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楚留香终于去了。

他究竟走上了条什么样的路?

是不是有去无回的路?

胡铁花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他只能感觉到冷汗正一粒粒从他额上沁出,慢慢的沿着他鼻侧流下来。

他只知道楚留香这一去,无论是不是能回得来,都一定会受到很多折磨,很多痛苦。

危险在他们看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有些折磨和痛苦,却是不能忍受的。

胡铁花突然跳了起来,放声大呼:“你若是胡铁花,你能不能就这么样看着楚留香走上这么一条绝路?”

第十一回山在虚无缥缈中

山,山巅。

山巅在群山中,在白云间。

云像轻烟般缥渺,雾也像轻烟般缥渺,群山却在烟雾中,又仿佛是真?又仿佛是幻。

只有这清澈的流水,才是真实的,因为楚留香就在溪水边。

他沿着流水往上走,现在已到了尽头。

一道奔泉,玉龙般从山巅上倒挂下来,溅起了满天珠玉。

这正是苍天的大手笔,否则还有谁能画得出这一幅雄壮瑰丽的图画?

故老相传,就在这流水尽头处,有一处洞天福地,隐居着武林中最神秘的一家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

现在,这已是流水的尽头,传说中那神秘的洞天在哪里?

楚留香还是看不见。

“难道这一道飞泉,就是苍天特意在他们洞门前悬挂起的珠帘?”楚留香走过去,又停下。

就算这飞泉后就是他们洞府的门户,他也不能就这样走进去。

若没有某种神秘的魔咒,又怎能喝叫开这神秘的门户?

青石上长满了绿苔,楚留香在石上坐了下来。

他脸上似已失去了昔日的神采,显得如此苍白,如此疲倦。

张洁洁若看见他现在这样子,会不会为他心酸?为他流泪?

楚留香轻轻叹息,抬起头,望着山巅的白云。

他仿佛想向白云探问,但白云却无声息。

世上又有谁能带给他消息?

一缕金光,划破了白云,照在流水旁。

他忽然发现流水旁出现了条人影,乌发高髻,一身青衣;一双眼睛在烟雾中看起来,仍然亮如明星,就像是自白云间飞降的仙子。

她双手捧着个白玉瓶,卷起了衣袖,露出双晶莹的粉臂,正在汲着山泉。

黄金般的阳光,就照在她白玉般的脸上。

楚留香看着她,呼吸突然停顿!

白云终于有了消息。

这少女岂非正是白云遣来,为他传递消息的?

楚留香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放声欢呼!

“艾青!”

这少女正是艾青。

她风采依旧:还是楚留香初见时那么妩媚、那么美丽。

她身上穿的,也仿佛还是那天她在万福万寿园去拜寿时同样的衣裳,耳上戴着对翠玉耳环。

看见了这双耳环,楚留香就忍不住想起了那一夜在山下小屋中的绮旎风光。

她的温柔,她的缠绵,足以令世上所有的男人永难忘怀。

但这些日子来,楚留香却似已完全忘记了她。

他实在觉得很惭愧,很歉疚,几乎无颜再见她。

但他却不能不见她,他正有千百句话要问她。

“那天早上,你怎么忽然不见了?”

“那只摄魂的断手,象征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你是不是知道张洁洁的消息?”

“你是不是也和那神秘的一家人,住在那神秘的洞天里?”

楚留香终于忍不住放声高呼:“艾青!”

山泉闪着光,白玉瓶也在闪着光。

艾青汲满了一瓶山泉,就站起来,转回身,仿佛要走回白云深处。

她竟似完全没有听见楚留香的呼声。

楚留香的呼声更响:“艾青,等一等。”

她还是没有听见。

但这时楚留香已飞鸟般掠过了山泉,又像一朵白云,忽然落在她面前。

艾青停下脚步,看着他,面上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欢喜。

她就像是在看着个陌生人。

楚留香勉强笑了笑,道:“很久不见了,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你!”

艾青面上还是全无表情,冷冷的看着他,道:“你是谁,为什么拦住我的路?”

他的声音柔媚清脆,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不过已变得冷冰冰的,全无表情。

楚留香道:“你……你怎么不认得我了?”

艾青冷冷道:“我根本就从未见过你。”

楚留香长叹了一声,苦笑道:“我知道我亏负了傲,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也曾千方百计的找过你。”

艾青皱眉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楚留香不由自主,又摸了摸鼻子,道:“你难道真忘了我?”

艾青道:“我本就不认识你。”

楚留香道:“但我却认得你,你叫艾青。”

艾青道:“我也不认得艾青,闪开!”

她的手忽然向楚留香脸上挥了过去。

楚留香只有闪开。

他当然还有别的法子来对付她,但在这种情况下,却只有闪开。

一个女孩子,若咬紧牙关说不认得你,你除了让她走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忽然会变得如此无情?

难道她也有什么不能告人的苦衷?

难道她的爱,已变成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