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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条腿盘座在座椅上, 单肩包就压在膝盖上, 坐姿很随意。

此时, 正随着甄真真一同看过来,眼里分明写着不解。

温景然下午只有一台手术, 麻醉医生是沈灵芝,并不和应如约同台。

应如约推床把患者送进恢复室和护士交接完再走进手术室准备下一台的时候他正好结束手术,难得的能按照规定下班时间准时下了班。

就在停车场,坐在车上等了她一会。

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 温景然烟瘾上来,停车场来来往往的难免会有认识他的医护人员和医患家属, 并不方便。

温景然掐算了时间, 估摸着应如约再过半小时应该也能下班了。干脆从停车场出来,绕过医院的后门停到了医院正门外的临时停车区。

从S大附属医院到御山,最方便快捷的就是地铁。

本以为她今天会坐地铁回去,他停车的地方就选在医院左拐往地铁口方向的临时停车区。

街道旁就是公共自行车,树荫遮蔽,视野也正好。

不料抽根烟的功夫,前面就加塞了一辆白色的现代。

车身的颜色有些犯旧,明明是烂大街的车型车款, 温景然偏偏就看出了几分眼熟。

直到看见应如约从医院出来头也不回地直接上了前面那辆车后,他才想起来……

应如约回S市当晚,甄真真开的就是这辆车。

那天晚上夜色昏沉,别说透点星光,连月亮都被遮得严严实实。那么大的风也没把云层吹散,小吃街的灯昏黄又刺眼,灯光模糊了车身本来的颜色,仅仅打过一个照面,他一时久没能对得上号。

等了这么久,被人截了胡。

如果还不吭一声,不是他的作风。

岂料,许久没见的甄真真倒是一如既往的滑头机灵。

温景然弯了弯唇,笑甄真真识趣。

他一笑,甄真真感觉骨头都酥了,左手尚还有理智地把着方向盘,右手已经偷偷地摸过去,用力地拽应如约的袖子。

认识多年,哪怕此时甄真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应如约也知道,她这会看见男神内心激动。

她皱着眉,用力地拎开甄真真的手,镇定地越过已经失去说话能力的甄真真看向温景然。

如应如约所预料的,甄真真此刻内心独白奔腾着的全是——“又看见活得温医生了好激动啊!”

“啊啊啊,温医生笑起来也这么好看,如约这么多年怎么没被电晕呢?”

“卧槽等等……温医生是对我笑?”

反应过来的甄真真,立刻收拾了下表情,一派正经地温声询问:“温医生,有什么事吗?”

那声音和语气……如果迟盛听到,估计要掰正她的下巴仔细地打量几眼确认下是不是甄真真本人。

温景然微抬了抬下巴,指向副驾的应如约:“我等她。”

甄真真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应如约,那脸色在温景然看不见的地方顿时转换成狂喜,挤眉弄眼地朝应如约暗示了下。转回头时,表情一肃,只唇边带了笑,端正合礼地问道:“温医生找如约是有要紧事吗?”

“倒不是什么急事。”温景然目光越过她看向应如约,一字一句道:“忽然想起来她回S市后也没替她接风洗尘,今天第一天入职,怎么也不能错过了。”

甄真真被应如约拎开没多久的手又悄无声息地钻过去捏了几把如约的大腿。

还嘴硬说没有暧昧!温医生的眼神里都快给她飞刀子了!这白眼狼,没事把她当垃圾桶倒苦水,一到什么关键有用的信息全瞒着她呢!

“那正好。”甄真真一手挎在车窗上,笑眯眯道:“御山附近那家新荣记不错,我在那订了位置,温医生你不介意我也一起吧?”

车道被占,后方有车开始摁起了喇叭。

温景然从后视镜里回望了一眼,示意甄真真在前面带路,他紧随其后。

收到指令,甄真真愉快地挥挥手:“温医生,我们待会见啊。”

话落,她升起车窗,目不斜视地驱车离开临时停车区,等上了主车道,甄真真才一锤方向盘,恶狠狠地眯了眼瞪向应如约:“嘿,我说你什么事都瞒着我吧!温医生连‘忽然想起来她回S市后也没替她接风洗尘,所以今天第一天入职,怎么也得庆祝下’这种烂借口都扯出来了,你还跟我说温医生没对你做什么!”

应如约从刚才起,就没明白温景然的意图。此时甄真真这么凶神恶煞地提起来,她揉着腿弯被她拧疼的大腿,一脸无辜:“我瞒你什么了?他是跟我说喜欢我了我没告诉你还是他把我怎么样了我没告诉你?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她唯一没有告诉甄真真的,就是在梵音寺遇到他的事,那不也是因为来不及说吗?

