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决愣了愣,忙道:“怎么突然说起求不求的话来了?殿下有什么事情但吩咐我就是了。”

卫靖望进尉迟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是将来廖珉想要做什么事情,你千万不要瞒着我!”

尉迟决眼角抽动了下,正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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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城外五丈河边,廖珉倚着一颗老树坐在地下,一条长腿弯起,胳膊搭在上面,嘴唇大大咧开,笑着看正在河沿采摘岸上花草的范衾衾。

长发被风扑到脸上,范衾衾抬手抹了一把,看了看手中满满握着的各色花草,红唇扬起,转身望向树下一身白袍的廖珉,急急地提了裙向他跑过去。

廖珉长手一伸,牵住范衾衾的袖子,将她扯进怀里。

手里的花全都散落下来,掉在两人的身上,范衾衾抿唇笑笑,手勾上廖珉的脖子,身子靠进他暖暖的怀中。

廖珉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低下头在范衾衾脸上印上细细密密的吻。

点点轻吻如蜻蜓戏水般在她脸上划过,范衾衾被弄得痒痒的,笑得更厉害,抬手压上廖珉的脸,红唇凑上去给了他一个热辣辣的吻。

廖珉微微喘息着离开她的唇,手指轻轻划了划范衾衾水嫩的脸庞,笑道:“大白天的,还在河边,衾衾姑娘就想对在下行不轨之举。”

范衾衾小手掐上廖珉的肩膀,嘴唇动了动,还未及开口,便被廖珉接道:“衾衾姑娘是不是又要说我是无耻之徒…”

范衾衾轻捶了他几下,道:“你自己知道就好。”

廖珉笑眯眯地看着她,道:“反正衾衾姑娘也时不时地会对在下‘无耻’一两下,咱们正好是无耻配无耻,不如再‘无耻’一会儿,衾衾姑娘觉得如何?”

范衾衾小脸一红,使劲掐了一把廖珉,就要从他怀里挣脱开来。

廖珉也不叫痛,两条胳膊紧紧锁住范衾衾的身子,头一偏,咬上她的耳垂,牙齿慢慢地磨着她的耳根后面。

范衾衾身子轻轻发抖,红唇微开,小声娇喘着,就听廖珉在她耳边笑道:“多日未见,衾衾姑娘就不想我么?”

范衾衾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小声嗫喏道:“想…”

廖珉抬起头,看着她的双眼里满是柔情,道:“我送你的玉簪怎么不戴?”

范衾衾心里一慌,不知该如何作答,小嘴张着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廖珉浅浅一笑,抬手勾起她的下巴,道:“昌平郡王已同我说了那日在天音楼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范衾衾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再瞒他,嘟着嘴道:“将来千万别让我再见到那个登徒子,否则定让他好看!”

廖珉顿时笑得透不过气来,好容易停下后,他摸摸鼻子,笑道:“那个撞了你的小公子,其实是尉迟府上的千金,尉迟将军的亲妹妹。”

范衾衾吃惊地盯着他,“你是说真的?”

见廖珉笑着点头,范衾衾眉头皱了皱,道:“尉迟家怎么尽出这样的怪人…”

廖珉又被逗得哈哈大笑,连连道:“这话在外面可不许胡说。”

范衾衾嗤了一声,靠上廖珉的胸膛,笑道:“我才不同旁人讲呢。”她小脸微扬,冲廖珉眨眨眼睛,“这些话都只对你说。”

廖珉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了个吻,手拾起落在她身上的几根花草,几下就编成一个小小的花环,拉过范衾衾的手,套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范衾衾轻轻摸了摸手上柔嫩的花草,扬唇笑笑,仰头吻上廖珉的嘴,小声道:“我很喜欢,以后经常做给我好不好…”

廖珉搂着她身子的手臂紧了紧,唇移开,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道:“衾衾,过几日我便要调至拱圣军,没法儿像现在这样常来看你了。”

范衾衾靠着他的颈窝,竟是半天都没再吭气。

廖珉心中一紧,扳开她的身子,看见她的脸上挂着点点泪珠。

心里瞬间痛了起来,他慌忙地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急急道:“哭什么?”

