来也怪,钱多些,官大些,工作繁忙些,开心的时候却少了,活得没以前自在。人活了就图个心情,头等大事,不能马虎,从今天起我努力把好心情保持下去,这比多赚几贯钱要合算得多。

“钱叔,”前后院子里乱逛荡,没点目标,人见人怕,没点意思。打算出门朝庄子里转转,二女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正巧遇见管家低个头从大门外风风火火进来,“天都凉了,怎么还一头汗?小心伤风。”

“是,是。”钱管家来得匆忙,猛然被我喊了个趔趄,赶紧拱手赔笑,“庄子上准备节庆,咱自家办个会,本来打发小子去办,庄子上几个老人非得让老汉过去撑个门面。”

“会?庙会?”

“学人京里呢。”钱管家不好意思笑道:“京里赶登高节办菊会,穷哈哈们大的地方进不去,几个老人就说在庄子里办个会,花花、果果都置办些,跳个神请个福的,由咱庄子里出钱,说透了就是胡账房、周神医和老汉我几个老人手拿个大头。这几年咱庄子兴盛,也穷乐呵下。”

“怎么是穷乐呵呢,好事。传我话,别的你们几个该拿的拿,这果子家里出了。”娱乐,吃饱穿暖后才有心思搞的活动,民众有心起这个头,充分体现了王家庄子这些年所取得的成绩,说明在我的带领下,庄户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功德,值得自满。拉了管家就出门,“带我看看去。”

场子都拉起来了,麦场上搭了几个请神的大台子,周边平了几行沟壑,正一车车不知道从谁家苗圃买回来的廉价散菊花朝里面栽植,数十个小伙子正拉了麻绳起正中大台子的横梁,碗口粗的橼子在吆喝声中一根根拉起,周围姑娘媳妇们围坐在麦杆垛子上看得兴高采烈,麦场四周几棵老树都派上用场,拉几根竹竿铺垫点草料就是个小棚子,点缀几束菊花就将各路神仙的龛位供了起来,小孩在里面钻来钻去。

雄壮的吆喝声,姑娘媳妇嬉笑声,孩子们的欢叫声,父母的呵斥声夹杂处罚过程嘶声裂肺哭喊声,狗狗们不甘示弱的吠声,吵吵闹闹里透着欢愉,透了骨子的欢畅,日子过得有劲。

“那边再大点不要紧,菊花多摆,钱朝家里支。”被欢快感染,叉腰站在场子中间指点江山,“请神烧纸的时候放俩爆杆才热闹。”

“侯爷您费心了。”钱管家笑呵呵朝过往庄户招呼,“能不麻烦家里的就尽量不惊扰您和夫人,农家小户忙一年上能图个热闹就谢天谢地了,比不得咱家的排场。”

“也是,对。”与民同乐要有个限度,过分参与进去就变成闹剧了,民众光剩下紧张,得伺候上,得小心陪着。谁都一样,若过年时候皇帝陛下心血来潮,为彰显自己亲和一面指名道姓地朝王家吃顿饺子啥的,那就全完了。他饺子吃得简单,胡乱朝嘴里塞俩走人,王家能跟了后面受几年罪,跟前伺候的几个人包括全府全庄子祖宗八代都得有个备案,周围安插各种特工人员能给庄户都糟践光了,光接驾这一环上就能给家底翻空。元首就要有元首的样子,当然我也不会抽风到庄户家吃年糕。

话是这么说,可内心多少有点失落,以前也是老百姓,也满处凑热闹,该出出力时候挽袖子就帮忙,高兴蹲路灯底下三元钱的炒花生能和狐朋狗友喝一通宵啤酒,过年过节揣几张毛票就能满城里闲逛一天,这都是乐趣,是老百姓独有的乐趣。如今锦衣玉食,吃有吃像,一口不对味换一桌子菜;站有站相,敢破衣滥衫蹲街边吃豆子喝酒,别说自家人觉得丢脸,连别人都鄙视你;满城闲逛倒是常有。可再都找不回以前那种闲散的心情。

脱离群众啊,被迫脱离群众,其实我现在很想过去帮忙拉麻绳,要不去草垛子上调戏大姑娘也不错。抬脚踢了脚乱跑的土狗,顺势朝前撵了两步,总算打回点以前的感觉。赞道:“狗不错!”

