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后传奇
作者:墨鱼甲乙
简介:
她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人, 初为人妇,她只想简简单单的过完这一生。 不曾想,命运却与她开了一个玩笑。 冷漠、歧视,接踵而来。 在她无望之际,上天却又眷顾于她, 从遇到他的那刻起,她才发现,原来世上真的存在“真命天子”。 从此以后,哪怕荆棘丛生,她也可以笑着面对。 从此以后,他们共挽鹿车,将彼此视作可以安心依靠的人。 凤凰于蜚,和鸣锵锵!

第一章 高家妇(一)
禾出嫁的那天早晨,薄雾朦朦。母亲车氏来为禾上头,禾坐于窗前,看见一群大鸟自屋旁树林中低低掠过,它们围绕近禾家的屋顶盘旋片刻,留下数声啼鸣便飞走了。
禾向母亲跪拜,又去辞了祖母与父亲,便坐上裹了红绸的牛车,离开了这个其并不眷恋的家。
高家主君名墉字守之,时任洛州牧。禾的父亲虽是高墉手下的典签官,然其并未真正受到重用。父亲希望借禾嫁入高府,可为自己仕途带来光明。
牛车在高府正门前停下,禾被几个仆妇搀扶下了车。
禾扶着仆妇的手入了前院。透过盖头,禾知晓彼等顺着院子过了两道门,入二门之后复又入了后庭。
后庭内有三开间,木抬梁成悬山状。前后两院都以木回廊环绕。东回廊位于主宅第正中,将宅第分为东西两区。东区又分南北二院,北院较大,高老爷与夫人及妾室住于北院。高家三个公子则住于南院。
高夫人周氏,膝下育有二子,禾夫君便是其次子,名慧,字仲远,因生辰八字与高老爷极合,因而甚得高墉夫妇宠爱。
只可惜这位二公子生的脑满肠圆,又因脾气暴躁,嗜好女色,许多门第相当的官宦嫡出之女都不愿与之结亲。
禾父亲将禾的八字递于高老爷时,高老爷大喜,无论门第是否相当,究竟是个嫡出之女,当即便着人拟了三书下了聘。
一切婚庆事宜落定,已是入夜时分。禾的盖头被掀起,她看到了眼前这个微醺的男人,她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高慧虽醉眼朦胧,却亦看出禾姿色卓越,顿时性起,一把将禾扑倒。
是日晨起,禾缓缓起身,无奈地望了一眼床榻上酣睡之人,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待禾洗漱完毕,按例便去为公婆上茶。
高墉及夫人周氏端坐于正厅之中,左侧依次坐着长子高益,字伯深,与长媳佟氏。
右侧是二夫人吕氏与三夫人柳氏。吕氏育有一女,柳氏则有一子一女,均尚未婚配。禾上前一一行礼见过。
高夫人望着禾,微笑道:“你初来乍到,家中规矩礼节慢慢让汪氏教你。”
转头对一年长的仆妇道:“以后二娘子的一切你仔细打点!”
仆妇应声,过来向禾屈膝行礼道:“二娘子,奴本家姓汪,以后您有任何事皆可嘱奴来办。”
禾含笑点头。禾只带了一个陪家的小丫头,亦是打小随身的,唤作吉祥。如今有了这个汪氏在侧,亦可尽早熟悉高府,禾想亦是一件好事,便上前又谢过高夫人。
回到南院房中,禾换上日常的襜褕,取下珠钗,散落一头乌发,又命吉祥取来她所爱的琴,轻轻抚之。
万缕金光照于禾的身上,衬上其芙蓉色的衣裙,像极了一个下凡的仙子。
高慧恰于此时进门,便被这一幕惊呆了,回了个神,便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禾抱起,便奔里室而去。

第二章 高家妇(二)
自打禾进门起,高慧便终日缠着禾,待于家中不再外出厮混。高夫人高兴十分,自对禾另眼相看。禾懂事又聪颖,阖府上下亦称赞有加。
长媳佟氏,母家居于帝都平城,父亲官至少府卿,外祖家为门阀世家之一赵郡李氏。佟家嫡夫人育有二子一女,此女即为佟氏。
佟氏被父母纵容娇养长大,又因母家权势滔天,于高府之内,除去公婆夫君,其余人等皆入不得其眼。
禾嫁入高府之前,佟氏便为高家育一长孙,小名唤垣儿,生的白胖可爱,很讨二老欢喜。佟氏虽窥他人秽如粪土,但凡是关于垣儿的,其便能放下身段。
禾亦很喜欢这个小侄儿,得空亦会带其玩耍,但佟氏因不满禾如今于府里的好人缘,便总示以一副不冷不热的面孔。
一日佟氏知悉自己又怀了身孕,便兴冲冲去往北院欲告知高夫人。不曾想进门却见高夫人正拉着禾的手嘘寒问暖。
高夫人一见佟氏,马上笑道:“大子妇,你叔妻有喜了,垣儿快有阿弟了!”
