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坚定的声音铿锵有力,他竟打断了她,低下头急声截住了她的话。婚前荤后
“不,主君在天有灵,也必会赞同的。”
韩菀怔怔的,抬头看他。
那双美丽的眼眸浸透泪水,晶莹又脆弱,她瘦了许多,丰润的面庞尖尖的,柔弱得让人心碎。
穆寒告诉她:“主君仁厚宽和,待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您及夫人郎君?”
只怕是唯恨自己无法护持妻儿罢,又怎么苛责扛起家业护荫母弟的娇娇女儿,怕不会疼得心都要化了。
“主子切切不可再自责,您若如此,主君在天有灵,也必不会愿意的。”
“真的吗?”
她喃喃问:“阿爹真不会怪我吗?”
穆寒坚定点头,“主君必是。”
他凝视她的脸,低声说:“主君必不愿主子这般自责的,他若在天有灵,想必是心疼极了。”
韩菀慢慢闭上眼睛。
其实道理她不是不懂,穆寒说的她都知道,只是她就是过不去心理那关,难受而已。
哭了一场,又得穆寒安慰,她感觉好了很多。
半晌,“嗯”了一声,她伏回穆寒肩膀,没有说话,也没再哭了。
穆寒暗松了一口气,低头不再说话,让她慢慢平复情绪。
两人搂在一起,很久。婚前荤后
可能有半个时辰。
韩菀心绪总算平复下来了,她睁开眼睛,眼前是微微青茬干净整洁的下颌。
他维持着这个双膝着地的跪姿,已经足半个时辰了,一动不动,如同山岳。
耳边是他噗噗强而有力的颈脉跳动声音,韩菀动了动,她轻声问他:“主君心疼。”
“那你呢?”
哭过后她声音很沙哑,穆寒心一颤,他低头,对上一双红肿却黑白分明的眼眸。
她倚在他的肩膀,眉目间仍有几分脆弱,浸过水的目光清凌凌的。
她并非对自己的心一无所知。
她说过,不许骗她。
穆寒顿了顿,半晌:“……卑职也会。”
声音有些哑涩,他垂下眼睑。
韩菀没有再追问下去,穆寒回答她是满意的,只此刻她并无多说这事的心情。
得到了答案,她就将这个暂搁一边,慢慢坐起身。
穆寒松手,让她自个儿坐直在榻上。
韩菀长长吐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须臾睁开,“取笔墨来吧。”
哭过之后,她就没有再为难自己。婚前荤后

  “于淳向姨父姨母请罪,请姨父姨母宽宏,大谅!”
许久,杨于淳才缓缓直起身,拱手垂睑,皆化作一句说出。
可就是一句话,却瞬间击溃了孙氏的故作坚强,潸然泪下,她一瞬痛哭失声。
太多太多的伤恸,即便事前做了极多的心理准备,事到临头,还是没法说出原谅二字。
孙氏掩面,杨于淳膝行上前,她骤扑下来哭打杨于淳:“不,不!我不原谅啊啊!!”
嚎啕大哭,闻者恻然。
“她不是我的阿姐,我没有这样的姐姐!!!”
