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确定他是否认出我这个凶手来,照目前的气氛看还是相对融洽的。依他的官阶,在没有成为国公前开正门迎我并不过分。给人的感觉倒也洒脱,相互打量几眼就亲切的给我朝府宅里让,指了脸上的伤处笑道:“让子豪兄见笑了,小弟纵马时扫了枝子,落下来又被马蹄带了一下,就变了这幅窘相。”说着挽了我就朝里去,一路围绕自己的伤情还自嘲着,“因为这个事延误了封袭,一拖再拖。前日里娘娘召见,就为伤势被圣上一通嘲笑,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啊。”

“……”暗自伸手在自己腰上掐了把,压住笑意敷衍道:“可惜,可惜了。”

两厢落座,贺兰敏之无所谓的摆摆手,“说心里话,小弟对这个国公也是……勉为其难,勉为其难啊。”说着朝我欠欠身,忍痛笑了笑,“子豪兄今日来意小弟已猜度了八分。”

“哦?敏之兄当讲无妨。”正打量这小子,模样的确有看头。别看满脑袋血淤还没退完,可这举手投足的秀气劲扑面而至。看到这号的就不免拿崔彰当参照比较,若说崔彰属于天香国色的话,贺兰敏之就是天生丽质。崔彰在跟前的时候的感觉很自然,人再漂亮也不会产生多余的想法。开玩笑调戏的心安理得,别人怎么传也问心无愧。可面前这位就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你说他都被揍成这幅德性了,可内里带出的那股阴柔气朝人骨子里滲,明知是个男的,可下意识里就当了异性对待。有点反胃,感觉就是这么真实,说起来后悔,打这么个人实在有点过意不去。暴殄天物了。

“可是下月有要务相缠难以脱身,此番先行个礼数,是吧?”贺兰敏之说完也不故伤势笑起来,继而扭脸灯下叹了口气,笑声变得阴侧侧的调子,“都说这富贵天注定,子豪兄觉得这天定人定的,是个什么关联?”

这话让我打个激灵。这小子女人模样男人胆子,不,男人也没这么大胆子说这话,何况还是当了生人讲,传出去就是祸端。得把话岔开,再顺了这话说下去被扣个谋反的帽子都可能。

“下月……怕是有些要务,可敏之兄封袭大喜,小弟尽力捧场,尽力。”说完还肯定地点点头,怀里掏出礼单放置在桌前。打这小子的时候没觉得有特别,可面对面坐着就给人一种凉滲滲的感觉,男人长成贺兰敏之这模样本就不是光彩的事,加上这不正常的叙话口气,无形中给人一种诡异的压力。

“哦,”贺兰敏之眼神里闪过一丝鄙夷,转而客气地恭了恭身,“倒是不指望封袭那天有多少人捧场,子豪兄若有不便之处,尽可以推辞,切莫用官面文章搪塞小弟。”

这人倒是不避讳啊,满嘴跑大实话让我下不来台阶。暗道里下黑手无所谓,可既然面对面坐下了,即便发现我是凶手也没有把话说这么绝的道理,何况还是头次交谈。那有这么混场面的,有武MM撑着没人愿意惹他,往后指不定死的多凄惨呢。

长成这模样身心上保不住受过什么刺激,玩世不恭可以理解,可玩到这个地步就过分了。在京城混的多少听过我的名头,郡王、亲王都多少招呼我个面子,别说他一个靠老娘、妹妹脸蛋混的外戚。

“武大人多虑了,”我定平个脸抱拳回个礼。既然不给面子也不用客气下去,给这武字咬的死重,不是愿意改姓吗?那我就多称呼几声,满足这人妖几下,“既然武大人起了误会,那也给在下个辩解之机。说起以在下这家世登武家门确实冒昧,不为高攀,只表王家上下于娘娘倾慕之意,仅此而已。”话撂地上,人妖还不值估我这样的人来道贺,是冲了武皇后的威名来的,这礼送的是武家,不是给偷名改姓的投机份子,要也是这一车,不要也是这一车。话不投机,抱拳欠身,“武大人诸多公务在身,在下不便相扰,这厢告辞了!”

