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传来一道洪亮的声线,携七级内力,向四周扩散。
阿木安迅速翻译了下,并说了一句:“你们是外乡人,不用跪拜。”
周围族民全都俯跪于地。
陆见微与温著之两人,一站一坐,尤为醒目。
为表尊重,陆见微蹲了下来。
于是最突出的就成了温著之。
他扭动轮椅一侧的机关,轮椅渐渐降低,直至隐入族民之间。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双腿无法自然垂下,必须向前伸展。
姿态有些滑稽。
陆见微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心酸。
坐轮椅很不方便,还会受人耻笑,若非他是江南首富,又擅长奇门遁甲,或许永远都无法摘下面具,用真面目游历江湖。
“起——”
众人呼啦啦起身,陆见微等温著之调好轮椅才站起来。
蛊神节的祭祀,比她想象中简单得多,没有复杂的吟唱和舞蹈,只有虔诚的跪拜和静默。
“赐福——”
一声令下,立刻有人抬出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人,缓缓上了高台。
陆见微离得远,仅凭目力难以诊断,但也知道担架上是个重症濒死之人。
难道是要用蛊虫救他的命?
阿勒红身旁的一个七级祭司来到担架前,痛惜地望着濒死的病人,打开手中的匣子。
一只暗金色的蛊虫飞出,停落在病人眉间。
病人因强忍痛苦而扭曲的脸,渐渐放松下来。他睁着双眼,望向高远辽阔的苍穹,脸上竟绽放出惬意宁静的笑。
陆见微认出那只蛊虫,是一种特殊的感知蛊,既能作为主人延伸的耳目感知外界,又能改变人的感官。
摒除病患的痛苦,让他可以在美梦中离开人世,的确可以称得上一种赐福。
这种蛊术的效果可以维持五日,而方才那个病人,大约只有三日可活了。
不带痛苦地离开人世,也是一种福气。
原来这就是赐福。
“不是所有勇士都有机会接受赐福。”阿木安解释说,“这些人都曾为族里立下许多功劳,是真正的勇士。”
陆见微颔首,心头却忽地一凛。
不对劲。
她修习的心法特殊,直觉极为敏锐,方才一瞬间,她似乎感知到不远处传来的似有若无的杀意。
袖子再次被拽了拽。
温著之在她掌心写下一个“杀”字。
指挥使常年穿梭于刀光剑影中,对杀气再熟悉不过。
蛊神节上有杀气,情势不妙啊。
陆见微眯起眼,望向高台上专注赐福的阿勒红等人。
修炼到这个等级的蛊师,手里头绝对不乏感知蛊,她们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赐福还在继续。
陆见微从温著之手里拿过纸袋,里面装着细碎的核桃壳。
这东西质地坚硬,当暗器使再好不过。
可直到最后一个将死之人完成赐福,蛊神节都没有发生动乱。
陆见微问阿木安:“赐福之后是什么?”
“是各族大比。”阿木安兴致勃勃道,“三族派出最厉害的勇士,在蛊神的注视下切磋。”
“赢家会如何?输家会如何?”
“赢的人能得到一次蛊神赐福的机会,还能得到一瓣‘故白头’,最重要的是,会有很多姑娘看上。若是未成婚的勇士和姑娘想结亲,也能请蛊神赐下祝福。”
陆见微并不在意蛊神的红娘之举,只问:“‘故白头’生长在缪族领地上,缪族愿意拿出来作为奖励?”
