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现在都能想起,那时她在罗家穿的衣裳,下摆绣的蝴蝶,那件衣裙上绣了一百只蝴蝶,蹁跹婉转,那条裙子据说绣了三年,郁氏特地让裁缝给她做的。
后来,她离开了,那条裙子就不见了,就像她的人生,许多原本拥有的东西,就这么消失了。
宸王府内
高玄策吃饭的时候,突然要趴到瑶娘的肚子上:“是不是又打拳了啊,我看这保管又是个儿子。”
“别胡说了,我都喜欢,你难道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瑶娘歪着头看着他。
高玄策摇头:“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如果不是你生的,我就无所谓。”
此话一出,瑶娘有些不好意思,高玄策对她很愧疚:“我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回来了,唉,说真的,我有时候睡不着总是想你。”
“真的假的?”瑶娘笑眯眯的替他盛了一碗汤。
“是真的。”高玄策想,如果他一直这么光鲜,那世上所有女人喜欢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他最落魄的时候,瑶娘从来不嫌弃他。
这辈子他处境不佳的时候,亲娘也会抛弃他,瑶娘不会。
他本就爱慕她,到现在更是无法忍受离开她的身边,看到瑶娘才知道什么叫解相思之苦。
而瑶娘见他饭也不吃,一直看着自己,推了推他:“做什么不吃呢?傻瓜。”
“我现在就喝汤。”高玄策喝了一碗汤,又看瑶娘忙前忙后的,就觉得这里总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他这个年纪,身边诱惑无数,那些人有真心有假意,但他全部不放在眼里,只有瑶娘,只有瑶娘……
可他知晓,自己若是说出来,那她会觉得有负担。
这么久他虽然和瑶娘接触不多,但也逐渐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对自己在乎的人会付出,不会在意,但是却怕承受别人过多的爱,这样会觉得有负担。
因为她给别人的好,是能够收放自如,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下,而别人给她的好,她却要被迫去应对。
她未必是爱他,但她很重视家庭,大抵是和她童年的事情有关,对孩子们非常关心,对她这个丈夫也有情有义。
可他很贪心,想要的是爱。
否则,无论换成哪个丈夫,她都是一样。
瑶娘还不知道自己丈夫这么想的,等二人用完饭,洗漱完到床上的时候,她就悄悄的把自己教承运的话说了。
“我不敢肯定皇上是不是完全听了咱们承运的话,但显然他用周王代替他御驾亲征,那就是宁赛马不相马了。这样做风险很大,周王如果真的打赢胜仗,想必威望大增,如果是那样,就说明老天都在帮他,他的确是天选之子。可若是,他失败了,就说明他的确不成。”瑶娘还是把利弊都说了。
这下真把高玄策惊着了,真是没想到这个主意居然是瑶娘出的,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瑶娘:“我觉得就挺好的,我们大临一向对东胡非常怕,上次我也只是暂时压制了他们,想要打胜仗并不容易,而且,二哥恐怕还不了解父皇是怎样的人。”
瑶娘一直在内宅,也不太了解,所以不由得问道:“父皇如何?”
其实平心而论,建章帝对承运不错,瑶娘也觉得他是一个温和的皇帝,也因为有这样的皇帝,臣子们才好发挥,也就是所谓的垂拱而治。
“罢了,我去西征西戎,父皇能一日三变,一般人抗不下来,反复无常,容易打退堂鼓,时常又异想天开。”高玄策也想吐槽几句。
瑶娘“呀”了一声:“我只是想让皇上比较一下,这样能更突出你的才干,可没有想过让周王真的倒霉啊。”
天呐,她岂不是害了周王。
高玄策嗤笑一声:“你怎么从来不担心我?”
