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娇雀(双重生)
作者:茶暖不思
文案:
[和腹黑将军的三生韵事]
上辈子,锦虞从娇宠公主沦为前朝余孽,被新帝传唤侍寝,锦虞不愿,以死相逼,日夜想着从这深宫逃出去。
后来,她无意撞进了定南王池衍的王帐。
男人银装铠甲,把盏一杯香茗,笑眸轻狂潋滟:“小姑娘,军中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终归是涉世未深,只一眼,她便付了情衷。
这段风流韵事传到了新帝耳朵里,新帝一怒之下,血洗了定南王府,连着锦虞也未放过。
重生回到逃出宫的那晚,这辈子,她想要他好好的,于是锦虞直入新帝寝殿。
静夜,寝宫红烛香暖,她叩首认罪,愿入后宫。
末了,水晶帘后,缓缓步出一人。
“朕允了。”
池衍在她震惊的眼神中,勾起那抹魅异依旧的笑痕。
*
池衍记得那小姑娘右足踝系了条细细的链子,悬着个铃铛,一走一晃的清响,比刀戟声好听。
初见时,便是这铃铛声,颤动心弦,惹起他的寸寸情动。
从头活过,他想,他要他的枕边,夜夜都有这银铃声。
既然这江山是他亲手打下的,那这皇位何苦舍之于人。
这辈子,不如自己来做她的王。
[阅读指南]
①前世今生+双重生,基调甜宠爽,1v1+双c+he。
②时间线上男主重生比女主早,感情流。
③更多排雷在第一章 作话。
一句话简介:和腹黑将军的三生韵事
立意:认清生活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锦虞(笙笙),池衍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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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王帐
暮冬,九夷山脉的雪尽情落了好几日,莹雪皑皑,堆银砌玉。
戌时,夜色添寒。
锦虞提挈一盏宫灯,匆促奔走,薄底鹿皮小靴踩在厚雪上,仿佛都不觉僵冷。
她右腕的雕花手链上坠了只巧致的银瓷铃铛。
跑得快了,嵌在里头的玉珠子撞过来,又兜回去,叮叮当当作响。
前路忽陡,锦虞猝然一踉,方稳住身子,便听见了背后逼近的脚步声。
她眉心蹙痕一重,猛地转过了身。
数十人披甲佩刀,悄无声息肃立周遭,俨然一支精锐兵卫。
锦虞捏紧宫灯,回眸望了眼身后深浅不明的雪坡。
她羽睫一颤,喘息在这天寒地冻的深夜,凝成了凌乱的霜雾。
这时,两侧兵卫高举的火把之下,一人自暗处稳步走上前来。
冠帽束发,锦衣庄严,他站在她面前两步远,一身浩然正气。
“属下奉命,接公主回宫。”
看清他的脸,锦虞忐忑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精致的玉容渐渐覆上一层寒意,她声音轻轻的:“我倒想听听,如今,你所奉何命,奉何人的命。”
那人保持着扶剑行礼的姿势,没有任何动作。
锦虞漠然看着他,眼底一片凉薄:“谢怀安,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谢怀安依然闭口不言。
他素来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那双杏眸清透绮丽,为人称羡,眼波掠来的温度像是能将人的心跳都夺走。
便如同现在,他也只是垂着眼睑。
他似乎不愿当着她的面回答,但锦虞没想放过他,“说话!”
习惯了服从她的命令,僵持半晌,谢怀安还是深吸了口气。
“属下……”他索性闭了眼:“楚,金吾卫统领,谢怀安。”
听罢,锦虞嘲讽一笑:“好一个大楚的金吾卫统领。”
她深凝目光,语色渐冷:“昔日你谢家犯下不赦之罪,父皇仁慈,与你重用,更是金印紫绶,他对你这般信任,到头来,竟是你谢怀安通敌叛国!”