“噢,”贺兰敏之一脸受用地站起身来,看表情这位和贱货相去不远,好脸好话不愿听,两句烧脸面的话出来竟然一身舒坦,转眼就笑得花团锦簇,“子豪兄要务缠身,也不便勉留。这礼既然送了武家,小弟就替人收着,代娘娘谢王家美意。”说着近前一步照了我侧身打量几眼,客气道:“临行前小弟有一事相问,望子豪兄不吝赐教。

气氛不对,袖子里拳头已经攥住,隐隐拿了个架势,“无妨,武大人请讲。”

“小弟有一事不明,”贺兰敏之笑着随意朝我扬了扬手,好像告诉我他赤手空拳没有恶意。一脸困惑道:“子豪兄给小弟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若说小弟来京只三年而已,平日里深居简出,这……”

靠,被认出来了!拿话恶心我呢,死不承认!学了贺兰敏之的模样挠了挠下巴,摇摇头,“定是见过的,却忘记什么地方了。心有灵犀,恩恩,在下告辞。”

“哦。对了!”眼看安全出了府门,贺兰敏之忽然抽风地来了一句,“依稀记得子豪兄喜饮酸梅汤,这才有人送来上好的梅干。”说罢还喊了下人拉些送我府上,道别时还怪腔怪调地嘱咐酸梅汤不要用陶罐来盛,跑香气,最好用半釉的密封容器,若是弄个金属的就更好了。

用金属的就没你小子了,这明显藏了话骂我。看这贺兰敏之路数不正,在家里不好和我破脸,弄不好正盘算了打埋伏报仇的心。坏了,这会天都黑严实了,今光想着送礼不知道有仇家,跟前人太少。二娘子又不在跟前,万一路上动手肯定吃亏,不好办啊。

左右看看,绕小北门进城是最安全的,一到城里我这云麾将军的身份从崇前监里借几个武士护送回去问题不大,就这么办。喊下人跟上,飞马进了小北门,一路不停歇就杀了崇前监里。

一亮身份,里面赶紧跑出个督卫迎接,一听晚上借武士就大皱眉头。他不敢坏规矩,该什么地方驻扎多少兵卒是个定数,京里禁军调派手续严格,嘴里道歉,已然是回绝了。

也罢,咱这边还有郑弘的这个骁骑尉,这半月该是他当值,应该在监卫府里坐镇。进了城就踏实了,让几个下人回去给夫人报信,就说我进城会个好友,不必担心。

索性无事地转转,顺便盘算怎么把贺兰敏之这小子收拾了,留这种不男不女的家伙很不安全啊。从口气里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当了我这外人都不把皇上皇后放眼里,是能下黑手的主。刚过进贤坊,迎头就碰了一队人,三排灯拢巡路顶在头前,后面支起合排的朝凤辇正慢慢行进。

赶紧拨马给路让开了,这咱惹不起,就是有点困惑。这么晚还有女官出行,看样子是朝宫城去地……嘿嘿,有点意思,不知道里面坐的是谁。一脸八卦地探头望了望,眼睁睁看了仪仗过完,也没说有美人挑开车帘让我看看,有点遗憾。

“前面可是子豪兄?”正满脑子跑小段子,身后忽然响起个声音,听人一哆嗦。

阴魂不散啊,我进城贺兰敏之竟然也进城,我就不相信他敢在这里动手了。翻身下马,就见街口孤零零一驾马车,贺兰敏之正从车里探头出来朝我这边挥手。放心了,车夫加个半残疾,不够我打的。笑着牵马过去拱拱手,“巧啊,正欲探望个老友,不想又遇到武大人。这是打算……”

贺兰敏之朝宫城指了指,“接荣国夫人回府,怕误了时辰赶得着急。”

哦,进宫接外婆啊。这武家有够热闹的,把李家的皇宫当了自家跑亲戚的所在,要说这李治还真够随和。

贺兰敏之见我表情怪异,也怪笑两声,“小弟不是暗中作祟之人。今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与子豪兄误会就此揭过。”哈哈笑了两声,一拱手,不等我回话就缩了车内,一溜烟地下去了。

靠,骂我!我暗中作祟?就是不暗,打他这姑娘身板易如反掌!人妖的话不能轻信,他看出我戒备才假意安抚,等我大意了好一举报复。假装顺道拜访郑弘,聊了几句就告辞,郑弘不好让我只身夜行,很体贴地派了几名侍卫相送,正合吾意。

很难办啊,贺兰敏之那小子正混得得意,明里他不敢拿我怎么样,就怕暗里耍花招。跑娘娘哪说我坏话?有可能,这比埋伏了收拾我更有效,王家没有能力和武家抗衡,得找外援,咱不认识娘娘可认识公主。

“你好端端打人还有理了?”兰陵南山正过得滋润被我叫了回来,一听这事就笑得打滚,“看不出你还有这爱好,平时弱不禁风的,暗处使坏却不留情面,就不怕一罐子给人砸死了?”

