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天石摸到木屑已有饭碗般大一堆,当即拨成一堆,拿几张火媒纸放在其中,将自己单刀执在左手,借过钟灵的单刀,右手执住了,突然间双手一合,铮的一响,双刀刀背相碰,火星四溅,火花溅到木屑之中,便烧了起来,只可惜一烧即灭,未能烧着纸媒,众人叹息声中,巴天石双刀连碰,铮铮之声不绝,撞到十余下时,纸媒终于烧了起来。

  段誉等大声欢呼,将媒纸拿去点着了油灯。朱丹臣怕一盏灯被风吹熄,将厨房和两边厢房中的油灯都取了出来点着了。火焰微弱,照得各人脸绿油油地,而且烟气极重,闻在鼻中很不舒服。但好不容易点着了火,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似是打了个胜仗。

  木屋甚是简陋,门缝之中不断有风吹进。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中各按兵刃,侧耳倾听。但听得清风动树,虫声应和,此外更无异状。

  巴天石见良久并无动静,在木屋各处仔细查察,见几条柱子上都包了草席,外面用草绳绑住了,依稀记得初进木屋时并非如此,当即扯断草绳,草席跌落。段誉见两条柱子上雕刻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春沟水动茶花()”,下联是:

  “夏谷()生荔枝红”。每一句联语中都缺了一字。转过身来,见朱丹臣已扯下另外两条柱上所包的草席,露出柱上刻着的一副对联:“青裙玉()如相识,九()茶花满路开。”

  段誉道:“我一路填字到此,是福是祸,那也不去说他。

  他们在柱上包了草席,显是不想让我见到对联,咱们总之是反其道而行,且看对方到底有何计较。”当即伸手出去,但听得嗤嗤声响,已在对联的“花”字下写了个“白”字,在“谷”字下写了个“云”字,变成“春沟水动茶花白,夏谷云生荔枝红”一副完全的对联。他内力深厚,指力到处,木屑纷纷而落。钟灵拍手笑道:“早知如此,你用手指在木头上划几划,就有了木屑,却不用咱们忙了这一阵子了啦。”

  只见他又在那边填上了缺字,口中低吟:“青裙玉面如相识,九月茶花满路开。”一面摇头摆脑的吟诗,一面斜眼瞧着王语嫣。王语嫣俏脸生霞,将头转了开去。

  钟灵道:“这些木材是甚么树上来的,可香得紧!”各人嗅了几下,都觉从段誉手指划破的刻痕之中,透出极馥郁的花香,似桂花不是桂花,似玫瑰不是玫瑰。段誉也道:“好香!”

  只觉那香气越来越浓,闻后心意舒服,精神为之一爽。

  朱丹臣倏地变色,说道:“不对,这香气只怕有毒,大家塞住鼻孔。”众人给他一言提醒,急忙或取手帕,或以衣袖,按住了口鼻,但这时早已将香气吸入了不少,如是毒气,该当头晕目眩,心头烦恶,然而全无不舒之感。

  过了半晌,各人气息不畅,忍不住张口呼吸,却仍全无异状。各人慢慢放开了按住口鼻的手,纷纷议论,猜不透敌人的半分用意。

  又过好一会,忽然间听到一阵嗡嗡声音。木婉清一惊,叫道:“啊哟!毒发了,我耳朵中有怪声。”钟灵道:“我也有。”

  巴天石却道:“这不是耳中怪声,好像是有一大群蜜蜂飞来。”

  果然嗡嗡之声越来越响,似有千千万万蜜蜂从四面八方飞来。

  蜜蜂本来并不可怕,但如此巨大的声响却从来没听到过,也不知是不是蜜蜂。霎时间各人都呆住了,不知如何才好。但听嗡嗡之声渐响渐近,就像是无数妖魔鬼怪啸声大作、飞舞前来噬人一般。钟灵抓住木婉清的手臂,王语嫣紧紧握住段誉的手。各人心中怦怦大跳,虽然早知暗中必有敌人隐伏,但万万料不到敌人来攻之前,竟会发出如此可怖的啸声。

  突然间拍的一声,一件细小的东西撞上了木屋外的板壁,跟着拍拍拍拍的响声不绝,不知有多少东西撞将上来。木婉清和钟灵齐声叫道:“是蜜蜂!”巴天石抢过去关窗,忽听得屋外马匹长声悲嘶,狂叫乱跳。钟灵叫道:“蜜蜂刺马!”朱丹臣道:“我去割断缰绳!”撕下长袍衣襟,裹在头上,左手刚拉开板门,外面一阵风卷进,成千成万只蜜蜂冲进屋来。钟灵和王语嫣齐声尖叫。

  巴天石将朱丹臣拉进屋中,膝盖一顶,撞上了板门,但满屋已都是蜜蜂。这些蜜蜂一进屋,便分向各人刺去,一刹那间,每个人头上、手上、脸上,都给蜜蜂刺了七八下、十来下不等。朱丹臣张开折扇乱拨。巴天石撕下衣襟,猛力扑打。段誉、木婉清、王语嫣、钟灵四人也都忍痛扑打。

