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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她刚才说了什么?

  ……

  “明白,谢您了老哥。”

  教学楼下,苏小明挂断电话,转头用沉重的语气汇报刚侦查好的情报:“林同学,裴之在致远楼101讲期中考的卷子,快下课了。”

  林朝夕站在他身边,扶住电线杆,腿软。

  傍晚前,天边隐约要起火烧云,到处是自行车叮铃铃的响声。她朝致远楼方向看去,大片红墙被爬山虎覆盖,只露出一扇扇透亮的玻璃窗。

  所有101结尾的教室都是该楼最大的阶梯教室,两百多个座位,如果是裴之讲卷子,肯定座无虚席。要到这种环境里去问裴之一道趣味智力题?

  太绝望了。

  一路上,苏小明也很紧张,絮絮叨叨给她讲刚听到的边角料信息。

  比方说他们今天其实运气很好,裴之都基本不来学校了,今天临时被老师捉来讲题。又比方101现在人多到崩溃,下课铃响后他们最好等个十分钟再进去。实在不行,还可以托人约裴之找个地方私下见面。不过裴之还在上课,估计等的时间会更长,怎么说都太没必要。

  林朝夕默默在听,一不小心就率领身后浩浩荡荡人马,踏入了致远楼。

  101教室正对教学楼门口,赭红色门板轻闭,伫立在视线尽头。一点光从门缝里透出,好像随时会被风吹开……

  林朝夕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回神时,她居然已经站在门口。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卧槽这是要干嘛,还没下课就闯门?

  身边,苏小明倒吸口凉气,脸上满是敬服神情:“学姐?”

  “……”

  “铃还没响,我们这么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是很不好!

  林朝夕缩回放在门板上的手,退了半步,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一本正经。

  “我们后门等吧,不要太招摇!”

  她身后,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学姐……您……”

  苏小明不由得对她用上敬语:“……您不紧张吗?”

  林朝夕:“不瞒您说,我手在抖。”

  记忆里,就在她说完那句话后,下课铃声响了。

  明明是能响彻校园的隆隆声响,却意外像静止魔法,空气瞬间抽干,四下如真空,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

  随后。

  铃声停止,风吹起一墙碧绿叶片,并传来粉笔被平静搁下的声音。

  宁和如水的话音从门后透出,缓缓渗入整个世界。

  “最后一道题就这样,下课吧。”

