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她说。

  裴之平素清澈平和的眼神里终于有片刻错愕。

  来一趟,总得改变点什么,起码你别再退出了,林朝夕想。

第56章 借口

  无论出什么事情, 都要找带头人。法不责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时间已经很晚, 剩下的11个孩子很快被带回房间休息。

  临上楼前,裴之在楼梯上看了她一眼, 林朝夕仰头扯了扯嘴角, 应该是努力笑了。

  ——

  转过一层楼梯, 壁灯昏黄,照在他们身上, 在木地板上拉出长而细黑的影子。

  陆志浩落在最后, 逼仄的楼梯让人烦躁,他终于憋不住,抬起手拉住前面的人:“就……就这么结束了?”

  他很小声的问。

  “不会。”裴之言简意赅。

  “不会, 什么不会?”

  陆志浩顿时后怕起来,刚才在楼下他整个人都是懵的,现在终于离开, 他才清醒一点。

  林朝夕说是她带的头, 但张副校长为什么要那么问,是不是要处罚带头的那个人?

  把她赶走, 可是林朝夕不能走啊,她最想留下来的。

  “不行、不是她,她是不是想一个人扛?”他声音又大了一点, 慌乱扭头。

  转瞬,他的手臂被裴之紧紧握住。

  “干什么!”走在最前面的阿姨转头骂道,“还嫌今天闯的祸不够大!”

  “阿姨, 对不起。”裴之强行压着他,鞠躬道歉。

  ——

  林朝夕仍站在客厅,并没有听清二楼转角的小声争执。

  对讲机里时不时传出来来回回的讲话声,有人收队,有人汇报情况,也有随意闲聊。

  夜晚,电波声沙沙作响,张副校长回了下头,解然关闭对讲机。

  整个客厅霎时静下。静如黑夜。

  林朝夕吸了两口夜风,试图让自己更平静一点。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裴之能把那帮孩子都劝住,不要下楼添乱。

  她抬头,直视站在他面前的中年人。他头顶有一圈地中海,脖颈肉很厚,因为常年伏案的关系,微微驼背,很严厉,整个人都透着由内而外的严厉。

  “你从哪找的优秀老师,来教别人?”张副校长问。

  “是一个叔叔。”她答。

  张叔平:“你的那位叔叔现在在哪?”

  “如果我不说,您是不是会上去,问其他人?”

  张叔平:“你觉得呢”

  “那如果,我说了呢?”

  这句话显然触怒他,张副校长一拍书架:“现在你还想藏着捏着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从第一天开始,你就对整个夏令营充满敌对情绪,觉得老师在害你们,老师都是坏人,就是为了折整死你们才树那么多条条框框!”

  “我没有这么觉得。”林朝夕很平静地说。

  “那你觉得什么,从外校找个老师,就能帮你的同学们提高成绩,大家都不用走,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像藏在厚重云层里的隆隆雷声。

  林朝夕的视线却落在大厅角落的乐高台上,积木被堆到一边,很久都没人玩了。

  台边放着几张椅子,还有没收掉的橡皮和铅笔,晚上阅览室出来后,一定又有孩子在那里看书。

  “我想,大家都不要讨厌数学。”她说。

  张副校长有片刻语塞,脸色更加阴沉:“是啊,老师让你们讨厌数学了?”

  “因为太难了,淘汰赛,课程总是拼命往前走,有人会跟不上,然后就没自信,就不想学了。”林朝夕说得很慢。

  “然后呢?”张叔平问。

  “然后,就不想学奥数了。”她答。

  解然站在张叔平身后,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她,然后,冲她摇了摇头。

  张叔平:“你既然很想讨论这个问题,那我倒要问问你,你认识谁是因为真心喜欢所以想学奥数的?”

  但张叔平问完,却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

  张叔平:“有啊,可能是裴之,或者是你,或者还有些几个。”

  “我也不是因为喜欢,可能,只有裴之是吧。”林朝夕很诚实地回答。

  “别拿你和裴之你们这些特例来要求所有人!我教了这么多年,我知道那么多孩子为什么辛辛苦苦要学奥数,不过是因为爸爸妈妈觉得这玩意考试能加分,学了能聪明,学了能数学好,还有什么?”