孙氏钗散鬓乱,哭得喘不过气来,抬眼看一直沉默任由她捶打的杨于淳,悲道:“从今往后,我没有姐姐,只有你一个外甥罢了。”
杨于淳闭目,隐下因孙氏悲凄嚎哭泛起的一丝泪光,他睁开眼,“嗯”了一声。
“姨母节哀。”
孙氏被他扶了起来,脱力栽倒在榻上,又哀哀哭过一阵,她怔怔道:“也只能这样了,我总不能不知好歹的。”
歹竹出了好笋,为难杨于淳不过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
当天,杨于淳留到午后才走,他往庭前浇了三杯烈酒,告祭韩父。
送杨于淳离开后,孙氏带着韩菀韩琮,从正厅步行至府邸最西边的宗祠,亲自打开了门。
绕过庄严肃穆梯式神座延伸至顶的正堂,进了右边的一个小室。
一个供桌,几个蒲团,檀香青烟袅袅,一个簇新的金漆黑底灵位置于其上。
灵位之后的墙上,是一幅微微泛黄的画卷,画中男子青衣玉冠,面相清隽,微微笑着往画外人看来。
韩菀当即红了眼眶。
母亲跪下了,合十喃喃,弟弟也是,韩菀默默上前两步,仰看着画卷中清隽温和的男子。
这是父亲青年时期的画像,比后来要略少了一些威稳,待家人却如出一辙的温和爱护。
她本想笑一笑,父亲最爱看她欢笑,可牵了牵唇,眼泪却无声滑了下来。
……
祭奠完父亲以后。
回到郦阳居。
她伏在穆寒的肩膀,再次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将心里所有情绪都宣泄了出来。
如此,这件事情便算画上句号了。
……
进入七月,时令就入了秋。
阳光依旧热烈,只却悄然无声褪去了那种炙烤般的炎意,窗畔廊下的美人蕉在晨间添了露水,朝阳一晒,在叶尖上晶莹滚动着。
远处苍翠群山微微多了一些金黄,田野稻香麦香渐渐浓郁,风一吹,波浪般翻滚着。
秋季山麓的原野,空旷广袤得舒人胸臆。
杨于淳过府请罪,对孙氏的触动还是很大的,她大病了一场。
病了足有小半个月,才见好转。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却振作了起来。
她做主带着闺女儿子,出城往山麓的别院住了足半个月。
让两个孩子换了简便的衣裳,催促他们去奔跑,上山打猎,下河捉鱼,在芒草泛黄的原野上策马奔驰,去看农人喜悦丰收。
天高地袤,笑容终于重新回到一家三口的脸上,就连韩琮,也彻底摆脱了先前的低迷情绪。
“阿娘阿娘,原来麦是这样的割的!”
韩琮脸被晒得通红,精神头却极佳,一见孙氏就在护卫协助下从马背翻下,连说带比给母亲说今天的新见识。
他长得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还种在地里的麦子,兴致勃勃说了许久,还道:“田间的媪妪说,往北一些,她的老家,还有秋季才播种的麦。”
和先生讲的一样,他兴奋说:“等日后有了机会,我也去看看!”
“唔。”
孙氏点头应了:“以后让你阿姐带你去。”
韩琮说话时,孙氏和韩菀一直微笑看着,两人相视一笑,等他说完了,孙氏便许下承诺。
韩琮忙看他阿姐,韩菀故作认真考虑一番,才失笑点了头。
“好了,咱们快回去!”
“诶,你这一身的汗,少来沾你阿娘的身。”
孙氏似嫌弃,韩琮咯咯笑着,姐弟俩两个故意往母亲身边蹭,欢笑声渐行渐远。
日暮西山,庭院燃起熊熊篝火。
沐浴更衣出来后,晚膳就在庭院吃的。
下值府卫进山打的及和猎户买的,雉兔黄猄等等野物开膛破肚,直接用刀割下炙烤,与一众亲卫府卫各自围坐在篝火侧大口吃肉。
还有粗犷的歌声,气氛高昂极了,笑声就一直没停过。韩琮还下去跑了好几圈,从罗平穆寒阿亚等人手里都吃了一点肉,仔细品尝过还评了个一二三名,头名的穆寒还得了他从腰间摘下的一块玉佩当奖品。
一直闹到了戌末,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韩琮才肯去睡觉。
孙氏和韩菀一人一边牵着他,亲自给他宽衣擦手擦脸,韩琮心满意足睡下,嘴里还嘟囔明天还要。
“快睡,明天再说。”
不多时,韩琮就睡着了。
清浅的呼吸声变得绵长,罗启俯身,表示他会守好小主子,请二位主子早些安歇。
孙氏牵着韩菀的手,轻步离开。
这时,夜色已很深了。
沿着庑廊缓行,外庭院的炙肉也结束了,篝火很快收拾妥当,夜风一吹,炙烤的焦香气息便完全被吹散。
