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局负三百二十一层,异常事件处理部。
前方大门紧闭,连门上的霓光灯也是代表禁止前进的红色。
一位金发青年在走廊上焦虑地来回踱步,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编号10006宿主的情况怎么样了?”见有人来,他立刻迎上去。
来人是个红发妹子,安慰地拍了拍金发青年的肩膀:“015,她现在还是不太好。”
“这么久还没醒吗……”015失神地看着那扇大门:“10006是我带的第一个宿主,她曾经经历过更残酷的战争世界和无限恐怖世界,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红发妹子思考着措辞:“在我们这里,每年都能接收好几个被任务世界污染的宿主。”
“那都是一群没有经验的菜鸟新人!”015怒了,摇晃着红发少女的肩膀:“我再说一遍,10006号她,她和那群废物不一样!003,你根本不懂!”
003确实不懂。
在她看来,10006和任何一个被污染的宿主都没什么区别。
听说,10006号的上一个任务,是去成为一名叫作【谢容景】的反派的白月光。
时间紧任务重,加上任务目标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于是,10006号另辟蹊径。
她聪明且有行动力,熟练掌握各种话术,刚穿到这个世界,便效率极高地摸清了任务目标现在的境遇。并说动几名弟子为她效命,一口气杀了三四十个欺辱过幼年谢容景的外门弟子。
10006将这些人的头献给谢容景,看着果真上涨了十几点的好感度,心想这波稳了。
她认为自己十分理智:若是能取得对方的信任,让他把自己当成同类,也不失为一种控制剧情的方法。
说起来,黑月光可比白月光酷多了。
反派要杀人,她就帮他杀;反派指哪,她就往哪打。
为了让谢容景更加信任自己,10006还亲自杀了她爹,替对方血洗天照门——反正也不是她亲爹,杀就杀了。
……小世界的时间与穿书局不同步,等到015终于发现有个宿主情况不对时,10006已经忘了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她反倒被任务目标洗脑,成为谢容景手中一把好用的刀。
又或者,只是一条没有灵魂的狗。
003想到这里,更加不觉得10006没什么了不起。
“你错了,015,这里躺着的宿主都是自以为是的熟练工,没有新人。”
015的数据处理中心告诉他:这是实话。
他没法反驳,只能嘁了声。
一群胆小鬼。
“建议你做好开门迎新的准备。”015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古怪:“你听说了吗?这个任务被023那个蠢货当成新手任务发下去了。”
“什么!?”003先是大吃一惊,而后又平静下来:“或许情况没那么糟,新人遇到处理不了的任务只会失败,不至于落到被污染的境地。”
不过023也真够离谱的,也不知送过去的是哪个倒霉宿主。
倒霉宿主虞穗穗正在和谢容景面面相觑,对自己身处话题中心一无所知。
她睡了一天,发髻有点松,一缕发丝从额前垂下,痒痒的。
谢容景自然地伸手替她将那缕头发别到脑后。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今晚便开始准备。”
他眉眼温柔,语气缱绻,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她的头发,手指偶尔触碰到她的脸颊,凉冰冰的。
明明在计划什么坏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在筹备什么纸醉金迷的宴会。
“等等。”虞穗穗满脸迷茫:“你误会了,我没有让你杀她的意思。”
谢容景笑眯眯地拖长了尾音:“大小姐光风霁月,是我想为大小姐分忧。”
虞穗穗:……真的吗?我不信。
不添麻烦就够了,谢谢你。
她不得不解释清楚:“是这样的,你不要为了我去杀人,我也不想要谁死。”
谢容景脸上的笑淡了下来。
“她死了,对你来说只有好处。”
啊……什么好处。
更多的修炼资源吗?
亦或者更多的宠爱和光环?
可这些东西对虞穗穗来说都没什么用,她一不上进修仙;二不想和别人的爹来段父女情深;至于更加受欢迎……那就更没必要了。说实在的,被很多人注意着的话,她反而会觉得不自在。
因此她想都不想:“我都不需要的。”
谢容景凝视着虞穗穗,对方看起来并非口不对心或以退为进。
他在北峰待了这么多年,为宝物和资源反目成仇的人类并不罕见。
她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就好像……就好像她真的对取人性命没有丝毫兴趣。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他开心半分。
谢容景扳过身旁少女的脸,让她正对着自己。
“如果我一定要你杀呢。”
虞穗穗:?
