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维持现状最好。吐蕃再折腾两年就可能崩盘,可我再这么折腾半年就可能中道崩殂!”按皇家智囊团的计划,这边和谈牵制吐蕃国内的注意力,暗地里先将和唐帝国接攘低纬度地区的吐蕃部族用好处收买过来,一步步蚕食吐蕃境内的势力,收买分化,挑拨其种族、宗教矛盾。最终在里忧外患刺激下让吐蕃各地大势力各自为政,松散的部族联邦土崩瓦解,再没有与唐帝国为敌的实力。

计划非常好,至少比我想像中要好很多,让吐蕃形成列国形态,小势力不得不依附唐帝国来争取自保的物资供应,大势力尽量在吐蕃内地为祸,保证边界毗邻处以亲唐势力为主。“该怎么弄你们重找个比我博学多才的人也不难,先给我替换下来,你看我比较喜欢在农学里为国操劳,最近刘仁轨叔叔也变得比以前和蔼可亲许多,就放我一马……”

“这我做不了主,而且没人愿意给你换下来,”兰陵为难地顺了顺眉毛,沉吟片刻,“只在农学里也不见得就轻松,如今你两边跑反倒可以两边偷懒,感觉自从议和开始你反而更清闲了,怎么老说累呢?”

指了指脑门,“这里,多干一行就多操一门心思,你答应人家事情能不操心吗?干砸了对得起委托人?”

“这倒是你最大的好处。”兰陵笑起来,主动搬过我按摩肩膀,“你从没想过是给国家办事么?光局限在替人操劳上,想开想大,真正能为国出力的人都是大度量,这么一来或许好点。”

“哦,”我点点头,狂笑两声,“我要是为国家办事就没那么操劳了,真的。想不想见识见识我是怎么为国出力的?你肯定没见过这号,吓死你。”早说啊,早说就少多少麻烦,当我喜欢应承别人吗?早就想服效国家了,报效不死你!

“没个好样子。”兰陵听出点什么,“你还是应承别人的好,你这种人拉到大道理上只有祸国殃民的本事,没一点拳拳之心。”

还拳拳,鄙夷地撇撇嘴,爱国心有,爱国的动力也有,关键看怎么个爱法。灾区,水灾旱灾的,作为国人,主动加被迫,没少捐赠银两,肯定算爱国;希望工程,作为机关从工资里早就扣过了,凭空不知去向,反正还有大把的孩子流鼻放羊,咱先不论自家若有小孩能不能供得起,先人后己也算是积德行善,爱国吧?税金,挣得多少都是血汗钱,挣五千缴纳将近五百税款,纳税人吧?出门照样能在新修的马路上绊死,就想不通,才修三天的柏油路就能给车陷进去,咱没给国家添麻烦,自个掏钱把车修了,回去还不敢给家里人说。爱国吧?再说就凑字了,反正凑字也爱国吧?

别以为唐朝就不是中国的部分,爱唐朝就是爱中国,一千五百年后我怎么爱,现在仍旧怎么爱。老习惯,想改正,还得些年月。

今就怒了,响应情妇号召美美爱一次国,先给垂涎几年的高价鱼竿买回去,消费嘛,一掷十几贯拉动内需,经济社会最务实的爱国方式。谁不让我买我和谁急,谁说不上前线开疆阔土到北冰洋就不算爱国了?最恨这种人。

“烧包。”颖没点觉悟,见我搂了鱼竿不理她就恨得扬言要崴我法器,这还了得?