庭院寂静,夜凉如水。
孙氏给女儿拢了拢薄斗篷,她送韩菀回屋,站在正房门前,无奈笑道:“二郎玩儿疯了。”
都玩半个月了,也该回去了。
韩菀心疼弟弟,便说:“后日再会罢,反正也不差一日。”
孙氏就笑:“你就惯着他。”
那就好吧,那就多一日。
孙氏仰头,遥望郇都方向,苍穹无垠,远远的视线尽头,隐约见到那巍峨城墙的一点轮廓,那就是郇都。
要回去了。
孙氏把闺女送进门槛,也给她擦手擦脸,母女挨着坐在床榻上,她轻抚女儿的脸,良久,孙氏轻声说:“你勿想太多,你父亲必不会怪你的。”
知女莫若母。
韩菀点点头,过了这么一段时日,她也已想开了,情绪早恢复,她“嗯”了一声。
人总得向前看的,她知道。
侧头挨着母亲怀里,韩菀低声:“我会的,阿娘。”
“我就知。”她女儿是最好最聪慧的。
孙氏侧头贴着闺女发顶,又爱又怜,她这么好的女儿,却要受了那等委屈。
她轻拍闺女背心,温柔看女儿脸上养回来的一些肉,疼惜抚了抚,“你也不小了。”
杨于淳是很好,可惜出了此等事情,他再好,那婚约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她得另寻女婿人选了,还好,她闺女年龄还不太大,“阿娘定给你寻个好的。”
韩菀眨了眨眼睛,撒娇:“阿娘,我要自己寻!”
“不害臊。”
孙氏刮刮她的脸,疼爱搂着她笑:“行,倘若你能寻得好的,那依你也成。”
她无所愿,只希冀一双儿女安好,再守住夫君留下家业就是了。
韩菀翘唇笑,搂着母亲脖子,“嗯”了一声。
她抬眼,瞄了穆寒一眼。
恰巧,他也在看她。
她抿唇一笑,那双美丽的桃花目波光流转,有一种说不出的缱绻之意,满得仿佛要溢出来似的。
不是为何,穆寒心跳忽快了起来。
是潜意识察觉了什么,连他本人都未曾发觉,心却先一步反应过来。
此刻他只觉她目光太美,美得让他心颤,不敢多看,忙收敛心神,一触即移开,端正肃立。
……
其实,穆寒潜意识并没感觉错误。
确实是这样的。
先前,韩菀发现自己感情状态不对劲,太过急切的追逐是源于缺失安全感,她其时深陷前世,对穆寒是那样的不公平。
她没有再纠结,而是给了自己一段时间,抛开前世投影去重新认识穆寒,去仔细体会自己的心,看她是否是真的喜欢他?
答案是肯定的。
不管什么原因的开始,感情产生了就是产生了,并不能说来就来说割就割的,穆寒不知不觉间,已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重要位置。
他是特殊的。
细细观察他,重新认识他,韩菀发现,自己始终眷恋他宽厚的胸怀,灼热的体温。他总是这么无声地守护在她身侧,无怨无悔,倾尽全力。
关怀她,安慰她,为她的喜而喜,为她的忧而忧。
韩菀发现自己是喜欢他的,将他从前世投影中剥脱开来后,她仍欢喜着他,她难过会在他怀里落泪哭泣,会因他笨拙的言语而倍觉安慰。
他搂抱着她,她伏在他的怀中,她感觉到安稳和甜。
想起他,她会不知不觉翘起唇角。
……
孙氏回去了。
主子已入寝,侍女仆婢鱼贯退下,房中仅剩一盏留烛,屋外檐下也取下一半绢灯,偌大的院子暗了下来,晕黄又寂静。
韩菀趴在引枕上,外屋窸窸窣窣的轻响,穆寒刚告退出了去,现在,应该是在洗漱。
其实,自她看明白了前世今生之后,就有意识地让自己从前世阴影走出来。由于她看得透彻也重新建立的信心,结果还是比较顺利的。
渐渐的,她已不再受噩梦困扰了。
这个事情,瞿医士是知道,不过她并没让他往外说。
穆寒就这么一直留在她的外间。
韩菀微微一笑。
她掀起薄被,下地站了起身,果然,外面的动静就停下来了。
穆寒听见她落地,正侧耳关注她。
韩菀轻轻叹谓,她就起身往小解的小内房行去,在里面停了一会儿,而后掀起帘子,重新出来。
纤细的赤足趿着丝履,走到接近通往外室的门前,她被绊了一下,“哐当”一声,偌大的彩绘陶瓶落地,瞬间碎陶洒了一地,她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摔倒在上面。
几乎是同时,门“砰”被推开,穆寒疾步冲入,在她落地之前,抢先一步将她抱住。
坚实宽厚的怀抱,强而有力的臂膀,韩菀睁开眼睛,翘起唇角。
穆寒却一顿,因为他看见了。
有点不知所措,他忙松开手,那只粗糙的掌心却被她一把攒住。
“主子?”
