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办法,如果可行,果子也能按部就班的弄,罐头嘛,咱这是高档货,旁人没见过的全是高档货,属于农副产品的深加工。

得把过程详细地记录下来,分时间段,每段时间开一坛来检查罐头质量有没有变化,作为王家一个定点科研项目来搞。由老四一力承担整个过程,及时发现问题及时解决。我还是趁了空闲赶快把新纺织机套口丝纹的问题解决了才行。

图纸铺了一案子,甚至连套口采用纯金属铸件的想法都出来了,既然已经采用了煤炭高温冶金,不知道能不能……可我家没那个条件啊。

“为何不把这张图纸送给兰陵公主呢?”二女见我在家里、作坊两头跑,问了缘由后对我的一系列发明创造很感兴趣,当年花露水就是和二女联合搞出来的,曾经抱了大瓶子晃荡的小丫头很有成就感。

“这不行,保密。”

“别的又不给她,就光是螺纹套口的图纸给她去,咱家没条件,可她肯定有的是办法。”二女大眼睛转着,抽了一张独立出来的图纸看了阵,“若是能改成铁器,这不光是咱家织机能派用场呢,一来是个功绩,二来不花一分钱就把自家问题解决了,您看呢?”

“可行,曾经见过床弩架子上的铁卯,连弩带架子卯到一起,若是出了问题整个架子就报废了,若改了螺口的只要卸下个套件就能换个螺栓就解决问题了,不但是军械,民用机具的寿命也大大增强,大功绩,若成功了又能朝标准化作业迈出一大步。

拿了几个成型的木制栓套就朝兰陵家去,进门没多说话,将套口拧了扭臂上递过复查,“看结实不?”

兰陵接过双手较劲掰扯几下,点点头:“什么意思?”

“换成铁的怎么样?”说着把图纸铺开,里面我精心画的各种螺栓,螺母,扭臂,套口一个个的解释其中的用处。“比方说这个坏了,要按咱以前就得整个报废,说不定整个器具就都得跟了报废,是吧?”说着轻松地将套臂从套口上卸下来朝旁边一扔,又拿了个新的套上去,“看,现在不用了,哪坏的换哪,多省事,多耐用?”

兰陵马上就听懂其中的要领,敬佩地朝我竖个拇指,“了不起,夫君不愧是长安最有才华的人,光这个东西就能让器械的损耗降到最低呢,真不知道您心思怎么长的。”

“不是我,是张家的三个学生。”这功劳绝对不能揽到我身上,就算王家对张家再怎么援助过,也没有把表兄弟的创意贴到自己身上的道理。

“就是织造科里的三个?”

“嗯,一方面学习织机的改进,都是有关机械,能想到这一点真的很不容易。”

“可图是你画的吧?”兰陵将图纸细看一遍,笑道:“这么样画图的全长安就你一个,可瞒不了我。打算拉张家一把是你当外甥的本分,没人说闲话,也不用硬把功劳推到张家头上。”

图是我画的没错,可原图不能给兰陵看啊,有点为难地挠挠头,努力一副诚恳的表情道:“真的,是他兄弟三个钻研许久才得的办法,你得相信,我可是老实人,不说谎。”

“不信!”兰陵轻笑几声,“你不说谎狗都不吃屎了。就按你的名字报上去让他们按图纸试验,不许再假惺惺的样子,今后不许老骗我。”说着轻手轻脚地将图纸卷起来,用丝巾包好。

这有点太那啥了,赶紧拦住,急道:“别,不敢报我名字,真是人家的办法,对天发誓!”

兰陵撇了眼,笑问:“也罢。既然是张家三兄弟的功劳,可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点音讯?这图纸不是织造科的几个先生,单单从您手里拿出来是个什么说法?妾身听您解释呢,别假装吃点心!”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学问

更新时间:2007-3-14 9:29:00 本章字数:5497

点心的味道还不错,果仁的,酥脆,一口咬下去,层层杏黄色的外皮酥散开来跌落在手心里,一张张薄如蝉翼。捻了张对了光线看,竟然半透明的感觉。这做工太奇特了,蒸出来的明显没这么利口,说是温油炸出来的像,可一点也吃不出来油腻,得问问。

举了手里的点心朝兰陵晃晃,“怎么个做法?说说我回去也试试,好吃!”

“问你话呢,扯点心什么事?”兰陵劈手夺去,点心渣子散落得满身,佯怒道:“问你图纸的事,别爱搭不理的,说清楚了!”