“少动,上面只允许有我的指纹。一旦发现别人染指,我就再买个去!”说着故意给鱼竿朝颖手里递,颖吓得背过手去不敢接。这就对了,趾高气扬道:“怕了吧,怕了就别唠叨。”

“问您话呢,”颖朝门口看了看,小声道:“没多久开春了,别误了春播。”

“播啥?”高消费直接引发的是高兴致。与众不同的鱼竿就有与众不同的心情。“你播你的。”

“周围庄子上问咱家借麦钟,您不是答应了嘛。”颖埋怨地看我一眼,“这都没俩月时间了,应了人家的事就别耽搁。”

“呀,”这事办的,最近脑子得不了清闲,这么大事给人家忘了。“别急,明就拉回来,最近丢三忘四,你明早给我写手上。”

“嗯。”颖笑着戳我一指头,“怎么就变了混子,咱家的也没够呢。”

“咱家不是早就拿回来了?”又考验我的记忆力,新种子一下来就朝家里搓了两车,气得刘仁轨哆嗦。

“都送陇右上了,您叫送的,说开春六成棉花四成麦,让人家自给自足来着。”颖挪了跟前扒拉我眼皮,担心道:“瞧瞧,就看着白眼仁比往常多,别是累过头要犯老病。”

真犯老病到好了,正愁没机会休息呢。不甘心朝炕上爬了一会,埋怨自己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二女都知道隔一俩月装次病,我就没这么好命。

达莱病了?正犹豫是不是该装病的时候接到这个消息,得去证实下,免得被糊弄过去,家里谁都能病,唯独达莱病不得。

可能是真的,小姑娘红艳艳个脸蛋让人看了揪心,无缘无故就发起烧来。周医生信心不足地开了药方,药量比较大,看得我皱眉。等周医生走了才暗地找管家去给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找个马车偷偷运回来治病,交代道:“别让别人知道,传出去寒了周医生的心,让几个老人心里都不好过。”

搬了坛酒让几个丫鬟拿了沾了擦拭降温,等医生来时候天都黑了,折腾半天开了半车药,比周医生更像兽医。临了走的时候朝我叮咛,“气虚,内火冲的,几副药过去就能缓过来,往后要静心调养,莫再给丫头气受。”

“气?”我有点不爽,信口开河,谁给她气受?“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看不出来,”医生诚实地捋捋长须,“不瞒您说,或许孙思邈先生能摸出这个脉象,在下还没这个本事。”

我有点恼火,怀疑管家请了神棍回来,满嘴没一句人话。按捺心头怒火,“请先生直言……”

“在下号脉时候就嘟嘟囔囔说了这么一串,听不大清楚,热过了,丫头心不由己的话,隐约是这个意思。”医生大概说了情况,反正达莱心里压抑,医病先医心,要不再好的医生也救不了命。

是这个道理,丫头可怜人,医心还得靠她自己,别人怎么也帮不了忙。让二女到作坊里安排一下,先让达莱所谓的堂姐主持一阵子,要说用起人来,我心里偏向达莱而已,论能力高惠南在达莱之上,连管家都这么认为。

“都不得安生。”达莱一病,颖觉得作坊交高惠南手里不放心,“好端端地哪来那么大怨气,咱家待她不薄,医生说的没个准头。”

“总有不随心的事。说说有什么不对?医生也小题大做了。天冷,给家里几个头面上的人添置一套棉衣被,万一再躺下去俩咱家可真就开锅了。”我觉得主要原因还是气温骤变,和心中关系不大,至少我这么多心事都难得一病。

“妾身也是这么觉得,可能是棉衣加得晚了。要说这天下医生一般差,老说周医生不好,这名医也是个混饭吃的,胡拉乱扯。”颖认为医生应该药到病除,不该胡乱找一些治不好病的借口,“夫君晚上说梦话妾身都听不真切,更别说发热烧过去的人,他凭什么就能听懂?”

奇了,对啊,我晚上偶尔说个车检、住房基金啥的颖听不懂正常,可达莱说糊涂话该用她母语说吧?唐国的医生听高丽话就太蹊跷了,难道达莱已能用汉语来梦呓了?老天开眼,明就给这扯谎医生一雷劈死。

暂时换了管事,内府有接触王家机要管理模式,我是这么认为的,反正本来就是这个打算。大白菜让农学提了气,不光是奖金,龙颜好不容易悦一下,就是龙头老大不发话,底下也有找机会顺顺龙鳞的投机分子,品级上的奖励提到了吏部的案子上,关键是怎么个提拔才能让皇上和农学都满意,其中技巧还须投机大佬斟酌。

我是武官,受兵部管辖,加品级不加官职说不过去,换个高位将军当当也无所谓。反正都是闲散职务,事先给二女说好,若有圣旨之类的东西传过来得好好操心,俩人演练了一套应付圣旨的肢体语言,比如斜眼代表接旨,摸脚跟代表接旨的一刹那立刻昏倒。迎钦差前给舌根下压一片杏仁酥,若没危险就咽下去谢恩,若难以胜任就白沫子吐出来抽风等等。

“不许笑!”演示的时候颖笑破了肚皮,很不严肃,伸脸挂了一嘴白沫子恶心过去,“帅不?”