甄真真抽空瞥了她一眼,又从后视镜里回头望了眼后面那辆跟得不紧不慢的白色路虎,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温医生就是温医生,跟车都跟得这么有风度。”

应如约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估计在甄真真眼里,温医生不管干什么都是风姿卓越,玉树临风。

——

新荣记就在御山附近,是新开不久的餐厅。

临着S市的护城大河,夜景也就比上海外滩少了一座东方明珠塔。

虽然新开不久,但架不住厨师做菜好吃,加上那档次看着就高端大气,人气很是兴旺。

甄真真下午在那订的位置,还是央着迟盛帮她打的电话。毕竟迟大警官在S市,就是个活动的名片,能刷脸。

迟盛替她订的是临河的小包厢,木窗早早地支起。

河对岸是S市繁华的金融区,高楼林立,一盏盏灯像是夜空里的星辰,接连得点亮了整片银河。

甄真真从迈进新荣记起,就难掩兴奋,坐在应如约旁边不安分地就像是全身上了发条,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从新荣记刚开业那天,迟盛领着小组的人来庆功说到最近在办的毫无头绪的案子,又展望了下破案后的假期。

最后才想起来问如约:“你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应如约正夹了一块口水鸡放进碗里,那鲜红的汤汁把米饭染得色泽匀润,说不出的诱人。

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她抬起头,下意识地看了眼温景然。

不料,后者正好也抬眼看来,两厢目光对视,应如约不动声色地借着夹花生米的动作移开目光,很含糊地点点头:“还好。”

“付医生工作态度一丝不苟,从业数十年,你跟着他只要态度端正,他不会吝啬把自己的经验分享给你。”温景然用勺子盛了一碗椰子竹丝鸡,先给如约添到手边,转而又替甄真真也盛了一碗。

这一盅椰子竹丝鸡属粤菜,入口便是清口的椰香。

说它是汤品,其实更应该划分在甜品里。

“还有沈灵芝。”温景然抿了口汤汁,透过橘色灯斑驳的投影看向她,被润过的嗓音低沉冷淡:“她是热心肠,今年住院总任职完应该能升主治医生了。”

一整天下来,应如约对沈灵芝和付医生都差不多有了了解,听温景然提点,她也不敢自恃,乖乖应下。

听两人聊医院里的事,甄真真插不上嘴。

眼看着两个人把话题聊得快成公事了,她叹了口气,对温景然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刚才把车堵车道上问她要人的时候,帅得她抛出了一地的少女心。

这会……看看聊得都是啥?

她悄悄摁下服务铃,招来服务员上几瓶清啤。

见两人看到啤酒皆是一愣的模样,甄真真觉得自己的小宇宙都快自豪到爆炸。

她利索地开了瓶,人手分了一瓶:“可不能推说开车来的,喝不了酒。御山就在这条街上呢,爬个十分钟也能爬到了。”

话落,甄真真转头又对上如约,不由分说用酒瓶撞了撞她的瓶口算是碰杯:“我知道你不爱喝酒,但这第一口,怎么也得意思下。”

甄真真从警校毕业后,没做文职,反而跟着一堆大老爷们去破案。

这堆大老爷们年龄跟她差不多,最年长的今年也就三十岁,刚结婚不久。其余的,有女朋友的那都是少数,全是光棍。

一堆单身的爷们儿也没别的乐趣,就喜欢下了班后喝点小酒。

甄真真的性子爽利,不扭捏,跟着这群大老爷们厮混了几年,酒量被培养得虽没有千杯不醉,但平常人真的还喝不倒她。

喝了几口,品出几分兴头,甄真真冲温景然眨了眨眼:“我如约二十六岁了还没谈过恋爱,医院单身的男医生那么多,温医生你可得看紧些。”

她话里有话。

温景然听完,慢慢抬眼,不紧不慢地看了眼低头喝汤的应如约,弯唇笑起来:“他们没机会的。”

他的声音轻且淡。

从窗外刮来的风有些凉,吹散了室内的酒味,也吹散了他的声音。

他垂下眼,胸口被酒意熨得发烫,就连心口都热了一块。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从华灯初上,一直吃到了月上梢头。

甄真真虽然没醉,但浑身酒气冲天,说什么都是不能开车的。

饭间她又一个劲地跟温景然碰杯,现在除了她只有初时抿了一口酒外,连温景然都有些酒意微醺。

正烦恼怎么把这两人弄回去,温景然倚着车门,问她:“能开车吗?”