“这个……啊,是这样!”拍了拍衣襟,随手掏了手巾出来擦擦,走过去伸手朝兰陵肚皮摸了摸,“最近没什么异常吧?有没有感觉想吃点酸的?”

“去死!”兰陵手脚并用地给我推开,“该有就有了,没和你聊这个。算,不愿意说就按你的姓名报上去,反正立功领赏少不了。您可是奇才,放您身上再也不起的革新都不稀奇,反正我习惯了,大伙也快习惯了,是吧?”

“话不能这么说。”得想办法把话题扯开拉长才是,若是只说这一点,这谎话还真不好圆。尤其对面坐的兰陵,别说撒谎,就是稍微有点隐瞒都逃不过去,我俩在一起有化学反应,一方稍微起歪心,另一方马上就有感应,不太好办啊。面如止水地寻思一下,一幅单田芳的架势拿点心盘子朝案几上轻轻一顿,“这说来话长了。”

“说!少耍花招。”兰陵见我要开个长篇,踢了鞋,挪了茶碗放手边,抓了把杏仁,横卧在软榻上,临了还拉了个薄毯子给自己盖住,“可以开始了。”

“物理,物理学,知道不?”

兰陵点点头,“你以前讲过,没有算学那么详细,可我也录了一些呢。”

指了指案几上的图纸,柔声道:“你多心了,你以为这是张家兄弟仨瞒了织造科朝我这里递图纸,我不否认有这种可能。可我敢说,凡是我见过的织造科的新图纸,你肯定都见过,别告诉我你没在工部那边安插人。”

兰陵诚实地点点头,“所以我才奇怪啊,为什么张家仨小子明明是织造科的人,竟然拿出我没见过的物件。说!是不是他三个暗地里搞了什么新东西专门给你送去了,根本就没在织造科里留存档案?”

泰然自若地摇摇头,“全不是你猜想的那样。我不过是在和张家仨兄弟研究些学问而已,笼统地说是格物,但也大家所理解的口传心受的格物不同。我们几个是探讨其中的原理,所以我将其叫做物理。”这么说就对了,格物这东西一直不受读书人待见,原因就是因为和传统手工业息息相关,一说起格物大家难免联想到什么木匠、泥瓦匠、铁匠这些职业,高档的就是做些机关消息类。让读书人理解,学这些没大的发展,难道十年寒窗就是为了当个有文化的木匠?让大家产生了这种心理上的歧视。格物也不可能成为一项完整的学科存在,只能散乱在民间成为一项项谋生的独立的技艺。

这是个怪圈,学格物的一般文化程度都不高,看不起这东西的却拥有相对较高的文化素质和理解能力。没有精英人士去钻研,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门理论学科。可经我这么一解释就把格物的身份升华了,是原理,作为一个理论存在,是能成形的书面文章。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那种文化人喜欢的东西。

为自己急中生智的说法感到自豪,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么堂皇的说法,光知道这年代钻研格物的人受到不公正待遇,想把格物作为一门热门学科推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看来撒谎也不尽然都是坏处。

来了精神,随手取了图纸爬兰陵跟前,用学者的口气,“深奥的学科,往后就不再叫格物了,我们统称为物理。张家仨兄弟在织造科里发现在开发新织机过程中存在一个弊病,很严重,很可能将机具研制的路途引向死角。不但如此,这种弊病若在我大唐得不到修正的话,很可能制约国家的迅猛发展势头,影响很恶劣!”说完偷偷看了看兰陵的脸色,很失望,没多大变化。

“哦?”兰陵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在编谎话,不过既然说得那么严重,我可以暂且把事撂一边,听听你说的弊病。”

“怎么老不相信人呢。”无奈状,还配合地叹息一声,问道:“你理解的格物是个什么东西?”

“以前没仔细想过,总是下苦人谋生的手艺吧?”

“对,这个说法没有错,可你想想,若没有它呢?”

兰陵笑了笑,“怎么会没有?我们住什么?用什么?尽胡说。”

“对啊,这就是说格物作为一个和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学科,无论是你们皇族还是田庄里苦心劳作的农户,没人能离得开。”翻了个身,拉了个软枕靠上,“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没有专门的人去钻研,你说是不是个……”

“没有没有?”兰陵打断我,“工部里那么多钻研这些的,开科考也将格物单立了学科。”

“什么科是格物的?你说说。”

“秀才科考的就是博闻,一看你就是不知书的人,博闻里就包含格物,不明白乱说个什么劲?”兰陵臭我一眼,“下次再说这话遭人笑话,丢人了。”