“谁知道打的是娘娘外甥呢!”后悔有啥用,人都打过了,又让认出来,早知道这会难办,不如当时再加把劲给打成弱智好些。

“你农学里偷懒,醒来发觉他躺了你跟前?”

“躺我跟前他就死了!朝哪问呢?”用力朝兰陵臀上揍了一拳,“好好说话!”

“人家既然说是找人了,就明显不是你农学的,凭什么动手?”

“他先打我的好不好?踹我个跟头,这么些日子走路都不利索,没找他赔医药费是好的!”

“你这么有理还找我?”嘲笑我半晌,“自己惹事自己平,找我个娘们怪没意思的,不管。”

“那就是没事了?”兰陵一般这个口气的时候就表示一切照旧。

心半放下来,回忆当天肇始经过,自言自语道:“他好端端跑了农学里干什么?找人……找谁?”

“找你啊,这点心思都转不过来。”兰陵恨恨朝我脑门戳一指头,“一去问了人,知道你在地窖里睡觉,又不好给你摇醒,等了会自个睡着了。你嫌吵踢人,都是娇生惯养的,刚醒来又拿不清形势还你两脚有什么奇怪?我睡了你踢我试试,不睁眼就给你打成瘫子。还得理了,举罐子摔人家。”

哦,倒是,下床气谁都有,兰陵这么一解释就合理了,“那现在都打了,他肯定报复,我得准备准备。”

“把人都想得和你一样。”兰陵鄙视过来,“既然找你的就是有目的,事没办成就为这个报复?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不为这个操心。贺兰敏之我见过,女人模样怪里怪气,真为这号人烦心不合算,量他也没脸把这事朝别人说。”

“不对,这家伙邪气,在你跟前不显露罢了。”怪里怪气对,可总觉得这人有问题,说不上来的感觉。

“邪气好,”兰陵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这才让人都看看,什么家里出什么样的人。这都成了宝贝改姓封袭,我看武家还真是不想活人了。”

兰陵说得没错,贺兰敏之果然就此偃旗息鼓了,虽然不找我麻烦,可和这小子有关的破事已经满城风雨。先是封袭国公那天除了朝廷几个必要的官员外,几乎没有跑去道贺的,许敬宗很有眼色地病倒了,李敬玄认为工学院有必要在铜关起个分校,适时地离开京城,几个和武家结亲的官员硬了头皮沾了个蒜就借口离开,躲瘟疫般地躲贺兰敏之。

若说这自知之明,是我就关起门看人脸色过日子就对了,可这小子仿佛因为这事起了能耐,以前京城里都很少露面的家伙竟然满世界耍流氓,还怕人不知道一样。可能被我那一脚踢得激发了男性本能,姑娘般的身板寻花问柳都不带停歇的。口味还不一般,只要是能动的,不管男女美丑老幼他一点不挑拣,现在京城里都传疯了,西仙庵的尼姑从七十岁的主持到七岁的小姑姑一个都不放过,包圆!

听得都反胃,拉住那天打人的手搁了热水里猛搓,早知道是这么个货色我还真没勇气打他,这恶心坏了!昨天崔彰带了家小去小慈恩寺的庙里谢菩萨就被这货撞见了,若说调戏崔夫人还能忍受,竟然口花花地轻薄崔美人。崔国公是由得王侯爷以外的人调戏的吗?当了菩萨的面就给这厮一顿乱拳,看样子贺兰的武力值为负数,打起来就是个挨。

“以后都少外出,京城里闹鬼!”颖和二女都告诫到,老四满不在乎摇头晃脑被我着重训导一通。不要以为自己丑就安全了,连姑姑庙主持都放不过的人还有什么在乎的?幸亏旺财是雄性,太危险鸟。

独孤复一说起贺兰敏之就恨得牙痒痒,说这狗贼如今满处公主家请安,已经到了人神公愤的地步。靠,安康公主娃都卖会羊杂碎了,再不找个合适的纠缠?这我得给兰陵招呼下,她个寡妇家的爱招这号淫贼。

“他才不招惹我,”兰陵笑了,“你不知道里面的事,不理会就好。”

“啥事?”虽然痛恨淫徒,但对淫徒做的事还是比较感兴趣,“说说。快,我就爱收集这方面资料。”

兰陵笑而不答。

“说说啊,外头都传成这样了,还能有啥比这个更恶心的?”

