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假面的盛宴
文案:
前世,顾玉汝是人人钦羡的对象。
她与丈夫结发为夫妻,从小门小户到一品诰命,人人都说她福气好运气好,实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再次睁眼,回到待嫁之龄。
一边是人中龙凤的未来丈夫,嫁给他以后会是举人娘子、进士娘子、状元娘子、未来的官夫人,一路风光无限,直至一品诰命加身;
一边是对她死缠烂打的‘真小人’、‘真地痞’、‘真无赖’、‘真流氓’……
循规蹈矩了一世的她,突然想换个人生试试。
——
于薄春山来说,他出身低贱,他一无所有,他逞凶好斗,他为世人所瞧不起,他唯一有的就是对她的‘贼心不死’。
他从泥泞里爬起来,不过是想证明给她看,别人能给她的,他也能。
——若干年后,当薄春山踏上那万仞之巅的位置,回首过去,也不禁唏嘘感叹。
“人人都说我是英雄,却并不知其实一开始我只想成为一个人的英雄。”
文名望春山,男主非王爷皇子官宦世家子弟,出身平民,是个混子,没有什么金手指金大腿金爸爸,全凭自己干(唯一拥有的金手指是女主?),所以文中男主事业情节比重较多。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种田文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玉汝、薄春山 ┃ 配角:齐永宁、顾于成、顾玉芳及其他路人甲乙丙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唯一有的就是对她‘贼心不死’
立意:哪怕深陷泥泞,哪怕困难重重,只要心坚意决,就能看见彩虹。


第1章
《望春山》
又是一年春。
打从去年冬日起,顾玉汝身子就不大好。
请太医也来看过了,太医也说不出所以然,只道是人上了年纪就是如此,只管好生精养着,多寻些有趣的乐子开开心,待到明年开春,说不定就能见到起色。
见此,齐府的几位老爷百忙之余还不忘四处寻些稀奇玩意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寻不来的,小到投嫡母所好的一些精巧玩意儿,大到会唱花鼓戏、能说书唱江南小曲儿的班子,下面小辈儿们跑春燕堂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就这么折腾着,顾玉汝的身子也渐渐见了起色,尤其自打开春以后,人一天比一天精神。
这不,借着摆迎春宴的由头,齐府又请了许多客人到府里来。
夫人太太姑娘们衣衫靓丽,年轻的脸庞白皙娇嫩,看着就让人欢喜。戏楼里,专门从江南请的戏班子已然开唱,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顾玉汝一身墨青色五蝠捧寿雕花漳绒的夹袄,全套的祖母绿头面,低调又不失体面,明明已是满头银丝,但白皙的脸庞还能看出年轻时也是天香国色。
客人来了,不管是老是少,都是要先来拜见她的。
到底是前内阁首辅的原配发妻,现文渊阁大学士的嫡母,圣上钦封的正一品诰命夫人,举朝上下除了那些个皇亲国戚,大抵也没几个人能比她更尊贵了。
也是齐首辅一生门生无数,桃李满天下,齐阁老如今又掌权,今日能被请到府上来的,哪家不是和齐府沾亲带故?都到府里来了,自然要先来拜见老夫人。
且听着这一声声老夫人、老祖宗、师母、师祖母络绎不绝,坐在上首的顾玉汝笑呵呵的。
堂上也人人都会凑趣,知道今儿说起来是齐府摆迎春宴,实际上是为了哄老夫人开心,个个更是不吝啬好话,那些小辈们也都嘴甜得像抹了蜜似的,一屋子都喜气洋洋。
不同于正院的热闹,大抵今儿府上的人都聚到前面去了,齐府其他处倒多少显得有些冷清。
“她怎么还不死!”
说话之人是个老妪,看模样也有六十开外了。
打扮倒是富贵,无奈上了年纪,可能也是平日里愁苦多了,脸颊枯瘦,衬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显得面相十分刻薄。
这边话音还未落下,旁边的丫头就赶忙上前道:“我的姨奶奶,可千万不当这么说,小心被人听见。”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老妪顿时像被针扎了屁股,若不是年老体弱,只差没蹦起来。
“姨奶奶姨奶奶,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准叫我姨奶奶!”