颖扭脸阻止我靠近,还建议道:“杏仁酥不成,吐出来是渣子,您最好朝牲口棚里找头牛请教下。”

“那得麻烦周医生了,算了。”擦干净,翻白眼抽鸡爪疯的动作重复几遍,满意了,“保命的技能,不能马虎!”

有点失望,到年跟前也没见钦差登门,倒是刘仁轨那老家伙从子爵提了伯爵,直接窜升门下侍郎,这个提拔一下打乱了朝中格局,老天瞎了眼睛,李治闹鸡爪疯抽的,给这么个伪君子弄了这么大权利。本来就是给事中,小事情说说,大事情谏言;如今成了门下省二把手,上朝就是宰相,逮啥批啥那种,传达圣旨时候还得叫老刘先看看成不成,怪不得我家封赏迟迟没下来,连常贵都提了正七品,肯定是老刘公报私仇将我的奖励留中不发。

这太不地道了,小人!我在是李治就绝不会挑这种专门和人作对的令官,找罪受不说,模样也不讨人喜欢,就没李义府长得帅,人家老李见我多亲切,说话多尊敬,行礼多标准,老刘差远了,还老爱揪人小辫子。

“没你那么多事。”兰陵笑歪了,“升官你不愿意,唧唧歪歪说难以胜任,这随你愿不升了,怎么又跳出来眼红?”

“我才不是那种人!就觉得刘仁轨的封赏有点过分,我爵位比他大吧?可为啥排班的时候我得站他后面?”

“排班?”兰陵笑得更欢了,就好像从小没笑过,“可是委屈郎君了,您打算什么时候上朝?”

“这说不来,叫上就上,不叫上算了。”本来还是气话,被兰陵一讽刺心理不平衡了,凭啥都没上过朝?太欺负人了,白来这么长时间,连金銮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准确地说连太监都没见过。

“这可为难了,要不……”兰陵偏了脑袋斜视我,跟二女演练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要不您亲自给圣上递个折子,要求上朝?哈哈……”

这的确为难,先不说有没有递折子就能上朝的规矩,就怕俺的折子圣上看不太懂,误会意思抄家灭族就麻烦了。算了,咱没那么大本事,没那么好口才,上朝也不知道该和皇帝说点啥,就不跑那么大场面上丢人了,还是回家看看达莱病情。

比前一阵子好多了,听我的叮咛晒每天太阳,走路也没有前几天摇晃得厉害,就是小脸瘦了一圈,我当机立断给山楂水给停了,这是我私自添加的,小时候发烧老妈就执意让我喝这个。

“要进补,已经成药罐子也不在乎多添点补药,”装内行比较像,学了有胡子那种光下巴上乱捋,“喝鸡汤,猛喝三五个月不停就身强力壮,赶紧好起来还指望你挣钱。”

达莱默默点点头,“您是好人。”

“废话,当然是好人。别动了,就搁这晒上……”

正说着,门外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侯爷您去看看,夫人病了。”

妈呀,祸不单行,这简直催命来了,颖好端端怎么忽然就病倒了,要命!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门诊

更新时间:2007-1-22 9:39:00 本章字数:5659

果然是病了,看情形不必请孙思邈来,但病情绝对和老孙有关。名医恐惧症让我对这位叱咤医坛横行近一甲子的老中医敬而远之,不可否认这位老先生留给后世许多宝贵的东西,在我看来最具有代表性的不是那些医学巨著,而是烹饪上作出的巨大贡献。