和管家拉扯着,对面老四、二女走了过来,后面还跟了百货公司的二掌柜,见我乐呵呵大礼参拜,歌功颂德一长串听得头疼。

二女还没吭声,老四先给管家叫过来说明来意。百货公司有意在王家庄子赞助一系列的节庆事宜,所有人力物力都由“南晋昌”一家承担,没有别的要求,就是想在节庆间答谢爷老乡亲多月来的支持,重阳节三天里“南晋昌”王家庄子分号所有的货物均有折扣……

指了指管家,“你们和钱叔商议,这事还轮不到我管。”说完瞥了二女一眼,清咳几声。朝麦场后面走去。

二女会意地跟了过来,转过牌楼周围清静下来,转身问道:“你拿了‘南晋昌’多少红股?”

二女小心地竖了一根手指摇晃下,见我皱眉怒目,又不甘心地加了根手指,我表情依旧恶劣,二女哭丧个脸半竖半弯地又加一根……

“臭女子!”朝二女发射个暴栗。“‘南晋昌’的大掌柜是谁?少说不是你!”

二女朝后面看了看,小声道:“是老四……”

“尽胡说!”我气得笑了,二女、老四俩鸡狗不到头,明明都有个控股的了,才不会挤进去找不自在。“头给你打烂!说明白。”

“那就是妾身……”二女不情愿地扭了扭脚,呼啦下扑我身上,可怜巴巴道:“就您一人知道,可不敢给夫人得了信去,偷偷的……”

“少装,再装就抽了。”起先还以为小丫头属于闲散股东,一年到头抽点花红那种,毕竟家里从来没有参与过零售业,一没经验,二没门路,三也没有朝这方面起过心思。可刚刚“南晋昌”二掌柜的那套运作方式太熟悉,就差画海报打广告了,这就让人不由不怀疑二女的真实身份。本想诈唬两句,谁知道二女没有隐瞒的意思,很痛快招认。既然这样,那我得问个明白,拉了二女朝家里转去,边走边问:“说说打算,你是准备暗地里经营?”

“打算经营。”二女抱住我胳膊拽了拽,指了指造纸作坊前已经成林的绿化带,”那边去。”

“天快黑了,回去暖和点,别冻你伤风。”嘴里这么说,可挡不住二女拉扯,“小心里面藏劫匪!”

二女仰脸笑得快活,拉我朝高处上去,找了个枯草窝子坐下来,“起先没打算经营,一步步才有了这个想法。咱家作坊多,若说起来都是紧俏货,既然有了这个根基,盘个能排得上名的商号过来,门路客户都是现成的,各地上采供都不用咱家费心,一举两得的。”

道理对,属于借壳动作,模式很先进,二女聪明。“这么大的商号,得贪污家里多少钱财才能盘下?你就好好耍心眼,小心夫人回去吊你抽鞭子。”

“没多少,”二女晃了五个指头摇了摇,得意道:“满共朝里面投了五百贯,年上本来说再追二百贯,看情况暂时不必了。”

“你打劫啊?五百贯就给拿人家四成红股?是这,明天给你一千贯给另外六成也拿下来,咱还干什么作坊,转手卖掉都能翻好多倍。”这年头大零售商,尤其在长安能排上字号的,那天南地北都有分号,资产都高得吓人,就算“南晋昌”这种经营遇到困难的商号,也不是千十贯就能盘得下来。照我估算,没个四五千贯……怕四五千贯也解决不了问题。

二女扑我肩上笑得鬼祟,好一阵才道:“妾身只占三成。”