佟氏心内冷哼一声咧嘴道:“那是,妾就是来告诉您,垣儿快有亲阿弟了。”高夫人咋一愣,即刻回过神来,笑道:“这是好事,咱们府上要双喜临门了!”
禾闻言即刻起身向佟氏道贺,佟氏却并未正眼瞧她,又碍于高夫人在旁,于是冷冷的回了句同喜,便对高夫人道了句安,转身出了屋门。
佟氏回至自己卧房,对着陪嫁的奶娘张氏愤愤道:“早不怀晚不怀,偏偏于此时来抢我彩头!”
张氏将佟氏自小奶大,对佟氏极尽疼爱与纵容。
听佟氏如此言,便对佟氏道:“大娘子您是长房长媳,垣儿又是长房嫡孙,其怎能抢得了您的彩儿?”
张氏一边说着一边替佟氏脱去外衣,接着道:“那二公子生性风流,洞房花烛那新鲜劲儿一过,保不准便又出去厮混了。到那时便有其好戏可瞧。”
佟氏行至榻边,歪于榻上,一脸不屑道:“哼,一个小小典签官的女儿也配!”
这年的冬天似乎来的格外早。
晨起吉祥推开门,见满地积雪,兴冲冲的朝屋内喊:“小娘子,小娘子,快来瞧,落雪了!”
汪氏赶忙制止道:“小点声,莫要吵着二娘子。”
吉祥满脸气愤道:“自打小娘子有了身孕,姑爷三天两头往外跑,时常夜不归宿,即便回来亦是三更半夜,令得小娘子不能踏实就寝。”
话音刚落,只见禾已出得屋来。
禾并不理会二人,径直行向院子。禾捧起一把雪,放于鼻尖轻轻嗅之,又慢慢抬手,雪花散落下来。
她踮起脚尖,像个孩子似的,一步一步踩起雪来。
汪氏吓得大叫:“二娘子,当心脚下。”言毕便跑近前搀住禾。
禾笑吟吟的侧脸对汪氏道:“汪嫂,自幼我便喜踩雪,无妨。”
汪氏不依,道:“您现下里身子重,要当心才好。”
禾如孩童般吐了吐舌头,只得跟着汪氏回了房。
待洗漱完毕,用罢早膳,禾按例去向高夫人请安。
绕过长廊行至北院,正欲跨进高夫人厅门,隔着棉帘,只听到里面传来佟氏的声音:“母亲,妾说的千真万确,二叔是准备纳了此女的。”
禾收住了脚步,却并未听到高夫人出声,只听佟氏继而又道:... -->>
又道:“据说那是乐署的乐伎。”
但听高夫人厉声道:“休得胡言!”
禾瞬间脑海一片空白,其并非未曾想过,亦不是有多么在意高慧,只是一时无法承受。
虽然禾知道此为必然,然母亲之遭遇与自己幼年之处境,于其心底深深的烙了印。
禾厌恶这个世道,对女人太不公,可又无能为力。然此时能做的便是守住自己的心,亦只会将心交于真爱自己之人。
“二娘子!”汪氏低声唤她。禾醒过神来,凄然一笑道:“入了内去吧。”
高夫人见禾入内,便命人去端安胎补气之汤水,继而又笑着对禾道:“方才你大嫂亦饮了一碗,如今令你们二人养好胎,便是咱们府上最紧要之事。”
禾点头微笑,高夫人又道:“你与仲远成亲有段日子了,如今你亦有了身孕,我思忖着若你想念家人,改日我便打发了人去请亲家夫人过来。”
禾闻言,急忙起身向高夫人行了个礼,道:“多谢母亲厚爱。妾于此一切安好,时常有阿妹们作伴,不觉寂寞。到是近日身子倦懒,恐不能很好的伺候夫君。今日想请母亲示下,可否容妾暂居后院?”