怎么还有逼着她点头的。
噢,她恍然大悟。
这是又犯病了。
说起来,无论是仙侠世界,亦或是谢容景这个魔族,都有着自己的一套守则。
虞穗穗只是个过客,从未想过要去改变什么。她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大能耐,真能当晨间剧女主,把大反派哄得放下屠刀来段佛经rap。
……想想就很不现实。
但同样的,她不要求别人,也不想让人来要求她。
任务期限一到,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谢容景很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车厢内并不大,他几乎将虞穗穗抵在墙角,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回答我。”
“如果我一定要你杀虞楚楚呢?”
虞穗穗看向大反派,对方漆黑的瞳仁里满是她的影子。
她现在对谢容景有几分了解。知道他这个样子属于六亲不认的发病期。
别看这人乐呵呵的,心里一定是在生气。
可是,那又怎么样?
虞穗穗才不要哄他,就像她不喜欢吃芹菜一样。有一年她妈不信邪,把芹菜剁得碎碎的混进饺子馅里,结果她宁愿饿着肚子,半夜偷偷爬起来煮泡面也没有吃一口饺子。
“那我也不杀。”她说。
谢容景耐心地和她解释:“我没有让你亲自动手,大小姐。”
他虽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却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表情,就好像那个无理取闹的人是虞穗穗,而他则是在哄她。
虞穗穗不吃这套。
那也是她的意思,和她自己杀差不了什么。
或许是她立场太坚定,谢容景一时拿她没办法。
他将她的脑袋转过来看着她,不一会她又自己转了回去。
谢容景:……
见她不发一言,谢容景修长的指尖划过她的侧脸,一下一下的,像在逗猫。
大有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趋势。
“为什么不想杀她?”
“不想就是不想。”
虞穗穗别过头,她不在乎谢容景是个法制咖,谢容景也别来为难她这个祖国的花朵。
这个回答并不是谢容景想听到的,他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实际上完全就是个重度病友,还是发病时间不规律的那种。
他不高兴,就要想方设法让车厢里的另一个人也不高兴。
“如果你和虞楚楚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你选谁?”
虞穗穗:?
她觉得这个问题很熟悉,像是“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的升级版。
于是,虞穗穗也生气了。
就算你是大反派,胡搅蛮缠也要有个限度吧!
她妈以前都没逼着她吃芹菜饺子。
“反正我不想杀人,随便你。”
用魔法打败魔法,能对付“妈掉水”的,只有“随便你怎么想”和“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虞穗穗丢下这句话,转过身看窗外的星星和云,就是不看大反派。
车厢安静了几分钟。
不对,太安静了。
虞穗穗转过身,谢容景还在她身旁,但却低着头紧闭着双眼,他额头上的符文金光闪闪,嘴角不住地往外流着鲜血。
饶是如此,他一声也没出,也没向身旁的大小姐寻求帮助。
虞穗穗:……
什么情况?
谢容景先前也不理人过,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刚不理他还没五分钟,就出了这样的问题,这不公平。
虞穗穗看着大反派,觉得他是真的很能忍。
她见过好几次对方受伤的样子,其中比这严重的都有,他几乎都是撑到撑不住了才倒下——但在倒下之前,不会让人看到他任何脆弱的表情。
就像现在,她压根就不知道:原来谢容景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严重。
难受成这样还能无理取闹,真有他的。
虞穗穗生气归生气,看到谢容景这副虚弱的样子,又觉得不能完全不管对方。
只是他这次受伤和先前不同,中的是符咒,她对这方面完全一窍不通,只能先拿帕子擦拭谢容景嘴边的血迹。
谢容景的血似乎带着某种特别的味道,有点像加了很多香精的糖果,在狭小的车厢内熏得人头疼。
不好,晕车了。
马车应该也算车吧……
虞穗穗的脑袋昏昏沉沉,起身将车窗开得更大些。
站在窗前,她似乎看到后方有一颗越飞越近的红色光点。
那道光追上她的轿辇,是那只巨大的丹雀,上面载着便宜妹妹和公孙蓝。
飞马与丹雀滞留在半空中,隔着风和云遥遥相对。
“你是来帮谢容景解符咒的么?”她问。
公孙蓝脸上得意的笑僵硬了一瞬。
怎么可能,他只是跟着二小姐追上来的。
“喲,这么关心人家呢。”虞楚楚骑在丹雀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窗口的姐姐。
虞穗穗担心她把大反派吵醒——那位不仅贵体欠安,脑子这会也不太好。
她试着岔开话题:“嗯……其实我会关心你。”
虞楚楚:?