  心脏跳得非常快,门那边的世界被瞬间点燃。

  纷乱的脚步,七嘴八舌的声音,闹哄哄一大群人。

  林朝夕很难得茫然,还得再等一会儿,才能进去。

  可就在这时,吱呀一记轻响。她面前门板向两边豁然打开,明亮天光照了她满身。

  她第一眼就看到窗外天际红彤彤的火烧云。

  还有站在讲台前的那个人。

  ……

  惨。

  这是林朝夕第一反应。

  她四肢僵硬,心跳太快,脑海里的嘈杂声音让她无法组织完整想法。所以只能站在原地,直愣愣看着裴之。

  裴之也在看她。

  一只手搁在讲台上,侧过半边身体,有学生围在讲台前,他站得更高一些,目光就这么缓缓而来。

  什么漆黑宁静、幽远深邃,想象中关于目光的形容词都不够贴切。林朝夕只觉得,那双眼睛,真是再清醒不过。

  他知道自己是谁,也永远知道自己在什么。绝不茫然从不彷徨,这就是清醒。

  看着这双眼睛,林朝夕也清醒过来。

  时间像闷热午后从冰柜里拿出柠檬汽水那么短。

  林朝夕整理好情绪,走到裴之面前。

  她拍了拍前面围观裴之的男生,示意对方稍让。

  裴之正在听讲台前另外一位女生提问,视线移了回去,不再看她。

  那位女生提问结束后,裴之拿讲台上的签字笔,徐徐在演算纸上写了起来。

  他手指修长,中指指节上有再明显不过的茧,一行又一行,解题过程写的认真周到。

  女生先是迷茫后瞬间理解,高兴地向裴之道谢。

  裴之点点头,周围人太多,就到此为止,他继续听下一个问题。

  虽然来只是来代课,并且在闹哄哄的环境里,可面对学弟学妹他没有一丝不耐烦。

  这件事理应如此,那就尽责做好。

  林朝夕在他身边呆了一会儿,能感受到裴之的态度。

  大概也受裴之认真专注的影响,阶梯教室的氛围和缓下来。

  想看会儿裴之的就坐在自己位置上,想问问题就在讲台前排队,也有人离开,课堂秩序恢复正常,成为再寻常不过的一节课后。

第4章 遥遥

  提问的同学越来越多,裴之退回黑板前,写完一板就擦掉,粉笔灰簌簌落下,雪粒一般。

  轮到林朝夕时,她再没有来时的紧张激动。

  在裴之平和目光注视下,她简要说明来意。

  “题目是?”裴之问。

  心跳又漏了一拍,声音怎么这么好听,林朝夕想揉耳朵。

  忍住雀跃心情,她从口袋里掏出题纸,递过去。

  裴之劲秀有力的手指按在纸上,看了一眼,放下纸,面向她退了半步,三指捏住白粉笔,带着问询目光,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数字——16

  什么三秒五秒做出来,这还没到半秒吧。

  林朝夕目瞪口呆,裴之还保持先前询问的目光。她才意识到裴之是问她答案对不对,于是赶忙点头。

  见状,裴之掌腹贴在黑板上,随意擦去答案,认真回答:“对长期研究数学的人,这道题并不难,但它考察思路和分析能力,对于很少接触数学的人来说,很有趣。”

  “那么,合适吗?”

  裴之点头。

  林朝夕很高兴。虽然回答简短,但很明显经过思考,裴之是个非常认真的人。

  有风徐徐而来,她向裴之道谢,将被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没什么理由再赖着,就转身离开。

  各校学生会的人都在阶梯教室后面。

  林朝夕过去,被围着问结果。

  她原话复述。

  有人反应很快:“裴之刚在黑板上写的是答案?”

  “是啊。”

  “不是人!”

  林朝夕很同意。

  他们在后门聊了会儿,基本就把智力竞赛题目确定完。

  林朝夕就趁机多看会裴之。

  看裴之一丝不苟的专注神情,看裴之写字时露出的手腕,看少女们看他的星星眼,看她这位很厉害的同学……

  但看得时间久了,林朝夕逐渐意识到,裴之和她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虽然从头到尾,裴之始终平和有礼,从不会高高在上。可她原先来前充盈起的少女心,却变得空荡荡。

  她骤然窥见他和裴之间那条深不可及的鸿沟。鸿沟来自于一方十几年如一日的专注和积累,和另一方十几年如一日的混吃和等死。

  不至于令人羞愧,却让人非常失落。

  天边的红霞都暗淡下来,教室里排队问问题的人也散得差不多。

  裴之拿起搭在讲台一角的外套,开始收拾东西。

  “我们也走吧?”苏小明说了一句。

  林朝夕点头,她和裴之也说过话了,并盯着看了这么久,确实没什么再留下来的理由。

  好像完成一个心愿似地。

  她看着面前水泥地面迈动脚步,脑子却是少女动漫画面——她突然转身大喊“裴之同学,我喜欢你十年了”!

  但她并没有这么干,因为没勇气。

  越来越多人一起离开,后门有,前门也有。

  衣料相互摩擦,非常真实。

  突然,有道明亮的声音响起:“裴之师兄,我们……能问您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

  林朝夕得救似地停下,循声看去。

  裴之倒很坦荡:“可以,不过太私人的问题,我有权拒绝回答。”

  他单手插袋,另一只手拿着考卷和稿纸,纸张下垂,随风而动。

  “您是不是要走了?”小学妹问,“我是说……留学?”

  闻言,阶梯教室里的少女们都纷纷“诶”了一声,一是意外,二是觉得大好机会明明应该八卦一下的啊。

  “是。”裴之回应很简单。

  “哪个学校?”

  “CHU。”

  林朝夕心里咯噔了一下,要不是她,老林差点就去了这所学校,还真是好巧。

  少女们失落的叹息音回荡开来。她们大概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很遗憾吧。

  于是有人问:“师兄,您以后还会再来学校吗?”

  “为什么不会?”

  “但您最近已经很少来了啊。”

  “以后会更少。”

  “……”

  “那今年的数学建模大赛还是您带队吗?”

  “是。”

  “我们可以报名吗?”

  “可以。”裴之还很耐心补充,“学校官网有报名和筛选队员的细则,感兴趣可以去看。”

  好好的“问个私人问题”的活动瞬间变成咨询大会,学生们七嘴八舌起来。

  “我们看了!”

  “但太变态了啊!”

  “师兄驴我们,哪有细则,就一道题啊!”

  “有什么问题吗?”

  裴之问后,出人意料地走到黑板前,他拾起半截粉笔,飞快将题目写在黑板正中。

  他写得很洒脱,可林朝夕却意外觉得这时的裴之非常温和。

  “我们做不出来啊!”