小丫头瘪着嘴,一肚子委屈的话没敢往外说——可上头专门交代过,只能叫您姨奶奶。
“老太爷的妾都是姨娘,临到我了,非得叫我姨奶奶,让我说就是顾玉汝那贱人故意恶心我……”
“……顾玉汝这贱人,一辈子都不愿意放过我……贱人蒙骗了世人,蒙骗了老爷,都只当她是个好的,实则抢人孩子,夺人性命,手段恶毒……贱人,她会有报应的,她儿子死了就是对她的报应……”
“……顾玉汝你再是机关算尽,可惜你没有儿子……儿子是我的……那是我的儿子……”
老妪喋喋不休,谩骂不止,小丫头也不敢插言,只能垂头耷脑地站在那儿。
其实姨娘和姨奶奶都是当下对小妾的称呼,按理说就一个称呼,这老妪不该发如此大的脾气,可这其中还有一层关系,她本身是齐老夫人的亲妹妹,若是当年没成为老太爷的妾,现在上门可不得人人称呼一声姨奶奶?
再加上老太爷的妾可不止大姨奶奶一人,其他还是姨娘,唯独她被改了称呼,这就有点让人意味深长了。
认真来说,如今这齐府的几位当家老爷,没一个是老夫人亲生的。
顾玉汝倒有一子,可惜此子喜武不喜文,齐首辅几番教导无果后只能随他,谁知这一随就是一场穷其一生的追悔莫及。
这嫡子倒在战场上立了大功,却也战死沙场,身后加封再是荣辱,能还条命来?
彼时顾玉汝已是人到中年,自然不可能再生一个,等半年后她终于从丧子之痛恢复过来,便将大姨奶奶所生的二少爷齐崿,记在了自己的名下。
这齐崿待嫡母也是至孝,从没在嫡母和亲娘之间做出任何令人诟病之事,甚至齐首辅过世后,如今的齐家是他在当家,他也依旧恪守孝道。
像去年顾玉汝身子便不大好,哪怕每日公务再忙他都会去春燕堂请安问好,就只差日日在床前服侍汤药了。
也因此,大姨奶奶苦熬了大半辈子,就是想熬死亲姐姐,也好让自己体验一把做老封君的尊荣,可她为何还不死?明明眼见去年冬里就快不行了。
……
在戏楼里听了会儿戏,顾玉汝感觉有些乏了,就回了春燕堂。
一屋子丫鬟婆子进进出出,服侍她洗手净面躺下。
敏月来了,专门将宋妈妈叫了出去说话。
等宋妈妈回来,顾玉汝问:“有事?”
“倒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杏春阁那边来报,大姨奶奶没用午饭。”宋妈妈轻声道,一边帮她掖了掖被角。
“她还盼着我死呢?”
顾玉汝半躺在那儿,面上表情不显,声音里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宋妈妈忙道:“老夫人可不当这么说,大姨奶奶就是人老糊涂了,不过大老爷做得周全妥当,您老就别理她,别与她计较。”
顾玉汝不以为然:“我也以为我去年冬天就熬不下去了,谁知又挺了过来,其实这人哪,活得太久也不好,自己累,旁人也累。”
她这话有些一语双关之意,宋妈妈懂,却只能低着头装听不懂。
“看您老说的,老夫人你能康康健健的,对咱整个齐府都是大好事,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巴望您好好的,永远坐镇在这府里,当咱们的老封君。”
“行了吧,就你嘴甜!”
顾玉汝笑着说完,转瞬面露唏嘘之色,“我这一辈子也算知足了,旁人有的,我有,旁人无的,我也有,若说唯一有些遗憾……”
话音突然停下,顾玉汝神色有些恍惚。
若说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坤儿的英年早逝。
若是她能管住那孩子……其实那孩子会如此,何尝不是她纵容的?因着早年那场意外,她虽嘴里不提,但心里多多少少也觉得从不从文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所以自己种下苦果自己咽……
还有呢?