“怕是比这些更恶心,关于这因头啊,你这号脸皮厚的都受不了。”兰陵倒是司空见惯了,免疫力比较强。

“我预备个袋子,你讲讲,就当考验我的承受能力。”

兰陵先笑了会,贼兮兮爬我耳边,“荣国夫人被娘娘接走了,贺兰敏之就是因为这么个事才闹。”

啊?这和贺兰敏之犯贱有关系?想半天没明白,“就因为这个?”

“好了,自己想想去,你们男人什么龌龊的事想不到?”

……我吐下!

兰陵这个提示不明显,可表情上带的意思就不由把人朝上面引,用最邪恶的方式去思考这个话题,答案就出来了。贺兰敏之和外婆……然后武娘娘受不了把老娘接走,贺兰敏之失去外婆闹情绪,加上以前可能受过什么刺激,又因为这无端被改姓夹在中间不舒坦的事一并爆发出来,满世界报复社会,顺便给武家脸上抹黑。

太不可思议了,贺兰老兄彻底满足了我极限八卦心态,长这么大以为啥恶心事都见了,可从没听过比这个更牛的小道消息。兰陵能把这事给我说的话,估计已经不是绝密事件了……

觉得贺兰敏之不是凡人,他下次就算报复我都不还手,咱真的没人家的本事,真的。一早买了俩胡麻饼刚进织造学,马上有人魂不守舍地禀报,周国公大人正在等我,已经来了一会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我是无辜的!

更新时间:2007-5-28 20:19:00 本章字数:4432

我很害怕,我只是个凡人,不知道贺兰敏之这个超人跑来有何贵干。纵使心里明白超人不会因为被凡人打了而斤斤计较,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此时此刻才深深地体会到名声对一个凡人的重要性,实在没有勇气让别人知道贺兰敏之和我有接触的事情。

已然迟了,离开的借口还没找好,背后已经传来贺兰哥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语气和我打招呼,织造学同僚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大家忽然都变得敬业起来,一致认为早起的体操锻炼可以暂停一日,乌秧乌秧地结众散去,偌大的庭院里只留下我和贺兰敏之两人。

想哭,嚎啕大哭那种。按理说这个时候我最应该冲上去胖揍这瘪三一顿,可斗志为零,实在没有勇气冒犯超人。看他那身花红柳绿的打扮,腮红淡淡,樱唇半启,细腰如柳,媚眼如丝,半开的发髻如墨般泼洒在身侧,掂了脚尖露出淡粉的绣鞋……

“大姐……大哥!”压抑着胃里的反刍运动就差跪下了,“您大人大量,放小弟一马!那天的打人是小弟有眼无珠,悔恨交加!要不给您准备八个罐子砍回来,只求您砍完就离开,砍死也不用背官司,小弟这就立个生死状,如何!”没有勇气面对的时候我选择回避,回避不了我死还不行?

“子豪兄何出此言?”贺兰敏之的声音刻意经过处理,绵长富有磁性的女中音让我胃里翻江倒海,“小弟今日里来有一事相求,不知……”

还求啥?看上啥你拿就对了,急中生智朝贺兰大喝一声:“稍等!”说着发足狂追上一位织造学同僚,“快去农学里请刘仁轨大人来,快!”

站了庭院中间不是事,给请了办公室里,没敢关门,给超人把话说明白:“上次冒犯您大驾是大错,这事在下认了。该打该罚,哪怕扭送官府也供认不讳。只盼能平了您怨气,从此不再找小弟麻烦,实在招惹不起啊!”

“子豪兄怕了?”贺兰敏之撩拨了秀发腻腻一笑,“可小弟还指望与您一道钻研学问呢。姑母总是赞您学识渊博,常于众人面前提及您,训导小弟不要荒废光阴,有空和您多攀谈交流。”

“啊!”这姑母该死!转念一想也不敢抱怨,这瘪三如今姓武了,提的姑母就是武MM。

“怎么个交流法?”鼓足勇气说了句不上路的话,赶紧改口道:“小弟才疏学浅,怎敢和周国公大人提及交流二字?若说起学识渊博,当朝首推刘仁轨大人,刘大人马上就到,往后您二位多走动交流,小弟就不便打扰了。

贺兰敏之皱皱眉头,幽怨地看我一眼,“今日怕是难得其愿了,不若等您空暇之余,小弟登门求教?”