高夫人闻言,面露不悦,并不出声。
禾继而又道:“母亲,后院虽小,却胜在清净。妾近来头痛频频,夜里总不得安睡,恐伤了腹中孩儿,便想着寻个清净之所。”
高夫人见禾执意如此,又籍口安胎,便只得允了她。
佟氏房内,她诧异的对张氏道:“你说这禾岂会不闻我与夫人之言语?全然不见其哭闹伤心,反倒腾个地方出来。这妇人,亦真奇了。”
张氏替佟氏抖去外衫上的雪花,冷笑道:“这二娘子呀,准是因自己为小门小户之女,不敢言语。”
见佟氏未出声,张氏又道:“您看头先其言及欲搬往后院时主母那脸色,主母心疼二公子,见不得人对二公子生性子。依我言,其此举便是自己搬石头砸脚。”
佟氏得意的冷笑一声,径直入了里屋。
吉祥将手炉递于禾的手中,埋怨道:“小娘子,您与姑爷这才成婚多久啊,其便如此朝三暮四的。您到好,却要搬往后院,岂不是更令其…”
不待吉祥言罢,汪氏掀开棉帘入得内来,道:“吉祥,你去瞧瞧二娘子的鲫鱼羹炖好了没。”
言语间给吉祥递了一个眼色,吉祥怏怏的出了屋。
汪氏近前替禾更衣,禾轻声言道:“汪嫂,你记得替我将琴搬去后院。”
汪嫂点头道:“二娘子,您又不是出门,亦仍于府上,几时想回南院了,再搬回来便好。”
禾微笑着不答,汪氏是个明白人,便亦不再言语。
禾搬至后院月余了,高慧只来过两次,欲向禾求欢,禾均以有孕在身婉拒于其,此后高慧便再未到过后院。
倒是吕氏与柳氏的两个女儿,常常跑来与禾做伴。
二人喜闻禾抚琴而歌,亦喜闻禾讲外面的故事。二人自小被养于深闺之中,不晓得府外之事竟如此精彩。
垣儿亦常常被两个姑母带来看禾,其尤喜围于禾身旁,亦欢喜吃禾所做的点心,更是欢喜禾讲话时的柔软。
下雪的日子,禾亦会堆各式各样的雪人与动物,垣儿更是欢喜十分。
佟氏虽不喜禾,然其见垣儿每每自后院回来皆欢天喜地,亦不再制止。

第三章 高家妇(三)
新年将至,此为一年当中的大事。
自汉武帝颁行《太初历》,改秋季春节为正月初一,百姓们秋收冬藏,便有了更多精力去预备与享受普天同庆的节日。
道武帝建魏,虽为鲜卑拓跋氏,因自称黄帝后裔,故一切节庆均保持汉化。
佳节临近,高府每日里皆有许多新鲜的气象。便是府里往来的人客,亦较平日里多了起来。东西二区长廊之上挂起了许多红灯笼,树上亦饰满了红绸子。
汪氏端了一盘灶糖入得内来,喜盈盈道:“二娘子,这是北院厨房刚做好的,说是主母让送来给您尝尝。”
禾点了头,对汪氏道:“母亲近日里恐忙着准备年节里的物品吧?我们过去瞧瞧能否帮上忙。”
汪氏欣喜不已,赶忙过来搀扶禾出门。
相处这数月以来,汪氏愈发的喜欢禾,觉其身上没有一般主子那种娇柔做作、颐指气使,反倒是对自己体贴有加,关心备至。汪氏亦自心内渐渐将禾视作亲出之女,实心实意愿为其着想。
禾入得北院,只见各房女主人除了佟氏,大的小的都已聚于高夫人房内。
高夫人见禾入内,笑盈盈道:“我思忖着你与你大嫂身子重,便不叫你二人了。既你来了,便与你姨娘们一道折金银锭,预备着除夕夜烧于先祖吧。”
禾应声坐至吕氏与柳氏身旁。两个阿妹,高璃与高玲亦跟着一道折金银锭。
各房的厨子们亦是一并至北院做点心、煮卤肉。每个人皆是忙得不亦乐乎,心里亦是盼着年节里发了赏钱,可与家人团聚。
高慧一如往常,极少留于家中,其与一帮世家子弟轮流宴请,终日花天酒地,便是高夫人亦鲜少见其一面。
高益已经入仕,虽于岳父手下任客曹尚书,却居于洛城。
时逢年节,高老爷与高益已经启程赴平城面圣贺岁。
高府三公子高融,字叔达,平日里读书骑射样样精通,却鲜少与女眷们相聚。