顾玉芳大抵恨了自己一辈子。
可谁也不想这样,她拦过也隐晦的劝过,是她自己要死要活、手段用尽非要一头硬撞进来。
既然如了她的愿,那以后也就没有所谓的姐妹情。
她是妻,她是妾,本就该如此。
那齐永宁做得也不差,打从顾玉芳进门,就没正眼瞧过她,顾玉芳这一辈子得到了什么?除了守了一辈子的活寡,唯一得到的就是那个孩子吧。
顾玉汝想到之前她病的那阵儿,齐崿每日来服侍汤药,日日请安都不落下,哪怕从外头回来的再晚,都要来一趟春燕堂。
“你也累了,朝中公务繁忙,你还惦着我这身子,有宋妈妈她们侍候我就行了,你也去歇着吧。”
齐崿把空药碗递给一旁的丫鬟,又从宋妈妈手里拿过帕子,仔细替嫡母擦了擦嘴角。
“儿子对母亲尽孝,乃理所应当。”
“那你也得顾念自己的身子。”
“儿子自会照顾自己,儿子如今挂心的是母亲,母亲一日不好,儿子一日寝食难安,恨不得以身代受,还望母亲万万保重自身。”
顾玉汝瞧着眼前这个身材伟岸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朱红色官袍,外面随意套了件黑色的大衫,显然是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回房更衣就来了。
齐崿出生时,齐永宁已经中了进士,他虽从小不受父亲待见,但齐家诗书传家,又有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爹,也因此从小就养的一身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
齐崿也确实是齐家最聪明的孩子,不像长子齐元坤那么顽皮、不好学,他反而更像和齐永宁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就这么对比着,齐永宁虽疼爱长子,渐渐也把不受他待见的次子放进眼里,日里忙碌公务之余不忘指点一二,及至两个孩子成了年,一人从了武,一人从了文。
齐崿也确实像齐永宁,不管是才气、心性、为人处世,甚至是野心、城府。顾玉汝知道齐崿最想坐的便是那内阁首辅的位置,如今正是他的关键时候,她这嫡母若是死了,他便要守孝三年,一个正掌权的朝臣丁忧三年意味着什么,恐怕是个人都能明白。
所以明明忙得脚不沾地,他还日日记挂着她的病。
顾玉汝想起当初齐永宁临走时的场景——
“……等我走了,这府里没人能压得住他,我恐他与你添堵,这就让齐顺去杏春阁一趟,就当是我临走前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那杏春阁位于齐府最边角处,内里布置奢华,却少有人问津,连下人们没事都不爱去。
那里住着疯了的大姨奶奶顾玉芳。
顾玉汝轻轻压住他扬起的手:“那孩子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难道你还不放心?”
就是因为是我一手调教出来,我才不放心。
同类对同类总有极为敏锐的嗅觉,齐永宁一生叱咤官场,见过的人心险恶何止几许,见过的越多,越不容易轻信人,哪怕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儿子。
这孩子太像他了……
“我这一生憾事无数,可唯一能让我一直记着的,除了坤儿的,便是顾玉芳那件事。若当年我……也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如鲠在喉……”
“别说了!”
顾玉汝的声音只高了一度,便又让她给拉了回来,她轻拍了拍了齐永宁的手,轻声细语道:“你勿要多想,放心吧,难道你对我还不放心?”
他自是对她放心的,这世上唯一让他能放心的人,大抵也只有她了,这个与他一路风风雨雨走来的发妻。
他这一生旁人只看见位高权重,风光无限,可无人瞧见风光之下的艰辛与险阻。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男子能走到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可想而知其中的艰巨。
多少次危机四伏,多少次濒临绝境,是她不离不弃陪他一路走过来,帮他照顾父母族人打理家中内务,之余还不忘在外与那些贵妇人们交际,替他扫去了一切后顾之忧,让他不用分神旁顾,甚至还能从旁策应,给予助力。
所以纵使他这一生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妾室,可唯一能让他放在心里爱重的,只有她。
“玉汝……”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还想像以往那样轻抚她的鬓角。
“……若有来生,我还想你当我的妻……”
那个‘好’字一直卡在嗓子里,顾玉汝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无言。
……
迷迷糊糊,顾玉汝眼前又浮现了一副画面。
明明早就模糊的记忆,此时竟变得清晰非常。
“顾玉汝,老子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薄春山,你别说话!”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满脸都是眼泪,白皙纤细的手指上全是血。
红艳艳的血。
她用手去堵,可是堵不住,只能在他身上慌张地摸索着。
“你总算替我哭了一回,真好看……”
“薄春山,我让你别说话!”女子大喊,用一只手使劲去抹从他口中冒出的血,一边抹一边哭。
“你让我说吧,再不说,我怕没机会了……”
他咳了两声,似乎终于支撑不住了,倒在她肩头上。
那么重、那么沉,顾玉汝本就被吓得不轻,根本支撑不住,只能顺着力被他压在地上。
刺鼻的血腥味,有热流顺着上方流下来,往她脖子里钻。他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她不知道,只知道他带着自己逃到这里来,整个人已经成了血人。
“你别乱说,薄春山你肯定能活下来的,马上就有人来救咱们了……”她呜咽地哭着,浑身抖颤。
“我可能等不到那时候了……”
他低叹着,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老子也是鬼迷了心窍,明明已经跑出城,也不知哪根神经抽了又跑回来……想到齐永宁那人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书生的别看平时风光,关键时候手无缚鸡之力,一点用都没有,若是他为了逃命丢下你,说不定能便宜老子一场,让我捡个媳妇……”
“薄春山……”
“……顾玉汝,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我……”
“……我一直觉得配不上你……若是早知道这条烂命会送在你手里,当初我死缠烂打、拼着脸皮不要,也会把你从齐永宁手里抢过来……”
“……可亏死老子喽……”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他一边笑一边呛咳起来,而随着他的呛咳还有仿佛流不尽的血从他嘴角溢出。
“薄春山……”
“……顾玉汝你答应我,若是能有下辈子,就给我当媳妇吧……”
……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没死?”