“别,别,就这好,最好!”妈呀,这种人跑了我庄子上就是灾难,王庄辛苦建设这么多年,他一去倒退二十年都不止,王家老祖宗都能从祖坟里跳出来骂街。

“这位可是周国公武敏之大人?”正左右为难之际,刘仁轨的声音在耳盼响起,太动听了,头次发现刘仁轨这么可敬。

贺兰敏之骄横地点点头,见了当朝宰相一不起身,二不行礼,大模大样地哼了两声算是应承,随后一幅受气媳妇的模样款款的朝我眉目传情。刘仁轨皱了皱眉头,扭脸朝我呵斥道:“王学监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赶紧起身来行了大礼,唯唯诺诺地站立一旁,一幅等元首训话的模样。

“学府重地!怎容尔等轻慢?”刘仁轨目光如炬扫视一周,“还不去堂前思过?”

“是,遵学监教诲!”好人啊,以前都错怪刘仁轨了,大好人!无奈朝贺兰敏之歉意一笑,跟了刘仁轨行至堂前,“请刘大人明鉴,在下与武敏之素未谋面,次番不知为何找上门来毁吾声誉,在下行端立正,为我大唐一片赤诚,日月可鉴!”

“王学监言重了,”刘仁轨若有所思地捋捋长须,“此子无德,祸乱乱京城,他日必不得善果,且容他一时!”

让我忍忍,能听出刘仁轨无奈之意:再强势的宰相也有力不能及的时候。现在的唐帝国国势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疆域、国力均超出强汉,国盛民强时候没人愿意挑元首的小错。只要江山治理得好,在作风问题上说三道四就有吹毛求疵的嫌疑了。韩国夫人母女正得宠,谁也不愿意这个时候拿贺兰敏之做法惹圣上不快,唯一就是等,等个好时机把这狗贼一举拿下。

我是横了心,外面怎么都无所谓,只要这贺兰敏之敢踏入王家庄子一步,我就给他先阉了再说。武MM在我印象里挺不错个人,怎么犯这么大糊涂,你容了外甥闹也罢,怎么容得下姐姐和外甥女跑你男人床上争宠?

“谁都有吃不住劲的时候。”兰陵倒是安稳,被我从南山叫回来后竟然没说再过去,现在倒不喊热了,每日兴致勃勃地注视着京城里各类事件,仿佛恢复了产前的活力。

“你最近也怪怪的。”

“怪吗?”兰陵甩甩长裙打量下自己,“你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不过能感受到兰陵心里的那种诡异的激情。我不知道她心里藏了什么打算,像个抛了饵料坐等的渔夫,悠闲中暗藏了爆发力。

“贺兰敏之疯了,你可别跟了一起发疯。”不知道怎么表达,我觉得兰陵现在适合回到南山的庄子避暑。

“没你这么比的,”兰陵不为意地笑了,“就和你说的,贺兰敏之的确是有点疯魔,与你本人无关。他缠你不过是给另一个人看,怪只怪当初有人打错了盘算。”

“啥?”照兰陵这么说,我反倒是个无辜的,属于死不瞑目的受害者。

“之前这人虽荒唐,也没到这个境地。说起来也有些才学,是集宠爱于一身的人物。有人喜欢他,也喜欢你。你和贺兰敏之年龄相仿,该是能坐了一起谈天论地的朋友,时日长了相互间有了情谊……”

“吐下。你再说情谊我就死了你跟前!”话是听明白了,可兰陵这比喻让人受不了。

武MM喜欢这个外甥,才学好不好我不清楚,不过模样不刻意装扮的话的确清秀。从兰陵话里能听出另一个信息。武MM对我也比较欣赏,这咱值得庆贺一下。能被这千古第一女性欣赏也是个露脸的事,虚荣心满足一把。武MM认为贺兰敏之和我有相仿的地方?然后老是在他跟前提起我,想让我俩促个交情,往后相帮相扶的对他武家有点用处。

能理解,程老爷子当年把程初推给我也有这么个打算。包括杜风给秦钰垫场子都是带了这个心思,这说明我的能力得到认可,有利用价值。从不介意别人利用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除了亲情就是利用,某些时候亲情还不如利用来得实在。