  “能忍受得了枯燥乏味被淘汰痛苦的人有几个?”张叔平问,“这只是安宁市、晋杯、小学奥林匹克、小高组比赛……”

  张叔平用了几个停顿,突出这种微不足道感。

  “在你们上面,还有那么多哥哥姐姐,整个安宁晋杯夏令营就有三百七十八人,你放到整个江省想想会有多少人,再放到整个国家呢?我可以告诉你全国那么多人上奥数班,真正上到国家集训队只有六十个,而这六十个人里,真正能出赛的只有六个人!”

  林朝夕看着他,知道张副校长是气急了,才会说这么多话。

  但他说的那些,她也回答不上来。因为她很清楚,张副校长说的是某种意义上的人间真实。

  夜风再次穿堂而过,蓬勃涌动。

  她鼓起勇气,说:“但……能代表国家出赛这种事,我们想都没想过,只是想……多学一点,学的愉快一点,呆的久一点,这也不行吗?”

  “想愉快就不要走竞赛这条路!”张叔平愈加严厉,“真正的数学研究到后期都是艰深困苦,前进一小步都要花上很多人一辈子的工夫,那不是阳春白雪,是浑浊的泥潭,走一步都费劲,那么多人、那么多孩子,你确定要把他们都拖下这摊泥水?”

  “我……”

  “你很聪明。”张叔平问她,“你以为,你最讨厌的那些东西,为什么我要设置那些?小组淘汰赛、扛东西上楼、还有可能会发生的那么多环节?”

  “为什么,我不明白?”

  “都是借口。”

  林朝夕猛地抬头。

  “爸爸,我回来是因为楼梯爬的太累了,没力气考试;妈妈,因为我们小组某某考试太差,所以我才被淘汰的;奶奶,夏令营那个老师特别凶,我受不了……相信我,每个孩子回去,都会这么说的。”

  张叔平声音很轻,像孩子唯唯诺诺的音质,林朝夕的心都揪起来了。

  “大家都需要借口,孩子需要,父母需要,都是借口。”张叔平这样说道。

  林朝夕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觉,那瞬间,仿佛有人打开强光,照进她心中最最阴暗的角落,一切无所遁形。

  她甚至觉得,张叔平只是某一部分夸张化了的她,把她的真实想法用一种直白残酷的想法明确讲了出来。

  在那个世界,她就是找了某些借口而放弃数学,因为她深知道路的艰难和鸿沟的难越。

  她深深望着面前的中年人,看着他的地中海,和微驼的背。

  现在情况就有些可笑。

  她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回去之后要抛下一切去念数学,她也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可她真的不会再找借口吗,太难了、太累了、她基础太差了……甚至是很简单的,她觉得自己做不到了……

  只要想放弃,人总能找到借口去支持放弃的理由。

  是啊借口,人太需要借口了。

  林朝夕哽咽了,好像全世界都变得漆黑一片,只有她心中写满软弱、怯懦、逃避的那个角落还亮着。

  再来一次,她还是她。

  不会变的。

  “所以,您的意思是。”她问,“跟不上的、想放弃的,就让他们放弃吧?”

  “因为他们总会放弃,早晚而已。”张叔平说。

  林朝夕再没有说话,她现在,好像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所以,既然你主动表示你是带头者,那我把你开除出夏令营,你还有异议吗?”

  林朝夕低着头,脚下是一片白到反光的大理石地面。

  张叔平问:“那么,你找来的那位老师现在在哪?”