本来无力的手突然生出一股力道,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光抓得她生疼,也将她抓懵了。
谁没死?
“我瞒了你一辈子,其实也不算一辈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没死……他不光没死,还成了六横岛岛主,成了海上有名的大海盗,后来反盗为官成了剿寇名将,被南朝封为镇海王……”
“……他独掌南朝朝权,一生未娶……为了你,跟北晋、跟我做了一辈子对,给我添了一辈子堵,可只要你还是我的妻,他就一辈子不可能赢过我……”
“……他连死都死在我前头……之前我才收到镇海王薨于临安的消息,哈哈哈哈他终于死了……我的心病终于除了……”
“所以你只能是我的,下辈子你还是我的妻……”
……
怦怦、怦怦、怦怦……
心,突然跳得很快。
顾玉汝忍不住按了按胸口。
宋妈妈见她这样,以为她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便往跟前凑了凑。
紧接着,一声惊叫划破了蔚蓝的天空。


第2章
怦怦怦、怦怦怦……
顾玉汝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张放大的脸。
她下意识往后退,又伸手一推,一句话忍不住就出口了。
“薄春山,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被她推得往后踉跄了两步,那张面孔才清晰了。
年轻的脸棱角分明,深邃的桃花眼,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往下是一张极薄的唇。
认真来说,这张脸可以说是英俊的。
但因为眉宇间戾气太重,微薄的嘴角又总是勾勒着讥讽的弧度,让他的气质显得有几分凉薄,有几分猛烈,如同看似劣质实则辛辣无比的烧刀子,一口下去就能烧了心肺。
他身形高大挺拔,穿一身黑色的劲装,小臂和腰上绑着同色皮制绑带,脚上蹬着黑靴子。这种当地百姓极少会有的打扮,配着他比寻常南方男子高出近一头的身材,让人无端生出一种退避三舍之感。
薄春山站直后没有说话,将手放在鼻尖上嗅了嗅。
顾玉汝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脸却克制不住发烫,莫名的她知道他在嗅什么。
“薄……”
“顾玉汝你别生气,我这不是看你要摔了,才伸手扶了你一把。”薄春山放下手,一本正经地道。可他这一本正经衬着他嘴角的轻笑,却显得并不够诚意,仿佛就是一个敷衍的说辞。
“我摔了关你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顾玉汝心里突然一阵明悟,她似乎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在顾玉汝记忆里,薄春山从来不是个好人,这与他的凶名有关,也与他总是对她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有关。
不止一次两次,有好几次被她发现他总出现在自己每日必经的路上,很多时候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开始她以为自己是想多了,可他的出现的次数太多,眼神又太过有侵略性,又鉴于他名声太坏,她避他如虎狼。
有一次他又出现了,她为了离他远些,走神之下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差点没摔出去,是他将她险险拉住,却搂了她的腰。
这已经算得上是调戏良家妇女了,就算薄家和顾家是街坊,就算这个薄春山凶名在外,顾玉汝也不打算忍他了,将他狠狠地骂了一顿。
现在好像就是那回?
那时她多大来着?是十五还是十六?
可同时,顾玉汝脑海里又浮起之前那段记忆。
那次定波县被倭寇成功闯城,谁都不知道这群倭寇是从哪儿进来的,倭寇在城里烧杀抢掠,首当其冲就是城南。
这里住的大多都是县里家境比较富裕的人家,成了倭寇袭击的主要目标,齐家也没能幸免。
当时齐永宁不在,公婆去别家吃喜酒,就她和几个下人在家。倭寇闯了齐家的门户,下人们死的死伤的伤,她趁乱往外跑,危机之际他出现了。
他带着她在失守的城里躲了三天,她不争气崴了脚,连走都走不了,是他背着她到处躲藏,期间他受伤无数,整个人成了血葫芦,她让他自己跑,他不跑,最后倒在了她的面前。
她以为他死了,一直以为他死了,可是齐永宁临死前竟说他没死,还成了那个日后总是和北晋作对的镇海王?