和兰陵交谈中多少把中间情况有个掌握。贺兰敏之的确听从姨母的吩咐跑来找我,被打了……这不是关键,从贺兰敏之当时的话里能听出对此并不介怀。细想几次见面时候的情景,贺兰敏之接待我时就对姨母有情绪,从他话里能听出来这种不满,可能是针对被逼了改姓武袭承周国公一事。当晚在城里见他去接外婆时候人还正常,说和我误会就此揭过。口气上真诚,很大度的样子,虽然我并不放心还是找了郑弘的护卫护送。

接下来一月里贺兰敏之果然没再找我麻烦,音讯也不多,处于一个静默期,安静而低调地封袭了周国公的爵位。直到这个时候大家还不是很在意这个人,只把他当作个依靠老娘、妹妹脸蛋篡夺武家掌门地位的小白脸而已。

此后贺兰敏之一夜崛起,成了京城里人见人恶心的无耻之徒,上天入地的下流事件频传,无可救药。这就估计就是荣国夫人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贺兰敏之对姨母的不满彻底爆发。

能想像他的生活环境。父亲早逝,家里就那么几个亲人还都是女性,忽然之间都和皇帝产生了交集,他一个男人夹在中间难免受影响,压抑。强势的姨母迫他改随母姓只是个开端,断绝他和外婆来往才是关键。正应了那谁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贺兰敏之选择了爆发,畸形地喷薄了,把多年压抑的心态用极力放纵行为发泄出来。

在外面无所不用其极的败坏周国公的声誉,给武氏脸上抹黑,武MM让他接触我的意向也被贺兰敏之用最恶心的行径表现出来。皇后本意是好的,可贺兰敏之怎么表达就难以预料了,我可能已经成了贺兰敏之给姨母示威的道具之一,大庭广众之下郎情妾意那一幕只是个开始,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节目。

“凡是有半男不女的人进庄子,就给我朝死里整!”给众护院叫起来发布一号必杀令,“哦,不要真的整死了,要内伤,二娘子知道咋弄内伤不?”

二娘子得意地点点头,小心地问道:“崔公爷来了算不算?”

“哦,这个不许啊,就是比崔公爷更像女人的那种。”崔彰是王家铁杆,可不能有闪失。

横了心,一早揣了用半匹麻布缠好的铁棍,缠的厚厚一层,打起来不见外伤。这是二娘子的杰作,专门教了我一个时辰的用法,在二娘子身上试了几下,果然犀利。

再纠缠我就打他吐血,反正这小子已经被崔彰打一次,也没见有武家人跳出来讨公道,看来武MM已经对这个外甥起了看法,只要不弄死就成。

一早大家不知道该不该等我做早操,稀稀拉拉几个人站了庭院里犹豫,看来我这个学监的光辉形象已经被贺兰敏之弄得有点变味。发怒,都给我叫出来,往后除了天气,不许有任何人为因素干扰晨练,掏了内伤棒出来放了台阶上,老子今天等了这杂碎来,打个肾衰竭再说。

偃旗息鼓了?贺兰敏之行踪有点飘忽不定,从长安骤然间消失了一般,一连月余没听过他消息,官宦人家的黄花闺女都透了口气。有传闻说因为贺兰敏之闹得太不像话,被武后斥责,关家里反省云云。

要是这么就好了,终于有长辈出来管管,也该好好收拾收拾了,再叫他这么闹下去,这皇后都当不安生。

这么好个棒子没用武之地,不免糟蹋了,已经习惯揣了它上下班,有了感情。摆弄着问道:“张栉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回来?”去少府监办个批文,脚踏式脱籽机已经定型,织造学等了批文下来投产呢。就快到了新棉花采摘的季节,火烧眉毛的事,张栉平时不是个拖拉人啊。

张珲对哥哥这办事效率有点不满,他还着急去工部,少府监的批文不回来他走不了,也是急得打转。急道:“不若再派个人过去催促一下。”

正说着,张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衣衫都让汗水浸透了,额头汗珠子顺了鼻梁朝下滴,一抓一大把。

“赶紧洗把脸,跑这么长时间。”接过半湿的公文浏览了下,交给着急去工部办事的张珲,“赶了去,尽量今天把事毙了。”

“等……下,”正抹汗的张栉给弟弟叫住,“走外城绕过去,盛前坊三处都堵了路,我是进去才知道,无顾绕了半个瓮城。”

盛前坊?“好端端给堵了,闹什么?”