“为什么不愿意?大比最后的勇士,都有资格进入神教,为蛊神效力,‘故白头’本就是蛊神的恩赐,交给神教的勇士非常合适。”
陆见微明白了,所谓的大比就是招收门徒,蛊神教从各族中吸纳优质的人才,并用各种奖励让教徒死心塌地,最后为蛊神教所用。
各大宗门俱是如此,没什么特别的。
参加大比的勇士都是三族精挑细选的,多为十五岁到三十岁的青年人,等级三级到五级不等。
陆见微是八级武王,看这些低等级的切磋很不得劲,不过西南的武道招式与中原的区别较大,仔细看还是有点意思的。
意外就在此刻降临。
圆台上切磋的勇士突然杀红了眼,彼此对战不再点到为止,反而越发激烈,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方才接受赐福的病患们陡然哀嚎爬起,冲向身边的族人。
他们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又处于狂暴状态,寻常族人根本无法反抗,一声惊呼尚未发出,就被素来尊敬的前辈利落斩杀。
明净的慕阿措陷入疯狂的杀战之中,方才隐在暗处的杀意,终于显露人前。
不知从何处涌进来一批杀手,看招式像是中原武者,他们将三族族民围在圆台周围,疯狂屠戮。
陆见微毫不犹豫,袋中核桃壳流星般划过长空,瞬间击中数十杀手,杀手倒地不起。
阿勒舒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飞身踏过人头,奔向圆台,大喊道:“溪阿婆!我来帮你!”
穿着祭司服的女人正在与人缠斗,没有工夫应他。
内力、招式、蛊虫全都厮杀在一起,打得昏天黑地。
圆台中央手持权杖的教主并未出手。
她闭着双眼,神情凛然不可侵犯,八级内力萦绕在周身,无人能够突破她的防御。
陆见微用完核桃壳,又拿过温著之手上的果脯,一砸一个准。
“这么多人突然杀红了眼,绝对与蛊有关,背后之人恐怕筹谋已久。”
温著之随手拾起石子,击中挥刀而来的杀手。
“阿勒红在找操控蛊虫的人。”
“那些人明显是中了傀儡蛊,能瞒得过阿勒红,说明此人蛊术已经不低于她。”
陆见微忽地想到阿勒舒用蛊虫暗害赫连雪却遭反噬的情景。
“莫非是蛊皇?”
只有蛊皇才能顺利瞒过八级蛊师。
赫连雪身上的疑似蛊皇,如今又出现蛊皇,炼制蛊皇是这么容易的吗?
“可否助我?”袖子再次被人拉住。
陆见微低头:“你说。”
温著之打开腿上硕大的包袱,取出布阵的材料和器具。
“我行动不便,你能否替我布设阵法?”
陆见微毫不犹豫接过。
如果能用阵法止住杀戮,当然最好不过。
圣洁的慕阿措已经被鲜血染红。
阿木沙和阿木安在混乱中已经不知跑到何处,周围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惨叫哀嚎不绝于耳。
陆见微想用八级武王的威势压制,却在傀儡蛊的强力操控下徒劳无功。
蛊虫的本能战胜了对危险的恐惧,那些中了蛊的人根本不惧武王之威。
陆见微一时之间救不了所有人。
她带着阵法工具转身,没走几步回头。
“你怎么办?”
“无碍。”温著之神色平静,“他们伤不了我。”
陆见微信他。
蛊虫不惧危险,却会受到欺骗,就像在江州拔除蚀血虫一样。
阵法一成,这些受蛊虫控制的人就会变成无头苍蝇。
陆见微运起轻功,不问流年第四式“挽流年”,挽回流逝的时光,让光阴就此停下脚步。
当时间停滞,旁人在陆见微的眼中,如同一个个定格的蜡像。
她的身影化为一缕轻烟,穿梭在人群中,快到极致。
温著之用内力与她传音,顺手在轮椅周围摆了障眼法,周围杀红了眼的人对他视而不见,甚至会主动避开这方寸之地。
他注视着人群中飘逸自如的身影,不曾错开目光。
陆见微精准完成一个又一个阵眼,直到最后一个放置成功。
阵法倏然启动。
霎那间,所有的血光和惨叫消失不见。
迷阵已成,整片山谷形成一个巨大的阵场。
他们看不到人影,找不到方向。
当杀戮失去了目标,这场意外便该结束了。
陆见微摆完最后一个阵眼,自己也迷失在阵法里。
她淡定站在原地,心里面默数。
一、二、三……
熟悉的身影破开层叠的迷雾,如她所料般出现在她眼前,向她伸出手。
“陆掌柜,我带你出去。”


第93章
叛徒,神教贵客,故白头
阵法只能临时辅助, 温著之带的器具不多,布设如此大的迷幻阵已相当不易,所以阵法并不稳固。
背后主使一旦发现,定会强力破阵。
阵法维持不了多久。
陆见微毫不迟疑, 伸手握住他的。
入手温凉, 掌心和指腹都有薄茧, 是常年使用武器留下的痕迹。
“蛊神教有什么仇家?”她问。
“未曾听闻。”温著之小心牵着她, 单手转动轮椅,“你可记得白鹤山庄藏宝图的泄露?”