他隐约不高兴,瑶娘前世刚进周王府做乳母时,就有人在他耳边说过,周王和她关系匪浅,当初徐青容不想要她,是周王特地留下她的。
但那时,他急于要走,和罗瑶娘更是没有关系,况且,她想要的,自己也给不了,他心中有更为紧要的事情,故而就没管。
可现下,听到耳朵里,他忍不住说了。
瑶娘很少看到他这般的模样,在她现在认识的高玄策,对她一向是非常体贴,甚至很温柔,有时候瑶娘都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这种负面的情绪,极其少出现在她的眼前。
可不知道为何她更沉迷,可能这才是真的高玄策。
她想让他在自己面前做真实的自己,而不是一直想讨自己喜欢,对自己是看恩人似的。可能,在他潜意识,觉得他最坏的样子她见过,而且在最后一直没改嫁,这辈子更是用身体挡箭,几次三番对他很好。
在这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她让他真的感动了,所以用恩人看待。
但真实的夫妻不是这样的,可能会拌嘴争吵,会坏脾气的把自己最不好的一面给对方,也会在对方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冲上去。
不是一直迁就对方,这不是正常的夫妻。
“我哪有不担心你,听说你要回来我可是高兴极了。只是周王毕竟是你的亲兄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以你的手段真的要对付他其实也不难,但你从来没有,我知道你对他还是有哥哥的感情在的。”
“少肉麻兮兮了。”
可不得不承认妻子说的很对。
就是周王对他这个弟弟,前世无论怎样,也一直护着他的安全,这点他不能否认。
瑶娘就突然道:“现在你这样说话就挺好,总是那样迁就我,我都感觉不真实了。你说皇上如此,那周王肯定难以把握,他不太像你,执着坚定,对自己有强烈的信心,周王疑心病很重,这样的人喜怒无常,我看皇上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就要崩溃。以前他是想隔岸观火,但自己亲自下场就未必行了,既这般,你的机会就大了。”
高玄策斜睨着她:“你有时候也挺坏。”
瑶娘就毫不掩饰道:“比起让别人坐那个位置,我更想让我的丈夫坐上那个位置。”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其实我就觉得人不该如此的,做了事情的人得不到回报,那才叫上天无眼。”
却说周王带着大军刚到东胡,朝廷就有建章帝的监军过来,传达皇上的旨意,让大家不要冒进,观察形势才能决定。
建章帝素来如此,他本来是想让大家制定计划攻打东胡,但后来又觉得东胡兵强马壮,非一般人,若是此次没打胜仗,那大临可就惨了,现在国库的钱只能速战速决,不能打的持久。
周王并不草包,他很快意识到军心有些涣散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曹刿论战里的名句,本来大家是想一鼓作气打下的,现在又说不能打了,让暂时驻扎。
他们来的途中制定了许多计划,现在全部泡汤。
这个时候他该如何是好?
周王带的幕僚都说了许多办法,第一当然是写信回去给皇帝说明情况,一定要打,再详细制定策略。
这个时候,周王突然问他们:“当年宸王也是如此吗?”
虽然在前线,却不敢自专。
有一个人道:“宸王当年也是如此,进退维谷,有时候一日三条密令,全然不同,还有文官御史叫骂,宸王就亲自练兵鼓舞士气,或者先打一些小仗,亲自带军,让皇上放心。”
所以,周王敢亲自带兵展示自己吗?