“屁,骗人去吧。就按去年开的省试,有几个人考秀才?有二十个没有?和明经、明史相比,脚指头都能看出其中的比例,这就是弊端。还有脸说博闻,照这么下去怕三五年后就得把秀才科取了。拿了考题来看看,考的都是什么狗屁格物,这么重要的学科一年就二十来考生,能留取的怕一名都没有。如今开设的工学、织造学,哪门少得了格物?都是干啥才学啥,连理论知识都不懂。怎么让大家发挥创造性?”义愤填膺就是我这样子,刘仁轨慷慨激昂的神情被我进一步的演绎出来,“别说我笑话你,还航海呢,头次咱运气好,别指望好运气老能在跟前贴着。造船的不理解他这么造是为什么,一说就是师傅教的;造织机的不知道整个机器的运行原理,一说就是想当然是这么个样子。都这么浑浑噩噩的代代相传。就凭这还指望有飞跃?”

“那你说机器的运行原理是什么?”兰陵听笑,伸手拿过图纸,“你来说说这套臂的原理就行,我可听呢,哦,候教呢。”

嗯,等她问我。力臂、力矩等分析图都画出来,很专业(高中基础)的分析其中的道理,明确转轴后经过计算,什么形状的设计能让力矩达到平衡。并演示了计算黄金组合的方法,将最省力的比例划分出来。

“别怀疑,你可以按照我这些图纸把这么多组合一一仿制出来,然后自己试试就知道我从纸上得出的结论是不是正确的。”将示意图推给目瞪口呆的兰陵,很得意,没理她。

这年代都是靠摸索,都是千辛万苦的在失败中摸索一条最靠近正确的路子,甚至正百千次的失败后都不能达到想要的结果。从没想过类似的计算方式,在图纸上就能将大致的演示过程详尽做出来,在兰陵看来就天方夜谭的事。

“你这个死人!”兰陵给图例扔开,抠住我脖子在背狠捶几下,“你以前给我教的都不是这些!你说你这么些年都教我些什么给我!”

“掐死了!”奋力给她推开,涨红了脖子喘气,“大姐,出人命!”

“你说你给我教的什么?”兰陵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说的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明明是格物,你为什么一路都在用算学?为什么你的计算方式我也看得费力?”

“你才学了个屁,”骄傲自满地拍拍肚皮,“里面学问你掏了没百分之一,百分比你知道,想都学会贯通,哼哼,三五年可不行,我光算学就学了……我算算啊。”掰了指头,小学八年,中学九年,大学好几年都忘了……“二十年!”

“滚!”兰陵骑上来给我臀部猛擂几下,“恨死了,恨得牙都倒了。你怎么不去工学当学监?你怎么不早早去织造科指点?你怎么不在我录学问的时候给我说同样的话?等你死了打算把学问带棺材里么?你知不知道这么干既对不起我,也对不起自己苦学来的学问?”

“再打就真带棺材了,停!”命要紧,我不介意给什么带棺材,可绝不放弃再活一年的机会。“大姐,什么都得从基础来,给你教的就是个基础,算学不管多深奥,也是个辅助学科存在的,就是给别的学科起工具作用。无论想学什么,算学首先要精通,我又没做错,乱打人可不对。”

“好,”兰陵从我身上下来,恼火地一撩头发,“我跟你学二十年!不!从今往后,你每天录教材,有空就录,我陪你,录一本刻一本,到死为止!”

“生孩子呢?”

“边录边生!”兰陵翻个身,起来换衣换鞋,“你今天回去,我心里有了想法,这就进宫一次,后面有工部的官员找你。还有,张家兄弟三个和你学了多久了?”

“好久了,一直研究学问,嗯嗯。”

“好了,别撒谎了,”兰陵一边忙了穿戴,还不忘推我一下,“既然想拉张家一把,也不能这么胡乱的送功劳。起了这个头,就把你的本事教出去,张家的小子都聪慧,平日里没事叫跟前传授点东西出去,总比平白无故顶个功绩强。”

“怎么还不相信?”有点着急,这打又打了,徒费口舌嘛!