今次是禾嫁入高府初次见到高融。高融长得极像柳氏,白净的肌肤将原本俊朗的五官衬的格外鲜明。
今日高融于厅堂内指挥仆人们布置一切,做年节的准备。侧堂供着祖先的牌位,高融亦命人掸扫之后放上了供品。
每年腊月二十二皇帝赐宴三品以上官员,以便群臣可以赶在除夕夜与家人团聚。高老爷与高益往平城面圣述职并赴罢“亲臣宴”,便快马加鞭往家赶。
转眼除夕之夜,高府北院正厅里点亮了所有灯烛。一盏悬于中梁长明之灯,两侧各式花鸟铜灯,将屋子照的如同白昼。
各房的仆妇、婢女齐刷刷站立于大桌两旁。桌上摆了精致的银碗银碟,便是筷箸亦是银制。
此为禾嫁入高府的首个春节,得亏汪氏事先提点,禾应对起来亦无不妥。
高墉今日看似心情极佳,待众人坐定,他便笑盈盈起身,环顾四座,道:“今为团圆之夜,众人不论长幼,无需拘礼,皆可开怀畅饮!”
众人因主君的言语而兴奋起来,席间行酒令的,道祝福的,气氛热闹十分。
酒过三巡,一男仆入内禀道:“主君、主母,竹子已备好。”
众人听了便随高墉一同离席行至院中。
除夕之夜将火烧竹子,使之爆裂发声,以示各家各户驱逐瘟神,渴求安泰的美好愿望。
除了看门守更的,高府上下皆围至北院,一时间黑压压的将北院挤得水泄不通。
许多年之后,禾仍记得那夜自石阶上摔下之感。
禾站立于厅堂通往院子的石阶上,不知何人,自其身后撞了而来。禾最本能之应,便是去抓身旁汪氏,谁曾想天冷地滑,又是毫无防备,主仆二人一并往前栽倒。
高融此刻就立于汪氏旁侧,其急忙伸手去拉,... -->>
手去拉,可事发突然,纵高融身手敏捷,亦只就近抓住了汪氏,而禾则被摔下了台阶。
众人手忙脚乱的扶起二人,高夫人赶忙命人将禾送回房里,又即刻命人连夜去请了郎中。
待子正一刻,禾便开始腹痛,但因年节,禾亦不敢声张再去请郎中,只命吉祥煮郎中所开安胎之药频频服下。
象高府这样的官宦世家,于年初一晨起总以红绸包裹的竹子以做开门爆竹。
爆竹响起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后,碎红满地,灿若云锦,取“满堂红”之好彩头。
听闻爆竹声响,禾忽的一惊,腹痛便又加重起来。不到半盏茶功夫,便觉一股暖流自下身流出,禾只发出一声尖叫,便痛死过去。
待禾醒来,已是午正二刻,其隐隐听到吉祥带着哽咽之声在低唤自己。禾缓缓睁开双眼,瞧见床梁之上悬了一把招魂的伞,吉祥的面容亦慢慢变得清晰。
吉祥见禾醒来,赶忙用衣袖拭了拭泪水,道:“小娘子,您可算醒了,您可吓死我了!”说完便扯着喉咙唤汪氏。
禾面无血色,声音极弱的询吉祥:“是孩子没了吧?”话音未落,泪水已夺眶而出。
这时,汪氏已经拐脚入得屋内,其虽被辛融抓住,却仍是伤了脚踝。
汪氏顺床沿坐下,柔声安慰禾道:“二娘子,您还年轻,养好了身子,将来还怕没孩子?”言毕,轻轻拿帕子拭去禾眼角的泪水。
厅堂里,高夫人听人来回说禾醒了,便转头对柳氏道:“你过去瞧瞧,只说这大年节的,迎来送往拜年投名刺的人多,我亦是不得闲。”
柳氏应声方才跨出厅门,便听佟氏道:“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本配不上咱家的门楣,即是硬贴上来,一样坐不稳正室。这不,大年节的就弄的如此晦气。”高夫人厉色瞧她,佟氏便不再出声。
柳氏出得北院,见四下无人,便对贴身婢女翠红道:“夫人面上不露什么,心里定是对二娘子已生了厌心。毕竟这大年节的摊上这么个事儿,着实晦气!”