说来话长,和我腊月二十三上抢救回来的几副猪下水有关,很奇妙的东西,闻起来臭烘烘,吃起来香喷喷,以前因为颖拼死反对,只好和二女在外面吃,虽然小店的做法不尽人意,可多少能解馋。

关中地区千百年来最富盛名的小吃不是羊肉泡馍,而是一种叫葫芦头的吃食,对颖来说很不幸,她生活在葫芦头才出现不到半年的年代,注定逃脱不了这个玩意的魔爪。而孙老先生独到的药材配方不但清除了肥肠里的油腥气,在不破坏口感的同时,更添鲜香。汤香肉美,肥而不腻,热汤滚滚的大锅灶上悬挂一个标志孙老先生亲临的药葫芦,成为猪下水制造业的救世主,业内名声之隆更胜药王称号。

很遗憾,我这个吃了葫芦头长大的关中人一直没有弄清楚行内配方,猪肠子这玩意做得好的确让人流连忘返,若做不好的话,颖现在的模样就是榜样,不但吃不得,连闻见都能吐得天翻地覆。

我过于自信,为迎春节,力求在烹饪上精益求精更上层楼,没有弄清楚配方的情况下贸然指挥厨房弄了一锅猪大肠,于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那东西味道大,我杜撰孙思邈奇妙配方让颖好奇地在旁边站了大约十秒钟就摇摇欲坠,当时症状并不明显,晚上在我的鼓励下鼓足勇气吃了那么薄薄一片,可能照顾我的面子。或者深怀对药王的尊敬,忍辱偷生的咽了下去,只推说累了,躺炕上睡过去。

没在意,谁知道今天就不行了,别说猪大肠。非说厨房里所有的家具和吃食都沾了腥臭味,连带壳煮的鸡蛋都不可避免,一气吃了两串糖葫芦压腥,这会半死不活的吐完又滚炕上装死。

“没有那么严重吧?”我有点不好意思,多年来只要经过我手里出来的吃食都属于色香味俱全的精美菜色。这次却栽了猪大肠上,一世英明毁于一旦不说,颖非得说我浑身猪肠子味熏人,叫我回避,这太伤自尊了。

“还有二女,”颖被子蒙得严实,只露苦大仇深的半人脸,“快去洗澡。换衣裳,妾身活不成了。”

“洗过了。”我望了二女一眼,二女点点头,再洗就三遍了。非洗成半身不遂不可,歉意地坐了一旁,“猪肠子都喂狗了,早就没了。”这点我比较欣赏旺财和针鼻,它俩对我的手艺赞不绝口,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

“不许说。”颖金贵地转了个脸,猪大肠三个字仿佛也有了邪恶的魔力,一说出来如肠亲临。飞快探出头来捧个盆子干呕,弄得我和二女俩手足无措。

这太夸张了。对我信心是个不小的打击,从哪里跌倒要在哪里爬起来,还就不相信,卖葫芦头的不给配方,我不会亲自找孙思邈去?

以德养性、以德养身、德艺双馨的老前辈,途经杨坚、杨广、李渊、李世民、李治五位风云帝王,却能修身养性,拒绝朝廷封赏,视功名于粪土,治病救人为怀,问求医道,按年龄推算,现在估计已经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仙人?国际最著名的医学家也喜好猪大肠,就凭了我俩在口味上的志同道合这一点,也得去拜访拜访,顺便将葫芦头原始配方搞到手,重振我在王府烹饪第一声威。

去这前得好好收拾收拾,老先生既然不爱作官,肯定也歧视官家子弟,我这身打扮有点时髦,如今粗布棉衣属于奢侈品,麻布片子裹身上又有点冷,一身皮裘又违背我绿色和平组织准成员行为规范……其实最关键我不知道老头住哪。

就怕老人家赶场子,冬天去南方采药,夏天才回北方来,相熟的几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摇头,看来行踪的确诡异。

“给你找个神医来!”颖见我装扮得古怪,有辱门风,揪着不让出门,我着重表示:“神医!”