“信了,”兰陵笑了笑,“算是他三个的功劳。好了,不和你麻缠。”说着给我从软榻上拉起来,半推半搡地撵出去,还没等我走远,兰陵的车驾、仪仗已经出了府门,滚滚向东而去。

气派啊,明天试验下王家的仪仗,咱好歹是个侯爵,该是正式场合里出的仪仗也绝不含糊,可用的时候不多,老不用也不是个事情。

去农学上班就免了,没有说少监仪仗鲜明地挤兑穷学监,老刘的排场很丢人。但最近心情好的样子,每天来来去去地忙碌,筹划织造科独立出去的事,连选址都亲自过问。而事情传开了,织造科里内府和工部两方都开始动心思,学监争不上,可少监位置上的人选成了焦点。这点上内府明显比工部要表现得有组织有纪律,工部里几个能说上话的人都开始活动心思,有农学的例子出来,只要登了这个位置上,往后仕途一片光明,不说比刘、王二人风光吧,可荣华富贵近在眼前。

递话的,送人情的,老刘那边走不通,我这个懒散少监成了众人打开关节的主攻目标。甚至颖那边太太团里都有手长的递过点意向,每天都得应付些突发行贿事件。

“打明天起……算了,就今天吧。”叫过张家三个表兄弟来。既然兰陵把话说到这份上,那就是给张家三个兄弟往后的发展留足了余地。身为表亲,这点忙还是要帮的,不说做学问的话,以后但凡能在物理上有点造诣,凭了这点也能把张家以前的晦气一扫而空。笑笑,“有个事情得麻烦下,有门新学科想在以后的织造学上推广。我呢,这半年里也摸了个路数,就是这手笨,烦劳几个表史弟帮忙录个教材下,这先谢谢了。”

兄弟三个没明白我的意思,不过既然领导发话了,录个教材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外面暖和,院子里有个长石案,大部分事情有刘仁轨和常贵担待。一般不是要钱的事也不麻烦我出马,时间一大把,就这地方开工。赶紧按照了初、高中课本录完了事,也记不太顺序,清理个思路就开始忙活。

很有意思,录教材的时候刘仁轨还专门过问,知道是作为教材刻本后,马上郑重其事地给我每天把时间规划死,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对我的工作进行全方位的监督,还提出亲自效验教材,不能耽误了记录进程。

也好,在刘仁轨做目击证人,张家哥仨随我做学问的事就板上定钉了。怎么舒服怎么来,院子里,试验田,边钓鱼边录,一下成了护城河的常客,下雨刮风就了跑了会厅,这宽敞。

录了几天,张栉、张珲、张馥三人就觉得有点吃力了,不是写得累,是进度太快理解能力跟不上,除过文字上的意释,公式和计算方法得我亲自上阵来写,而后面越来越多的计算过程让我感到了压力,休闲时间明显减少了,还得挑选适合这年代常识的东西,比如没有精确到秒的计时方式,牵到准确时间单位时候只能用百分比来表示,就好比一秒等于7200分之一时辰,看来各种单位都得再细分,不光是度量衡。至于电学等科目上我不知道怎么写,这方面还是先放入,偷懒。

还好,度量衡不同并不影响新的基础单位,按照定理定了这些基准单位后,换算模式不变,一个旧酒装新瓶的物理基础即将诞生,很激动。

张栉、张珲、张馥三兄弟从没有接触过这么细致的教材,至于一些违背常识的东西更是兴趣倍增,这边录着,那边还竭尽所能地搞一些试验来证明理论的准确性,若是看到张馥一瘸一拐的样子一点都不用惊讶,他肯定拿自己当了斜塔来印证自由落体了,一大一小俩石头砸了脚上很痛苦,能走路就意味着试验进行得不顺利,我建议他们可以去更高的地方试试,这样可以达到双腿俱断的效果。

“不过有些东西太深,没有一定的算学基础就难以达到正确的推算结果,在学物理前,我建议你三人把基础算学通晓个大概,这样能进一步提高自己的理解能力。”说着将兰陵送我的样板书交给张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不要问得太频繁就行。”

能看出来这兄弟三个对物理学很感兴趣,只要在数学上弥补一下不足,任何张家精勤的门风和优良的基因,往后就凭借这点物理学基础知识说不定真能出现个牛顿之类的人物。哦,应该比牛顿强些,至少他们不用花半辈子的时候来证明上帝的存在。

学问啊,兰陵很期待,可我告诉她这些都得从娃娃抓起时,兰陵明显有点不自然,没有谁家的娃娃有学这个的条件跟谁学?老师呢?我?