  “这也太难了!”

  还没写完整道题,底下的哀嚎声渐次响起。

  但对林朝夕来说,从裴之开始写下第一笔时,她就再听不到周围的声音。甚至连裴之的身影都从她视线里消失,她只能看到那道缓缓成形的题目。

  很长,很有难度,她能看懂其中一些部分,却对另一些部分完全陌生。

  她完全沉浸其中,感到困惑不解却又觉得很有挑战,她下意识翻过手上资料,从口袋里抽出笔,将之顺手抄记下来。

  写着写着,她脑海中继续冒出一些很奇怪的思路,她不由得将这些都记录下来。

  “咦,林同学你在解题吗?”

  突然,林朝夕身边有人喊道,她猛地一怔。

  安潇潇声音很响,刹那间,整个教室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裴之已经走到门口,也停下来,看向她。

  林朝夕第一反应是尴尬,她在干什么啊?

  哲学系女生在数学系教室试图解校园男神出的题,画面太不自量力,太酸爽。

  她很怂地看着裴之。

  裴之的目光却依旧清醒很透彻。

  总有些人让你看他一眼就很想成为那样的人。

  林朝夕迅速冷静,有什么可怕的?

  “我抄一下题目。”她对安潇潇说。

  “学姐很想加入裴之同学的队伍?”安潇潇瞥了眼门口的男神同志,“难怪学姐刚才还主动要来问裴之同学问题……”

  “勤学好问嘛。”

  “不不不,我觉得不是哦,学姐不是学哲学吗?”安潇潇顿了顿,勾起嘴角,“你这么努力想做数学题,该不会是暗恋裴之同学吧?”

  话讲到这份上,已经不是神经病可以形容了。周围同学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充满同情。

  林朝夕真的很没在意安潇潇的挤兑,但在那个时刻,那个情景下。远处是裴之的清俊身影,夕阳的光朦朦胧胧。

  她忽然笑了,转头看安潇潇,问:“诶,你怎么知道?”

  沉默,一开始是相当难耐的沉默,学生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上个课还能听到劲爆的表白。随后,不知道谁“噗嗤”一下笑出声,随后整间教室爆发哄笑。

  安潇潇开始还很得意,但渐渐地,她发现周围学生没有在嘲讽谁。学生们很高兴,有人鼓掌,甚至还有人吹起口哨。

  林朝夕坦坦荡荡,嘿嘿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裴之动了。他单手插袋,外套随意搭在手上,从阶梯教室下拾级而上,很快就站在他们面前。

  整间教室再次鸦雀无声。

  林朝夕看着裴之英俊的面孔都惊呆了,您这是什么意思?

  裴之同学本人并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就很随意地问:“你在解?”

  “就……写写思路吧?”

  教室里有人抽了口凉气。

  林朝夕这才意识到,她这么回答也太不谦虚了,赶忙改口,“我就是抄下题目,回去研究。”

  “我能看看吗?”裴之说。

  林朝夕心脏再次不可遏制跳动起来,但裴之依旧眉目清朗,一派自然,仿佛她根本没在意她刚才大庭广众的表白。不过也是,听上去就像开玩笑的嘛,男神怎么可能在意。

  她更加释然,将手上的白纸掉了个个,递了过去。

  裴之修长手指将之接过,她能很清楚看见他的睫毛覆盖下的小片阴影。下一秒,裴之竟真的仔细阅读起她随手写的解题思路来。

  很快,裴之抬头,低声问她:“fisher线性判别函数?”

  “啊?”

  “完全解的分类?”

  她摇头。

  “已经很不错了。”

  裴之将草稿纸递还给她,冲她点了点头,随后将手插回口袋,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非常之快,林朝夕甚至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周围到处有人在问她。

  “学姐好强,男神说你很不错啊,能看看你的思路吗?”

  “裴之刚和你说了什么?”

  “学姐真的是哲学系的吗?”