范衾衾吸了吸鼻子,睫毛垂下来,小声道:“你会不会不要我了?我很怕将来有一天再也看不见你。”

廖珉摸了摸她的脸,叹道:“衾衾,之前给你的那根玉簪,是我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是当年爹送给她的。”

范衾衾猛地扬起脸,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廖珉看。

廖珉微微一笑,搂过她,道:“我对你的心意如何,你应该再明白不过了。我不会不要你的。”

范衾衾眼眶里慢慢浮上泪花,哽咽道:“可我总觉得,你去了拱圣军,我便会再也见不到你似的。”

廖珉身子僵住,眉头绞在一起,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他下巴贴着范衾衾头顶的发,轻轻蹭了蹭,然后慢慢道:“若果将来真的有一天你见不到我了,你也要知道,我绝不是有意要让你伤心的,而我心里则会时时刻刻想着你…”

范衾衾身子颤了颤,“你这话什么意思?”

廖珉看看她,嘴角勾起,“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别放在心上。”说罢,狠狠压上她的红唇,唇齿之间用力厮磨,似是要将这一生的深情都一次泄出。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六十七章退婚

一顶黑色的扎花大帽从屋内飞了出来,险些砸在邢若紫身上。

她朝旁边一侧身,眼见着那帽子上垂下来的的红色绸带染了地上的灰尘,却不去捡。

正要拾裙迈过门槛,就听见屋里面传来男人震耳的怒吼声:“还送什么催妆回去!把这些东西全部给我扔出去!”

邢若紫提着裙子的手顿住,想了想,还是抬脚跨过门槛,慢慢走了进去。

金银首饰撒了一地,写有“五子二女”四字的扇子也折了骨,掉在地上,一屋子下人却没一个敢去收拾。

屋内中间站着个精瘦的男人,一双吊三角眼炯炯有神,脸上的皱纹因怒气都挤到了一起。

身旁衣着华贵的妇人好言相劝道:“老爷,小心气伤了身子…”

男人嘴角抽搐着,冷眼看了看屋内侍候着的下人,指着屋内一侧摆着的各式男装,怒道:“全部都给我扔了!若不是我今日回来得早,这些东西怕是已经被你们送到苏家了!”

下人们个个唯喏着,急急收拾了屋内的东西,搬出门外。

男人猛地回身,似是又要发怒,却看见立在门侧、一脸恬静的邢若紫。

邢若紫上前两步,“爹、娘。”

邢合森粗浓的眉毛抖了一下,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邢若紫淡淡一笑,道:“爹爹的怒火都要燃遍整个邢府了,紫儿想过来劝劝…”

邢夫人过来拉住她,眉宇间满是担忧的神色,凤眼旁的细纹深陷,“紫儿,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邢若紫抚上母亲的手,安慰似的压了压,道:“娘不要担心,没什么可急的。”

“没什么可急的?”邢合森一声怒喝,“离你与苏家幼子成亲的日子不到十天,偏就出了这么件事儿!你还说没什么可急的!”

邢若紫撇开母亲,径自走到父亲面前,脸上还是淡淡的笑,“事情已经这样了,急也是没有用的。爹爹可有什么想法?”

邢和森想也不想便道:“退婚!他苏纵此时连命都保不住了,难不成还想让我女儿嫁入苏家?当然是退婚了!”

邢夫人听了,大惊失色,上前扯住邢和森的衣摆,道:“老爷,天朝律法你是忘了不成?若是退婚,杖刑六十的责罚,紫儿如何承受得了?”

邢合森眼里光亮黯了下来,嘴角垂着,不发一言。

邢夫人想了想,又道:“老爷还是上折子替苏大人说说情罢,兴许皇上能网开一面…”

邢合森脸色又变得一片黑沉,怒道:“求情?你知不知道苏纵犯的是收买军心的罪!但凡和军中有点联系的人,此时都恨不得能躲得远远的,你还让我上折子替他说情?!”