“自然记得,幕后主使到现在还没找到, 怎么?”
“周家案‘极地金蚕’的源头同样尚未查清, 除此之外, 在你出山之前, 江湖上也发生过类似的案件。”
陆见微立刻会意:“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挑起事端,引发江湖纷争?”
“有可能。”
“图什么?”
“不清楚。”
陆见微挑眉:“如果真如你所说,幕后之人岂不是恨上八方客栈了?”
“嗯,所以周家案后,你被武林盟追杀, 又受到江湖客围攻。”
“那他一定很想杀了我,滇州就是个好机会。”陆见微轻笑,“你是想说,今日之事,并非是蛊神教的仇家所为,是有人故意制造一场杀戮, 而你我, 不过是这场杀戮里顺带的。”
温著之稍稍握紧她的手, “只是我的猜测。”
“裴指挥使的直觉,我信。”陆见微随他脚步一错,终于出了阵法。
他们出现在圆台一侧,台沿上的旗帜遮挡了阳光,陆见微松开他的手,从地上捡拾细碎的石子。
她看不清阵法中的人,温著之可以。
“制止杀戮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动不了,一起?”
“好。”温著之笑着颔首,精准指出具体方位。
细碎的石子携八级内力没入阵法,不消片刻,阵法中红着眼睛乱窜的杀手就倒下一大片。
陆见微点穴手法极准极稳,又有内力加持,那些遭受点穴的杀手没有几个时辰,穴道根本解不开,除非强行冲破穴道,可如此一来,必会经脉受损。
杀手一个接着一个变成“僵尸”。
刺骨的杀意忽从身后袭来。
七级巅峰的武王!
卷霜刀铮然出鞘,烈阳下反射出雪亮的光,刺痛来者双目。
只听一声清脆的击响,来者手中的双锏发出尖锐的断裂声,惊得对方愣怔当场,忘记了攻击。
陆见微转身,打量一眼对方,饶有兴致道:“原来是蛊神教出了叛徒啊。”
刺杀她的人,正是参与圆台祭祀的一位七级蛊师。
阿扎奇凌厉的目光落向卷霜刀,眼中划过一丝不甘和贪婪。
“好刀。”
陆见微笑意盈盈:“过奖。在我看来,斩杀恶人的刀才称得上好刀。”
她周身气势迅速攀升,强横的内力压得阿扎奇差点喘不过气。
阿扎奇紧握双锏,嘶哑着嗓音道:“你不会以为,区区八级就能挡住我吧?”
他猛然挥动衣袖,数十只猎杀蛊同时扑向陆见微面门,皆为蛊王级别的蛊虫。
它们都是精心喂养出来的蛊王,每一只单拿出去,都能在悄无声息中致人死亡。
若非陆见微通晓蛊虫习性,恐怕已经着了他的道。
几十只蛊虫同时释放毒素,还有蝴蝶模样的蛊虫扇动翅膀,洒落极为细小的粉末。
纵然陆见微可以内劲外放护体,可以屏息避免吸入毒粉,也不能做到时时刻刻全方位的防护。
阿扎奇举着双锏狞笑:“别妄想用内力杀死它们,它们死去的一瞬间,整个慕阿措都会变成地狱!”
陆见微有内力防护,其他族民没有。
这些蛊虫在死去的那一刻,会释放出全身的毒素,到时候无辜受难的人只会更多。
“陆掌柜。”温著之从包袱里取出一只机关匣。
陆见微会意,身形一闪,避开蛊虫包围。
机关匣适时打开,匣中冲出坚实细密的捕网,将飞在空中团在一起的蛊虫一网打尽。
再按动匣外机关,捕网裹着蛊虫眨眼间回到匣内,匣盖盖上,不留丝毫缝隙。
阿扎奇:???
