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棋下得慢,待丫鬟来请去用晚膳时,连一局都还未分出胜负王崎直丢了子儿,伸了个懒腰,笑道:“之前还未觉得饿,怎么人一来请,我这肚子就开始叫了。”

秦须被他逗得一乐,也笑道:“我这边什么好东西也没有,府上厨子手艺也不佳,今晚就委屈你了。”

王崎直笑着摇头,直呼不信,同秦须一道起身出了书斋。

那丫鬟跟在后面,小声向秦须道:“今日是夫人亲自下厨的。”

秦须步子一顿,听了这话,心里不知怎的就想起尉迟紫菀手上常挂的细小刀伤,顿时一阵不自在,脸色也沉了一片。

王崎直在一旁打趣道:“子迟黑着脸做什么,莫不是秦夫人厨艺甚糟,烧出来的菜见不得客?”

连那丫鬟听了都忍不住抿唇低头,秦须也僵硬地挤个笑容出来,又接着朝前走去。

入了回廊,刚转了个弯,就见尉迟紫菀远远地朝这边走来,手上还捧了个硕大的长形圆盘。

她一直垂着头自顾自地走着,直到离他们只有五六步时才恍然发现秦须和王崎直,当下一惊,手中大盘眼见就要斜滑下来。

秦须手腕轻抬,想要伸手去扶,却不料身边王崎直早已快他一步,上前接了那盘子,顺手又将尉迟紫菀拉住站稳,才放开来。

尉迟紫菀尴尬不已,忙向秦须身侧靠了几步,不敢抬头去看王崎直。

王崎直将盘子递给一边的丫鬟,自知逾越了,遂挠挠头,对秦须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刚才一时心急,竟没看清这人是夫人…我该死,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秦须整个人定定站在那里,半天一声不吭。

王崎直地话入了耳朵,可他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单单被自己心底里突如其来的那股酸潮搅得胸口气血涌动。

辩不明这种感觉为何物,他看向尉迟紫菀,细长的眸子亮了那么一瞬,气道:“府上没有下人使唤么?一个盘子也要自己端着走来走去?你是什么身份,尽做一些不合规矩地事,成何体统!”

尉迟紫菀愣了愣,脸色蓦地变白,眼周也微微红了一圈。

本是看王崎直是秦须难得一见的朋友,她才会跑去亲自做几个菜,想让大家都开心开心,谁知竟被秦须当着外人和丫鬟地面斥了一顿,面子如何还能挂得住?

当真是又羞又气又委屈,她地唇颤了半天,仍是没说出一个字。秦须见她这模样,心底又莫名烦躁起来,手攥起来,扭过头,低声说了一句:“你先回房去罢。”

尉迟紫菀咬咬嘴角,赌气似的转身就走。

秦须听见她厚重裙摆互扫摩擦地声音,忍不住又转身望去,目光落在她露在袖口外的白皙小手上,果然又新添了几条新的浅小上口。

心底里有一块柔软的地方突然隐隐作痛,他狠命压下那感觉,深深吸了口气,回身招呼王崎直一道入前厅去。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零四章

晚宴毕,秦须命下人收拾了客院给王崎直住,因他第二天一早便要接着上路,秦须也不拉他多谈,只让他早些歇息去了。

亲自送了王崎直过去,再从院中出来时,已是月影婆娑,清冷的风扑面扫过,醺然酒意醒了一半,另一半却仍留腹中,在胸腔里荡了几回,烧得心底火热热的。

路过尉迟紫菀的屋前,秦须脚下步子慢了下来,自己没意识到时,眼睛已朝透着亮光的窗子望了过去。

依稀可见屋内人影,昏黄光线下绰约有姿,又有院中花香伴着那风送入他鼻中,人在屋外不由停了,站住怔在那里。

酒劲冲头,额角发痛,秦须吸了口冷风,拔脚欲走,却听屋门响了响,见碧环从里面出来,恰巧也望见了他。秦大人…”碧环看着兀自站在院中吹冷风的秦须,小脸上略带狐疑之色,也不知他有何事。