  林朝夕觉得自己开口说了什么,但她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那之后,张副校长应该嘱咐解然将人请走,他们好像拍了拍他的肩,让她上去休息。

  林朝夕眼里都是泪水,不敢抬头。

  黑色皮鞋渐行渐远,即将消失在门的尽头。

  沾着些泥的裤脚,却在跨出去的刹那,停了下来。

  有声音响起。

  “不过我由衷的希望,你不要放弃数学学习。因为在真正想要坚持下去的人眼里,像我这么讨厌的老师,是不存在的。”

  张副校长,最后说道。

第57章 故事

  回到自己房间, 林朝夕靠着房门坐下来。

  这大概是影视剧中许多主人公都会选择的姿势,以前她以为, 那样纯粹是为了好看。现在才知道,人到了某些时候, 第一反应是坐下来, 因为实在走不动了。

  她在袖管上蹭了蹭脸, 把眼泪擦干,但视线还是湿漉漉的。

  延伸直房间尽头的木地板, 敞开的阳台, 飘荡的窗帘,还有更远处低沉的夜空,那是个很大的世界, 也同样小得可以。

  直到现在,她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张副校长与她谈话中的漏洞, 冲出去给予狠狠反击。

  像理想中会出现的剧情, 勇者斩杀恶龙,小镇重获平静, 英雄荣归故里。

  但她没办法做到,因为她满脑子都是他的那些话,像空旷山谷里的吼声, 或者崖边浓如墨汁的暴雨,在脑海中隆隆作响,反反复复, 把她从头到尾浇透。

  事实上,听得越久,她就越觉得那些话似曾相识。她好像用另外一种方式,在陆志浩最低落时,对他说过完全相反的内容。

  大致来说是——无论如何,别放弃。

  可凶残的反鸡汤主义者却说,想放弃的人总会找到借口放弃,因为放弃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逻辑堪称完美。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门边有她的小团影子。

  虽然她很想指责张叔平,但事实证明,张叔平说的,才是她曾经历过的现实。

  该怎么办呢?

  她怎么才能想出那段能彻底、狠狠反击对方的句子。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淡蓝色窗帘在夜空下飘来飘去,离福利院来接她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说不定天亮后的某一刻,她的房门会被敲响,门口会出现院长妈妈的身影,告诉她,该走了。

  但为什么不可以走呢?

  她现在找到了爸爸,张副校长又那么讨厌,就算回去,他们也可以组一个数学学习班,让老林继续带大家学习,应该没什么遗憾了。

  这么想的话离开也可以,为什么还是走不动呢呢?

  林朝夕将头埋进臂弯。

  随便什么人,来一个都好。

  她这么想道。

  ——

  解然醒来时,总觉得像做了一整夜吉米多维奇习题集,脑子里充斥着被搅乱的函数曲线,线条在坐标轴中上下抖动,毫无规律可言。

  他坐起身,看了眼时间,已经快7点钟了,按照昨晚给林朝夕家里打电话的约定,福利院的人大概在八点半时会来接她。

  他也是昨晚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孤儿,得知实情的瞬间,他其实非常后悔。

  他也说不清楚到底后悔什么,大概是觉得,那种生活环境中,能乐观开朗已实属不易,林朝夕却还搞出那么多事情,想以一己之力拖动更多的孩子学习数学,这多了不起啊。

  现在,他们却要把这样的孩子赶走,抹杀她努力坚持的东西,解然隐隐觉得,不应该这样。

  但应该怎样呢?

  他只是个来实习的,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该怎么做。

  ——

  陆志浩躺在床上,整夜未睡。他这辈子就没失眠过过,就算被张副校长逼得最狠的时候,他也倒头就睡。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像躺在油锅里的肥肉,浑身都滋啦滋啦作响,备受煎熬,却还继续躺着。

  其实昨天回宿舍后,他不是没想过要再冲下去和张副校长大吵一架,但没多久,她听见林朝夕上楼的声音。

  他很后悔那时候没冲出去,就算裴之临走前说了“别去”,他也可以去的,男生不能上女生楼层的规定又算什么。

  然而因为错过了一次机会,他就一直在犹豫,等到现在天都亮了,他才发现自己浪费了一整晚时间。

  可他也不是裴之,他能做什么呢,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陆志浩翻了个身,用力抓了抓乱七八糟抓着头发。