他粗粗地喘了口气,接着道:“还有,你以为这次的事情这么简单?告发苏纵的那个胡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镇州泊都监兼酒坊使,背后若是没有人撑着,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告发枢密使?”

邢合森停了停,看一眼邢若紫,又对邢夫人道:“朝臣们又不是傻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回是昌平郡王要试着抽抽晋王的筋骨,没人会闲到在这种时候上去试探皇上的心思!”他粗着嗓子冷笑一声,“昌平郡王以为自己羽翼真的丰满了?这回若是扳不倒苏纵,晋王将来对付他的手段,怕要比这狠上许多…”

一阵风从门口刮进来,拂上邢若紫的后背,颈后的头发被吹至腮边,她身子打了个冷颤,垂在身旁的手不由自主地捏上裙侧。

转身退下,耳里飘进身后父亲对母亲说话的声音:“退婚之事你不必再劝,容我好好想个法子,看能不能免了那杖责六十…”

回到自己的屋里,邢若紫飞快地研墨摊纸,罔顾身旁流霞不解的神情,颤着手迅速地写了张信笺,封好后交给流霞,道:“去换套小厮的衣服,到尉迟将军府上,亲手将这信交给尉迟将军,别让旁人发现。”

流霞接过信,眼神迷茫地看着她,口中小声道:“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和尉迟将军有过接触,你此时让我去给他送信做什么?”

邢若紫眉头拧得紧紧的,不悦道:“眼下不是你问东问西的时候!你只管照我说的做,见了尉迟将军后,就说是我要你给他送的信就行了。”

流霞瘪了瘪嘴,忍不住又问道:“小姐,这样做真的行么?”

邢若紫一下火了,低声怒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让你去就去!”

流霞平日里何曾见过邢若紫动怒,当即吓得愣住,半晌才嗫喏道:“是,小姐,流霞这就去。”

邢若紫看着流霞出了屋子,才略喘了口气,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手,摸出帕子擦了擦掌心里的汗。

想到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和那尖尖的下巴,她心里又是一紧。

邢若紫苦笑了下,那人竟是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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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靖盯着手中的信笺看了良久,叹了口气,抬头对上面前尉迟决那似笑非笑的脸。

他轻轻将信笺叠好,放入怀中,看着尉迟决,苦笑了一下。

尉迟决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但脸上还是维持着平静的模样,对卫靖道:“殿下在邢家大小姐心里,竟是个如此单纯的人。”

卫靖抬手摸摸下巴,眼角一动,叹道:“你不如直说她是在把我当傻子。”

尉迟决一下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道:“殿下也不必这样说。依我看,邢家大小姐心里还真是在想着你,她此时不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倒怕你会有什么麻烦。”

卫靖薄薄的嘴唇扯开,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轻声道:“口是心非的女人。”

尉迟决揶揄道:“我现在是看明白了,似她这般心思缜密的女人,倒应是配给你才对。”

卫靖起身,度了几步,“她是怕我一心想将苏纵打压至死,将来会引来皇叔的报复。”他扭头看看尉迟决,嘴角勾起,“人人称道的两浙第一才女,有时候竟也糊涂。”

尉迟决笑道:“看来她还不明白,殿下此次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做的。”

卫靖低头,半晌才道:“她到如今也不相信我对她的心。”

尉迟决想了想,道:“殿下放心,这事儿结束后,邢家大小姐定会明白过来的。派去游说苏纵的人回来了么?”

卫靖眼里一亮,笑着点头道:“苏纵那只老狐狸,一听能保住官位,立马就答应退了和邢家的婚事。”

尉迟决黑眸眯起,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来,苏韬是免不了那杖刑六十的责罚了?”