“那至少四成,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得半个耳朵听,越学越鬼。”朝二女粉脸上捏了把,“别转移话题,问你用什么手段坑害人家商家的,好端端的商号,怎到你手里连杂货铺子的价钱都不如了。”

“您冤枉妾身了。”二女蹩个嘴朝我耳旁吹热气。“‘南晋昌’以前是靠了陈家,就是长孙家那个姓陈的女婿,被流放到岭南去的那个。”

哦,熟人。和崔彰关系不错,几次宴会上都有过照面,说来还是个才子。有模样有本事,当时凄惨出京的时候文坛上不少大佬还送了次,要不是受亲家牵连,陈家在当地口碑那是一流。为这个事,李义府没少挨唾沫星子。最后怕树敌太多才对陈家网开一面,只针对关联人等流放了事。

“陈家从‘南晋昌’撒手了?”

“也只能这么办,就是不撒手,‘南晋昌’也没办法再继续依靠他家。一失势,陈家又抽加股份,‘南晋昌’就垮了一半,当初若不是咱家看他是老主顾,凭了以前的交情赊他货……”说到这进而,二女还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花露水、纸张、素蛋,没少赊,这赊着赊着……”

“他就还不起了。”拉过二女在腿上放平抽了两下,“还好意思叹气,明显就是把帐吊上等人家还不起,陈家才抽了股资。你这边又赊的都是值钱货,一进能还起才怪。”

“嘻嘻……”二女翻个身横我腿上,“又不是妾身找他,是他找上门来寻老四商议的。可巧得很,老四才放了几家南货行的帐,她陈家又不缺朝外跑的生意,就没搭理半死不活的‘南晋昌’。”说到这里,夫妻二人相视怪笑。

“不错不错,好事。这么一来,咱起码多了条销售渠道。”我摸了摸下巴,笑问:“这么大的买卖,你是打算一直瞒了夫人呢,还是……”

“本打算瞒下去,可得了咱家帮助,‘南晋昌’这一年又活了过来,要把以前坏了生意时断了的关系弥上的话,难免有些地方要提到王家,或者应咱家的关系扩张,怕就瞒不下去了。”二女喜眉笑眼地朝我脸跟前凑凑,“您说呢?”

“你这是挖了坑填不了求我给你埋实呢?”臭女子,怪不得招得那么痛快,半天是自己解决不了了。

二女嘻笑着点点头,“后天过重阳,‘南晋昌’京里想给咱包的园子里送些干货,就当了人多时候送来,您看成不?”

“成,咱自家产业还有咐说的,”天色不早了,掐算了颖快回来,拉起二女赶紧回家。

“妾身跪了炕沿上去?”二女探头探脑朝院里看了看,颖还没到家,赶紧提议:“你先教训着,等夫人回来您再打?”

“去,”朝二女脑门子上敲了下,“演一次就行了,你该咋还咋,晚上我和夫人说的时候你就在跟前听着,表情配合好。”

颖带了一车礼去,拉了两车回礼回来了。因为上次二女挨揍的事,颖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大堆的礼品都让人给二女送过去,梳洗完毕才跳脚上了炕。

见炕桌上干干净净,问道:“都没吃呢?”

“等你回来一起,”我喊二女过来传饭,挤了炕桌上正要拉话,老四端了盆菊花过来了。

“‘南晋昌’派人送的。”朝炕上一搁就打算上来。

老四举动有点不合礼制,我也没办法说,颖赶紧给这妹妹拦住,“朝厅上找二女去,我和你姐夫商量个事,说完就吃饭。”说着朝我看了眼。

“是,是。”我赶紧从炕上出溜下来,“先吃饭,先吃饭。”

老四鄙夷地看我俩一眼,裂嘴不满道:“稀罕上你家炕。”

“啊,这菊花不错,”我赶紧接过来端正地摆了炕桌上,打哈哈道:“好,开得好,老四挑得不错,比你姐强。”