“关心我什么?”
虞穗穗倒不是敷衍,她是真的有点八卦……啊不,关心——小炮灰现在和夏凌到哪一步了。
“你和夏凌怎么样了?”她直接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虞楚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精彩。
“你再说一遍?”她声音骤然提高了八个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警告你,不许把我和那个废物相提并论。”
虞楚楚长发一甩:“就他也配?婚事我早就亲自当着他的面退掉了,还骂了他一顿,你是没看到他那个表情——”她说了一半又停下,狐疑地望着虞穗穗:“你不会是想告状吧?告诉你,爹知道这事,他根本没有怎么责怪我。”
虞穗穗再次用祝你好运的眼神看着她。
原主十分疼爱这个妹妹,她和穿书局做过交易,四舍五入也算是虞穗穗的客户。
看在原主的份上,虞穗穗还在思考:要不要适当提点一下小炮灰,就当是售后服务。
当然,不是要改变剧情,只是建议这个便宜妹妹在退婚时委婉一些,没必要把话说得太绝。
俗话说得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样日后等天照门没了,凭男主的人品,就算没有感情线,说不定也还会伸手帮一把虞楚楚。
……可惜了。
现在这个情况,阿姐也没法子了。
就…自求多福吧。
虞穗穗刚为作死小能手点蜡,余光瞟到车厢内的谢容景。
大反派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神色平缓,完全看不出是个刚刚还失去知觉的病人。
他静静地凝视着虞穗穗,以一种不带温度的、探究的目光。
虞穗穗默默在心中吹灭为别人点的蜡。
她怎么就忘了,比起便宜妹妹,她本人似乎才是更需要点蜡的那个人。


第19章
虞楚楚心头的无名火还未熄灭,又重新燃起。
她只是想追上虞穗穗看她和魔种的热闹,谁成想却被提起了烦心事。
她冷哼一声:“少管我的事,你自己喜欢废物,就以为别人和你一样吗?”
嗯?
小炮灰什么意思。
哦……
原来是说她喜欢谢容景。
等等。
……
虞穗穗瞳孔地震,一时不知该吐槽谢容景不是废物好,还是吐槽她不是喜欢谢容景好。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大反派——对方同样也在看她。
他对周遭的情况和自己的病痛毫无所觉,仿佛处在一个独立的世界,眸光始终追随着虞穗穗——用一种带着诡异的凝视。
见姐姐这副样子,虞楚楚更加确信了。
她一把拉过身旁的公孙蓝,“公孙哥哥骨龄尚不到百岁,便已快到五重符修,比你那魔种优秀了不知百倍。”
公孙蓝受宠若惊,手中的折扇摇得更快了。
虞穗穗:……
你认真的吗?
说出来估计要吓死你,谢容景像公孙蓝这么大时都已经是新任魔君了。
当然,她不会傻到透露这些,只说:“谢容景其实很有天赋的。”
“就他?”虞楚楚嗤笑:“我记得我们是有内门考核的吧,来了这么久连三重都没到,外门大比更没听说过他这号人。虞穗穗,你在做梦吧。”
虞穗穗:……?
她这下是真愣住了。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很多基本的常识对她来讲都是新鲜的知识点,先前留意不到,此时才如梦初醒。
虞穗穗想到谢容景闲闲翻阅竹简的样子;想到他轻松画阵的样子;还有他刚接触,便已能凭理解魔改阵法的样子。
如此天赋异禀,又怎会籍籍无名?
“大小姐应当是被魔种蒙蔽了。”公孙蓝面带惋惜,随手掐了个法诀:“您看,他现在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在下可以一念之间让他生不如死。”
他说这话时抬高了下巴,因此也就没看见大小姐复杂的目光。
虞穗穗面无表情地关上车窗,让飞马继续前行。
“你先前……都没有修炼吗?”
她还以为谢容景待在天照门这么一个灵修大门派,多少会学点东西的。
谢容景听到这话,用一种“你怎么这都不知道”的眼神扫了她一眼,笑着道:“天照门不需要一个优秀的魔种。”
他说得波澜不惊,相当平静。
……虞穗穗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上学时有个要好的同桌,对方的成绩在全校数一数二的好。
可是有一次要代表学校参加比赛时,全校第一的同桌却被刷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校长的女儿。
“我明明准备了这么久。”一向稳重的同桌趴在桌子上大哭:“我,我真的好想去参加比赛……”
即使虞穗穗是个学渣,那一刻也狠狠感同身受。
她知道同桌有多优秀,十次考试有九次是全校第一,大大小小的奖状拿了一箩筐。
但参加比赛的人不是同桌,后来学校有保送名额,保的人也一样不是同桌。
再后来,她就到了穿越局。
曾经认识的人,交过的朋友,仿佛都离她好远好远了。
而现在猝然想起,记忆犹如开闸了的洪水。
……
按照她所熟悉的理解,谢容景是不是就像被学校打压的学霸?