“妾身没病,谁家的神医?”颖不理会这套,三两下又给衣服调换过来,“往后少吃几口肥肠就把命救了。”

这不行,少吃几口把我命要了,反正年关上休息几天,我有大把时间晃悠,既然在家嫌我有大肠存留毒气,出门转转也不错。

“打搅老神仙可不行。”葫芦头店的老板为了显示自己家用的是孙思邈指定配方,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他老人家腾云驾雾的,岂是你我这等凡人说见就能见到?”

“都年关了还这么贪财,赶紧关门大吉吧。”恨恨朝目中无人的破门面老板一阵诅咒,恐吓般扬了扬手,“你这明明就不是孙老先生的配方,挂的葫芦都不对,明显假冒伪劣商户!”

“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老板有点恼火,虽然我有身份的打扮还是忍不住顶撞起来,“您打听打听,长安城里一十六家葫芦头店铺,要吃正宗的还得朝小店来,先不和您争是不是他老人家嫡传的配方,尝过再评不迟。”说罢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大海碗里放两个才出炉的热饼就端了过来,“您尝过但凡觉得没有别家吃的随心,这葫芦随您摘去,别说年关贪财的话,往后小店再不开张!”

呦,这老板还是个暴脾气,吃就吃,一早出来肚里没食正发饿,一脸不屑地接过海碗开始掰馍,感受热馍在手里掰扯的劲道,大约是二分死面,嗯,就这一点千年里变化不大,汤锅沸腾,两只熟烂的鸡随滚水翻腾,浓香扑鼻。

“调料包怎么不取出来?”

“哼哼,”老板鄙夷冷笑几声,也不解释,懒得看我,捧了海碗搭大舀勺滚汤里捞了三四下进来。大碗举过头顶又拿汤勺蓖过将海碗里热汤威武地倒回汤锅,一连三次,让掰好的饼子充分吸收原汤的香味后一把环切的肥肠撒了进来,起汤带葱花、蒜苗等佐料码放整齐,趾高气扬地端了过来。“您请!”

横很,卖个葫芦头都敢和堂堂侯爵这个口气说话,程初若在场保不住就给店面砸烂了,沾孙思邈风头就敢这么拽。

关中地方邪,想谁谁来,刚低头想扒拉两口,耳边就响起程初中气十足的嗓音,“大碗,四个馍,加三份肠子!”

饭量还行,没理他,冒了海碗内高温猛扒两口,嘴里热滚得乱翻。爽很。味道还说得过去,虽然比不上我家里给旺财一行特制的大肠饭,看老板这么豪爽的面子上就不说难吃了。

“会不会掰馍?”程初那厮一身短打扮就坐我身后的桌子上,馍掰得极不专业,大小不均匀就算了,还趁热朝嘴里塞了两块,有辱斯文。

满脸横肉地怒目而视,瞬间春风化雨阳光灿烂。“子豪兄,可巧了,正说这边垫垫朝您家里送年货呢。”

“今就免了,一会陪我去找人。”正好,有程初一起,找人容易多。

正说着程初端了碗过来,蛮横将我同桌的食客一把豁走。正气凛然地占了人家位置。顺势朝老板吆喝:“温拌大肠,两盘。”说完朝我嘿嘿一笑,“饭食粗鄙了点,可味道还行,小弟这边吃几次了。”

“真是孙老先生的方子?”

“假的!”程初咧嘴一笑,“孙老先生这岁数的人,极少动荤腥,哪有胃口跑来吃肥肠,他们乱吹的。”

“说不定老头认为肥肠滋补,吃多了延年益寿。”看程初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心中一动,“莫非你认识孙老先生?”