……
“你别生气,我走还不成?!”
薄春山举着双手,往后退了几步。
明明也是七尺男儿,看外表怎么都不是个好惹的人,偏偏对个弱女子做出这等委屈之态,倒让人横生一种啼笑皆非之感。
顾玉汝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以后能不能正经些,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做那些怪动作。”
本是为了岔开话题,让场面别那么尴尬,这句‘怪动作’却同时又勾起两人记忆——方才薄春山放在鼻尖嗅的手,正是方才搂了顾玉汝腰的那只。
薄春山一愣,漆黑的眼中闪过一抹欣喜。
“顾玉汝,你……”
“我要回家了。”
丢下这话,顾玉汝转身就跑了。
留下薄春山站在那,莫名其妙傻笑了好一会儿,直到从巷外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青年。
高的那个长脸细目,脸上有道疤,不说话看起来阴测测的,一看就不像是好人。矮点的那个圆头圆脑,但看着很壮实。
两人都穿着黑色短褐,手上扎着绑带,与薄春山的打扮如同一辙,只是绑带质地不一样。这种打扮在当地百姓中可并不常见,因此显得有几分扎眼。
“老大,我和刀六隔着街就见那顾姑娘跑了出来,你……”
薄春山敛住表情,将搓了又搓的手背在身后。
“没什么,走吧。”
等他走远了,虎娃用手肘撞了撞刀六。
“老大这是咋了?”
“不知。”刀六一如既往的少言。
“你说老大是不是被顾姑娘骂了?你说老大图什么,又不是没有大姑娘小媳妇喜欢他,甚至迎春楼里,多少人上杆子倒贴老大,可他……”
虎娃小声嘀咕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隔三差五就跑到人家大姑娘经过的路上堵人家,什么话都不说只远远瞧着,你说老大到底图啥?再说了这顾家跟齐家好像早有结成亲家的打算,那姓齐的还是个秀才……”
刀六突然打断他:“你忘了今晚咱们去干什么?”
虎娃顿时不吱声了。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前方那个高大的背影。
*
顾玉汝一路小跑到家门口,才停下脚步。
明明她的记忆早已模糊,但双脚仿佛有记忆似的,一路指引着她回到家门。
她按着胸口,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一些再进去,就在这时,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
是顾玉汝的娘孙氏。
她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细眉秀目,皮肤白皙,穿着一身青色布衫,打扮得很素净,与顾玉汝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玉汝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喘成这样?”孙氏看着女儿诧异道。
顾玉汝忙站直了身子:“娘,我是回来时走急了。”
“瞧瞧你,急什么。”
……
母女二人一同往里走。
顾家的房子一如顾玉汝记忆中那样——
一进半的青砖小院,迎面是正房,左右各是东西厢房。院子里种着一颗很大的榕树,因为有些年头了,树的枝叶很繁密,层层叠叠的,褐色的树干蜿蜒而上,像一顶绿伞似的笼罩着小半个院子。
树下有石桌、石凳,每当夏日之际,顾家人最喜欢在这里纳凉。
“你爹和你弟估计还要一会儿才回来,娘去把菜烧上,你先去洗把脸歇一歇。”
顾玉汝去了西厢,进了靠左那间屋子。
脸盆里盛着半盆清水,她也没管冷热就撩起水洗脸,洗了很久,才拭干水来到妆台的镜子前。
半旧的黄铜镜子被擦得铮亮,里面倒映着一张年轻的脸。
少女约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张秀气的鹅蛋脸,尖下巴,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杏眼因眼角微微有些上挑,给本来娇柔娴静的气质中又增添了几分艳色。
因为刚洗过脸,似乎她太过用力,白皙的脸颊有些泛红,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水渍,越发显得肤光胜雪。
顾玉汝打小就是个美人儿胚子,这是附近街坊邻里公认的,可她没想到本是垂垂老矣,为何又成了二八年华的少女?
外面响起一阵说话声,是顾秀才和儿子顾于成回来了。
顾秀才在一家学馆里当先生,顾于成也在那读书,所以平时父子俩都是同进同出的。
顾玉汝没敢多停留,出去帮已经做好午饭的孙氏端菜摆碗。
等这边弄停当,孙氏也洗手过来了。
“怎么玉芳还没出来?于成,去叫叫你二姐,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成天躲在房里,也不知帮着家里做做活儿,你大姐都从你大伯家侍候你奶回来了,她倒好,吃饭还要让人三催四请?”
正说着,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