  巴天石、朱丹臣、段誉、木婉清四人出手之际,都是运足了功力,过不多时,屋内蜜蜂只剩下了二三十只,但说也奇怪,这些蜜蜂竟如是飞蛾扑火一般,仍是奋不顾身的向各人乱扑乱刺,又过半晌,各人才将屋内蜜蜂尽数打死。钟灵和王语嫣都痛得眼泪汪汪。耳听得拍拍之声密如骤雨,不知有几千万头蜜蜂在向木屋冲击。各人都骇然变色,一时也不及理会身上疼痛,急忙撕下衣襟、衣袖,将木屋的各处空隙塞好。

  六人身上、脸上都是红一块,肿一块,模样狼狈之极。段誉道:“幸好这里有木屋可以容身,倘若是在旷野之地,这千千万万野蜂齐来叮人,那只有死给他们看了。”木婉清道:“这些野蜂是敌人驱来的,他们岂能就此罢休?难道不会打破木屋?”钟灵惊呼一声,道:“姊姊,你……你说他们会打破这木屋?”

  木婉清尚未回答,只听得头顶砰的一声巨响,一块大石落在屋顶。屋顶椽子格格的响了几下,幸好没破。但格格之声方过,两块大石穿破屋顶,落了下来。屋中油灯熄灭。

  段誉忙将王语嫣抱在怀里,护住她头脸。但听得嗡嗡之声震耳欲聋,各人均知再行扑打也是枉然,只有将衣襟翻起,盖住了脸孔。霎时间脸上、脚上、臂上、腿上万针攒刺,过得一会,六人一齐晕倒,人事不知。

  段誉食过莽牯朱蛤,本来百毒不侵,但这蜜蜂系人饲养,尾针上除蜂毒外尚有麻药,给几百头蜜蜂刺过之后,还是给迷倒了。不过他毕竟内力深厚,六人中第一个醒来。一恢复知觉,便即伸手去揽王语嫣,但手臂固然动弹不得,同时也察觉王语嫣已不在怀中。他睁开眼来,漆黑一团。原来双手双脚已被牢牢缚住,眼睛也给用黑布蒙住,口中给塞了个大麻核,呼吸都甚不便,更别提说话了,只觉周身肌肤上有无数小点疼痛异常,自是给蜜蜂刺过之处,又察觉是坐在地下,到底身在何处,距晕去已有多少时候,却全然不知。

  正茫然无措之际,忽听得一个女子厉声说道:“我花了这么多心思,要捉拿大理姓段的老狗,你怎么捉了这只小狗来?”

  段誉只觉这声音好熟,一时却记不起是谁。

  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说道:“婢子一切尊依小姐吩咐办事,没出半点差池。”那女子道:“哼,我瞧这中间定有古怪。

  那老狗从西夏南下,沿大路经四川而来,为甚么突然折而向东?咱们在途中安排的那些药酒,却都教这小狗吃了。”

  段誉心知他所说的“老狗”,是指自己父亲段正淳,所谓“小狗”,那也不必客气,当然便是段誉区区在下了。这女子和老妇说话之声,似是隔了一层板壁,当是在邻室之中。

  那老妇道:“段王爷这次来到中原,逗留时日已经不少,中途折而向东……”那女子怒道:“你还叫他段王爷?”那老妇道:“是,从前……小姐要我叫他段公子,他现下年纪大了……”那女子喝道:“不许你再说。”那老妇道:“是。”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黯然道:“他……他现下年纪大了……”声音中不胜凄楚惆怅之情。

  段誉登时大为宽心,寻思:“我道是谁?原来又是爹爹的一位旧相好。她来找爹爹的晦气,只不过是争风吃醋。是了,她安排下毒蜂之计,本来是想擒住爹爹的,却教我误打误撞的闹了个以子代父。既然如此,对我们也决计不会痛下毒手。

  但这位阿姨是谁呢?我一定听过她说话的。”

  只听那女子又道:“咱们在各处客店、山庄中所悬字画的缺字缺笔,你说这小狗全都填对了?我可不信,怎么那老狗念熟的字句,小狗也都记熟在胸?当真便有这么巧?”那老妇道:“老子念熟的诗句,儿子记在心里,也没甚么希奇?”那女子怒道:“刀白凤这贱婢是个蛮夷女子,她会生这样聪明的儿子?我说甚么也不信。”

  段誉听她辱及自己母亲,不禁大怒,忍不住便要出声指斥,但口唇一动,便碰到了嘴里的麻核,却哪里发得出声音?