“早些年和爷爷拜访过几次,教小弟了一套强身的拳法,早晚各一遍,”说着得意地拧了拧胳膊,棉褂子被里脊肉绷得沙沙作响。“爷爷常和孙先生谈论养生之道,就京城里来看,还没见有比爷爷更精神的老功勋吧。”

这是,程老爷子精神那是一流的,别和老功勋比,就和我比也英武许多,没事收小妾的数量都能开织造作坊了。看来得和孙仙人交流交流,葫芦头都其次,这老当益壮从妾如流的学问得探讨探讨,最近劳累过度,虽说还没到力不从心的年纪,可防患于未燃还是必要滴。

“带我去见见他老人家,”随手拨了拨碗里的肥肠,老板欺负人,程初碗里四五个肠头,我一个都没,看来有必要砸门面练手。

“正好,听说才从天水回京,就住了南正坊里,为不打搅孙先生清修,圣上御赐的宅子,京里能问对地方的没几个!”程初洋洋得意,端碗齐顶,马步蹲得扎实,狮子甩头猴子抓虱,膀子轮圆了,一呼一吸间,四大皆空。

军队上的做派,祸国殃民的饭量,和这号人一起吃饭容易得胃病,老觉得鬼催一般,幸亏我功底扎实,和程初撂碗的同时结束战斗,没理会饭馆老板追问饭后感受,俩人打马扬鞭直杀南正坊。

属于内坊,布置如瓮城一般,普通百姓若要接近这里容易被误伤,作为医生没必要住这么高档的住宅区吧,谁家想找看个病弄不好还得搭个人命进来,看来不管什么年代还是医生最拽。

大宅院,豪华别墅,老神仙在家。门外气势巍峨,门内清馨雅致,应景的腊梅开得正盛,长宅两边四季常青修剪得干净整齐,却没几个杂役,略显冷清,半圆的过院门轻掩,小丫鬟轻轻拍了拍门环,不等里面有人反应,推开半扇门示意我俩进去。

这才闻见药味,越往里走药味越浓,我比较排斥这个味道,程初则顺了味道数十个深呼吸下来嗑药般精神暴涨,赞道:“仙气!”

“小心中瘴气。”想捂鼻子,又怕失礼,恼火地接了一句。

“呵呵呵……”我正牢骚,屋内几声洪亮的笑声传来,“无须服药,饮食清淡、暖着一点或饿上两顿,胀气自消。”

这见鬼了,离屋子还一段距离,我声音又不大,别说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就放了年轻人也未必听得清楚,害怕很。

和程初对望一眼,赶紧快步进屋,没有桌椅板凳,席地的长毯尽头,一个花白头发慈眉善目的干瘦老爷爷盘膝而坐。这比较麻烦,还得脱鞋,不管瘴气胀气,先上前行礼再说。

“小子王修叩见药王爷爷。”不等程初说话,先磕个头再说,以前去药王山旅游也朝泥塑像磕过,只当复习了。

“王修啊,这边是程初吧?”孙思邈等我俩行完礼才笑眯眯摆摆手,“这才回京就碰上俩个小娃娃,这是找老夫出诊呢,还是找老夫要药方?老夫不见病人不起方子,你俩年纪轻轻只要四肢勤动,百病难侵,无须朝老夫这里跑。”

“专程来给您老请安的。”这老先生快人快语,一听就知道是个实干家,刚磕完头就打算撵人走,太豪爽了。拽了拽程初,这学生太傻,砸门面比说话利索。光傻不愣瞪地点头笑,师门不幸。

“呵呵……”孙思邈朝程初笑了笑,“你爷爷终究耐不住性子,攻城拔寨修身养性两不耽误,若说和老夫的基调大相径庭,却也得延年益寿。”

这不光和孙思邈基调不符,我也纳闷。火爆脾气加烧杀抢掠,这程老爷子一辈子除了缺德事没干过别的,推崇这种养生之道的人不多,可效果在那放着,不服不行。

“其实是找药王爷爷求道来了,”不奢望程初能帮上忙,从语气能听出来大仙对我俩没好印象,趁老爷子没拉下脸撵人功夫赶紧把话拉上再说。“小子昨日发现一种怪病……百思不得其解,望您老指教。”

“哦?”孙思邈朝我打量几眼,“听过你的名号,善于用蛆的那个吧?英国公你赞赏有加,老夫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最恨别人提这个,明善于用兵的,有善于用刀的,怎么说都成,张口闭口善于用蛆来赞扬别人,太没礼貌。有交流也好,先说颖的怪病,赶紧看有没有烹饪秘方弄一个给病治好,再顺手弄点培元固体的菜谱之类。

“呕吐?”