“这不是一人两人的事,想让物理学兴旺起来只有一条办法,科考里放这么个学科才行,要让大家知道学这玩意的好处。”

“是啊,”兰陵点点头,“明天就去新苑,李世想和你讨教下格物……物理上的题目。”

“你这么快就把书拿出去让别人看了?还没录完呢,小心让别人抄去侵权。”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效率

更新时间:2007-3-16 9:33:00 本章字数:5462

新苑是好地方,以前叫蒹葭苑,因苑中引三河之水,潺流淙淙,草被繁茂,故取《诗经.秦风.蒹葭》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当年大破汪文进、高智慧叛匪联军后隋文帝为表彰功绩特赐“蒹葭苑”以越国公杨素,并特准杨素在蒹葭苑内大宴功臣。这在当时来看是个无上的荣誉,在现在看是不可能的事情。

朝代更替后,一些有名的林园景点被改了名称,著名的蒹葭苑被改了新苑,标志了新朝代的建立,在前两年还一度是贵族春日踏青的好去处。可恨内府如今财大气粗,蛮横无理购置了新苑的所有产业,并予以铺张翻建,去年夏天完工后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一所皇家园林,身份不够进不去,就差在门口竖个“公爵以下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了。

得兰陵带了才行,一早拉马过来的时候有点气短,大门外晃荡几个圈没见兰陵的车驾,硬了头皮朝里面走很有点自卑的意思,门口侍卫验牌子的时候我都不敢抬眼看人家,估计兰陵提前打了招呼,盘问几句也没为难我,好像还客气地给我行了礼,然后墩墩被领走了,一人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

没办法形容,景致已经美化到极至。活水、水流的每个转弯,每个落差都是精心设计,看不出人工雕琢的痕迹;竹林、苍松、藤蔓、山石、花草……所有不同风格的树木、景观都自然而然地糅合在一起,不会因为潺潺流水旁的青草地里拔起几棵劲松感到空兀,也不会在欣赏花卉时候被周围蔓延的藤草伤了兴致;甚至连嶙峋的假山也分了南北岭植被的差异,一派分水岭的气势,完全是模仿蜿蜒的秦岭修筑,置身其中仿佛进了南山的感觉。

这得花多少钱?不敢算这个帐,光这假山的规模,说是小自然保护区都不过分。喜鹊、画眉、相思鸟、虎头凤等等,秦岭南北的各种鸟类都齐全了。不怕人,不会因为你的接近而停止鸣叫,人来鸟不惊的诗句也不光是形容画,放这里同样合适。

这不是害人嘛,往后让我进家里的花园?相比之下一把火烧了都不过分,颖幸亏没来,依她的性子能给比成半身不遂,门口限制身份是合理的,若真对大家都开放,没准唐帝国自杀率会爆增。也只有我这种脸皮厚的会安然活下去。

迷了,忘记自己的来意,搬石头挖虫虫,掏坑坑拔草草,清流里洗脚,山顶上远眺,要是能在这里顺风撒尿就完美了,可到底是客人,这么干失了身份。努力打消了这个念头,揪了把野花打算去那边水廊上骗鱼玩,美得很!

水廊修得九转十回的雅致,每一个拐弯上都能贪图不同的景色。每一处廊沿下的水面下都有五彩斑斓的游鱼,扔个花瓣进去,鱼儿争相抢夺,引得水花四溅,日光下流鳞溢彩,闪闪夺目。

仙境,明非得想办法给里面放几条鲇胡子鱼不可,给这些花团锦簇的观赏鱼统统吃掉才能出口恶气,再放几只猫进来给鸟抓完,再放几头山羊进来给植被破坏贻尽……

“再一把火烧了亭台树木,好让您在长安就能贪图塞外大漠风情?”

“对,对!”善解人意就是这样,这话说我心里去了。不用回头,正是兰陵和我说话时独有的语调。我得苦练九阴真经了,这么接近都没有发现,看来她武功尤胜于我。

“对啊?什么人!”兰陵拍拍我肩膀,“该过去了,老远就见你上窜下跳的不尽兴,都不好意思过来打搅,只好由你胡闹一阵。”

“我没不好意思。”一把花瓣统统丢了水里,不情愿地叹息一声,“这么好景致说什么教科书?大家那边烧烤点鱼啊鸡啊的多合景?要不今算了,弄点酒菜过来看我烧烤的手艺比物理强太多。”

“走吧,赶明闲了有你烧烤的时间,先把正事办了。”兰陵扶了水廊的扶手迤逦前行,不时地转头回来和我谈论些东西,“想把格物作为单独的学科放到科考里不现实,至少现在还不可能。只能从工部入手,从织造学院独立出来那天开始将物理作为织造学的必须科目来教研,有了一定的成绩后才好逐步地朝其他学院渗透,直接让国子监、崇文馆里教这些条件不足。”