“对,”颖看都没看背了菊花附和,赶紧勾了鞋给老四连搂带哄地朝院子里去,百忙中还转脸回来朝我无奈地笑了笑。

对这小姨子已经没办法了,家里上下权当姑奶奶敬上,可动不动就炕上窜就说不过去了,她自己还理所当然地没点觉悟。

吃饭时候颖歉意地朝我看,弄得我也怪没意思的,老四吃像依旧酣畅淋漓,二女东张西望不住朝我打眼色,我只好隐蔽地摇摇头,这个场面没办法说,尤其当老四面。

“和二女搞什么?”老四吃完出去看热闹,颖揪住二女送我面前,“吃个饭还摇头晃脑的。”

“没办法说,”我给二女推开,让她也随了出去,“你妹子在跟前。”

“老四越不像话,”颖拧个眉头有点恼火,“夫君别见怪,妾身实在管教不下。”

“好好的,你就爱管教人。都非得给管教的见你话都不敢说,二女叫我找你商议呢,说想让咱家把‘南晋昌’的股份接下来。”

“‘南晋昌’?就咱庄子上开分号那家?”颖不解地抬头问道:“咱家现在哪来闲钱接股份?正花钱的时候。”

“花钱就不说这话了,”将二女的话重复一遍,“前后就几百贯钱,别的不说,现钱也不用,看二女的手段就行。”

“不有这么好的事?”颖觉得难以置信,使劲掰了小眼睛朝我看,“那还等什么?别说四股,咱一起都接了,转手卖掉都翻好多倍!”

看,我就知道是这话,这夫妻俩太般配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更新时间:2007-1-18 23:13:00 本章字数:5523

钱好,景致就好。

车马簇簇,宾客如云,或三五好友登台远眺,或亭榭览游咏菊抒怀,曲江畔,一泓碧水如镜,天际间,雁塔残云孤雁……学问,每每停留在诗画般的美景中,我就感觉自己学问大涨,“如何?”

“少渗人,乱七八糟,什么季节还有大雁?快下楼,知道你躲什么,”兰陵掩嘴轻笑,轻轻推我一把,“等会他们上来就好看了。”

曲高和寡,学问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鄙夷兰陵一眼,对不懂得欣赏的人,不屑去解释凭空出现大雁的深奥道理。渲染,一个有文学修养的人首先学会东拉西扯,无稽化有稽,要学会将不可能同一场景出现的东西拼接在一起,不要去追究其中季节、常理、生物学、牛顿定理甚至相对论的合理性;没多大意思,编瞎话嘛,要的是观众认可为目的,若连点BUG都没有的东西能叫文学?我们那个年代,破碎虚空化羽而去的文学巨匠多了去了,说出来能给兰陵恶心死。

留下兰陵独自高楼上抒发情怀,这个时候咱这种文学修养太高的人尽量躲开那些随时可能发情的骚客,比方菊花台啊,湖畔啊,残柳等能诱发诗兴的地方,可这园子修建得太完美,无论什么地方都能看出景致来,弄不好就有人非拉了你来两句,难道让我这等文豪钻了厕所里不出来?

“德昭,你几个鬼鬼祟祟地干啥?”好不容易钻了个偏僻的小院落里,正遇见避难的程初、曹霖几名文盲。太好了,心理一下平衡,终于能逮住嘲笑对象了。“找你们半天,快随我出去,大伙都等着呢!”

“噢,”程初无奈地耸耸肩。一把拉住曹霖,“走前面,扇子收起来,少叫人觉得你诗赋双绝的样子!”