“嗯,闻了就吐,看来这大肠煮得有缺陷,配方上出了问题,其实不光她吐,想想那味道都可能吐。”

“哦,”孙思邈点点头,否认道:“市井传言而已,老夫与街边吃并无关系。”

正失望间,孙思邈转身取过纸笑来,“去腥除腻并非难事,老夫就开一个给你。”说罢大笔一挥,十数种药材列于纸上,吹干墨迹递给我,“现在轮我问你蛆虫医治外伤为何有消炎去腐的功效了。”

一来一回,十冬腊月被问得满头大汗,和专业人士说话很费力气,尤其和著名医生交谈,他说的我几乎不懂,我日常积累的小常识也没办法按中医思路解释清楚。外行嘛,孙思邈没计较,程初却一脸惭愧地坐一边不吭气,仿佛我这师兄给他丢脸了。

交流终于结束,汗都湿透了,下定决定,往后我就是病死也绝对不找孙老神仙看病。出门朝程初扬了扬煮大肠的秘方,不满道:“你刚刚什么表情?”

“佩服,子豪兄学识渊博,小弟自甘惭愧!”程初大言不惭地朝我辩解,“尤其是医道上能和药王切磋探究一日,当世无双!”

“哦,”我点点头,“我家煮失败的大肠还有点,要不要送你一桶?”

“谢子豪兄抬爱,”程初威风一抱拳,“小弟家里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说罢上马绝尘而去。

不错,孙先生不愧药王,不管是治病还是烹饪,但凡他开的方子的确与众不同,见效,立竿见影!

“看看,孙神仙的墨宝,这会可是真的!”先给颖展示了下真家伙,“信了吧?”

颖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真的也不吃了,这会才缓过来,您放妾身一马。”

“哦,那我和二女老远吃成吧?”

“别进屋来,就……”颖正说着,没点征兆的情况下又俯到盆子上干呕,弄得我没点心情了,赶紧上前拍打脊背,“怎么弄的,我身上可没有一点味道。”

“不知道,不相干,”颖直了身子朝后仰仰,疑惑道:“是不是真生病了?”

颖的话让我心头一沉,转身就喊丫鬟叫周医生,没等丫鬟走出院子又赶紧喊住,这周医生就免了,我切身领教过他的医术,亏得我阳气重没撒手人寰,要按我那个过场给颖来一遍的话,天啊,后果不敢想像。

“备车,”有孙老神仙在,今天又探讨了那么多学术界的高深话题,两人相见恨晚,一见如故?虽然我医术很高明,可麻烦老爷子给颖看个病还是没点问题的。

“这么晚了,去哪?”颖不明所以,赶紧喊丫鬟去暖马车。

“孙思邈那边看病去!”这话说得激昂才行。

颖一听来了精神,大面子,没病也得去看看,手舞足蹈,“快收拾,二女不许去!”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同病相连

更新时间:2007-1-22 21:37:00 本章字数:5636

一激动,坏了,时间赶到点上,开始宵禁了。

很让人恼火的事情,谁家看医生还穿官服出来?虽说车驾豪华,装束不凡,一时朝城门上不好解释,人家正只出不进呢,你车马簇簇的大反其道,先不说理由,光这一身便服却手持铭牌蔑视国家法令的行径被言官知道还不给背后恶心死。

“走小北门,”没等守卫盘问,我朝车驾随从一挥手,率先掉头,早就不是当年才来时遵纪守法的那个菜鸟了,身为堂堂四品大员,咱没必要守那么多规矩,能进城的地方多了。

要说这年头当官还是比较辛苦的,不管朝堂上权势多大,多蛮横,下了朝换了装束就立刻变别一个人了,官越大越欺民霸市的那种愚蠢行径我还没见过,暗地里小动作无伤大雅,光天化日下只要换了便服那全是模范市民,是达官贵族都会遵守的潜规则。

小北门不同,进去就是北乾街,属于理论上的“官道”——正六品上的官员用的急报门,当然,进出盘查更严格些,宵禁入城还得领一面令牌来证明身份,这都难不倒我,和那帮人干过无数次了。