不,不止是这样。
他们不许他出名,不教他东西,不让他考第一,不愿看到他优秀——即使如此,谢容景也很强,至少比任何的外门弟子都要强。
然后,他们禁止他进入内门。
“你那是什么表情。”谢容景蹙眉,似是不解。
“谢容景。”虞穗穗叫他。
“?”
“以后你想看什么秘籍,我都可以帮你找。”
她有牛执事和一群小侍女,找秘籍快上加快。
谢容景看起来有些意外,随即又恢复了先前的表情。
他轻轻拍拍虞穗穗的脸,“到此为止,大小姐。”
姿容出尘的大反派神色浅淡,随意抹去嘴角的血,语气凉薄:“别再管我了。”
无论从语气神态还有长相,都非常像一个渣男。
虞穗穗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说起来,她本来也没怎么管,完全就是随缘型做任务。
嗯……这次还是稍微管一下吧。
毕竟符咒这东西,还是早些解开比较好。
“可是你的符咒——”
“还没腻吗。”谢容景打断她。
他接着说道:“我腻了。”
虞穗穗从摸鱼状态支棱起来。
她本来是觉得,自己来到这个高难度世界很倒霉;今天仔细一想,谢容景这个反派似乎过得也蛮倒霉。既然大家都是倒霉蛋,她莫名就产生了些微妙的共情,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计较对方先前的发病行为。
“谢容景。”她拿出B+的演技:“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虞穗穗。”谢容景同样叫她的名字。
凉凉的,淡淡的,就连语调也不紧不慢,宛如冬日里簌簌落下的飞雪。
“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说到这时,他的唇边终于挂上了一抹笑意,不再是面无表情。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
虞穗穗:?
你们反派的脑回路都是这样的吗?
她脑中立刻浮现出东郭先生与狼和农夫与蛇的故事。
她半点不怀疑谢容景的话,虽然她很好奇对方是怎么做到没了经脉还能玩真人版狼人杀的,但若那个被刀的人是自己,她觉得还是可以克制一下这份好奇心。
实际上,她并不怕死,可才刚决定要支棱起来,还是稍稍有点求生欲的好。
虞穗穗直视他的眼睛,发挥出了十成十的晨间剧女主水平:“我不信,你不是这种人。”
“我就是这种人。”
谢容景坐起来,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从胸腔里发出破碎的轻笑声,混合着嘴角慢慢淌下的红色液体,整个人又疯又病态。
虞穗穗权当自己又聋又瞎,替大反派擦他流出来的血。
谢容景挑眉,抓住她拿着帕子的那只手。
“我杀过很多人,不止前几个月的那两个。”
他笑得慵懒又恶劣,“大小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虞穗穗:……
这种话她在电视剧里经常听到:女主误会男主是个坏东西,男主痛彻心扉地质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怎么到他们这好像不太一样。
谢容景一边说,一边还在摸她的头,像在安抚什么不听话的小动物。
虞穗穗如果是只猫,可能已经被他摸得炸了毛。
可惜她不是猫,因此还要继续和大反派对话:“哪怕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我也相信你。”
这句台词是对的吗?
算了不管了,随便拿来用吧。
谢容景眯起眼,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轿辇激烈地震动了一瞬。
竹意居到了。
“小姐小姐,这些飞马不知怎得飞这么快——”白霜拉开轿门,嘴张成了一个O字,将后面的话和惊呼全都咽了进去。
飞马们早就感到不适,为了远离魔气来源,连降落都未曾降稳。以至于车厢晃得厉害,虞穗穗还没来及说话,整个人便和谢容景一起向前倒去。
白霜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谢容景躺在地上,小姐趴在他身上,两人离得很近,几乎鼻尖对着鼻尖。
白霜:!!!!!!
她刷的一下关上轿门。
虞穗穗:……
等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还没来及解释,看着眼前这个危险的大反派和奇怪的气氛,觉得是应该说点什么。
“嗯……要不要来吃顿晚饭?”
