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呼号,伴着鬼哭。

无论谁看到这景象,听到这声音,纵然不吓死,也得送掉半条命。

楚留香没有。

他的人突然箭一般窜了出去,去追那条狗。

“无论你是人是狗,只要在我饥饿时给了我吃的,在我疲倦时给我地方睡觉,我就不能看着你的头被狗衔走。”

这就是楚留香的原则。

他一向是个坚持自己原则的人。

狗跑得很快,一眨眼就又没入黑暗中。

“但无论你是人是狗,楚留香若要追你,你就休想跑得了。”

有些人甚至认为楚香帅的轻功,本就是从地狱中学来的。

掠过竹篱时,他顺手抽出了一根竹子。

三五个起落后,那条衔着人头的狗距离他已不及两丈。

他手中短竹已飞出,箭—般射在狗身上。

黑狗惨嚎一声,嘴里的人头就掉了下来。

楚留香已掠过去拾起了人头。

冰冷的人头,又冷又湿,仿佛在流着冷汗。

楚留香忽然觉得不对了。

“波”的一声人头突然被震碎,一股暗赤色浓腥烟从人头里射了出来,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臭。

楚留香倒下。

无论谁嗅到这股恶臭,都一定会立刻倒下。

夜露很重,大地冰冷而潮湿。

楚留香倒在地上。

远处隐隐有凄厉的呼声随风传来,也不知是犬吠?还是鬼哭?

突然间,一条人影自黑暗中飘飘荡荡的走了过来。

一条没有人头的人影。

没有头的人居然也会笑,站在楚留香面前“格格”的笑。

突然间,已被迷倒的楚留香竟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这“无头人”的衣襟。

“嘶”的,衣襟被扯开,露出一个人的头来。

卜担夫!

原来他有头,只不过藏在衣服里,衣服是用架子架起,若非他的人又瘦又矮,看来当然就不会如此逼真。

那颗被狗衔去的头呢?

头是蜡做的,里面藏着些火药和引线,引线已燃着,只要能算准时间,就能算准引线的长短。

他时间算得很准。

所以人头恰巧在楚留香手里炸开,将迷药炸得四射飞散。

他什么都算得很准,却未算到楚留香还能从地上跳起来。

在这一刹那间,卜担夫脸上的眼睛、鼻子、眉毛、嘴,仿佛都已缩成了一团,就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似的。

楚留香却笑了,微笑着道:“原来你酒量不错,看来再喝几杯也不会醉。”

此时此刻,他居然说出这么样一句话来,你说绝不绝?

卜担夫也只有咧开嘴笑笑,身子突然一缩,居然从衣服里缩下来,就地一滚,已滚出好几丈。

等他身子弹起时,已远在五六丈外。

楚留香脱口道:“好轻功!”

这三个字说出,他的人也已在五六丈外。

卜担夫连头都不敢回,拼命往前窜,他轻功的确不弱,若非遇见楚留香,他一定可以逃走的。

不幸他遇着了楚留香。

他掠过竹篱,楚留香眼见已将追上他。

谁知楚留香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又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在梳头。

星光朦胧,月色苍白。

卜阿鹃正坐在月光下,慢慢的梳着头。

这次她当然没有把头拿下来。

她的头发漆黑光滑,她的手纤细柔美。她的脸苍白如月色。

她身上只穿着件紫罗衫,很轻,很薄,风吹过,罗衣贴在身上,现出了她丰满的胸,纤细的腰,和笔直修长的腿。

风中的轻罗就像是一层淡淡的雾。

轻罗中晶莹的躯体若隐若现,也不知是人在雾中?还是花在雾中?

楚留香并没有走过去,但也没有走开。

他并不是君子,却也不是瞎子。

卜阿鹃忽然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你还没有死?”

楚留香也笑笑,道:“我还是人,不是鬼。”

卜阿鹃道:“那迷药不灵?”

楚留香道:“迷药很灵,只可惜我的鼻子不灵。”

卜阿鹃道:“那种迷药的厉害我知道,就算没有鼻子的人也一样要被迷倒。”

楚留香又笑笑,道:“就算没有鼻子,头也不会那么轻。”

卜阿鹃眨眨眼,道:“你是不是一发觉那人头太轻,就立刻闭住了呼吸?”

楚留香又笑笑道:“也许我什么都没有发觉,只不过运气特别好。”

卜阿鹃也笑道:“我知道你近来运气并不好。”

楚留香道:“哦?”

卜阿鹃嫣然道:“交了桃花运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好的。”

楚留香不由自主又摸了摸鼻子,道:“你怎么知道我交了桃花运?”

卜阿鹃笑道:“因为你不但有双桃花眼,还有个桃花鼻子。”

楚留香微笑道:“幸好我的手不是桃花手,所以你还能好好的坐在那里。”

卜阿鹃眼波流转道:“你的手很老实?”

楚留香道:“你希望我的手不老实?”

卜阿鹃咬着嘴唇,道:“你的手若真老实,就过来替我梳梳头吧。”

楚留香不说话,也不动。

卜阿鹃用眼角瞟着他,道:“你不会梳头?”

楚留香道:“我的手虽老实,却不笨。”

卜阿鹃道:“你不喜欢替人梳头?”

楚留香道:“有时喜欢,有时就不喜欢,那得看情形。”

卜阿鹃道:“看什么情形?”

楚留香道:“看那个人的头是不是能从脖子上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