“织造学里有,那工学院里也应该开设啊,物理对这两家学院都是非常重要的学科。”转过片狭小的水道,一座亭子闪入眼帘,李世正从里面微笑着朝我打招呼。

兰陵回身朝我一挤眼睛,低声叮咛道:“只织造科,不许提工学院,我自有道理,不许多嘴。”

“哦,”小声答应,“你很卑鄙啊,鄙视你。”

兰陵还想回一句,无奈走了跟前,硬硬把话收回去,朝李世一点头,笑道:“你们聊,我那边和她们转转,新苑的景致还没赏完呢。”说着回身朝我瞪了眼,招呼几个侍女跟前伺候好,游玩去了。

“很不公平啊,”和李世见了礼,等兰陵走远了才凑跟前小声道:“李兄看了新苑景致没?跑这么美地方谈公务太煞风景,咱俩约个时间再谈,今跟前没人监督,咱去那边秦岭喝酒。”

李世明显和我一样的想法,欣然答应,叫侍女准备个酒菜盒子,我抢过提上给侍女赶走,和李世一前一后游玩赏乐。每到一处都要细细品评一番,有眼熟的地方就胡诌个典故出来,李世很配合地一搭一档,举杯痛饮,其乐无穷。

“最后呢?”

“最后不知道了,估计让官府拉局子里蹲无期徒刑了。愚公愚公的,光听这个姓就不是灵醒人,没事移人家山玩命,这可是私自修路的大罪。”颖提醒过,不经官上许可私修马路是重罪,随口提一句也好显摆下自己熟知律令。

李世哈哈大笑,朝我竖了大拇指赞道:“看来御寇差子豪多矣。若闻此判言,不复生尔。”

“谁?”御寇这名字太生,不认识,不过肯定不会比我强。

“《列子》八卷出于他手。其故事出自民间,若说愚公移山出自《列子》则有些牵强,大约是晋人所做,托借《列子》之名而已,据不可考证,笑谈而已。”李世学问还是比我高那么一点点。这不能怪我,小时候学愚公移山的时候不记得老师教过这么多,估计我老师也没李世文化程度高。

“不过现在好多了,移山太累,若真修路的话,火药塞满了炸开还是有可能吧。”不晓得黑火药能不能飞沙走石,不过看样子炸个挡路的大石头没问题。

李世明显也不敢肯定黑火药的威力,只好含糊道:“子豪大才,火药只是其一,若将子豪能一一罗列……呵呵。”

这话我爱听。李世明显想拿个古人和我比一下,可发现我比那些古人强太多了,用笑声代替,这就说明我能耐大得难以比拟。

假山上。俩人横坐南北,文韬武略乱诌,三皇五帝瞎评,其乐无穷。仿佛都能翻江倒海了,反正海上占地方又不要钱。一路路横扫下去,发现只要让大唐发现出来航空母舰就能一统地球,称霸太阳系。

这太容易了,航空母舰这构思过于超前,怕说出来让李世觉得我神经上出了纰漏拉大理寺强制治疗个三五年得不偿失,只好从舟船作业上谈起。东拉乱扯就到了制造工艺上,很奇怪,无论谈到什么,反正到最后老能谈到制造工艺,看来万变不离其宗,今天想偷懒不谈格物的困难很大。

“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李世很无奈地耸耸肩膀,“无论桌椅还是军械,以前没看你的著作想不到这些,可最近一拉扯话题就不由自主地朝格物……物理上带。不是巧,真如子豪所言,世间万物皆离不开这个,看似复杂,无迹可寻;却理理相通,行动之间就能用物理解释,的确是一门了不起的学科。”

看来李世真的看了,按这个年代的理解能力能把这道理形容出来已经算是高手了,心下佩服。“的确,一行一动都能用物理解释。日常起居到沙场博胜,处处离不开的学问,正是如此小弟才潜心钻研十载,本以为能用自己的努力为国家出力、为百姓造福,可能力有限,如今却只略通皮毛,惭愧,惭愧。”

“子豪过谦了。”李世没理会我数十载寒窗苦读的鬼话,笑道:“教材草本我已经不求甚解地读过几遍,无奈空闲、学识有限,难以通汇,有不解这处还请子豪不吝指教。”说着取出一大张试题般的问纸,密密麻麻各种常识里难以解释的东西递给我,笑了笑,“都是玩笑间的问句,却无从解释。”

拿过看了看,问题描述得很直白,看来李世多少了解点我的文学基础,不敢写得太斯文。大多对我来说没多少深度,随口答着,有些问题上随便加几个数字就成为一道简单的物理题。有需要列举验算的地方就顺手拾个长石子在秦岭山上刻刻画画,分析图绘制得清晰,李世则听得认真,甚至连回回炮的抛射原理都简易绘制一遍,平抛、斜抛、夹角、函数……我知道李世就是听得再认真也绝对没法理解,所以更显摆得自如。

李世有点不自然,虽然阿拉伯数字能看懂,可对他来说求解的方式过于烦琐,涉及到初中以上的数学概念就开始变得迷茫起来,直到看我得出一组数据才长长出了口气。“这么说来,只凭借了这些东西就能计算出炮石的射程了?”