不想,韩菀却先开了口给他道歉。
“对不起,是我的不好,先前因着心里的事,我没有给你回应。”
她支起身,凝视着他,烛光晕黄,为她的脸庞渲染一层橘色暖光,温软又柔和。
那双灿如繁星的美眸正盈盈看着他。
那天他坦白后,她没他给下文,他是以为结束了,其实不是。
“主子?”
穆寒呼吸一窒,与她对视半晌才回过神来,慌忙垂下眼睑。
他蹙眉。
穆寒是真以为结束了,怎知她……他低头,欲抽回他的手,她却用力攥着。
她简单一个动作就能轻易撩拨他心弦,穆寒闭了闭眼,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主子,夜色已深,……”
他当即就要告退,却被韩菀用手按住唇,她抬头凝视他的眼睛,“我想和你说个故事。”
“你能先听我说完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憋屈不会一直憋屈的,命运不允许委曲求全啊,宝宝们别急,剧情的话马上就来,这空档咱们先走一点感情哈!(*^▽^*)
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


第63章
初秋的月光已染了二分霜色,银白皎洁,自半敞的窗牖投入室内。
夜凉如水,韩菀抱膝坐在槛窗前的榻级上,仰看明净夜空。
穆寒在这个凉夜里,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去年九月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我,有阿爹阿娘,也有琮儿,……”
太过匪夷所思,就当是一场梦吧。时人笃信鬼神,越底层出身越尤甚,但很稀奇的,穆寒却没那么相信。大约是他经历过太多苦难,早已知祈求上苍无用罢。
夜风有些凉,韩菀侧头看穆寒一眼:“还有你,”她垂下眼睑,“只这个却不是什么好梦。”
明明没有变化,语气依旧低轻柔软,只她垂眸的一瞬间,穆寒却感觉她浑身被一种低沉悲伤笼罩。
“梦里一开始,和前事一模一样,爹爹遇匪逝世,临终叮嘱我带着阿娘二郎,往郇都相投姨母和表兄。我依言去了,和阿娘一起住进侯府后宅,……”
穆寒心一紧,韩菀却一恸,她低低问:“你是不是想问二郎?二郎,二郎已经没了,……”
哪怕韩琮现好好的,提起此事,她心尖依旧一拧。那种遗忘已久的锥心之痛瞬间被忆起,韩菀深吸一口气,才缓和了它。
她轻声说:“是在阿爹下葬的第二次夜里,仆妇疲乏疏忽,二郎突发高热,至天明不治。”
穆寒浑身一震,蓦侧头看她。
他记得,主君下葬第二日,二郎君确实突发高热。据闻是仆妇疏忽未能察觉,好在夜半女郎挂心,去了二郎君房内察看,这才及时发现。
二郎君身体弱,稍有风吹草动即可酝成致命危机,彼时又逢父丧大恸疲极,据瞿医士说,很险,幸亏发现不晚。
只穆寒进郦阳居久了,却曾听说,当晚韩菀突然惊醒,深秋的夜里,她连斗篷都没顾得上披,就这么散发赤足冲出门,沿着廊道一路飞奔至二郎君房中。
穆寒意识到些什么,他怔怔看着韩菀,明月皎洁,她微垂眼睫,白皙的面庞在月光下,朦胧又脆弱。
“二郎没了,叔父并族人逼上门来,我和阿娘伤恸愤慨,连夜收拾行囊,北上郇都。”
连男丁都没了,孤女寡母,自然是住进襄平侯府的。
“那个时候,外事俱托于曹邑宰之手,每旬都会将账目和重要卷宗送进府中。只我旧年曾听阿爹说过一二,渐渐我发现有些不对,但可惜,那时为时已晚,……”
韩菀慢慢地,将她前世经历过的事情一一说出。包括弟逝,北上,进侯府,发现不对,与曹邑宰苦斗,……再到后来,杨夫人主持备婚,她与母亲回乡告祭父弟,在浩渺郇河之上,发生的那场“沉舟”事故。
她被囚禁长达一月有余,在她感到孤寂绝望之际,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深夜。
“……李翳告诉我,灵堂已设,连阿娘都以为我身死了,竟有还一个人寻来救我。”
寂静的夜里,穆寒不知不觉,呼吸屏住,他双拳已经紧紧攒了起来。她说时很平静,只一切都那么详细真实,真实到他有一种感觉,这就是真的。
他无法想象,她竟经历过她口中所叙的一切,这让人窒息噩梦般的一切,“……是谁?”