秦须霎时清醒过来,耳根也烧了,对着碧环“嗯”了一声,马上便转身要走。

可又听见碧环在他身后急急地叫“秦大人…”,他不理,自顾自地往前走,结果耳边又传来碧环的声音,“小姐她在屋里,此时还没睡…”秦须手掌渗汗,咬紧了牙快步往书房走,待进去之后将门狠狠在身后甩上,跌坐进案前椅内,才吐了口浊气出来。

书捧在手中半天,一个字也读不进去,心底里一团暗火忽上忽下,搅得他心烦意乱,头也隐隐作痛。

赌气似的将书远远一丢。身子重重靠上椅背,他闭上眼睛,嘴角划过一抹苦笑。他秦须。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心慌沉不住气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脑中忽闪忽过地有一些画面在晃动,有些事情微微变得清晰起来。他晕着脑袋想看明白,却突然听见门被轻轻叩了两下。

猛地睁开眼睛,又坐直身子,他双手握拳搁在膝上,清了清喉咙。..道:“进来。”声音还是哑着的上。

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来人,胸口蓦地滚烫,看见是她,心底竟会有些许欢喜。

尉迟紫菀走到他桌前,递了小碗汤给他,“趁热喝吧。”

那张象牙色的面庞在灯下愈显娇嫩,秦须眸子一合。叹道:“这么晚还不睡,忙这些做什么。”尉迟紫菀抬手拢了拢耳边散发,道:“我听人说你晚上喝了不少。想你此时身子应不舒服,才做了解酒的汤来给你。多少用一些罢。”

秦须心口发胀。早先那种辨不明地烦躁感又溢满胸腔,他盯着她手上未愈合的新伤。忽然很想发火。

自从到梓州后他就没善待过她,可不论他如何冷落她,她却总是小心翼翼地讨他欢心。

秦须嗓子有些发堵,他真想问问她,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傻,她就算再怎样努力,他也不会对她动心,绝对不会…

可他一个字都没说,只是伸手接过碗,一仰脖,全喝下了肚,又将碗还给尉迟紫菀。

他盯着案前摊开地书,热汤在他腹中暖暖地涌着,心底里那团火愈加旺了。余光瞥见她还未走,秦须抬头,看见她踌躇的模样,不由道:“还有什么事?”

尉迟紫菀对他笑了笑,空着地那只手却紧紧攥着衣袖,红唇动了几下,才道:“我想回帝京一趟。”

回帝京?秦须眯起双眼,心里一阵冷笑。

果然是厌烦梓州这无趣之地了,果然是不忍再与他受这苦了…她要离他而去,那就让她去罢。

秦须眼里在冒火,却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平稳,“为什么突然要回帝京?”

尉迟紫菀没觉察出他的异样,小声道:“二哥来信说爹的身子总不见大好,我心里着实放心不下,所以就…”

秦须看着她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下忽明忽暗,看着她地红唇一开一合,可她说了什么,他却完全没听进去。

想着她说要走,他胸口就胀得要裂开来一般,心底的火猛地窜上脑袋,他下意识地起身,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一把将尉迟紫菀拉入怀中。

听见她的闷声惊呼,看见她水亮的大眼迷茫地望着他,秦须眸色一黯,手上用力搂紧她的身子,头压下去,唇就挨上了她的。

那番温暖柔润的触感,简直要令他窒息。

他猛地翘开她的牙关,拼命索取她唇中细嫩的芳香,心中地火灭了点,身上的火却熊熊燃起。

尉迟紫菀毫无准备,心里虽是惊异万分,却也并不挣扎,靠进秦须热烫烫的怀中,心底一角微微有些潮润起来。

她大眼眯起,脸颊通红,良久,发出细细地一声呜咽。

那声细吟猛然间唤回了秦须的心智,他一把将尉迟紫菀推离自己地身子,万分愕然地看着她,心里突然凉了下去。

他在做什么?在做什么?