“理论上不过是个参考,具体的射程还得将组成回回炮的各种机件材质考虑进去,当然还有不少外界因素,风速就是个影响射程和着弹点准确性的重要因素。理论而已,不过采用了物理学上的知识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起了大方向的作用,大大缩减了研制开发的周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区。实践的过程还是非常重要的,只理论是空谈,只实践则难以快速提高整体科研水平,理论结合实践才是发展之道。”扔了手中的石子,朝远处郁郁葱葱的矮树木眺望一阵,拍拍手上的浮尘,“其实这些东西不是一两个人,也不是一两代就能发展起来的,要在教育上给予重视,让物理成为一门必修学科谈何容易啊。”

“必修?”李世摇摇头,问道:“若是达到子豪这么个造诣,从八岁娃娃起得学多少年?”

“若真的是专门钻研这个,前后也得五、六年时间。而且必须是全心思地投入进去。不光是物理,辅助课程也不能拉下,读书识字是必要的,算学基础出是必要的,还要看孩子的理解能力,没有时间再干别的事情。”想想真的很痛苦,我求学时候还说得过去,后来的孩子成天不是让书包压弯了脊梁就是让眼睛压塌了鼻梁,五、六年是我说得客气,给李世留面子的话。

“就算六年吧。也十四岁的年纪了。农家里供不起个吃闲饭的半大小子,殷实人家也不愿意让自己孩子把六年正长心思的年纪白白耗费了这上面。”李世有点无奈,“只好先让工部挑选些功名的人员进入织造学里修习。到时候怎么安排我只能做个建议,还得子豪和工部里管事的人商讨才是。”

点点头,这也是最快的办法了,毕竟不能一步进入科考科目,士子们还得按部就班的来博取功名。对他们来说花六年来修研这些东西就等于比别人少活了六年,不合算,也不现实。

李世没说错,工部很快就有人到农学里联系公务员再深造的事项,刘仁轨作为农学一把手亲自接见,从对过程的安排上能看出来老刘对这门新兴学科的重视,甚至在织造科还没脱离农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挑选第一批前来学习的人员。

工部派遣是一方面,织造科独立出去后必定要招收学员。按照刘仁轨的意思,学员在经费许可的情况下尽量多招,给以后的延续深入的研究打好人力基础。算下来投资非常大,不过见识了新苑里面的景致后,我已经不打算给内府继续省钱了,能造出那么精致的园林,就能收得起这么多学员。

“你什么时候给我省过钱?”兰陵最不爱听我说这话,好像她贪图享受,奢华无度一样。“又没说不给你钱,还不是眼花新苑里的景观了!”

“当然眼红,要不你给我也盖一个算了,免得老起放火的心思。”挠了下巴沉思一阵,“很好奇啊,李世这人呢,办事效率不错。曹老伯如今这么繁忙的情况下还能抽时间亲自安排这些事情,我在想……想……”

“想啊,怪费劲的。”兰陵扑哧一笑,“该想的想,别为了不相干的事情费心思。”

“那就算了,我脑子本来就不够用,”盯了兰陵配合的一笑,“看来当白痴有好处,就是没那么多心思也怪省劲的。”

兰陵兰花指朝我脑门轻轻一戳,“难得糊涂,当自己是白痴就行了。不和你瞎扯,张家三个小子能不能先去当先生用?别糊涂先生教糊涂学生,丢你的人还好说,丢了农学的人刘仁轨可有给你活劈了。”

“没问题,我这边教他仨,他仨那边教学生,可……”

“可什么,当然得有个合理的身份,要不这小先生教老学生,没个镇压就乱了套。”兰陵贼兮兮一笑,“趁你的意,把张家的事情彻底揭过去,该还的还,该加的加,既然是国公家的子嗣,没个头衔说不过去,程初不也是个都尉了么?”