她字句讥讽,刀刀刻在他心上。
然而谢怀安始终未抬头,夜色昏昧,没人看得到他的情绪。
此时,勘探的斥候兵归来复命,近他耳边低声启禀:“统领,赤云骑的营地就在附近,是池将军亲自领的兵。”
闻言,谢怀安眸光一动。
池衍……
片刻后,他收回思绪,招了手,便有一兵卫呈上一件金丝绣鸾羽缎披风。
谢怀安接过,旁若无事般轻轻抖开,“夜寒,公主千金之躯,莫要受凉了。”
厚暖的披风刚落到肩头,便被锦虞蓦地掀甩在地。
他也不恼,缓缓道:“请公主随属下回去,只要公主安分留在后宫,陛下断然不会为难你。”
锦虞冷冷剜视着他:“楚国的皇帝,你唤得倒是顺口!”
谢怀安微顿,而后极低一丝叹息:“东陵疆土已成楚地,陛下既有意立妃,公主大可与从前一样锦衣玉食,免了流放的苦,又何必……”
“啪——”
重重的掌掴声清脆,他歪头闷哼,声色戛止。
“他杀我父皇,屠我东陵子民,毁我城池灭我王城,血仇深恨不共戴天!”
紧抿的双唇因愤怒而颤动,锦虞攥起拳头:“谢怀安,你最好是现在杀了我,否则我和你,不死不休!”
她很倔,一旦笃定,便就不会变了,谢怀安从来深知不疑。
他直起身,这次态度强硬了几分:“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如若公主还要执迷不悟,属下只能得罪了。”
话音落下,谢怀安终于抬眸轻望她一眼。
见状,锦虞神色微变,凛声呵斥:“你敢!”
他没有停下,只朝她迈开步子。
也对,毕竟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唯她是从的东陵参将了。
静默了极短的一瞬,锦虞清眸流露一抹决绝。
“谢怀安,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她言语间尽是疏离,谢怀安身躯蓦地一僵。
便在他迟滞的间隙,锦虞连退数步,毫无意外地踩空,身子一倾,蓦地跌滚下了山坡。
谢怀安一惊,忙不迭伸出手去抓她,却只有一片衣角从手心滑过,和掉落脚边滚动的一盏宫灯。
“公主——”
事情来得意外,谢怀安脸色一白,愣愣望着脚下魆暗的雪渊。
他很快寻回理智,压下慌乱:“所有人,立刻分寻九公主,务必将人安全带回来!”
身后有兵卫踌躇着提醒:“可是统领,陛下交代过,此事万不能惊动池将军……”
皇帝怀有私心,故而金吾卫此行隐秘,谢怀安自然记得。
谢怀安也知道,这位池将军,便是楚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王,池衍。
嘉延三年,是他亲率赤云骑,以无可匹敌的武力兼并了晋、宣二国,打破了天下四国并立的格局。
时至今日,新帝登基仅有五年,楚国便就政局稳固,军力强盛。
半月前楚军大败东陵,也都是因为有他的存在。
是以,连皇帝都忌惮他三分。
楚皇欲强迫九公主为妃的事,倘若被池衍知晓……
谢怀安皱眉,深邃的眸子闪过一道复杂光色。
*
覆压枝头的霜雪未待消融,又有新雪如琼玉般纷然碎落。
雪絮皎素,一片一寸飘降下来,轻轻落在她披散的墨发上。
“姑娘,姑娘?”
“该不是从山顶掉下来,咽、咽气儿了?”
“不至于吧,这么缓的坡,顶多废只胳膊断条腿!元青,你知会将军一声去。”
“可将军在沐浴啊……”
耳边喧噪不止,锦虞不耐皱眉,一片模糊的意识点点回温。
她慢慢睁开眼睛,便见一众战甲骑兵,低头一瞬不瞬观望着她。
“哎,醒了醒了!”