“是!”曹霖风流倜傥地合了折扇,朝腰上一别,脸色一变,“小弟最近闹肚子,这就得方便一下……”

“少跑。”程初揪了曹霖推出辕门,“闹肚子容易,人多的地方尽管方便。”

太有意思了,我一伸手展开折扇,这个动作是偷师崔彰的,扇子开合间一刹那,伴随手臂优雅的弧度,清澈而略带忧郁的眼神,春风化语的表情加上似迈非迈的步伐。从发梢到脚面要全身心地融汇在氛围中。

难度比较大,虽然我事先暗地里学了一下午,还只掌握了个皮毛,形似而意歧,不过和程初开扇如开斩的气势相比,那科太完美了,满意地点点头。“你几个就跟我后面,不许离开。”衬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东施的失败就是挑错了参照物,若她有幸和某姐姐站一起的放在,肯定是天姿国色。

游园,要体现这个游字,要文雅,要一路攀谈,要不时地停下来感怀几句,这样能吸引过往的宾客,张弛之间,优雅的气度能让你的游园队伍逐渐扩大,追随者或以文采挑衅,或以难题考教,只要能从容应对,你就有权利走在最前端;反之,你的队伍会迅速瓦解,走到最后发现形单影绰。

崔彰的队伍一直是最庞大的,总有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相随其后,没错,有女人。这年头风气还算开化,节气上,尤其是这种大节气,无论平民还是贵族,姑娘们无须太多忌讳,中意的未婚男女形影相伴不会招至非议,可崔彰这种已婚老男人周围老伴随几个大姑娘就太不像话了,起码在我身后的几人有这种想法。

“不像话!”

“对,有辱门风!”

“后面说话那个好像是朔王家三姑娘……”

程初有点不愿意,哼了几声,“子豪兄,这有点说不过去,那厮不将咱弟兄放眼里,满共就来了几个闺女全跟了老崔后面,要不您找几个模样周正的丫鬟也跟咱身后?”

“……”大伙鄙视的目光让程初抬不起头来。

“那边兰陵公主吧?”程初尴尬地四周乱看,发现兰陵正一人扶了过廊上朝曲江远眺,喜道:“咱们过去?”

“不好吧……”我有点犹豫。

“小弟去请公主过来,”程初挺胸叠肚满怀自信地清了清嗓子,正要迈步过去,兰陵却已经发现以我为首的一干人等,笑着招了招手,众人喜出望外。

这面子就回来了,至少程初几个觉得面子回来得不是一点,哗啦啦一阵折扇声响,曹霖的身份难得能朝这么高层次的聚会上挤,尤其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名动长安的长公主殿下,一激动,折扇打开太猛,“嘶啦”一声,扯了。

“我在这边图个清静,你们不去上面人多的地方,怎么朝水边跑?”兰陵扶了栏杆半坐的围栏上朝众人点点头,“子豪、德昭近来可好啊?”

“好,好!”程初抢先应答,合了扇子恭敬一礼,“最近随了子豪兄于农学里潜心钻研学问,得益非浅,非浅。”说完得意地一展折扇,指了指上面崔彰阵营不远的地方,“此处风大……”

兰陵点点头,朝我扫过个嘲讽的眼神,“德昭带路,子豪且与本宫说说在农学里潜心修行的心得。”说着朝众人一笑,盈盈站了起来。

一路好指点,行至崔彰一行所处高亭旁,数百簇菊花间崔彰正颂咏得如痴如醉,程初砸场子般地等了半阕之间一声洪钟般暴喝“好!”吓得崔彰花容失色,引得众仰慕者怒目而视。

“德昭兄……”崔彰调整下表情,正有意优雅地施行报复,忽然发现众星捧月而来的兰陵公主,赶紧收了扇子。笑容灿烂地绽放开来,三步并了两步上前行礼。

“世人也在,”兰陵眼神朝众人扫过,待大家纷纷上前行礼过后,笑道:“这可分了帮派了,好不容易过个节,长久不见面,大家一道玩玩闹闹,那边长阁里坐坐去。”

兰陵这话说得随和,众人齐应,就是几个大闺女脸上微微有不忿之色。崔彰反客为主,上前恭身一指,“请殿下先行一步。”然后回身朝我几个挑衅般拱拱手,恶心的笑容激发程初灭口的斗志。