将军嘛,正四品官员可以带四名侍从入城,一干人等手持令牌空荡荡的大街上耀武扬威直扑南正坊。

“报侯爷!”二娘子手持令牌精神气暴涨,连说话腔调都变了,“前……”

“还报个屁。”俩人相差就一个马头,我还在他前面,一目了然的还轮他回报,南正坊门口三面车道全站了侍卫,有一个还站了街口交警一样朝我这边打手势,意思让我掉头。

倒霉,坊里大人物多,估计碰见哪路才回京的大佬皇族类,咱不能和人家冲撞。过去把话说明白就行。

过来俩侍卫将我一行拦了街口上,见二娘子手里有令牌牌,表情严肃,说话还客气,大概意思就是赶紧另找医生吧,今就是病死也没办法进去之类。

还好,病情没那么严重,和这些人没办法交涉,回家算了,正吩咐车驾掉头间,后面又来了一队人,这下热闹,颖豪华大马车正横了路上,后面一队人彪得急,将本来不宽敞的巷子挡了个严实,我这边横着,他那边一挡,卡住了。

俩侍卫一看,没理会交通堵塞,径直去盘查挡路的车驾,大家都不能动,只好命随从将大灯笼挑起来等盘查结束。

光线充足,这才看清楚,熟人,许敬宗长子许亮,和我一样莫名其妙被拦住还不好发火,俩人拱手相视一笑,静等盘查结束。

“乱烘烘的,怎么回事?”

我这边正打算卸车辕人力掉头,后面阴侧侧质问声传来,同一时间里二娘子从车尾转到我身侧,扭头一打量,大喜,好办了,这才是救星来了。

“杨兄!”冲上去一抱拳,“别来无恙?”

“这可说的。”杨泉的声音忽然变得悦耳起来,拱手一笑,“又是王修兄弟,就有一点不明白,每次碰见你都是挡人家马车,这门功夫可不好练。”说着微笑着朝二娘子隐隐一点头。

“天赋,天赋异秉,”说着朝马车指了指,“贱内体弱,本打算摸黑进来找孙老神仙把把脉,”撇嘴朝对街上守卫努了努,“杨兄带队?”

“就吃的这碗饭,当兄弟爱带啊。”杨泉无奈一笑,朝我肩膀上拍拍,大声招呼几个侍卫过来帮助两家马车掉头,一时添了几大灯笼小巷子***通明。

“杨兄,谢过,”既然有杨泉在就好办了,朝杨泉一个眼色,俩人来了巷子一侧,“您看,嘿嘿……小弟平日公务缠身,好不容易等孙老神仙回京一趟……您看能不能……嘿嘿……”

“这兄弟做不了主,”杨泉为难地撮撮手,“兄弟要是……”

“没事,不为难杨兄,小弟乱说的,”看来还是算了,杨泉为人豪爽,为难就是办不了,这不能强求,“这转了车就回家。”

“等等,兄弟去问问,您稍等。”杨泉喝住正拧车厢的几名侍卫,朝二娘子打量几眼,朝南正坊里奔去。

“高手!”目送杨泉背影,二娘子在我身后长出一口气,“这位杨大爷真正的高手。”

“跟你比怎么样?”拍了拍二娘子肩膀,“都是熟人,你提这么长时间气干啥?人家又不害我。”

“这不怪小的,”二娘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杨大爷不松气,一直和小的较劲呢,要是临阵退缩不是堕了王家的威风。”

“呵呵,好,有功!”明显是学武之人起了争胜的心思,乱找借口,不过就算我这外行都能看出二娘子落了下乘,杨泉含笑自若的和我攀谈,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不能将二娘子压迫如临大敌,这本事着实不凡。

“果真藏龙卧虎,子豪兄有幸得此护卫,羡煞小弟。”和二娘子攀谈间,许亮无聊地走了过来,正听见我和二娘子谈论杨泉。

“劲松兄过奖了,庄稼把势,怎么能和皇家侍卫相提并论。”示意二娘子退下,朝许亮拱拱手,“今天才是巧,小弟这么挡,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