翠红轻声答道:“二娘子亦是薄命人人,这才嫁进门过了几天好日子啊。”柳氏摇了摇头,径直往后院来。
天上微微飘起了雪花,柳氏紧了紧氅衣领,加快了步子。
禾见柳氏入内,欲起身相迎,柳氏赶忙制止。瞧着禾毫无血色的嘴唇,询汪氏道:“你们二娘子可曾进些补气血的汤水?”
汪氏含泪答道:“二娘子连口水亦是不曾饮下。”
柳氏转头缓缓对禾道:“孩子,我亦是为娘之人,怎能不知晓你心内之痛?你还年轻,日后定能再生养,此刻养好身子最紧要,切莫作践自己。”
边言语边接过汪氏所递的汤水,又道:“你不为旁人,亦该为亲家夫人啊,她若知晓,又会是何等样伤心呢?”
禾听到“母亲”二字,顿时泪如泉涌,无法自抑。
柳氏将碗放于一旁,拿自己的锦帕为禾拭面,道:“你要好好将养身子,才能令亲家夫人放心不是?”
言毕,复又端起碗来,待禾止住泪水,便一勺勺的喂禾。禾徐徐咽下,心内百感交集。
上元节这一天,皇帝要祭祀泰一神。高墉与高益亦早早去佛寺祭拜神灵,并遥拜皇帝。
年下里,高夫人时不时会打发人送来一些补品,自己却从未亲至后院。
高慧亦不曾来过,只借口说正月里要跟着老爷谒见自平城返乡过节的诸公。
吕氏被高璃拖着来了一次,却只坐了片刻便离开。
倒是柳氏,隔三差五便会与高玲一道送些药膳过来。
高融亦时常会尾随她们而来,却只站于院子里,从不入内。
高融心里总觉得有愧于禾,他总自责为何没能抓住禾,那样其便不会自台阶上摔下,更不会滑胎。这短短半月里,禾已看尽高府冷暖。

第四章 初相逢
屋外的迎春花渐渐开了。阳光好的日子,汪氏会许禾披上厚厚的氅衣到院子里小坐,晒晒暖阳。到底年轻,禾已觉身体恢复如常了,汪氏却不依,言道不出百日,不可大动。
待到足月这日,禾又照例晨起去向高夫人问安。高夫人只随口问了几句不冷不热之言,却不再似从前那般亲近。
待禾回至后院,高夫人便打发了人来知会禾,令禾好好休养,日后可不必每日往北院问安。
高璃与高玲仍时常来陪禾讲话,高融有时亦会与二人结伴同来,其与禾也逐渐熟络起来,然高融依旧不曾踏足禾屋内。
偶尔几个年轻人会于院内一道作画抚琴,或看高融练剑习武。日子便这么一日日过着,禾的身子亦一日日康健起来。
窗外的柳梢长了嫩芽,院子里亦可闻鸟雀啼鸣之声。汪氏亦开始张罗着收拾冬日里的衣被,禾的生活便如此不咸不淡的继续着。
这日天气晴好,禾歪于院中躺椅之上,春日的暖阳轻盈而温暖的洒于其那宛若凝脂般的肌肤之上。
汪氏抬眼瞧见,轻轻叹了口气,心下道:“可惜了这般倾国倾城的人儿。”遂拿了锦衾蹑手蹑脚替禾搭上。
禾睁眼见是汪氏,便微笑道:“汪嫂,方才我梦见漫山的迎春花了。”
汪氏曾听吉祥提过禾最爱看迎春花,望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之人,心中不免一酸,询到:“二娘子是想去看花吗?”
见禾未出声,汪氏接着道:“再过两日是十五,奴听闻主母欲带着女眷往白马寺祈福。您跟吉祥悄悄打后门出去,应当无妨。”
禾听闻可以出门,“嚯”得自椅子上起身,抱住汪氏撒娇道:“我的好汪嫂,就知你最疼我!”