茶果点心马上就摆了上来。都是颖事先精心安排与菊花有关零食,暖阳下,菊香中,俊男美女环坐,下来……我最头疼的无聊活动即将展开,脑子里一气地回忆革命诗词类气势磅礴大作,事与愿违,小资的有几个,磅礴的没有。至少合景的没有,不是旌旗十万斩阎罗的场合。

“子豪兄才学满腹,如今主持农学,功绩非凡。平日难得一见,难得今日大家都在,若有心得,不若让小弟……”崔彰说到这里,朝我一笑,眼神指了指身后的程初,意思明白,和那粗人没多少计较,可这场子只好从我这师兄身上找回来了。

打个哈哈,发现兰陵正笑吟吟地准备看笑话,几个大闺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知道她们心里想啥,“也吟诗啊,偶尔作画什么的。”我总不能说种田啊,育种之类,“田园之乐,既陶冶自己,又造福于民,一草一木间,生机勃勃中,征兆我大唐万世兴盛,为如画江山增光添彩。”

“是,是!子豪兄说得对,就这样子!”程初起先不有点不自地,我这么一渲染,马上流光四溢,程初满面春风。“诗画双绝是白叫的么?”

“这话就对了,”兰陵岔了话进来,“近年子豪为我大唐的贡献都有目共睹,”随手捻了个小果子拿了手里看了看,“若说这辈里挑稍的人物,今日里也来了七七八八,或文韬,或武略,各有所长。前日里就听说德昭于屯卫上演武得了魁首,这文会已过,本宫说不得要见识见识京城里勇武第一的风姿。”

这话说太好了,明显就是给我找台阶下来,感激朝兰陵默契地望了眼。身后程初得了青睐,兴奋剂喝了三锅的感觉,应声而立,按礼节要了腰刀,杀气腾腾瞪了崔美人一眼,拉了架势待兰陵点头许可,瞬间刀光大作,舞得一团光影,看不清路数,只觉得寒气凛然,冷风扑面……这小子玩命了,这场合哪有这么个舞法,都是一招一势节奏韵律拿捏均衡,要的是美感,是艺术,这有点太暴力了。

我还罢了,崔彰有点受不了,程初的招势都是朝他去的,刀风豁得崔彰纶巾飘动,还得保持一幅泰然自若的模样,笑容依旧,汗水却顺了额头滴滴,活受罪。

“你吓人家干啥?”程初回来时候博得一阵喝彩,我小声埋怨,“过分了,都出汗了,小心一会又拉你作诗。”

“噢,”程初偷笑几声,“活该,老崔这会杀小弟的心都有了,一会肯定找您的麻烦。”

这吃里爬外的东西,暗地里给了一肘,趁现场气氛开始活跃,赶紧吩咐上酒上菜,这会先灌个半醉省得后面找我麻烦,尤其是几个名门闺秀时不时地将眼神递我身上弄得有点不自在,这宴席早开早好,女眷一般轮酒的时候就按礼数退下了。

饮酒就饮酒,猜枚行令那种无聊玩意也拿出来显摆,好像自己多能喝一样,我当年混酒场的本事没拿三分之一出来就足以抵挡。大家玩正在兴致上,眼看有几个就摇摇欲坠了,总有不长眼的,快到中午才应邀而来。

这会走也不算失礼,做东的总要前后的应酬,宾客耍到兴致上也无所谓少一两人,租借的舞姬班子这一助兴,朝兰陵打了个眼神就借机溜了出来。

颖正在陪了几家相熟的女眷们在画舫里游湖,我趁了送走李义府等几名官员的空档里跑了后园里透个气,实在不行了,这不是过节,是爱罪。轻歌曼舞欣赏不了,吟诗作赋没那个水平。打情骂俏可以,可这场合没人配合,还是一人待会舒心些。

穿梭于庭院内,一连过了几个辕门,闪出一处偏门,里面小巧精致。步入苑院,里面纸窗木棂,富贵气象一洗皆尽,出亭过廊,一山一石一花一木,碎石子夯添的地面。自然轻盈,小院分前后,后院里懒散几株老柳树,石桌石凳毫无雕琢打磨痕迹,自然形态。朴实无华,不觉眼前一亮,这才对了我的胃口,雕梁画栋的不行,要的就是反璞的味道。

挑了个厚实的石凳坐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享受着短暂的宁静,太短暂了,发现柳树后还有个活人。

“谁。”我站起身朝树后探了探,身影眼熟,“达莱?”果然是,“神经病!没事装鬼玩,这么多院子不去,跑这偏僻的地方专门等了吓我?”冲上前去给揪了过来,“见我进来不说打招呼,你躲什么?”