想要皇上信任,可不是嘴皮子说说,现在不是父子,是君臣关系。


第105章
虽说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能真的做到这条的人,大多是十分有魄力的名将,其余人还是要听朝廷的调令,还有主帅的话。
周王在其中想拿出见解,让人听他的,必须能让人信服,否则,还是不行。
此外还有皇帝派来的监军,有文官随时准备参奏,怕人冒功,杀了多少人还要特地过来清点人数。
所以,武将所受的束缚其实还是很大的。
而武将还要立威,立威就得用重典,要不惜得罪人,又要对真正的将领招揽,要有真本事才行,否则,你等着捡漏,别人是不会服气的。
这个时候瑶娘正好发动了,早上还和高玄策有说有笑的,突然发动,高玄策都懵了,赶紧抱着她去房里,产婆在内,太医在外守候,他自己亲自压阵。
之前不在家中,他察觉不到生孩子原来这么辛苦,一股血腥气迎面扑来,他的手难以抑制的发抖。
洪皇后也亲自过来了,看到高玄策一直看向产房,不由得上前劝道:“你先到旁边坐一会儿,生孩子不会那么快的。”
“母后请去次间歇息,儿子想在这里看着,要不然,总觉得心里怕的很。”高玄策就怕自己错眼不见,瑶娘出什么事情。
洪皇后看着高大的儿子,一时百感交集,他对她真的很好呀!洪皇后有些感慨,又想自己即便得宠,皇帝也没有对她这般过。
人生真是奇怪,有的人似乎天生就是幸运儿,居然能得到男人的心。
“好,母后在次间坐着,你放心,这次请的是太医院的医正过来的,肯定没有事情的。瑶娘她原本就已经生过两个孩子,已经很有经验了。”洪皇后是以如此劝道。
高玄策却认真道:“我看她流了好多血,即便顺利生产,恐怕也是元气大伤。”
他以前不懂生育之苦,现在看到瑶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其实,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洪皇后努力劝说。
高玄策不由自主道:“瑶娘,她是不同的嘛!”
别人生育很苦,他们有他们的亲人,而瑶娘嫁给我,只有我疼她了。
其实瑶娘这一胎生的很顺,比之前还要顺,是因为前两胎生的胯骨够宽了,她本身也不是沐宛童那种尤其娇小的身形。
但生孩子就是如此,要有耐心,她知道怎么用力怎么呼吸,这点也是以前生孩子的经验。
更重要的是丈夫就在门口守护着她。
“哇”
一声婴啼,让高玄策终于松了一口气,产房门打开,产婆恭喜他:“三皇子殿下,皇子妃生了一位小王子。”
还是男孩?高玄策只问:“王妃如何了?”
产婆自以为高玄策听到男孩应该会很高兴,哪里知晓他只问王妃,产婆讷讷道:“王妃生的时候脱力了,现下昏睡过去。”
高玄策连忙撩开袍子跑了进去,见瑶娘神色苍白,不言不语,完全没有平日的光彩照人,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瑶妹妹,我害的你好苦。”若非亲眼所见,他实在是不敢相信,生孩子后的女人这般孱弱,几乎元气大伤。
……
待瑶娘正经恢复过来时,这次洪皇后派人来说让她多坐一个月的月子,又有太医院中人亲自一天三遍的把脉。
故而,她虽然没有郁氏在旁伺候月子,但总归来说人还是很安心的。
白英笑道:“王妃,您不知道这些都是宸王殿下吩咐的,只是他每次回来的晚,您都睡下了,他都会特地进来看您。”
女子一生寻求的并非是依靠,而是一个真正疼惜自己,懂自己的人。
难得,今天她精神头好点儿了,等高玄策过来的时候,瑶娘见他看着自己眉头紧皱,不免道:“怎么了?我听说老三生下来,你就不开心,是不是盼了女儿,来了个儿子呀?”
“不是,有时候我真的想阉了自己,这样你就不必怀孕了,看到你的样子,我就难受。”高玄策有些自怨。
瑶娘知晓他的想法和很多人都不同,没想到他如此惊骇世俗,其实,瑶娘也的确不想受到生育之苦,但是阉人这种话,她不会想的。
她道:“要不咱们俩研究一下,如何不伤身又能避孕的法子,其实我也不愿意有身孕了,固然许多人说我的身体很好,可是怀孕真的难受,我觉得我自从生了老二之后,实在是不如以前了。”
甚至还有漏尿的毛病,治了好久才治好,只是她自己不会四处去宣扬。
高玄策听了瑶娘的话,忍不住点头:“好,这样极好,等我去找人就是。”
“急什么,现下你也碰不得我。”瑶娘看到他就觉得很欢喜,从心里溢出来满满的欢喜。
高玄策并非木头,当然能体察出来,他一时让人送了补汤过来亲自喂,又细细问她哪里不舒服,一直安慰她,让瑶娘心情大好,身上的疼痛也减了不少。
而这个时候,东方氏依旧旧事重提,她对洪皇后道:“现下虽然周王位置极稳,宸王也许要就藩,但我还是愿意将棠儿许配给宸王。”
若说之前洪皇后还是皇贵妃时,当然觉得东方氏是攀附,因为那个时候,她都认为小儿子是很有可能继承皇位的。
可宸王从前线回来后,并没有封太子,唯一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封禅,还引起百官反对,连他岳父罗至正都被罢官辞相,这才让洪皇后意识到皇帝始终没有允诺。
大儿子有宗法制度支持,有文武百官做后盾,连罗至正辞相时,都曾经说让宸王去掉“宸”的封号就藩。
洪皇后不解:“难道你愿意让棠儿当次妃?这不可能,我们洪家的女子以现在的身份,不可能做次妃。”
洪家因为凭她,已经恩封公爵之位,洪书棠是公爵的千金,怎么可能做侧妃?