自己地心和身子竟会对尉迟紫菀突然间迸发如此激情,真真是震了他的心弦。

他到底是怎么了?

咬紧压根转过身子,背对着她,秦须语气不甚平稳道:“你若真想回,那便回。想什么时候动身,我差人送你。”

看不见她地表情,也听不见她开口,过了不知有多久,久到他忍不住就要转身时,她忽然轻声道:“好。”

秦须松了口气,手却紧捏成拳,声音僵硬万分道:“早点回去歇着罢。”

尉迟紫菀在后面“嗯”了一小声,就往门口走去。

秦须又忽地转过身子,叫住她,“回来。”

见她走回他面前,他垂头叹了口气,伸手拉住她的细腕,轻轻举起,对着光仔细地瞧了瞧,轻声道:“以后别去做那些粗活了。”

尉迟紫菀眨眨眼,似是不置信地看着他,脸上红潮还未褪去,衬得人娇美无比。

身上本来淡下去了的热度又腾腾冒起,秦须握着她的手腕,无论如何也松不开。

“今晚,”声音停一停,“今晚留在这儿。”

他喉头梗住,那是谁的声音,是他说的话么?

他看见尉迟紫菀的脸瞬时间蒸红,心里的那团火一下子燃旺,将他体内仅存的理智霎时烧成灰烬。

细细吻着她的手,舌尖轻触那些伤痕,将她手指含进嘴中轻吮…

在他清醒的最后一刹时,他心中暗叹,今夜是因为酒醉,酒醉罢…

今天这章,可以说是秦须心境的一个大转折吧…可怜的秦须,从来就不招人待见,不少美人和我说过,书里最不喜欢的男人就是秦须了…叹,真是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得罪人了。

现在某烟这边已是半夜了,本来今天没准备熬夜写,可是晚上无聊翻了一下推荐票榜,居然发现我还有九张推荐票…半个月只更了一章,还能得到如此厚爱,真是让我受宠若惊,觉得如果不更新真是太对不起一直支持我善待我的大家了…

嗯,看见书评区留言就很开心,很有动力…^

要做勤奋的烟烟上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零五章

夜色微茫中,身边的人轻轻起身,小心抽动衣物的动作仍是惊了他。

秦须半梦半醒中微微侧身,下意识地向旁探手,触着光滑裸嫩的肌肤,一把握住那柔细的腕子。

酒意还未完全褪去,他手上并无多大力气,只低声道:“莫要就这么走了…”

暗绰婆娑,如水如雾。

身边的人好似梦一般,只觉得停了一停,停了一停,便没了声息。

仿若只过了一瞬,他猛然惊醒,睁眼看过去,空空一片。

手慌忙地抚过棉褥,尽是冰凉。

腹底未散的酒劲一股脑涌上头,额角又开始痛。

秦须颓然瘫在床上,手指互相碰了碰,嘴角噙了丝苦笑,是梦吧…

脑海深处残存的一点细柔触感,任是再努力也回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

他眼睛盯着窗棱边透着半亮的光,思绪飘到天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要想些什么。

屋外有人敲门,他怔愣一下,应了声,让人进来。

一个丫鬟捧了铜洗进来,见他还未起,脸一下红了僵在那里。

往日这时辰他是早已起身的,怎的今日…

秦须皱眉翻身起来,一撩被子,才发觉身上空无一物。

那小丫鬟的目光定在他胸口上方不动,脸却越来越红。

他不解,不由自主地顺着那丫鬟的眼神看下去。

胸口几道浅而清晰的红痕。

再明白不过,原来昨夜那一切,到底不是梦。

克制着胸口翻涌着的悸动。他飞速起身,捞过床侧散落凌乱的衣物,胡乱往身上一揉。咬咬牙,硬是摆出一副不经意地模样来。问那丫鬟道:“夫人呢?”

丫鬟从怔愣中回神,才觉出自己的失礼,忙退后几步,又低着头小声回道:“天还没亮,夫人就走了。..”