  ——

  天亮了,林朝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

  她抱着膝盖,看到太阳升起,听到禽鸟啁啾,直到天光大亮,都没有一个人来。

  她期待过裴之、期待过花卷、期待过陆志浩、甚至搜肠刮肚想找个励志剧里的人物期待自己成为对方……

  但在所有期待中,她最最想要的,仍旧是大魔王会突然而至。

  她期待老林能用最凶残的言语点醒她、帮助她、拯救她,像他之前一直做的那样,告诉她应该怎么办。

  然而裴之没来、花卷没来、陆志浩没来,最重要的是,这个晚上,老林没有来。

  就算她试图传递信息,请求老林来帮帮她,这次,老林都没有来。

  林朝夕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她看到自己变小的手脚、破旧的球鞋,朝阳刺得她眼睛发疼。

  就这么结束了吗?

  她会背那么多心灵鸡汤,努力从世界上所有励志故事里汲取力量,却忘记最最重要的事情——故事永远是故事。

  现实中并没有能让人瞬间转变的神奇的作品和可怕人物,因为就算是超乎一切力量的重生、都无法使她脱胎换骨。

  她以后或许会因困难退缩,或许会找借口来开脱,她甚至可能注定无法成为自己梦寐以求的那种人,像裴之那样的人。

  但那瞬间,她明明身体沉重、腿有千斤,内心却忽然轻松下来。

  她翻过身握住门把。

  既然如此,那就简单一点,去他妈的以后,这次先爬起来再说。

  ——

  “你有完没有!你不要睡我还要睡!”

  陆志浩又在床上翻了个身,和他同屋的男生终于吼了他一句。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陆志浩蹭地从床上坐起,疯狂地跑向门口,拉开门的瞬间,所有紧张心情却同时消失。

  花卷靠在门口,顶着黑眼圈看他:“干嘛,看到我这么失望。”

  “你……你想干嘛?”

  “我不知道,所以来问问你,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陆志浩探头四望,走廊却空空如也,所有人还睡着,“裴……裴之呢?”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没,早上起来人就不见了。”花卷这么说。

  ——

  “谢谢您,是他们,请放进来吧。”

  解然含混地说道,吐掉嘴里的牙膏,又重复一遍。

  电话来自绿洲基地门卫,时间是7:30分,林朝夕家长到得比他想象的更早一些。

  他挂断手机,将水杯灌满,喝了一大口,自来水在口腔中过了两下,薄荷冰凉味道激得他把它们把水吐了出来。

  脸部湿冷,手机却在口袋里微微发烫。

  镜子里的他还是个年轻大学生,他买不起口袋里这个电子设备,他拥有它,只因为夏令营主办方希望,学生有困难的时候,能及时联系上老师。

  是啊,他还是个老师。

  解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反向拨通门卫电话:“麻烦您让他们在门口稍等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他说。

  ——

  打开门房时,林朝夕第一眼就看到地上的不锈钢餐盘。

  盘子里是刚出炉羊角包,她甚至还能嗅到空气里黄油香气。

  视线顺着餐盘移到走廊一侧,却并没有任何人,她扶着酸软的腿,刚站起来又得蹲下。

  她拿起面包,指尖感受到余温,面包应该刚出炉没多久。

  她仔细回忆,刚才有人来过吗?

  她好像只听过一遍脚步,以为是隔壁女生起来自习,但,真的只有一遍。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刚推开的门,厚重木板阻隔了她的视线,心跳渐快渐强。

  “早。”

  隔着门板,平静的声音,终于透来。

  ——

  党爱萍站在绿洲基地门口,铁门缓缓移开。

  大湖边的晨风吹得她浑身发冷,她不由得拢了拢衣衫,看着眼前可以说得上波澜壮阔的建筑群,她的心情却比出门时平静了无数倍。

  凌晨接到电话时,她一夜未眠,既觉得愤怒,又感到心酸。

  电话里的老师只是要求她第二天早上来接孩子,原因是林朝夕带领其他孩子夜不归宿。

  等她还要再问时,电话已经被挂断。

  她没再拨一遍电话,因为尊严不允许。

  作为家长,她甚至不认为夜不归宿是错,孩子而已,总会淘气贪玩,只因为这种问题就要被夏令营开除?

