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亮灯你也不会看得清楚我。"

  唐方说:"我不喜欢故弄玄虚的人。"

  那人说:"你要见我就是要说这句话?"

  唐方说:"本来还有的,但你摆架子,装神秘的,我不喜欢你,所以不想说了。"

  那人道:"你住在我这里,力气全消,你还敢这么凶悍?"

  唐方英了:"难道你要我耐心守候,等到有一天我连站起来的力量都失去了的时候,才跟你斗嘴不成?我现在不凶,什么时候才凶?"

  那人忽然问:"你有酒涡是不是?"

  唐方倒是诧然:"你自己不会看?"

  那人忽把话题一扯:"你是说:如果你又回复了功力,你就会温柔些是不是?"

  唐方又笑了:"给你看的温柔不是温柔。自己的美、自己的温柔才是真的温柔。既然又美又温柔,更应该凶些了,不然要给人觑准了欺负。"

  那人彷佛也有点笑意:"你总有理由儿的。"

  忽又问:"转来你不像是有病。"

  "我是有病。"

  唐方说,"既然我的身体已经病了,为何我心里不能开朗些?"

  那人静了半晌,才通:"那是因为你未曾真的病倒过。"

  唐方笑道:"我病得快要倒下去了,还说没病饼!"

  那人真的有点笑意了。

  这微微的笑意牵动了他那残艳的风姿,彷佛是一缕活著的美,像对方飞掠了过来,"你很美!"

  他问,"美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美丽,一种是媚丽你是那一种?"

  唐刀半带玩笑说:"你眼力太差了。我当然是两者皆有。"

  那人笑了,且笑道:"唐方姑娘,你既然一直都不肯拜见我,让我先拜见你吧:我是'五飞金'的大当家花点月,素仰素仰,幸会幸会。"

  唐方笑道:"这还差不多。大当家的,你好。"

 

 

天天如是

 

  两人谈了一会,都觉得甚为投契,谁都不摆架子(要说架子,只怕失去武功的唐方要比花点月更大),谁都没有架子。

  不过,从开始到现在,花点月只是谈笑,并没有站起身来。

  "听说在一风亭比暗器,"花点月有时像是在看人,又像不是在看人,有时像是在看人,又不像是在看人,"你输了就哭了是不是?"

  "传言真可怖!"

  唐方忿忿的说,"我流泪是因为不公平。后来因生气自己那不争气的泪,越气越哭。"

  花点月笑了:"自己不妨流泪,不可以让这世间流泪。"

  "这世间流不流泪可不关我的事,"唐方倒满有兴趣的观察他:"你志气倒是不小,难怪当上'五飞金'的老大。"

  "山高月小,志大才疏;"花点月笑了起来,"水落石出,打草蛇。"

  唐方奇道:"后面两句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后面两旬,我是在骂自己。"

  花点月忽然侧了一侧首,问:"你在舔舌头?"

  唐方一征,随即爽朗地道:"是啊,我有点口渴。暧,你眼力也不坏嘛。"

  花点月只问:"唇上的胭脂一定很好吃的了吧?"

  唐方又是一怔,"好不好吃,你何干?"

  花点月道:"如果好吃,我就要试上一试。"

  话一说完,他就飞身而起,右手食指迅疾的沾一沾唐方的唇,然后已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全似没有动过一般。

  唐方知道,就算她武功末失,就算施展"燕子飞云纵",也躲不去花点月这来去如风,倏忽如神的一点。

  只听花点月说:"你的胭脂有酒味。"

  唐方愤笑:"对一个失去还手能力的女子,你这样出手实在不配当大当家。"

  "其实当不当大当家我都无所谓。"

  花点月说,"不过,你的武功倒真的没有恢复。"

  唐方晒然道:"要是恢复了,我早已向你动手了。"

  花点月笑道:"你会是我对手么?"

  唐方冷笑道:"天下那有必赢的战斗?有时打不赢,也要打。"

  "好,难得你武功全失,英气仍在!"

  花点月拍一拍他身侧的酒撮子,"你渴了,这是三缸公子送我的酒,好酒,你也来喝几杯吧,没有毒的。"

  他斟了一大杯,然后慢慢抓住酒杯,牢得像抓住的是一条鱼,然后徐徐倒进嘴里,甚至连酒流入他咽喉之声也依稀可辨。

  由于他喝酒太过谨慎,彷佛那也是一种谨慎的酒。

  唐方转身使走:"我不喝。"

  花点月放下了酒杯,有点惋惜的说:"这样好的酒你都不喝。"

  唐方道:"我不喜欢便不喝。"

  花点月间:"你还是介意我刚才对你忽使的那一招么?……我不是不尊重你……我是有苦衷的。"

  唐方冷然道:"我看不出有什么苦衷。"

  花点月微叹,欲言又止。

  "我的命是你们龚头南里的人救的,毒也是你们解的,我特别来拜谢你。"

  唐方说,"现在已拜谢过了,就该拜别了。"

  花点月道:"你……你还会再来看我吧?"

  唐方笑了。

  嫣然。

  "反正我一时刻还好不了,"唐方说,"我还在里,你是主,只要你一高兴,你随时都可以来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