东方氏就笑道:“罗家日薄西山,罗氏和宸王太过恩爱,想必是夫唱妇随。可若是棠儿成了您的儿媳妇,咱们都是自家人,她来劝宸王,将来周王宸王兄弟和睦,您稳坐太后之位,又有什么不好呢?”
洪皇后眼神犀利的看着嫂子,懂了她是什么意思,这是说让罗氏去死,只有她死了,才能续弦娶洪书棠。
而女子产后最是虚弱,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然而洪书棠也并不亏,宸王上不了位,她依旧是亲王妃,若宸王上位,她就是皇后。


第106章
杏儿这些日子过的难耐,高玄策不回来倒好,如若一回来,反而让她日日目睹此人,心中酸涩难当,还得在洪皇后这里掩饰,因此每每服侍完洪皇后,她都头疼欲裂。
但她还得把洪皇后的动向告诉高玄策,这是她唯一能够接近高玄策的时候。
可今日听到东方氏和洪皇后已经暗含杀意,她抿唇。
罗瑶娘死了当然好,她的家族已经破败,听说她唯一一个有出息的二哥,已经投入周王阵营,其余的兄弟不成气候,罗阁老早已下野。
再者,她实在是对宸王的影响力太大了。
高玄策未娶她之前,就已经以死相逼,更别提现在娶了她之后,甚至封禅后,连地方官员都不愿意周旋,就为了她生孩子拼命赶回来。
自古美人误国,周幽王为了褒姒,纣王因为妲己甚至李隆基因为杨贵妃都亡国了。
罗瑶娘的确很美,但凡见过她相貌的,无不被她容颜所摄,即便生下三个儿子,她前些天送东西过去,见她就是坐月子不饰任何妆粉,却反而有种楚楚可怜之意。
她头一次没有把东方氏说的话告诉高玄策。
而寝宫内,洪皇后却只是不语,并不多言,这让东方氏信心大增,因为她非常清楚,没有哪一个婆婆能够忍受,儿子过分的喜欢儿媳妇。
若说以前宸王还能遮掩一下自己的情意,现在连她只是进宫几次都看出宸王对王妃已经痴迷,真是难得,宸王这种满腹算计,心狠手辣之人居然还能如此痴迷一个女人。
罗氏曾经是阁老之女,家世显赫,父亲位高权重,她们也就不奢望了,想必洪皇后也不会想丢掉这门助力,可现在罗至正五十多了,很难再返回朝堂。
没了家世,只有男人的宠爱,又过分的让男人痴迷,做婆婆的谁能忍受?