“韩国夫人过世了,正围了坊上起灵台呢,别说过路的,连差驾都得绕行。”张栉误了事也不好抱怨,给弟弟说明情况后歉意朝我笑了笑,端了杯凉茶灌了起来。

这死得够快啊,还是武家人厉害,节奏就是拿捏得好,连死都死得利索。前头还有风传出来翻天闹海的枪战,今天就咽气?开眼界了,古人就是有效率。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龙体欠安

更新时间:2007-5-29 21:55:00 本章字数:4596

没人在乎韩国夫人怎么死的,大多数人认为这女人死得恰到。一来少了个媚惑圣上的狐狸精,二来贺兰敏之这个败类在替母亲守制的时间里不会出来祸害人。

良家妇女,如颖这类正统女性均拍手称快,报应,该得的下场,痛快。这年代暴毙的人一般都认为是生前中了邪魔,老天惩恶,传起来有模有样,好像亲眼目睹韩国夫人死亡的全过程,没一句好话。

“人都死了,没必要后面再咒人家。”说起来不过是个颇有姿色的中年妇女而已,一个巴掌拍不响,哪怕就是存了狐媚心去勾搭,若李治像我这么正派也不会出这么多恶心事。

“下场!世上寡妇多了,二嫁都不丢人,就数这暗地没名堂的勾当最是可憎。”颖一边给九斤换衣服一边还不解恨地牵扯,“越是有点身份就越爱行这龌龊,深宫大院里倒是比乡下的猪圈还肮脏。”

“好好的啊,”指桑骂槐的劲又出来了,这是不放过一点挤兑兰陵的机会。武MM要颖这个模样的,李治早就大嘴巴抽上去了,幸亏我不是皇上,要不一天龙颜平均大怒八次谁受得了。

“就知道夫君不爱听。”颖给九斤屁股上拍了下,“站直,少动弹。您说说,这小家小户的还好些,妾身抱怨两声多少有个底气,这皇后娘娘该怎么办?想想怪可怜的。”

“没完了?替娘娘操心的劲省着,给九斤做几件衣裳是正经。看把娃都绷成啥了,勒的和蚕一样。”

“才量身做了几身,眼看着长,说话又不能穿了。”颖抓了九斤袖口拉了拉,不满意地又脱下来,找了替换,“下次得做大些。去,院里写字去,不写完不许出去疯。”回过头看看我,“夫君今天不去应差么?”

“就走,”筹办农业博览会的事,当时给兰陵夸口要不了内府许多钱,可万事开头难,前后花销算下来不免吃紧,正想办法迂回呢。刘仁轨交代既然办了不妨把摊子铺开,不光是棉粮瓜果,农机具也得占个大头。这些年农学里改良革新了不少高效农具,一并加进去也好推广。

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都拿了样品回来让庄户试用,效果若好了就先给自家装备上再说,王家就是农学的试验庄,保证第一批受益。

收拾停当,牵了墩墩刚出了庄口就碰见兰陵身边的侍女,叫手上的活都先放下,公主着急见我。

有点反常,平时不是她上门来就是等了我闲暇过去,极少派人过来叫。侍女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是急事,让我骑了马赶紧赶过去。

一路赶,就怕母子俩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冲进去就见兰陵在一堆书籍里翻腾,甘蔗周围爬上爬下,嘴里还嚼着不知道哪本书上撕下来的封皮。上前两步给孩子抱起来,嘴里摳了一疙瘩纸浆,亏我来得及时,要不这就顶一顿饭咽了。

“闹的。成啥精,娃都不看好!”看母子相安无事才放心,给甘蔗放了榻上开始批评这不称职的母亲。

兰陵一脸焦急,压根不管我说什么,脱口问道:“老病犯了怎么办?”

听的我心理咯噔一下,赶紧上前把兰陵扶住,“快躺好,说说现在什么感觉?”

“不是我,另有其人!”兰陵推开我勉强笑了下,“就和我一样的病,也喝鸭脚树叶,多年都好好的,忽然遇了事又起老病。”

“谁?”

“就问你有没有办法。”兰陵不耐烦地甩甩手,不打算说病人名号,“既然当时知道用鸭脚树叶子压病,想你对这个通熟些,有没有医治的方子?”

不通熟。我又不是医生,没乱给人开药的胆量,“把我当啥了?病了请医生,找我有啥用?”