  早上起来时,她心中仍旧充斥这种震惊、愤怒、不可思议的情绪。

  昨夜是她值班,她带着这种情绪检查了一遍福利院,就匆匆推开院门,准备去大吵一架。

  然而当她推门瞬间,轻薄的晨光倾斜而下,她看到有人和衣睡在台阶上。

  地上是满是烟头,听见推门声,地上那人微微睁开眼。

  “你怎么又来了?”看着对方,她记得自己是这么问的。

  “你们稍等一下。”保安突然探出头。

  党爱萍收回思绪,看向身边的男人,对方和她一起,停住脚步。

第58章 选择

  “你刚干嘛不敲门啊?”林朝夕走在楼梯上, 啃着面包问。

  她视线移至身边,比她稍高一些的小男生微微转头, 举起另一只手,遥遥指着她的眼睛。

  他睫毛纤长, 覆盖着静水般宁和的眼眸, 你虽然很少能从孩子眼里看到这样的目光, 但又觉得,这样的目光出现在这个孩子眼中又完全正常。

  因为那是裴之。

  林朝夕看着他, 怔愣一会儿, 抹了抹眼睛,手背上带有湿意,她顿时就羞愧了。

  裴之是在说, 你肯定在哭,所以我不能进去。

  “不是……”她刚说完这两个字,就抽噎了下, 简直像最好的佐证。

  她是很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哭, 但这种话肯定问不出口,想了半天她只能说:“我们水象星座, 内心戏就是那么丰富。”

  裴之:“……”

  林朝夕:“你是什么星座?”

  裴之没有回答。

  林朝夕觉得自己聊天的水平也像老林靠近,但当她拉开门,看到盘腿坐在地上的裴之小同学后, 说不震惊也是假的。

  但震惊很快就被一种温暖的伙伴情谊取代。

  她不知道那么些时间,裴之坐在门后究竟在想什么,但在想什么都不重要, 陪伴本来是最好的安慰。

  她看着裴之手里的不锈钢餐盘,问:“你已经去过食堂……你起得很早吗?”林朝夕试探着问,“还是没睡?”

  “没睡。”

  “欸?”

  过了一会儿,裴之才说:“昨天晚上,我听到张副校长说的话了。”

  林朝夕又揉了揉眼睛,裴之这句话,显然是回答她第一个问题的。

  ——为什么不敲门。

  “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反驳他,明明你对陆志浩说的话,就是很完美的驳斥。”

  “因为,他说的是对的。”林朝夕又抽噎了下,这种哭唧唧以后的生理反应完全无法控制,“就像现在,我不喜欢他,我很难过,我特别想走了,甚至想大家一起走也没问题。但如果我走了,是不是也像他说的那样,在找借口放弃了?”

  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出宿舍小楼,整个基地沐浴在透亮的朝阳中,每片叶片都像在发光。

  “太难了。”林朝夕吸了吸鼻子,“说陆志浩的时候简单,自己做起来就难的要命。借口包装得太完美了,比奥特曼还吸引人,香香甜甜,所以我觉得张副校长说得真的很对,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林朝夕咬了口面包,说,“但我更讨厌自己,老容易中计,我这么怂,说不定以后还会继续中计。”

  “嗯,然后呢?”裴之问。

  “天才兄,现在不该是你给我灌鸡汤的时候吗?”林朝夕扭头,“告诉我在钻牛角尖,让我别想那么多,走就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如果想听,我可以说。”裴之已经开始复述,“林朝夕,你别想那么多……”

  “别别。”她赶忙打断他,做了个求求你的动作。

  裴之适时收口,问:“那么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林朝夕说,“最难的是永远都做出正确选择,不过这次我决定,什么难办,办什么!”

  她说完,转头看裴之,用期望的眼神,希冀对方给点鼓励和打call什么的。

  然而没有。

  “我是摩羯。”裴之却说了一件几乎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迎着朝阳,林朝夕愣了会儿,随后笑了起来。

  摩羯嘛,从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