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膛里究竟能容纳下多少爱?多少恨?

张洁洁伏在他胸膛上,良久良久,忽然道:“起来,我带你到个地方去。”

楚留香道:“哪里去?”

张洁洁道:“一个好地方。”

楚留香道:“去干什么?”

张洁洁道:“去找一个人。”

楚留香道:“找谁?”

张洁洁眼波流动,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道:“那只手的主人!”

女孩子们都很妙,的确很妙。

你若逼着要问她一句话的时候,她就是偏偏不说,死也不说。

你若不问时,她也许反而一定要告诉你。

高墙。

墙高得连红杏都探不出头来。明月仿佛就在墙头。

楚留香道:“你就是要带我到这里来?”

张洁洁道:“嗯。”

楚留香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张洁洁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这道墙你能不能上得去?”

楚留香笑了笑,道:“天下还没有上不去的墙。”

张洁洁道:“那么你就上去。”

楚留香道:“然后呢?”

张洁洁道:“然后再跳下去。”

楚留香道:“跳下去之后呢?”

张洁洁道:“墙下面有条小路,是用雨花台的彩石铺成的。”

楚留香道:“好豪华的路。”

张洁洁道:“你若不敢用脚走,用手也行,无论你怎么走,走到尽头,就会看到一片花林,好像是桃花,花林里有几间屋子。”

楚留香道:“然后呢?”

张洁洁道:“你走进那屋子,就可以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人了。”

楚留香道:“就这么简单?”

张洁洁道:“就这么简单。”

她嫣然一笑,又道:“天下事就是这样子的,看来越复杂的事,其实却往往简单得很。”

楚留香道:“你至少应该告诉我,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屋子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张洁洁道:“你既然很快就会知道,又何必要我说!”

楚留香道:“但你又怎么会知道的呢!又怎么会知道那人一定在屋子里?”

张洁洁不说话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早就知道,我若要问你,你一定不肯说的。”

张洁洁抬起头,瞪着他,道:“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你若故意不问,我反而告诉你了!”

楚留香忽然在咳嗽。

张洁洁瞪着他,忽然拉起他的手重重咬了一口,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凌空一个翻身人已在四五丈外。“你简直不是人,是个猪,死猪,死不要脸的大活猪!”

她骂声还在楚留香耳里,人却已不见了。

高墙,好高的墙。

但天下哪里还有楚留香上不去的墙?

楚留香站在墙头,被晚风一吹,人才清醒了些。但心里却还是乱糟糟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张洁洁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他实在无法了解。

但现在绝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楚留香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现在若不能冷静,也许就永远无法冷静了。

庭园深沉,虽然有几点灯光点缀在其间,看来还是一片黑暗。

“上了墙头,就跳下去。”

但下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黑暗中究竟有什么在等着他?

楚留香不知道,可是他决心要冒险试一试。

他跳了下去!

第六回断魂夜断肠人

一个人若要往上爬,就得要吃苦,要流汗。可是等他爬上去之后,就会发觉他无论吃多少苦,无论流多少汗,都是值得的。

若要往下跳,就容易多了。

无论从哪里往下跳都很容易,而且往下坠落时那种感觉,通常都带着种罪恶的愉快。

直到他落下去之后,他才会后悔。

因为下面很可能是个泥沼,是个陷阱,甚至是个火坑。

那时他非但要吃更多苦,流更多汗,有时甚至要流血!

楚留香从高墙上跳了下去。他并没有流血,却已开始后悔。

刚才在高墙上,他本已将这地方的环境,看得很清楚。

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刚才他可以看得很远,这园子里每一丛花,每一棵树,本都在他眼下。

但现在他却忽然发现,刚才看起来很瘦小的花木都比他的人高些,几乎已完全挡住了他视线。

假如有个人就站在他前面的花树后,他都未必能看得见。

一个人在高处时,总是比较看得远些,看得清楚些,但一等到他开始往下落时,他就往往会变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或许也正是他往下落的原因。

“花林中的小轩,人就在那里。”

楚留香总算还记住了那方向,现在他的人既已到了这里,就只有往那方向去走。

只有先走一步,算一步。

因为他根本无法预料到这件事的结果,对这件事应有的发展和变化,他都完全不能控制。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连一点边都猜不出来。

晚风中带着幽雅的花香,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本不是如此鲁莽,如此大意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是不是他太信任张洁洁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如此信任一个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