……

“别看我,我手还没有那么长,是刘仁轨亲自过问的事情。”兰陵举手朝我眼前晃了晃,“别不相信,既然还了人家清白,就该还了人家本该有的身份。你那几个舅舅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年轻时候都是京城的风流人物呢。”

这有可能,不管凭什么说法,既然刘仁轨过问的事情也好,和我没关系,张家不会认为王家刻意援手,毕竟是张栉、张珲、张馥三个后辈凭借自己的努力干出的成绩,在农学里也不牵扯朝堂纷争,教书先生而已。

朝兰陵拱拱手,“谢谢,别斜我,是真心感谢。放心,应了你的事情我尽力办好,织造科交了我手里绝对不会出纰漏。”

“不要紧,尽量出纰漏,越有把设计的新机器朝家里搬的条件了。”说着撇撇嘴,拿了声调道:“学监啊,要个破图纸谁敢不给?”

“这话没意思了,你又没少往内府里拿,不是我一个人吧?”

“嗯,所以嘛,所以刘仁轨就不愿意了。”兰陵不满地哼哼几声,恨恨诅咒道:“老狐狸,不得好下场!”

“好?”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规范

更新时间:2007-3-16 9:33:00 本章字数:5434

头次见兰陵这个口气来指对官员,尤其还是巨头级别的刘大官人,不知道老刘究竟在暗地里干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早已经看穿了这个一脸耿直、作风正派老滑头的心、肝、脾、肺、肾,全身没一样纯洁的器官。

刘仁轨有个本事,即使面对不了解的事物也能用一种奇特的逻辑大约推断出个发展轨迹。早在农学建立的时候老刘就能看出这是一个捞取名声的风水所在;在学监这个位置上花费了精力后得到可观的回报;棉布这东西出现后又准确地预测出这玩意往后若垄断在内府、王家手里不利于他在其中兴风作浪,于是心怀返不轨地将工部拉进来,一举捣毁王家和内府达成的默契,形成了三家竞存的场面。

早就预料到老刘不会让织造科轻轻松松地独立出去,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这老人渣的手段,看似什么人他都敢得罪,是个楞头青;可这仅仅是他给外界的错觉,不共事是绝对不会感觉到他那可恨的心计和强大的控制力。

总是能将事态的发展掌握在自己的控制内,周围的人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去。说实在话,老刘在农学里过问的事情不多,虽然也努力地去学习,可从不不懂装懂,但底下人若认为面对这个专业知识不过关的上司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大错特错了,和老刘耍心眼的人一般没有好果子吃,我领教过无数次,各种果子齐齐尝过一遍,这次轮到兰陵品尝了。

“别笑,”兰陵见我一脸怪笑,恼火的上来拍了一下,“别以为你能逃出去,以为当了织造学的少监就能为所欲为了。”

“没,我可没这么想过。”大度地摆摆手,挑衅地笑了几声。“怎么样,说说老刘出了什么馊主意?反正他绝对不会让咱两家把织造学控制住,这里面有工部参与他都不放心。对刘仁轨来说,虽然他最终目的是想让棉布的成本降下来以造福万民,可出发点绝对不那么单纯,不会让这个名声从眼皮底下溜走。”

兰陵点点头,“所以他的谏言总比别人受圣上重视,名、利之别啊,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原来老刘意识到招生一旦完成织造科的独立就水到渠成,而由内府出资的皇家学院由当初单一的农学变成了农、工、织造三家并举,刘仁轨认为以后皇家学院还有可能再继续增加,必须在这个时候成立一个管理机构来对日益增多的皇家学院进行统一管制,以免到后面形成各自为政的不利局面。

统一规划、统一管理。这是学院规范化、制度完善化的一个必须的过程,有一定的道理,在目前来看也存在一定的风险。首先老刘提出的成立一个单独的部门对各学院进行监督考评就是个非常有针对性的政策,这样掐断了各学院直接与内府甚至是皇上联系的线路,而新的管理机构成为一个中转站,这样不但让各学院觉得自己的受到侵犯,还被套上一层枷锁。时刻有人在头顶监视。

“圣上同意了?”说实话,若我是李治的话,也会倒向老刘的建议。首先是机制在逐步完善,将皇家学院有机地管理起来,明确责任的同时还为以后的发展打下良好基础;二来一旦这个机构良性运转的话,作为皇家就能很轻松地熟知学院的发展状况,能更有效地发号施令。

各学院对管理机构负责,而管理机构对圣上负责,这样就消弱了工部和朝廷对学院的影响,皇家学院不再是寄人篱下的产物,统治者名正言顺地把各项人才捏在手里,对皇室来说这是个了不起的力量。“老刘不过是留名而已,其实这建议不错。至少对皇家来说是个好事,你该高兴才是,咒人家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