不知在雪地上昏倒了多久,锦虞虚浮着爬起来,身上跌疼了,忍不住低低呻楚。
她还活着,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没缺胳膊少腿。
光亮落到眉梢,锦虞这才看清他们身后是一片营帐。
数簇火把灼灼燃着,将那面楚国旌旗照得一晃一明。
但锦虞没有注意到,另一侧还有面印了“池”字的赤金色帅旗。
火光跳跃在夜色间,一霎映亮了她瓷白无暇的面容。
她一袭胭脂锦裳,刺绣金丝雀翎,百鸟衔枝,腰间一根黛色织云衿带系出玲珑曲线。
只不过此刻她衣发皱乱,略显狼狈,但即便如此,也无损她皎美的容颜。
士兵们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这深更半夜,会有个这般貌美的姑娘从天而降,虽看上去落魄,反倒衬了几许无害娇怜的意味。
锦虞怔愣良久,猛地清醒过来。
这里难道是楚军营地……
她一惊,未作多想,忍着脚上的疼痛反身就跑了开。
营地驻扎在山丘背风处,三面环山,仅北面一条出路,亦是守卫重重。
锦虞逃不出去,很快便被他们围堵到了中营一座军帐前。
此帐显然与旁的不同,是用阔气的牛皮和羊毛毡捆绑搭建的,分明是行军的营帐,却甚为雍容贵气。
这遭经历下来,锦虞身心俱疲,双唇冻得发白,雪肤也微泛异红。
她都跳崖寻死了,没想到还是躲不开楚军势力。
锦虞一时无措,忽然一阵晕眩袭来,她伤脚一崴,倒向身后垂落的帘幔。
她低呼,整个人蓦地栽进了帐中。
众人都来不及阻止,原地愣住。
为首的元青怔怔道:“要完……”
*
偌大的帐内,两盏光玉琉璃灯透亮高悬,一室溢彩烁目。
锦虞吃痛闷怨,再摔下去,她非残了不可。
她咬着牙支起半身,目光触及前方,顿住。
银丝绣线的软罗幕帷,自四面静静垂落,脚下的云纹朱锦长毯一路铺展到纱帷最深处。
透过虚掩的纱帐,一鼎落地螭兽鎏金熏香炉,缭绕轻烟。
又似有水波雾光,随之轻漾。
光影恍惚,帐幔上朦胧勾勒出一人挺拔颀长的身影。
楚国的将士,都如此骄奢安逸的吗?
锦虞半疑半惑,慢慢站起身来,向纱帐内轻步走了过去。
四下悄然,只有里边似有若无的动静,和她腕间轻微碰撞的瓷铃声。
锦虞轻轻拂开帷幔一角。
只见暖烟迷离,男人背对而立,上身半裸,肩背肌理线条完美,后敞的流云丝衣正穿到一半。
那人缓缓偏过头,侧颜轮廓初现。
锦虞呼吸一窒,第一反应竟是非礼勿视,倏地转过了身去。
便在这时,帐门外传来元青谨小慎微的试探:“将军恕罪,属下大意,没能将人拦住……可需……属下进去?”
闻言,锦虞一怔。
他是穷凶极恶的楚军将领,她在心虚个什么劲!
回过神,锦虞清眸一凛,摸向腰侧,一把镂金锋锐的贴身短匕现于手中。
她身姿修挑轻盈,飞身入帷,裙裳飘飞,四周纱幔无风自扬。
而里头那人,已披上了云白软袍,去簪散发于身后。
他徐徐侧身,闲坐案前,始终从容淡然,当她不存在似的。
不过一息,锦虞便掠至他身后,细薄锋刃架在他脖颈上,冷声:“让他们走!”
熏炉轻烟萦绕着水气,有异香浮动,四下忽而陷入死寂。
男人仿若不觉刀匕在颈,手指修长,稳稳执过案上的羊脂白玉盏,低头浅抿了口茶。
他状极悠闲,全然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锦虞有些后怕。
毕竟她只是虚张声势,知道自己从前偷学的几招花拳绣腿,不可能慑住一个戎马沙场的大将。
但他既不听从,也不反抗,让她捉摸不透。
锦虞咬唇,下意识捏稳刀柄,胁迫催道:“快啊!”