似乎东方氏告辞的时候,洪皇后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次日,下起了雨,高玄策在宫中晨昏定省都会做,虽说他现在和洪皇后有了隔阂,但依旧常常过来请安,并不疏离。
“儿子给母后请安,祝母后福绥安康。”
洪皇后还是最喜欢小儿子,见他冒着风雪而来,连忙让杏儿端来热饮:“这样冷的天,你以后也不必过来。”
“王妃在坐月子,不能在您跟前伺候,儿子便多来几趟,母后有什么不好的,都和儿子说就是了。”高玄策接过热饮子喝了几口才放下。
后宫其实也不允许成年男子常常过来,他用的这个理由倒是很好。
洪皇后顺便问起了瑶娘的身体:“也不知道她如何了?你是知晓的瑶娘向来十分懂事,轻易不会说出自己不好,你是人家的丈夫,可不能隐瞒。”
高玄策就喜欢听到别人夸瑶娘,还说他是瑶娘的丈夫,一时言语竟然多了起来:“瑶娘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您放心,儿子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起初成婚时,他还尚且能够在别人面前遮掩一二,现下怎么都遮掩不住啊。
这更让洪皇后觉得心惊,一国之君,应该是雨露均沾,不露出任何偏好,就像建章帝,对她有真心,也仁慈,但是也会喜新厌旧,雨露均沾,这才是好皇帝,后宫才不会因此怨气冲天。
本来对东方氏的话嗤之以鼻,甚至不屑一顾的她,就有些迟疑了,面上却不露分毫:“好孩子,难为她为你生儿育女,你照顾她是应该的。”
高玄策点头应是。
他又提起周王的事情,还对洪皇后道:“您放心,二皇兄此事已经遵从父皇之命驻扎在边地,如今不冒进是对的。”
这话当然是忽悠洪皇后的,不冒进就等几个月粮草尽无时,东胡人直接打个片甲不留。
大临若不下猛药,根本不知道东胡现在如何了,也不知道自己国家如何了?皇帝只想做仁义之君,不愿意得罪官僚,周边国家虎视眈眈。
恐怕谁都不知道再过十年,大临国土会少三成。
即便高朔励精图治,到后面也开始不作为。
沉疴难治……
他也没那么正义,但是周王想掠夺他的果子,那是不可能,亲兄弟也不行。
洪皇后不知所以,还笑道:“这就好这就好,你二嫂她们成日吃斋念佛,担心的紧。”
高玄策陪笑:“我看父皇对二皇兄也是很满意的。”
言谈之中毫无对周王的芥蒂,洪皇后也颇为欣慰,无论如何,小儿子还是对亲哥哥有感情的。
洪皇后看着一派平和的儿子,心想万一长子携军功回来,小儿子如何自处?她不禁道:“我听说你老泰山辞相之时,曾经对皇上说让你就藩,你怎么想的?”
高玄策打了个哈哈:“现下瑶娘才在坐月子,儿子从未想过。”
“那也是,只不过你是我的儿子,我总是想让皇上封一块上好的封地给你,日后你也享福不尽啊。”洪皇后感叹。
高玄策却只是谈其他的,并不接就藩的事情。
洪皇后心道小儿子素来智计过人,恐怕到现在还不死心,儿媳妇也是野心勃勃之辈。那年建章帝大病,她都差点绷不住,是儿媳妇直接控住了场面,也是她最后一击,才让建章帝对林氏母子下了狠手。
越是这样的人,平日不张牙舞爪,也不似徐青容这种把自己想要名声做给众人看,更不会像沐宛童古怪刁钻,却拈酸吃醋到皇帝都讨厌。
明明,她才是最拈酸吃醋的人,却能让玄策甘心为了她反而自污。
也许,自己的儿子早已经打了退堂鼓,但儿媳妇更想做皇后,儿子又离不开她,也只能如此了。
她摸了摸手里的小瓶,拇指样的大小,里面装着无色无味的毒,放在补品里,银针都验不出来,如果罗瑶娘吃下,太医也只会查到产褥病而死,并不会怀疑其她。
东方氏见洪书棠从外参加花宴回来,亭亭玉立娇俏可人的样子,不由得心中生出骄傲:“我就不信,你祖母都能养出一个皇后,更遑论是我呢?我的女儿诗书精通,容貌出众,性情善解人意,洪家女儿中就没有比你更出色的了。”
“娘,您休要夸女儿,依女儿看宸王妃才是真正的好看呢。”洪书棠难以忘怀她见过宸王妃着亲王服饰时高贵的模样,不是她一介臣女能比的,只可惜她似乎在洪皇后那里不如周王妃。
东方氏笑道:“她都生了三个了,早已人老珠黄,据说上次生了宸王次子,还漏尿。你说说她还能如何?一个女人,再美也不过那几年,有孕后身子就是恢复的再好也完全不同。”
“她怎么能和你一个女儿家比呢?”