秦须闻言。手上动作停了,胳膊在半空中僵了一瞬,拳头紧紧攥起,指甲都要陷进掌心里去了。

转过身子对着墙,狠狠吸口气,再道:“叫乔小来。”

丫鬟迟疑了下,声音愈加小了,道:“乔小…也跟着夫人一道走了。”

秦须立在那里,浑身的血液慢慢冷透。又瞬间沸腾起来。

她在想什么,怎能在经过昨夜之后,还能说走便走。一丝都不留恋么?

还带走了乔小…

乔小是她当初执意拨过来伺候他地,如今一并带走时。竟也不知会他一声。

心里的火直冲脑门。秦须一张脸铁青铁青,良久才僵着声音道:“出去。”

他与尉迟紫菀二人之间地事情。府中下人哪个都看不懂,此时这丫鬟见他神情不对,便不敢多嘴,退到门边才嗫喏一声:“夫人走前吩咐,要我们提醒大人,王大人今日也走。”说完便小步飞快地退了出去。

秦须眯了眼睛,她还想得真周到,不是么…?

嘴角泄了一丝气,微微地叹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若非那丫鬟提醒,他倒真是将王崎直要走这事儿丢至脑后了,满心都是尉迟紫菀的影子。只得随意理了仪容,简单洗漱一下,便去了王崎直屋里。

王崎直早已起来,也用了早膳,正好整以暇地在屋中翻秦须前一夜特意让下人替他备的几本书。

秦须进屋,见王崎直都已收拾妥当,也不多嗦,只是叹了句,道:“叔正这一走,不知下回何时才能再见。”

王崎直眼睛直直瞅着他的脸,笑道:“子迟看样子精神甚是不佳?出了什么事…”

秦须一时语塞,憋了个笑容出来,吞吐道:“没什么,不过是…家里事罢了。”

王崎直何等聪明之人,昨日秦须与尉迟紫菀之间的一举一动他看得再明白不过,当下也不追问,话锋一转,道:“帝京那边地事情,子迟还是自己细细想想。现如今是走一路乱一步,将来万万莫要让意气误了前程。”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像利斧一样劈进秦须心里。

莫要让意气误了前程…

脸上止不住地苦笑,王崎直到底是了解他的。

秦须默然片刻,点点头,道:“叔正的话,我明白。”

王崎直笑脸一扬,“如此,甚好。”北国析津府,宁王府邸。

时已入秋多日,析津府地处略北,比起帝京,又要冷上些许。

园子里,两个随卫淇从帝京而来的陪嫁宫女在小声说话,头对头耳对耳的,一副神秘兮兮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二人聊得甚是投入,周遭事物皆抛到一旁,连身后慢慢向她俩走来的人也没有发现。卫淇在她们身后站住,停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道:“在这儿嚼什么舌头呢?”

这冷不丁的一声,吓傻了那二人,就见两人均是一脸惶恐,嗫喏不语。

卫淇紧了紧身上厚夹袄,面色白得异常,半侧了身子,又冷冷道:“既是有胆子在背后妄为言论,怎么没胆子当面说出来?”

得不到回应,她回头斥下了跟着地几个丫鬟,又看向那两人,慢条斯理道:“宁王殿下要纳侧妃,这事儿也是你们议论得了的?”

两个陪嫁宫女脸色惨白,忙跪倒在她面前,连连道:“不敢。”

“不敢?”声音猛然高上去,卫淇气得眼皮都在发抖,“真当出了帝京就没规矩可讲了?”

手往高一扬,又狠狠一落,扇在其中一人脸上。

那宫女脸上顿时红了三道指印,却噙着眼泪不敢出声。

另一个早已吓得头磕在地上,口中不停地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听到“公主”这个旧称都出来了,卫淇眉毛一跳,气得手也抖起来,朝那人脸上也掴了一掌,骂道:“由得你在这里胡说,看我不撕烂你那嘴!”

两个宫女何时见过卫淇如此动怒,眼泪啪嗒啪嗒乱掉,却谁也不敢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