“婢子不敢,”达莱委屈地坐我跟前,“夫人非让来的,婢子身份卑微,上不得场面,又笨手笨脚伺候不了贵客,只好跑了这偏僻地方。”

哦,怪可怜的。颖好心让她来游玩一番,这丫头心里有阴影,没这个福分享受,独自跑一边关禁闭一样,到是为难她了。“那就陪我坐会,这边清静,比外面好些。”

达莱点点头,傻傻坐我对面,不吭声也不抬头。

“那边院里有空房,要是累了就去歇一会,”我摆摆手,赶紧给这可怜丫头解放了去,坐我跟前的模样和上刑一样。

“婢子有话想和您说。”达莱咬了咬嘴唇,下了莫大的决心,“婢子一直在您家里图谋不轨多年,蒙您恩德不于追究,可这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不追究就算了,你不安个啥?”

“不好,”达莱摇了摇头,“婢子心下有愧,夜里总是难以入睡……”

“你想有个了结?”达莱意思懂了,她想安心。

“婢子想走。”

“朝哪走?”

“也有些积蓄了,找个没人认出来的地方置办点田产,嫁个老实人家,殷殷实实将这一生过去。”说到这里,达莱眼眶通红,话语哽咽,“您看,在家里婢子是个外人,无论您怎么器重,总无法和大家心平气和相处,人多时候躲起来,和您在一起又连身世都要隐瞒,活得没意思。”

活得没意思,站达莱立场上想想,也确实过得不像话。可能是今天四处躲人跑了这偏僻院落里心下感悟,觉得还是离开好些。我也有点为难,让达莱远走高飞的确是解脱了,可王家的作坊谁来打理?“你想好,是你自己不说实话,这时候走属于不负责任行为。”

“是……”达莱揉了揉衣角,“婢子就是想想……”

“老这么憋着也不是事,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王家,你要是给我把事情说说,兴许心里就好些了。你看,你身份到底怎么样,我绝对不追究,说出来我给你保密,间谍活动你照进行不误,兴许我隔三岔五经你提供点有价值的情报,多好?”说着自己不由笑了,挠了挠头发,“自己考虑下,其实不管你哪人,吐蕃都无所谓,关键我已经原谅你,依旧信任你,不是说信任是相互的吗?你信任我不?”

“是,”达莱点点头,又红个脸摇摇头,“您和他们不一样,婢子……婢子不会害您。”

“哦,那就行了,不害就够了,也算实话。”我满意地点点头,起身活动下双腿,朝门外走去,“好了,先不说走的话,你不害我就足够了,剩下照旧。”

“是,”达莱跟了后面出来,“婢子告退。”

“告谁家退,去晒晒太阳,找老四她们说说话,一天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既然不存害人的心就必要内疚,凡事对得起自己良心就成。”朝达莱肩膀上拍几下,“笑笑,多笑多说话。”

总有人高兴有人愁,想想冷清的小院里达莱委屈藏了树后的样子让我心酸,和远处画舫里嬉笑玩闹的景象天壤之别,我没办法让这个女孩快乐起来,可能达莱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喜、怒、哀、乐,没人能帮了她,全靠她自己调理。

“干什么呢?”正感叹间,兰陵忽然从我身后转出来,“大家都高兴,你往日爱热闹,今天却没精打采的。”

“我在想个事情,”靠了棵大槐树上故作神秘地沉吟一阵,“要我不出现的话,你是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