他喃喃,不知不觉竟问出了声,嗓音有些哑,这时穆寒心中莫名有一种预感。
韩菀侧头来,仰脸看着他,那双晶莹眼眸中蕴着水光,眨了眨,无声滑下来,她抬手抹去了。
凝视他,半晌,“他叫穆寒。”
穆寒浑身一震。
韩菀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眸,她哑声说:“说来,是我的不好,二郎没了,我伤心难过,竟不知曹邑宰私下作为,……”
韩父的一干亲卫,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送走了。只没多久,他却伤痕累累追上北去的车队,一直到追上她的车驾,那口气才泄去,再次栽倒在她的辎车朱轮下。
她抬眼看他。
很清晰看见他瞳仁骤一缩,穆寒呼吸急促,他蓦想起韩菀乘车急赶百里追上被押解往郡城的他的旧事。
他至今依旧清晰记得,她一步一步向他行来,亲自俯身,扶起正跪地见礼的他。
那婉转女声如同天籁。
“我来迟了。”
穆寒呼吸急促了起来。
耳边韩菀还在静静说着,她逃出小木屋后坠入河中,是那个穆寒不顾一切跳下几番力挽狂澜,只可惜,韩菀还是弥难了。
那个“他”负伤急追百里,与李翳同归于尽,血泪流尽,抱着她跌跌撞撞走在出山的路上。
穆寒张了张嘴,他说不出话来,明明一切都那么匪夷所思,可偏偏,韩菀对他一切的行为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没有别人,由此至终都只有你。”
韩菀轻声说着。
穆寒一震蓦抬头,她正静静凝视他,忽轻快一笑:“不过你说得对,你不是他。”
她这句话,瞬间打散连混乱中的穆寒本人都能没察觉的某处凝晦,不过作用却是极明显的,他心一颤。
“之前是我魔怔了,是我的不好,我总分不清梦里和现实。”
“我省过来了。”
“你是你,他是他。”
“这段时日,我也不再做那梦了。”
“前头那段时间,我就想着,我得先认清楚了,我是不是真心悦于你?如果是,我再告诉你。”
答案是什么呢?
她今夜的行为与此刻皎如月色的眸光已说明一切。
韩菀讲述了许多许多,包括她的前世以及她的心声,将一切敞开坦诚过后,最后,她给穆寒道了歉,为她之前的过分急切和强势。
“是我的不好。”
想起那个犹待春寒的夜里,他那被井水浇透的冰凉身躯,胁于生命的危机都未曾让他动容过半分,那一刻,他却是战栗的。
“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了。”
她的道歉是那样的真诚,穆寒却下意识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他从不觉她做的哪一桩事是不对的,哪怕再为难,他亦甘之如饴。
她没有不对,不需要向他道歉的。
韩菀轻轻一笑,她感到很窝心,这就是她的穆寒,这个无怨无悔的男人,教她如何能不爱他?