十五这日,天刚微亮,便已闻前院人声吵杂。
禾亦早早起身洗漱完毕,换上日常的襦裙,只待前院车马声走远,便带着吉祥迫不及待出了后门。
汪氏立于后巷,目送二人走远。
嫁入高府半年,禾一步未曾离开过高府。今日出来,仿佛经历三生三世。
禾不敢回家看望母亲,因恐母亲为自己担忧;亦不敢去往市集,毕竟是高府女眷,未经公婆夫君应允私自出门,那是大忌。
禾拉着吉祥,道:“还记得建春门外的那个小山坡吗?儿时我俩常去那里采山果。”
吉祥兴奋道:“嗯嗯,那里景色极好,人又少。”
言罢,二人去寻了一辆牛车便出得城去。
初春之晨,寒意未尽。然主仆二人爬上小山坡时,皆已香汗淋漓了。
禾与吉祥二人背靠背坐于山顶之上。
白天的喧嚣未曾来临,黑夜的深沉却已褪尽。一片五彩朝霞已映入禾的眼帘。随着万缕夺目金光,娇艳的朝阳喷薄而出。阳光拨开层层云雾,将湛蓝的天空展现于二人眼前。
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容,仿佛回至幼时,其记忆中的晨曦便是如此美丽。
山脚下开满了迎春花,它们恣意地绽放。那金灿灿之黄色,铺天盖地般收入禾眼底。
眼前这片花海又令禾想起了父亲。禾明白父亲将自己嫁入高府,不单单是为其仕途通达,亦是寄希望禾的出嫁能为弟弟将来入仕铺垫道路。现如今自己这般光景,恐怕是父亲始料未及的。
“日出杲兮,美人观兮。”禾的思绪被这一声打断,转身瞧见一身材高大,肤色古铜,面容俊朗的男子。
禾点头示意,欲起身离开,不料此男子却道:“小娘子方才坐于那里,万道金光照于你身上,仿似九天仙女一般,极美!”
禾生平第一次被陌生男子当面夸赞,羞的脸颊绯红。
吉祥快速起身挡于禾面前,大声道:“狂妄之徒,休得对我家小娘子无理。”
禾未待这男子出声,拉着吉祥便往山下跑。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禾拉着吉祥跑的太快,山路崎岖,禾被一颗小石头绊倒,二人一并栽倒于地。禾又被顺着山坡往下滑,幸得两旁树枝挂住她衣裙,才得以停下。
吉祥大喊着“小娘子”追了下来,瞧见禾血肉模糊之双手,吉祥便吓得大哭起来。
禾忍着痛低声对吉祥道:“扶我起身吧。”
吉祥抽噎着来扶禾。禾企图起身,然疼痛令其复又跌坐于地上。
吉祥急的又哭起来,禾宽慰她道:“不妨事,小坐片刻就好。”
吉祥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没能拉紧小娘子。”
“试试我这个金创药吧。”声音刚落,人已到了眼前,只见方才那个男子从一男仆模样的人手中接过一小药瓶。
“都是你这个登徒子害的,若不是你,我家小娘子怎的会摔倒!”吉祥愤愤道。
那男子并不理会吉祥,打开药瓶,径直到禾身边蹲下,抓过禾的手。
禾试图挣脱,然其双手极尽有力,男子不容分说,便将药粉撒上。
伤口刺激之痛令禾微微皱眉,“哈,原来仙子亦会痛。”男子嘴角一扬,调侃道。
禾只低头不语,吉祥用衣袖拭干眼泪,狠狠地瞪了一眼男子,道:“莫于此幸灾乐祸!”
男子亦不与她理论,招了招手,那男仆模样的人便跑近前。那男子用力从男仆衣角上扯下一片布,便欲为禾包扎。
吉祥一把夺过布块,道:“什么脏男人的衣衫,岂可为我家小娘子所用。”
那男子亦不恼,笑道:“我们三宝是最喜干净的,此衣衫亦是今晨出门方才换上的。”言罢,并不问禾愿意与否,便替禾包扎。
“啊”禾忽地轻轻呻吟了一声,原来男子不慎碰到了禾双脚。
那男子应声看向禾,只见她轻咬朱唇,眉头锁得更紧了。“你可是伤了脚踝?”男子柔声问道。
见禾点头,其接着道:“跌打之药我并未随身携带,不如我背你下山,可好?”
吉祥快人快语道:“你个登徒子,用不得你假惺惺装好人。我自己来背小娘子。”
那男子失笑道:“你若是想把你家小娘子再摔下山去,那请便。”言罢便径直离去。
禾见男子走远,轻声责怪吉祥道:“人家出手相助,我们未及言谢,你还要冲撞人家。”
吉祥亦不示弱回道:“是其出言无状,方才令小娘子匆忙下山,以致发生意外。我不怨其,又怨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