“阿耐挺有先见之明啊。”陆见微笑赞一句。
温著之捧着机关匣,“吃食衣物是他放的,其余都是我自己准备的。”
“原来有先见之明的是咱们温公子。”陆见微笑着逗他。
温著之唇角翘了一下,将机关匣放回包袱。
阿扎奇见两人无视他,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只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心中怒不可遏,打算再次放出蛊虫。
“阿扎奇,”一道低哑的声音忽从身后传来,“是你背叛了神教。”
阿勒红拄着权杖走近,目光威严而凛冽。
阿扎奇哈哈大笑:“阿勒红,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要跟我端着教主的架子吗?”
“你想要教主之位,杀我便是,为何要残害族民?”阿勒红眼睛里满是痛惜和愤怒,“阿扎奇,你背叛了蛊神,蛊神会惩罚你的。”
“惩罚?呵。”阿扎奇摇摇头,“你错了,蛊神不会惩罚我,祂只会庇佑我,要不然,你以为我如何能瞒得过你们?是蛊神帮了我!我才应该是蛊神教的教主,你算个什么东西!”
两人说的不是中原话,陆见微听不懂。
她问温著之:“阿勒红是你放出阵法的?”
温著之颔首:“蛊神教的人,让蛊神教自己清理。”
“也是,家事不好掺和。”陆见微便站在一旁,看两人斗法。
阿勒红的权杖也是她的武器,她的修为高于阿扎奇,但许是受过内伤,竟无法压住对方,只能打个平手,甚至隐隐有落败的趋势。
“阿勒红,去死吧!”阿扎奇双锏挥向她的面门,毫不留情。
若阿勒红避不开,必会遭受重创。
她避开了,却又没完全避开。
因为阿扎奇使诈!
他挥出双锏的同时,袖中竟射出数十根细小的毒针,预判了阿勒红的躲避方向。
阿勒红避无可避!
她竭力挥退银针,却漏了一根。
银针已然刺向她的眼珠!
“叮——”
雪亮的长刀挡住银针去势,救了阿勒红一命。
陆见微说不掺和,并不是真的袖手旁观。
她只是根据战况选择是否出手。
阿扎奇要杀她,她可不会跟他客气。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阿勒红她救定了。
“多谢。”阿勒红说出标准的中原话,目光柔和一瞬,又转向阿扎奇,“你带来这么多杀手,就是为了制造混乱,趁无人注意杀了我,从而坐上教主之位,是吗?”
她跟阿扎奇说的还是中原话,应该是为了让陆见微和温著之听懂。
阿扎奇哼笑:“我知道你用了命蛊,遭了反噬,今日你必死无疑。”
“命蛊?”陆见微面露讶色。
阿勒红没理阿扎奇,转而问陆见微:“你知道命蛊?”
“听闻命蛊之术极为玄妙,能够占卜吉凶,预测命理,只是想要真正做到,需要耗费极大的心血。”
甚至会因此功力大减。
阿勒红目光温和,声音低哑道:“怪不得如此年轻就是八级武王,果然不同凡响。”
“教主过誉了。”
“没有过誉。”阿勒红笑道,“在你到滇州之前,我就已经听说过你。”
陆见微诧异,消息传播这么快的吗?
“命蛊告诉我,神教将有一场大劫,但又有一线生机,这线生机指向中原。”阿勒红的坦然出乎意料,“所以我派人打听了中原的新鲜事,得知有一位正直磊落的‘青天女侠’。”
陆见微:“……”
命蛊之术果然玄妙。
“我虽预测到危机,却不知危机何时何地降临。”阿勒红轻叹,“我尝试继续窥探天机,因此遭到反噬。”
“阿勒红!”阿扎奇发现自己又被无视,气得跳脚,“废话留到见阎王再说吧!”