韩菀慢慢支起身体,她侧头,看着他的眼睛,呢喃:“我欢喜的就是你。”
她俯身上前,轻轻在他额心印下一个吻。
灼热的温度,柔软的触感,很轻很轻,虔诚地印下了一个吻,仿佛印在他的心坎上似的。
能清晰感觉到她对他的珍重。
穆寒方寸大乱,急促的呼吸仿佛喘息,今夜接受的讯息实在太多太大太突然,多到他素来清醒理智的头脑一片混乱,浆糊似的。
穆寒胸膛剧烈起伏着,下意识一偏头,避开她的轻吻。
他哑声:“主子,……”
这是不对的。
……
穆寒不知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心神大动不外如是。
他感觉得到,她说欢喜他,是真的。她眼睛看他,已不再像看另一个人。
她那双美丽眼眸里的点漆瞳仁,清晰地倒映着小小的他。
可他一直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两人经已回到各自的轨道上去。
韩菀微笑温柔,他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心乱如麻,又生怕她趁势进攻,心头防线正因她坦白的前世而大受震动,一时之间,他惶恐自己抵挡不住。
却不想,韩菀却没有继续。
她没逼他,说完以后,柔声说夜了,让他回去休息吧,只仰脸看他匆忙退了出去。
曾经的她对他过于急切强硬,欠缺了一份尊重,她已醒悟过来,她不逼他,她会给时间他先把事情消化。
坦诚之后,韩菀身心舒畅,一夜好眠无梦到天明。
而穆寒却恰恰相反,一夜都没能阖眼。
“没有别人,由此至终都只有你。”
“不过你说得对,你不是他。”
“我欢喜的就是你。”
他捂住双目,紧紧闭上眼睛。
……
翌日晨起,他眸中泛起的血丝让迎面而来的阿亚都惊了一下,“诶你这是怎么了?”
穆寒匆匆敷衍过去。
进入东厢书房,初秋的井水已带晨露,沁凉沁凉,他俯身其中,良久,才觉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站了许久,不愿想也不敢想,强迫自己转移心绪,重新束发更衣,手刚放在腰带环扣上,却忽闻一声琴弦拨动的脆鸣。
铮铮淙淙,琴声清越,流水行云。
是韩菀。
曦光初露的清晨,她梳洗过后,余光望见寝室尽头的琴案,捧琴而出,焚香净手,跪坐在廊榭前的敞台上弹奏起梧桐古琴。
曲调大气昂扬,琴声优美流畅,轻快激昂盘旋向上,正是她曾经给他唱过的那曲《东问》。
她击缶高歌,他拔剑而舞,酒意微醺之际,她捧着他的脸告诉他,渔舟唱晚,划船采菱,楚地的云梦大泽,鲁国的神山,燕国的长堑,她未来的计划里,都有他。
控制不住,眸中泛起湿意,穆寒花费所有的自制力,才控制住了自己的双足。
他仰起头,许久,才将泪意湮回目中。
……
很久,直至袅袅琴音散尽。
“穆寒,怎这么久啊?”
门“啪”一声,被人推开了,是阿亚,阿亚眨了眨眼睛,穆寒双目有一点可疑的红影。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方才主子弹琴。
他们来主子身边这么久,韩菀就没弹过琴,原因无他,没这个时间和心情。
可今天,忽然就有了。
阿亚感觉有点不妙。
他是知道韩菀和穆寒之间的纠缠的,早段之间见平静了,他还暗暗松了口气,真不是他不看好兄弟的感情,而是两者身份实有如天堑。
顿了顿,阿亚最后说了一句:“你要想清楚。”
开弓没有回头箭。
做什么决定之前,千万千万记得要先想清楚啊。
穆寒抬眼,就在阿亚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低声说:“我知道。”
阿亚松了口气,知道就好。
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快些准备吧,主子要出门了。”
还有,明日就回城了,很是事情要准备。
总号那边后日设宴,章程还得先送回去,好让府里准备,这事儿穆寒拿主意的。
忙起来吧,让头脑和情绪先冷静下来再说。
……
确实很忙。
不但是穆寒,韩菀也忙得很。
为了韩琮,把回都的时间延后了一日,事情都压在一起变得很紧凑。
带着韩琮在近山处打了一回猎,还野炊了一把,日暮尽兴而归,接着就是连夜收拾行装,翌日一大清早启程回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