卫靖先是点头,后又看着尉迟决,摇头笑道:“不过是对安姑娘动了些心思罢了,大将军就这么心狠手辣…”

尉迟决不语,脑中想起安可洛甜美的笑容,唇角不禁勾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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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十六年六月,镇州泊都监兼酒坊使胡风上书告发枢密使苏纵暗中于镇州军中分发私饷,累达八万贯之巨。

御史台官员及朝中大臣纷纷上书弹劾苏纵收买军心,皇上震怒,欲将苏纵下御史台狱严惩。

身处逆境的苏纵没有上表自辩,反而主动先与邢家解除婚约;幼子苏韬于帝京府衙自领杖刑六十的责罚,三个月不能下地走路。

朝中众人无一为其上表说情,惟有皇三子昌平郡王卫靖犯颜直谏,历数枢密使苏纵以往功绩,求皇上免其一死。

正当人人都为昌平郡王捏了一把汗时,皇上下旨,罢苏纵枢密使、同平章事一职,贬为天平军节度使兼侍中;又拜镇州泊都监兼酒坊使胡风为宣徽北院使兼枢密副使。

这一场令人心惊的风波总算平静下来,却没人知道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谁赢了。

帝京百姓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接着传来的一个消息又让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北国使臣拜表,请天朝皇帝将第七女许国公主嫁与北国皇族,北院大王耶律休戚之子耶律宁为妻。

这件事瞬间在朝庭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反对声如海上浪涛一般响彻朝堂,没有人知道北国使臣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六十八章心事

你的眼睛美得胜似草原夜晚天幕上的星河。

是在紫宸殿粗大的殿柱后面,耶律宁对她说的话。

心底里的回忆清晰无比。

那一日,他脚下踩着她裙摆的绸缎,他明亮明亮的琥珀色眸子闪烁着惊艳的光芒,盯着她,两片厚唇一开,滚出一串低沉弯转的北国语。

他竟不知天朝皇家女子是懂得北国语的。

殿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个没完,天色暗沉沉的一片,惹得人心烦。

卫淇身子斜斜地倚在凉榻上,这帝京的夏天,竟比往年要湿热许多,闷得人心中似是要生出青苔来才干休。

满室潮气扑鼻,她动动身子,眼角余光瞅见殿内一角侍立着的小宫女,正低垂着头,在偷偷看她。

卫淇鼻子小酸一下,自嘲地笑了笑。

眼下连宫女们都在等着瞧她的笑话么?

心口就像殿外被雨拍打的石阶一般,麻麻的一块,透不过气来。

她伸手,从凉榻上的竹枕下摸出那个鱼型瓷制小盒,搁在掌心里,凉嗖嗖的,躁热的心里淡淡平静了下来。

手指扭着那个小盒的盖子,开了关,关了开,眼前又晃出那个满身傲气的男人。

金明池,他居然就那般胆大地闯入女眷们的帐幔内,那么无所顾忌地拉过她的手,将这小盒塞给她。

到底是如何知晓她身份的?难道就不怕她那日人根本没有去金明池么?

卫淇蹙眉叹气,这个耶律宁,竟比决哥哥还让人琢磨不透。

小盒上的青色瑛络软软地贴上她的手腕内侧,卫淇握着它,身子偏倒在榻上,头枕着那小竹枕,还穿着金丝履的脚也缩了上来。

竟还向父皇拜表,要她嫁给他做妻子…耶律宁他是疯了不成?

明明是震动天朝朝野的大事,但摆到她眼前,就弱弱地化成了小女儿心思。

鼻间轻哼一声,就要闭上眼睛时,听见榻旁小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殿下,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嗯。”卫淇努力顶开重重的眼皮,由着那宫女搀她起来,理了理衣容,向殿门走去。

外面的雨已小了很多,只滴答滴答地掉下来一些小小雨点。

卫淇转过身子,对着后面那个正在备雨具的小内监道:“不要了,就这样挺好。”

小内监诺然收起雨具,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走出殿外,那地上的雨渍将她的裙脚拖湿,身旁响起小宫女低声的叫骂声:“殿下说不要,你就真的由着殿下的性子胡来?”

小内监恍然回过神,又急急地追了上去。

行至保慈宫门口,卫淇抬手顺了顺脸侧被雨沾湿的发,正要迈上殿阶时,看见远处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正急急行来,于是笑着收回脚,转而向那人半走半跑地迎去。

“三哥!”她笑着环上男子的胳膊,眼里亮晶晶,“是来给皇祖母请安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