阿勒红叹息一声,“阿扎奇,你当真以为我没有任何防备?”
她既已知晓劫难将至,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族民陷入危险的境地。
只是方才事情发生太过突然,杀手们都被傀儡蛊控制,控制他们的还是一只蛊皇,她需要时间找到蛊皇的所在。
是陆见微和温著之替她争取了时间。
而现在,她找到了。
“温公子,可否请你解开阵法?”
温著之击出一枚石子,阵法瞬间破碎,露出慕阿措原本的模样。
圆台周围,许多杀手都因之前的点穴僵硬不能动弹,不少族民拿着武器满脸茫然。
阿勒红按下权杖机关,权杖顶端裂开一条缝隙,散射出几缕极细的丝线,蜿蜒数十丈之外,牢牢捆住一人。
众人不明所以,只看到丝线捆着一个年轻的姑娘,落在圆台之上。
“是阿扎朵!”
“阿扎朵怎么了?教主在干什么?”
阿扎朵是俋族年轻一辈中最有天赋的蛊师,也是俋族最美的姑娘,她进入蛊神教,本该拥有极为光明的未来。
此时却满目怨愤与不甘。
阿扎奇惊问:“阿勒红,你要干什么?!”
其余俋族人也都皱眉不解。
刚刚遭遇无妄之灾的布瓦族和缪族都沉默旁观。
他们已经意识到,今日的蛊神节被笼罩在阴谋之下。
阿勒红立于高台之上,朗声道:“阿扎奇背叛蛊神,与外人勾结杀害神教子民,蛊神必会降下惩罚!”
“你有什么证据?!”阿扎奇矢口否认。
方才这些人都被困在阵法里,除了阿勒红和两个中原人,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蛊皇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阿勒红看出他的心思,说:“蛊皇是可以被发现的。”
“不可能!”
陆见微也有些意外。
她学习的蛊术里,也提过蛊皇作为最高等级的蛊虫,能够压制所有蛊虫的力量,且不会被主人以外的蛊师察觉。
看来书中之言也不可尽信。
阿勒红手握权杖,声音悠远而苍茫。
“蛊神仁慈,岂可滥造杀孽?”
她用丝线划破食指,鲜血流淌,滴落至权杖的顶端,顶端有一颗极为透明的圆石,不仔细看,还以为那儿故意挖了一只圆洞。
圆石被鲜血染红,权杖内的丝线忽地轻颤,丝线的末梢绕过阿扎朵的背后,缓缓攀向她的脑袋。
原本纯白的丝线渐渐泛起血色,温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冰冷肃杀。
所有人屏住呼吸。
阿勒红说:“蛊神赐予我们神蛊,是为了庇佑我们不受侵犯,不是用来残杀同族。阿扎奇,你该死。”
话音一落,血色丝线扎入阿扎朵脑后,阿扎朵瞪大眼睛,嗬嗬说不出话。
不消片刻,一只金色的蛊虫从后脑爬出,沿着血色丝线,一点一点攀向权杖。
它只有芝麻大小,若非全身泛着金光,实在难以察觉。
“怎么会?”阿扎奇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族人们不是傻子,他的神态和话语,都证实了蛊皇操控傀儡蛊一事,的确出自他手。
但奇怪的是,他一个七级,是如何炼制出蛊皇的?
蛊皇在众人注目下,顺着丝线爬入权杖内。
阿勒红合上顶端缝隙,喝问阿扎奇:“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阿扎奇鼻翼翕动,恨恨道:“你说我联合外人,你不也是?!若非这两个人,你早就死了!权杖也会归我所有!”
“你放屁!”阿勒舒跳出来,嫌恶至极,“就凭你残害这么多族人,蛊神绝对不会让你执掌神教!”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狂吠?”阿扎奇蔑笑,“哦,我想起来了,你年少无知时爱上一个中原女人,甚至还给自己取了个中原名字,真是叫人笑掉大牙,这里就你最没资格!阿勒溪,管好你的孙子!”