她一动,铃铛里的玉珠子便晃荡出了几许清音。
男人像是突然顿了一顿。
默了会儿,茶盏放回案上,他微微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锦虞不满他的无视,正想将匕首压下几分,便听他缓缓开口。
“乌墨。”
他的声音有些微清冷,但低醇质感,很是好听。
锦虞心绪一紧。
明明第一次听,甫一入耳,她心底却不知缘由地,仿佛有处空虚忽然被苦涩覆没。
他只是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可听到他的声音,她蓦然间,心觉酸楚和不甘……
锦虞讨厌这种感觉。
旁侧那张纯白柔貂铺就的软塌上,突然传来一丝动静。
锦虞思绪一断,斜眸望去,这才发现那儿躺了只尺玉雪猫,一身蓬松的软毛陷在白貂锦毯里。
听到男人低唤,它从清梦中醒来,怏怏掀开眼睛,露出异色双瞳。
左琥珀,右宝蓝,十分漂亮。
它趴卧着,像只高贵的小狐狸。
锦虞从未这么近地见过猫,她细皮嫩肉的,宫奴们总怕它们太野挠伤她,故而不允有猫狗进她的宫殿。
可这只雪猫,锦虞总感觉自己养过它很多年。
只是它通体羽白,居然名为乌墨,好生奇怪。
这时,男人指节敲叩案面。
还在柔毯上舒服磨蹭的雪猫,这才不情不愿低呜了声。
它伸个懒腰,跳下软塌,一瞬便蹿出了营帐。
锦虞恍然回神。
她莫不是在雪地跑了太久,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会对他的猫也有怪异的感觉……
*
帐外,雪夜更深。
乌墨侧坐在众人面前,绝美的眼眸微细,清高又贵气。
毕竟相处不是一朝一夕了,乌墨一出来,他们便就明白了里面那人的意思。
为首的另一人叫元佑,他点头笑笑:“得嘞小主子,咱们不打扰了,这就走,这就走!”
而元青略有些迟疑:“真走啊?将军他……”
“嘘,快都散了散了!”元佑挥退了众兵,边将他拽走,边道:“将军用你操心吗,谁能伤得了他?”
元青回头望了眼渐渐远去的军帐,“我担心的是那姑娘,你见哪个进过将军帐里的女子有好下场了?”
“嘭——”
他话音方落,便听见瓷器银瓶的迸裂碰撞声,接二连三自王帐中传来。
两人一怔,懵懵对视了眼。


第2章 铃铛
王帐内,琉璃灯盏在纱帷投下千回百转的光影。
案上的玉盏银器均被扫落在地,打斗的痕迹满目狼藉。
“你松开!”
锦虞狠狠一挣,无奈双手被那人反扣身后,只得半仰半坐在案面,动弹不得。
身子被迫这么一挺,绯衣下少女的绵软被描勒得妙曼起伏。
锦虞羞愤,凝脂的脸蛋飞红:“流氓!无赖!登徒子!”
捏在手心的短匕突然被轻轻抽走,随后脖上一凉,锋刃已抵到了她细嫩的颈间。
锦虞倏地噤了声。
自己的护匕有多利,她不是不知道。
刀刃在那人手中缓缓移动,停在了离咽喉半寸处,迫得她更后仰了些许。
锦虞生怕被一割破了血脉,咽都不敢咽一下。
耳后有温热的呼吸传来。
他语气如谈论起居般轻巧:“嗯,接着骂。”
锦虞紧咬下唇,不敢再乱动了。
原先是想趁机手刀打晕他,谁晓得这人反应这么快,反手便将她制住,最后她人没逃出两步,还这般姿势跌在了案上。
更可气的是,身后那人彻头彻尾都坦然坐在那儿,在他面前,她宛如弱小的兔子,只有任他宰割的份。
她极力克制的慌颤显而易见。
只听那人声线慵然温沉:“现在知道怕了?”
但他似乎也只是吓唬她,说罢,便将匕首离了她肌肤几分。
没等锦虞舒口气,他手里的匕锋又落到了她侧肩,沿着衣帛,一寸一寸,欣赏般慢慢滑过。
锦虞心中一骇,这时,她的领襟被刀背略微挑开。
男人打量须臾,慢条斯理道:“鳞针丝绣。”
一听,锦虞心里咯噔了下。
她绯里衽口章绣花蔓,锦裳衣襈纹鸾凰金缘,那是东陵王族独有的绣线纹饰。
他能说出来,一定也能猜到她的身份。
锦虞也不藏掖,扭过头,眸底泛出恨意:“善恶报应,你们这□□恶残暴之辈,必受千夫所指!我定会手刃你们的!”
她微侧的脸庞娇红愠怒,那人略一静默,突然轻轻一笑,将短匕丢掷长案一角。
“不必性急,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行刺。”
他的语气总是古井无波,连温度都不曾让人感受到一丝。
但锦虞偏就听出了挑衅的意思。
“你……放开我!”挣扎无果,锦虞讽道:“原来楚国的将领只会躲在背后,怕不是嘴脸丑恶,见不得人!”