“医生拿不了办法才问你。”兰陵一脸失望之色,不死心地追问道:“既然知道这个病因,再想想,想想。”

想想……咋想?见过兰陵犯病,胸闷气紧貌似高血压而已。可病倒是什么样子就没见过,别说不是医生,就算是医生也得见了病人才行,“心里实在没底,你这不是为难我嘛!你别急,说说症状。”

先是无缘无故地晕倒,醒来后头眩耳鸣,视线模糊,烦躁不安,怕就是高血压了。以前干银行时有个肥胖的顶头上司就这毛病,犯了次病三个人给他往医院送。这胖领导迷信中医,硬要去中医门诊部找老专家医治,据说灵验。

果然灵验,我才爽了一个星期他就容光焕发地回来上班了,脑门上和美国旗一样到处都是捏挤挑血时候留下的紫红星星,俩耳朵上还贴满创可贴,看不成了。好奇一打听,原来是放血疗法。脑门、耳尖、耳沟同时放血,每天从耳朵上挤下来一酒盅血,三钱盅,一连五天算一个疗程,同时配合针灸恢复很迅速,但病好后主要靠调养。

五天放一两半血不要紧,可以当辅助治疗手段试试,就算不成功也不会产生副作用,有疗效当然好,没疗效也加重不了病情。至于针灸我是高手,学电视上扎过草人,扎真人还是请孙思邈那些低手保险些。

兰陵听得直撇嘴,从眼神里能看出来在暗自质疑我的智商。

“试试嘛!不试怎么知道我说的不行?尤其是眼花,若不及时治疗的话,往后视力能不能恢复还是两可。”说着就抱过甘蔗在他小脑袋上比划,嚇得兰陵赶紧给孩子抢过去,临了还啐了我一口。

“放心吧,就是没病常放放血也有好处。以前我周游列国时候,被路边停靠车里的几个女人抢进去,一管子抽我三两血都没事,还告诉我是为我好,希望我每半年就自愿抽一次,能活几百岁。”

兰陵气得砸我一拳,“当真的事,儿戏不得!”

“没功夫和你儿戏。我忙着呢!”爱信不信,农学那边还等我过去主持呢,才没时间管倒霉的高血压患者。爱信不信,又不是我跟前的人。

“你别走,”兰陵见我起身要走,上前给我拽住,“等等,我找个人来按你说的办法放一次,不,放两天。”

……熟人……上次试蛆时候地那位,照旧。这侍卫算是倒霉了。不过模样到开心,因为我告诉他这办法能叫人有病治病,没病强身,“看,先挤……”刚给脑门上挤了个星星拿倒挑开,兰陵忽然叫我住手,派人找几个御医过来实习。

侍卫仍旧很开心,上次在英公家见过御医,很有表现欲望,一个劲催促我多拉几刀。咱虽不是医生,但一把蛆治好英公的事迹家喻户晓,侍卫对我这野路子大夫异常放心。

回忆胖领导耳朵上创可贴的位置,小银刀过去就一条口子,猛挤,挤干了再拉一条,“怕有三钱吧?”血都顺了耳朵流了,也不知道够不够量,宁多毋少,再一刀。

“感觉怎么样?”胡乱擦了几把酒算是消毒。

这侍卫皮实,几刀拉下去不知道疼的那类,一问感觉就马上点头,生猛地拉开架子踢胳膊晃腿,马上表示周身舒畅,感觉好极了,愿意让我不定期再来给他开几刀云云。

几个御医面露难色,有一个皱了眉头朝耳朵比划几下,又哭丧脸朝脖子上比划几下,周围几个点头附和,不知道他们打什么业内暗号。兰陵也有点吃不准的模样,只顾问侍卫感觉如何如何。

二天又是这个时分给我叫去拿侍卫开刀,看得我摇头,再下去的话这耳朵就不能要了,被我划的都是口子,脑门的星星也不计其数,出门能让人当妖怪打死。

“你给我交个底,这是给谁看病?”几天下来兰陵也知道不会出危险,却依旧让我拿可怜人试验,人家没意见,我倒是下不去手了。这事情经不起琢磨,头一两天还能说得过去,再这么谨慎就不像她一个公主该有的气魄,“再大了不起是个王爷,就是划他几刀而已,几天就长好,用不着这么为难吧?

兰陵摇摇头,无奈笑了笑,“你猜到了?”

“怕是猜到了。”也不用猜,知道那帮老家伙没上朝的时候我心里就清楚了。这李治还真是个有情谊的,搁别的皇上死个嫔妃都没这么心疼过,他不过死了个姘头就要死不活地犯病,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