阿勒溪也是为族民赐福的祭司,她一把攥住愤怒欲出的阿勒舒,冷静道:“蛊神会惩罚他的,将死之人,不必理会。”
话音刚落,诸多七级八级的蛊王,从蛊神教祭司的掌心飞出,牢牢困住阿扎奇。
阿扎奇自己也是蛊师,可他先前为了对付陆见微,已经消耗大部分蛊虫,如今面对祭司们的围攻,根本无从反抗。
他眸光凶狠,从袖中掏出一只圆珠,正要扔出去,一道轻风拂过,圆珠已落入旁人之手!
陆见微用盗术拂云手夺过珠子,放在掌心把玩了几下。
“霹雳珠,这可是中原的东西,你果然与中原势力勾结。”
“你——”
阿扎奇话没说完,密密麻麻的猎杀蛊就将他淹没,在惨叫中渐渐气绝。
众人心中复杂难言。
中了傀儡蛊的人,失去蛊皇的操控,渐渐恢复理智。有些刚刚接受过赐福的勇士,在杀戮中已然力竭,竟就此撒手人寰。
不少无辜的族人也在这场杀戮中失去性命,还有的经脉受损,即将变成废人。
“教主,阿扎朵如何处置?”阿勒溪冷声问。
阿扎朵被取出蛊皇后,就已经瘫软在地。她知道自己是神教的叛徒,可她并不后悔。
她只恨自己无能,没有更快摧毁陈腐黑暗的神教。
阿勒红淡淡扫了她一眼,说:“带回去问清楚。”
立刻有人架起阿扎朵,押往神教地牢。
“让二位见笑了。”阿勒红转身面朝陆见微和温著之,“方才若非二位出手相助,族民伤亡将不可估量,阿勒红在此谢过了。”
陆见微笑了笑,“举手之劳。”
就当近距离吃了个瓜。
“二位是神教贵人,我想在教中设宴感谢二位,”阿勒红神情温和而从容,“不知可愿赏光?”
蛊神教教主的感谢,分量可不轻。
陆见微颔首:“却之不恭。”
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就这么被平息,很多族民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巫师们抢救伤员,他们才如梦初醒,连忙搭手帮忙。
阿木沙和阿木安比较幸运,没受什么伤,刚才的事情他们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充满了愤怒。
“俋族都是一群没脑子的家伙,竟然和阴险的中原人勾结,就为了神教教主之位,他配吗!”
“中原人也不都是阴险的。”阿木安感激道,“陆掌柜这次又帮了大忙,救了这么多族人。”
阿木沙点点头,“温公子也是,中原的奇门之术我算是亲眼见识了,的确厉害。”
“陆掌柜的功夫才叫厉害。”
“温公子的阵法也不赖啊。”
阿木里从旁经过,翻了个白眼,说:“这有什么好吵的?两人都是救命恩人,都厉害不就完了,还非要分个高低。”
阿木沙和阿木安对视一眼,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反正陆掌柜和温公子是一家的。
叛乱发生得突然,所幸陆见微和温著之及时制止乱局,伤亡之人不算多。
可终归死了人,受了伤,族民们心情沉重,今年的蛊神节就这般潦草结束。
陆见微受邀前往蛊神教。
蛊神教坐落在蛊神山的半山腰,不同于村寨的吊脚楼,教内建筑皆用山石砌成,极为坚实牢固。
光线很明亮,没有想象中那般昏暗阴森。
教众知晓她和温著之是神教贵人,待两人极为有礼,就连阿勒舒都改变了态度,神情隐露感激。
宴席设在主殿,列席者除了阿勒红,还有阿勒溪及其余几位祭司长老,阿勒舒也被安排在末席,许是因为他与贵客年龄相仿,让他作陪。
阿勒红不爱拐弯抹角,直言道:“听说陆掌柜来滇州是为了寻药救人,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所需药材已经交由布瓦族一位族人采摘,还剩最后一位药材,故白头。”
“故白头……”阿勒红沉吟,似是回忆起什么,温和笑道,“大多数人来寻故白头,是因为它独特的效用,想保存下来奇货可居,但我相信你是真心为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