应如约反应了三秒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她能不能开车。

她下意识摆手:“我很多年没开了。”

温景然转身开了车门,那双漆黑的眼睛亮得惊人,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我教你。”

甄真真趴在她的肩头,费力地撑开眼瞄了眼,摆摆手:“不用管我,我给我老大打个电话,他今晚也在新荣记,回头捎我回去就成。”

应如约原本还在犹豫,闻言,一咬牙,扶着甄真真走到车前,把她塞进后座。然后凝了脸色,一头坐进了驾驶座里。

温景然被她视死如归的表情逗笑,扶着车门低声笑起来,直笑得车内的人恼了,才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进了副驾。

“首先,”温景然看着她,惬意地指点道:“安全带先系上。”

如约转身,抽过安全带扣上。

也不用他真的一步步指点,手指在座椅左侧摸索到调整位置的按钮,把座椅调前。确认能踩到刹车和油门后,才转头,等他下一步指示。

温景然的手指轻按了太阳穴角,微微俯身:“踩住刹车。”

“踩住了。”

他摁下启动键,帮她挂好前进档,指了指车前:“换油门,走吧。”

一路龟速地把甄真真送回家,再上车时,应如约已经不用温景然指点,自己就能操作着后退,转弯,沿着住宅区不算宽敞的小路往御山走。

路过两个信号灯后,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口问道:“面试时你说的就在附属医院找个男朋友的事,是认真的吗?”

应如约全部的心神都在留意两侧的车流,闻言,慢了好几拍才回答:“随口说说的。”

温景然脸色未变,等她一路把车开进了他的车库。

他摸索着,按下遥控,放下了车库里的自动卷帘门。

路虎的车灯还亮着,笔直地射向前面的墙壁。

应如约脸上微微的笑意在看到身后自动门关上时终于退去,她转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微凝的眼神,像是预料到他要说什么,带了几分警惕,也带了几分警告。

可依旧,无法阻止他。

他解开安全带,微微倾身,一手撑在储物盒的上方一手就落在车内的显示屏上。维持着一个既不让她觉得压迫,又不至于让他错过她眼里丝毫变化的位置,安静的,凝视她。

“我没醉。”温景然低了声音,在满车寂静里,温声问她:“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没有,我就占位了。”

第27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26

车库里没有开灯, 自动卷帘门放下后, 就连外面洒进来的光都被一并隔绝。

唯有车内的显示屏以及操作仪表盘上有微亮的指示灯光, 光线微弱, 不足以照亮。

温景然靠的近,身上有酒香隐隐约约地被她嗅入鼻腔。

很奇怪。

如果这种酒味放在别人身上, 她也许早已经嫌弃地皱起了鼻子。可是他, 莫名就觉得这是一种比香水还要好闻的味道。

应如约张了张唇, 下意识就想把这一切归结到他喝醉了,再用她一贯常用的打太极方式化解这种局面。可话到嘴边, 她又生生地止住,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温景然很了解她,比她自己还要了解。

所以他选择了在车里,把她困在驾驶座上, 让她对一切问题避无可避。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收紧,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轻轻掐紧没有任何护套的真皮方向盘。那柔软坚韧的质感, 让她没有安全感的心稍微踏实了一些。

她抿了抿唇, 身子往后靠时,肩膀抵到车门,微微的凉意袭来,她斟酌片刻后终于开口道:“温景然,我没有意向找一个医生男朋友。”

她叫他温景然,不是心情好时软糯亲近的“师兄”,也不是在医院时一本正经的“温医生”,而是那么清晰地咬字念他的名字。

她在试图和他划清楚河汉界。

“正好。”温景然缓缓说道:“我也不止想做你的男朋友。”

他的眼神, 在暗色的氛围里像是周围散布着陨石的黑洞,眼瞳像是有引力一般,目光和她对视时,就像是一个不断下陷的漩涡,吸卷着她全部的注意力。

此刻,他褪下了刚才的温和,眼里忽然点亮的光,充满了侵略性。就如他连刚才开启这个话题时,虽然语气温和,可组成那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有着让如约无法抗拒的力量。

他根本不需要征得她的同意。

他只是在告知她,他要开始侵略她的世界,而她,无力反抗。

应如约有些心烦意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条理清晰地说服他:“我亲眼看着我父母的婚姻一步步走向失败,看着他们一天天变成陌生人。没有第三者插足,也没有谁移情别恋,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医生,都有彼此的责任心,所以这个家庭和我就成了牺牲品。”

她很少谈及自己的家庭。

无论是谁,看到的都是她医学世家的世族荣光。

可那些成长过程中,她曾经不经意受到伤害时藏起的伤口,一直在溃烂,从没有愈合过。

哪怕此刻她用这个当理由去委婉拒绝他时,眼里都有着隐痛。

“如约。”温景然打断她。

他抬起被显示屏的光线染得青白的手指,轻轻地握住她仍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她的手指沁着凉意,像冬日晨起时宁在窗上的冰凌,丝丝缕缕地往外释放着寒意。

应如约下意识地要挣脱,手指刚往回缩了缩,就被他更用力地握在手心里。

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力量,蓦的,像是击中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心口一片酥麻。

“我们认识了很久,久到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都成了习以为常。”他低头看向被他握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是想强迫你今晚就给我回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做的任何事不是出于同门情谊。”

“我不说,你永远只会装傻。”温景然无奈的低叹一声,看着她的眼里却盈满了释然的笑意:“我会让你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适合你的人,那只会是我温景然。”

他的语气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