锦虞骂完,就兀自冷哼回头,她气不过,就是想逞个口舌之快。
白白折腾一通,最后还得被抓回楚皇宫去,想到这儿,锦虞便觉脑袋发疼,眼前恍惚了下。
她一筹莫展,手腕上的力道却突然松了。
他放开了她。
锦虞一讷,反应极快,扬手探过短匕,随即自案上跃起。
她轻柔的身子霍然反身一旋,刀锋夺命,直直攻向身后人的颈部要害。
电光火石间,那人行云流水般一偏,仅凭两指之力,匕首竟就生生停在了他颈侧,再进不得半分。
腕上那只小小的玉瓷铃铛,伴了一缕剑风,从男人耳际轻轻擦过,荡漾清鸣。
锦虞墨睫一颤,深知自己绝非他对手,欲跳下案面脱身。
不承想,她右脚扭伤严重,先前还能强忍一时,这会儿她猛一踩地,脚踝骤然撕裂般剧痛。
“啊……”
锦虞眉头蹙紧,双唇一刹失了血色,腿一软,便不受控地跌仰下去。
镂金短匕“咣当”一声掉落在锦毯上。
玉骨娇躯径直撞进了男人怀里。
腰间一紧,他顺势扣住了她。
锦虞疼得额间沁出了层薄薄的冷汗,一时忘了去分辨他是挟持,还是好心扶她一把。
总之,他们之间距离陡近。
他刚刚沐浴过,一身白袍,几丝微湿的发垂落胸前。
身上拂来淡淡的气息,如若帐外清冷渺茫的夜,雪落无声,孤清寂冷。
但他怀抱的温热,又像林间的微风暖雾,濯尽寒殇。
两相格格不入的极致,在他身上却毫不突兀。
心里又开始莫名涩涩的。
锦虞缓了缓呼吸,竭力压下这令她不舒服的感觉。
“投怀送抱?小姑娘,怎么尽学些不好的。”
男人疏懒的嗓音似笑非笑。
锦虞一惊,慌乱抬头,四目瞬息相对,她这才看清了眼前那人的样子。
他肤色冷白,眉骨深邃,一双桃花眼眸狭长,右眼尾有一点淡淡的泪痣。
双眸略略眯起时,浮露一丝惑人的迷离,满眼风流。
偏生那飞扬的剑眉如丝如雾,为这俊美的面容,平添了三分乖戾,几许轻狂。
男人垂眸凝视着她,浅褐瞳仁倒映出她的脸庞。
锦虞失神一瞬,很快便被满心的羞赧吞没,她绷着脸,扬手就要打他。
一出手,就被他捉住了手腕。
那一霎,瓷铃铛随之碰撞出清悦的声响。
玉珠子咣当,咣当……在他眼前悠悠摇晃。
他略掀眼皮,视线静静落在她白净的腕上。
乌墨不知何时回到了帐里,在锦毯上躺了好久,铃铛一响,它突然一下跳上长案。
一团白影从锦虞面前倏地飞蹿而过,她惊呼,眨眼的功夫,雕花手链便被它的爪子勾走了。
“哎……”
乌墨转身就跳上了软塌,窝在白貂里玩弄着她的瓷铃铛。
“喂!”这猫根本不搭理她,锦虞挣了挣右手腕,秀眸直瞪它的主人:“还我!”
男人瞟了眼软塌,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揣测的情绪,随即又消逝不见。
他不动声色,微挑薄唇:“唔,它喜欢你的东西。”
“你……”锦虞张了张嘴,气得说不出话。
亏她先前还觉得这一人一猫有几分别样,一定是上辈子同她有冤仇!