  林朝夕几乎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她收回看向裴之背影的视线,再看了一遍手上的草稿纸。

  平静下来后,她很确定,她刚才在裴之眼中真实看到一闪而逝的神情是遗憾。什么“函数“也好,“分类”也罢,甚至有可能是裴之在启发她。但她甚至连复述一遍裴之刚说的名词都做不到。

  已经……很不错……

  只是对一个哲学系学生来说,很不错而已。

  林朝夕忽然难过起来,因为那瞬间她很清楚意识到,她与这道题目之间距离,等于她和裴之之间的距离。

  也就是说,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

  她没法再呆下去。将手里的稿纸随手递给想看的男生,和苏小明打了个招呼,她就离开后门,跟人流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快到走廊尽头时,她深吸了口气,回头想最后看一眼裴之。

  视线里是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青春洋溢的笑容和各色服装,但那瞬间,她看得最清楚的却是裴之指尖和衣服上的白粉笔灰。

  最后的清亮天光落在他身上。

  真好啊。

  林朝夕扭回头,看向远处天空。

  原来剧情并不会因为突然到来的停顿发生质的改变。

  他们终将像现在这样渐行渐远,漫长人生,再无相逢。

第5章 问题

  离开阶梯教室那会儿,林朝夕还挺释然。

  没好好学数学,做不来男神出的题有什么办法?

  但回家路上公交车人太多,被挤了一路的她,下车后心态又有点崩。

  天已经完全黑了。

  新村外面烧烤摊已经摆起,青烟袅袅,羊肉串和烤扇贝香味笼罩四野。

  站在相熟的烧烤摊前,她满脑子是裴之离开时的背影,又饿得难受,就发微信给老林要不要来下来一起吃。

  老林倒是很快回了个——【妙哉】。

  握着手机在上风口等,她点了他们惯常会点的东西。可东西都烤了一半,新村门口还没有老林身影。望着黑而寂寥的铁门,林朝夕心中骤然腾起不良预感。

  拨出老林电话时,她手在抖。

  四周人声鼎沸,她却只能听见话机里“嘟……嘟……”等候音。

  心脏沉入水底,她到底脑子哪里坏了,要找爸爸下楼吃烧烤!

  一遍电话无人接听后,林朝夕果断放弃再打。她向烧烤摊老板打过招呼,向新村门口跑去。

  聊微信时老林还在家,如果老林没有从后门离开,最大可能还在家……

  但为什么不接电话?

  短短几分钟路程,林朝夕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性。

  她狂奔到家门口,突然,在树下看见一道悠闲身影。

  老头汗衫,趿塑料拖鞋,一只手百无聊赖逗弄路过的野猫。

  瞬间……

  无数空气瞬间涌入胸口,林朝夕腿一软,差点跪地。

  调整好情绪后,她才在走到老林面前。

  老林抬头,很诧异:“跑回来干嘛,减肥吗?”

  林朝夕心中闪过不良预感,老林好像完全忘记他们约烧烤的事。

  “你怎么在这儿?”她选了不出错的句子,试探问道。

  “扔垃圾忘拿钥匙了,等我闺女回来解救,顺便喂喂蚊子。”

  “你手机呢,我打你电话半天也不接。”

  “谁扔垃圾还拿个手机。”

  老林理直气壮,仿佛失误再正常不过。心再次下沉,老林果真完全不记得了。

  忘记最近发生的事,对规划即将要做的事产生困难,这对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来说再正常不过。

  她不是没遇到过类似情境。

  但在现在,在这棵树下,面对满脸疑惑的父亲,她只有深深的无力。

  人类面对疾病太脆弱而不堪一击,没有任何办法。

  望着父亲,林朝夕强迫自己笑起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林师傅你饭做好了吗,我快饿死了。”

  “我是不是又忘了什么事?”老头太精明。

  “是呀,你猜猜你忘了什么呀?”

  林朝夕把她拉起来,推着他进大门。

  直至进家门前,老林都在沉默。

  但门打开,他就喊着“糟糟糟”直奔厨房。

  空气里有点焦糊味道,林朝夕没去管他。

  她环视屋内,在鞋柜上看到父亲的手机。她悄悄走过去解锁,微信界面上,是她发出的邀请和老林的回复。

  “诶我关火了,果然老年痴呆了?”老林在厨房里长舒一口气。

  看着父亲在厨房高兴忙碌的朦胧身影,林朝夕下定决心,删除了整个对话。

  “今天吃什么?”她放下手机,喊道。

  ……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反正删微信对话这个举动维持了五十八分钟,就被她爸发现了。

  老林一直在怀疑她没说实话。晚饭后她在洗碗,老林直接进书房点开电脑版微信。

  她洗好碗出来,老林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没开灯,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空气里的味道很不善。

  记忆里,老林上次摆出这架势,还是在高中文理分科时,她私自选了文科那会儿。

  林朝夕第一反应是跑,第二反应则是不能跑。她看了太多遍阿尔兹海默相关材料,情绪不稳定是这种疾病带来的问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