靠,不是说这个。
虞穗穗放弃了。
谢容景现在看虞穗穗的眼神很特别,是一种带着警戒的试探,好像她的头上真的长了两个脑袋。
接着,他收回目光,从地上站起,推开轿门独自下车。
虞穗穗一把拉住他的衣角:“等等。”
大不了就是任务失败,她干脆破罐破摔:“你不能走,你的符咒还没解。”
牛,虞穗穗,牛。
她不禁想,自己是不是第一个敢命令谢容景的任务者。
先前她做什么谢容景都不买账,现在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怕是更没什么用。
摆烂摆成这样,她其实已经不期待能有什么进度了,宛如一条试图翻身的咸鱼,又啪一下重新瘫了下去。
虞穗穗从地上坐起来,谁知谢容景竟反手拉住她拽着衣角的那只手腕。
“你究竟想做什么。”大反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主要是想维持剧情稳定……但躺平归躺平,她又不傻,这种基本的回答还是会斟酌着说的。
于是虞穗穗数了数要做的事:“带你解符咒,帮你找秘籍,给你治伤。”
“为什么?”
虞穗穗注视着谢容景幽深的瞳孔。
电光火石间,她彻底悟了。
如果换位思考一下:她本人也不习惯有人毫无理由地对她好。
“如果受伤的是别人,我一样会帮忙。”她找了个最简单的理由:“我从小就见不得别人倒霉。”
就像大街上突然有人冲过来要送她礼物,她不敢接;但若是对方给每个路人都发一份,她也就无可无不可地收下了。
尽管大反派的脑回路和常人不一样,应该也有点用的……吧?
谢容景拖腔拿调的嗯了一下,他的眼尾微微上挑,自上而下看着人时,仿佛雪地上氤氲的墨。
他没有反驳,却也没有接受。
可至少——对方也没有再说要杀她。
两人僵持了很久,虞穗穗才明白过来:原来对方是在回答她最早的那个问题。
-“要不要来吃顿晚饭?”
-“嗯。”
???!
她歪头看着谢容景,后者淡淡瞥她一下,又回避了视线。
“你晚上想吃什么。”虞穗穗试探着问反派同学:“我们先吃晚饭,然后……我带你去找我爹,这样怎么样?”
是的,她准备遇事不决——告诉她爹。
原主这个大小姐的身份固然好用,但也有没那么好用的时候,比如今天。
既然这样,那就换更好用的原主她爹上场吧!
天照门谁说了算?
当然是掌门大人啦。
只要她爹一开口,不信公孙蓝不乖乖把符咒解开。
更何况,当初就是她爹把谢容景带回来的,应该会有点用吧,大概。
虞穗穗猜测道。
谢容景以微不可见的幅度轻轻颔首。
二人一前一后走下轿辇,虞穗穗和白霜走在前面,谢容景一个人落在五步之遥的后方。
突然,他步子顿了一瞬,抬头望向黑蓝色的天空。
今夜没有云,也没有月亮,只有漫天星辰。
谢容景若有所思地望着北峰的方向,脸上迷惘的神色淡去,眼底渐渐绽开一抹憧憬地笑意。
他垂下眼,无声地咧开嘴角,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好好欣赏你生命中最后一个夜晚吧。
符修大人。


第20章
月上柳梢,夜空中繁星点点。
虞穗穗将大反派带回小院,先前的侍女被她换了一拨,留下的都是些和魔族没什么仇怨、人又老实的属下。
小姑娘们对谢容景算不上厌恶,更多的是好奇。
“公子能吃人类的食物吗?”秋雯问道。
这名小侍女负责整个竹意居的膳食,自然要考虑小姐客人的口味。
谢容景温和道:“我比较喜欢吃人类的心脏。”
围观的小侍女们脸色煞白。
虞穗穗:。
“你不要吓她们……”她不得不出来解围:“按我们每天吃的那些就行。”
谢容景说得有模有样,简直就是教科书般的变态反派。
若不是虞穗穗看过原著,知道魔族和人类的饮食习惯一模一样,可能也会被他吓唬到。
修士们到了三重便能开始辟谷,虞穗穗和小侍女们都没到,因此每天吃饭都是大事。
为了款待这位客人,小厨房做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有水里游的。酸甜清辣样样都有,蒸炖炸烤一个不落。
可惜谢容景是个事精。
他看起来相当礼貌,实际上除了吃了点甜品,几乎一口也没尝。
虞穗穗知道对方是个什么狗样子,并没放在心上——不吃就不吃吧,总归也没见他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