锦虞伸手去推他,他也没阻拦,任她挣扎,然而她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坐在他腿上,她脑袋愈渐昏沉,呼吸弱了些,眼皮慢慢耷拉下来。
她好困……
从楚国皇城逃出来,到今日,她都没有好好睡过。
她本该在那安静的大殿,躺在烟罗帐下的雕花紫檀榻上,床垫以白玉制成,其上铺就鸾凤罗衾。
软玉枕上一觉醒来,便有宫人为她更衣梳妆,备好膳食茶点待她享用。
而今,她却是费尽心思地,在四处逃亡。
在一个温暖舒服的怀抱里,锦虞僵了一夜的身躯慢慢地虚软了下来,周身的气息催人欲睡。
她好想靠一靠……
有那么一瞬间,锦虞竟恍惚觉得,窝在他怀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仿佛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么做的。
但也只是一瞬的错觉。
锦虞有些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男人垂眼,便见少女双颊透粉,娇娇纯纯的,但再仔细瞧上一眼,会发觉那分明是灼烧般的异红。
而她身上,还残留着风雪夜裹携而来的寒凉。
从她手腕递来的热度逐渐滚烫,他顿了一顿,眸光微沉。
他唇角慢慢弯出一丝弧度,别有深意:“脸怎么红了?”
锦虞不舒服地呼出一口热气,皱皱眉,懒得骂他轻浮。
帐外突然有声音响起。
“将军——”
离而复归的元青继续高声唤道:“金吾卫谢统领求见——”
谢怀安?
乍一听,锦虞倏地睁开眼,瞳色交缠着红血丝,尽显惫态和局促。
男人精湛的目光掠她一眼,默了片刻,他无言,微凉的指腹落到她额际,抚过某处,轻轻一点。
锦虞眼皮忽沉,脑袋一重,便失去意识歪靠到他的胸膛睡了过去。
*
静夜深沉,飘雪载着北风,细细碎碎的,却又久落不尽。
中军大帐,谢怀安扶剑站立,他眉眼皱紧,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干等在一侧。
迂久,他终于听到了动静。
“见过池将军!”
帐门外,金吾卫士兵齐齐跪膝叩首。
落地火炬分排两旁,燃烧的火焰不断吞噬着落下的雪粒,不时发出刺啦声。
只见不远处一人徐步走来,他只单单穿着那身云白软袍,长发肆意后披,便就是这般随意,流露出的那股不可一世,更叫人望而生畏。
后边的元青忙追上,将手里的雪银色狐毛大氅披到了他肩头。
而元佑快步上前,掀开中军帐的帘幔,请他入内。
谢怀安见了他,立刻上前两步,拱手行礼:“末将谢怀安,参见池将军。”
那人一言未发,不急不徐步至上首,一掠氅袍,在太师椅慵然靠坐了下来。
元青元佑一路跟随着他,替他沏了盏热茶后,退站到了侧后方。
听得一声淡淡的“嗯”,谢怀安这才直起腰背来。
他深知眼前之人,便是定南王池衍。
先帝唯一亲封的异姓王,也是楚国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世人皆知,先帝在位时,池衍年不及弱冠,却已是朝中首屈一指的战将,智勇谋略,无人能及,而他所为一切,皆因先帝对他偏爱有加,更于他有恩。
而今的池衍战无不胜,说是令人闻风丧胆也不为过。
故而他不开口,谢怀安未敢先出声。
瓷盖撇拂盏沿发出轻响,只听那人语气平静:“何事。”
谢怀安应声,颔首道:“有东陵余孽藏匿附近,我等奉陛下之命追捕,唯恐逃犯潜入军营对将军不利,还请池将军允金吾卫搜查。”
“余孽?”
池衍眼尾无声一挑,那一点泪痣显得他的神情漫不经心。
他淡淡道:“看来谢统领初来乍到,对楚国律法还不甚了解,元青元佑。”
元青和元佑本是兄弟俩,前者眉清目秀,后者则粗犷些,两人如今二十左右的年纪,已参军多年,一直跟在池衍手下办事。
闻声,他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元青上前一步,阐述道:“东陵人有罪当诛,无罪释放,但凡不愿归附者,依楚律均充配疆域,不论王室抑或庶民。”
接上这话,元佑看向谢怀安:“谢统领,东陵皇帝罪恶滔天,难当君主大业,死不足惜,但旁人皆是无辜,理应充军或放归,不知余孽何人,陛下可是另有打算?”
谢怀安微默,谨慎道:“金吾卫行事乃陛下授意,不便细说,望将军见谅。”
缓缓浅啜了口清茶,池衍放下杯盏,低敛的眸心渐邃:“那就不用说了,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