在东方氏心中,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永远爱最年轻的少女。
洪书棠苦笑:“女儿始终只是个公府千金,人家可是亲王妃。”
东方氏扶住女儿的肩膀道:“快了,很快我的女儿就要成为亲王妃了。”
洪书棠一愣,脸上忍不住漾起了笑容。
高玄策正欲走时,嘴上还说的是:“儿子现下去上衙,今日早些回去陪瑶娘,她恶露未尽,总是不大舒坦。”
洪皇后怔怔的看着儿子,她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连恶露都知晓,这已经是非常上心的程度了。
如果罗瑶娘真的没了,那儿子应该很难过吧?
想到这里,洪皇后突然对他道:“放心,母后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她决定了,不听东方氏的,待高玄策一走,她就把这瓶药放在平日的香炉中融了,余烟袅袅,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而高玄策在走出去后,不久,莫女官出去了一趟。
漆黑的暗室,只有一处光亮,高玄策冷哼一声:“这么说母后把那毒药丢了?”
莫女官点头:“是,娘娘都丢了。”
“如此还不够,你要继续替我盯着,至于东方氏,真是手爪子长的很,真当本王吃素的了,居然敢起这般歹毒的心思。”宸王暴怒。
莫女官低声附和。
宸王却淡淡的道:“你先下去吧,被母后发现就不好了。”
莫女官连忙道:“是。”
是夜,东方氏正欲歇息,她这把年纪和丈夫并不歇息在一处,睡前心想她家传相面之术,宸王必定有大出息,她来这里热冷灶,日后女儿必定母仪天下,洪家和她的前途自然也不可限量。
可她刚熄灯躺下时,却见一道黑影划过,来人手起刀落,东方氏的头“咕噜”一下掉在地上……
隔了几日,瑶娘捂住胸口,害怕的对高玄策道:“你听说了吗?洪家舅母被人砍头了,她这到底是惹了什么人啊?”
“先喝这个,听说这种汤排恶露最好,而且一点儿也不苦,我喂你啊。”高玄策替她吹了吹药。
待瑶娘喝完才笑道:“谁知道呢,你管她呢。”
瑶娘睁大双眼道:“那可是你舅母。”
“是又如何,我亲戚多的不得了,我平日最讨厌这些狗屁亲戚了。”高玄策继续吹汤药喂她。
瑶娘捂住他的嘴:“不许说粗话。”
高玄策乐不可支:“这就叫脏话了……你们小姑娘家家的真文雅。”
无论如何,瑶娘和他说话间,汤药喝完了,高玄策塞了一颗糖给她,瑶娘放到嘴里,甜滋滋的。


第107章
自从洪老夫人去世,东方氏作为洪家女主人,算得上是八面玲珑与人为善,甚至在小姑子成了皇后之后,洪家跻身京城名流之中,她的女儿洪书棠等都在京中很有名气,洪家还时常施粥做善事。
堂堂一品公爵夫人,被人砍头在家,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洪皇后对这个嫂子还是颇有感情的,她之所以能够出人头地,和当日嫂子的栽培也是分不开的。
徐青容等人听闻此事,都是吓的脸发白,颇觉得骇人听闻。
“洪女官,你记得送葬仪给承恩公府。”
洪淑怡也是洪家的人,由她代表去是最好不过了。
洪淑怡自当领命,又听徐青容提起道:“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呢。”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洪淑怡也觉得奇怪。
那可是国公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再有,东方氏只不过是个普通妇人,会和谁结怨这般深呢。
徐青容打发洪淑怡出宫祭奠后,她自己则赶紧去坤宁宫安慰婆母,这个时候罗瑶娘坐月子去不成,正好是她献殷勤的时候。
坤宁宫中难得宁静,正是建章帝在安慰洪皇后:“你放心,我已经派步军衙门开始搜查,着刑部查案,一定会查出凶手,把凶手绳之于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