  只听那老妇劝道:“小姐,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何必还老是放在心上?何况对不起你的是段公子,又不是他儿子?你……你……还是饶了这年轻人罢。咱们‘醉人蜂’给他吃了这么大苦头,也够他受的了。”那女子尖声道:“你说叫我饶了这姓段的小子?哼哼,我把他千刀万剐之后,才饶了他。”

  段誉心想:“爹爹得罪了你,又不是我得罪你,为甚么你这般恨我?那些蜜蜂原来叫作‘醉人蜂’,不知她从何处找得这许多蜜蜂,只是追着我们叮?这女子到底是谁?她不是钟夫人,两人的口音全然不同。”

  忽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叫道:“舅妈,甥儿叩见。”

  段誉大吃一惊,但心中一个疑团立时解开,说话的男子是慕容复。他称之为舅妈,自然是姑苏曼陀山庄的王夫人,便是王语嫣的母亲。自己的未来岳母了。霎时之间,段誉心中便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乱成一片,当时曼陀山庄中的情景,一幕幕的涌上心头:

  茶花又名曼陀罗花,天下以大理所产最为著名。姑苏茶花并不甚佳,曼陀山庄种了不少茶花,不但名种甚少,而且种植不得其法,不是花朵极小,便是枯萎凋谢。但她这座庄子为甚么偏偏取名为“曼陀山庄”?庄中除了山茶之外,不种别的花卉,又是甚么缘故?

  曼陀山庄的规矩,凡是有男子擅自进庄,便须砍去双足。

  那王夫人更道:“只要是大理人,或者是姓段的,撞到了我便得活埋。”那个无量剑的弟子给王夫人擒了住,他不是大理人,只因家乡离大理不过四百余里,便也将之活埋。

  那王夫人捉到了一个少年公子,命他回去即刻杀了家中结发妻子,把外面私下结识的姑娘娶来为妻。那公子不答允,王夫人就要杀他,非要他答允不可。

  段誉记得当时王夫人吩咐手下婢女:“你押送他回姑苏城里,亲眼瞧着他杀了自己的妻子,和苗姑娘成亲,这才回来。”

  那公子求道:“拙荆和你无怨无仇,你又不识得苗姑娘,何以如此帮她,逼我杀妻另娶?”那时王夫人答道:“你既有了妻子,就不该再去纠缠别的闺女,既是花言巧语将人家骗上了,那就非得娶她为妻不可。”据她言道,单是婢女小翠一人,便曾在常熟、丹阳、无锡、嘉兴等地办过七起同样的案子。

  段誉是大理人,姓段,只因懂得种植茶花,王夫人才不将他处死,反而在云锦楼设宴款待。可是段誉和她谈论山茶的品种之时,提及有一种茶花,白瓣而有一条红丝,叫做“美人抓破脸”。当时他道:“白瓣茶花而红丝甚多,那便不是‘美人抓破脸’了,那叫做‘倚栏娇’。夫人请想,凡是美人,自当娴静温雅,脸上偶尔抓破一条血丝,那还不妨,倘若满脸都抓破了,这美人老是和人打架,还有何美可言?”这句话大触王夫人之怒,骂他:“你听了谁的言语,捏造了这种种鬼话前来辱我?说一个女子学会了武功,就会不美?娴静温雅,又有甚么好了?”由此而将他掀下席去,险些就此杀了他。

  这种种事件,当时只觉这位夫人行事大乖人情,除了“岂有此理”四字之外,更无别般言词可以形容。但既知邻室这女子便是王夫人,一切便尽皆恍然:“原来她也是爹爹的旧情人,无怪她对山茶爱若性命,而对大理姓段的又这般恨之入骨。王夫人喜爱茶花,定是当年爹爹与她定情之时,与茶花有甚么关连。她一捉到大理人或是姓段之人便要将之活埋,当然为了爹爹姓段,是大理人,将她遗弃,她怀恨在心,迁怒于其他大理人和姓段之人。她逼迫在外结识私情的男子杀妻另娶,是流露了她心中隐伏的愿望,盼望爹爹杀了正室,娶她为妻。自己无意中说一便女子老是与人打架,便为不美,令她登时大怒,想必当年她曾与爹爹为了私情之事,打过一架,至于爹爹当时尽量忍让,那也是理所当然。”

  段誉想明白了许多怀疑之事,但心中全无如释重负之感,反而越来越如有一块大石压在胸口。为了甚么缘由,一时却说不出来,总觉得王语嫣的母亲与自己父亲昔年曾有私情,此事十分不妥,内心深处,突然间感到了极大的恐惧,但又不敢清清楚楚的去想这件最可怕的事,只是说不出的烦躁惶恐。

  只听得王夫人道:“是复官啊,好得很啊,你快做大燕国皇帝了,这就要登基了罢?”语气之中,大具讥嘲之意。

  慕容复却庄言以对:“这是祖宗的遗志,甥儿无能,奔波江湖,至今仍是没半点头绪,正要请舅母多加指点。”

  王夫人冷笑道:“我有甚么好指点?我王家是王家,你慕容家是慕容家,我们姓王的,跟你慕容家的皇帝梦有甚么干系?我不许你上曼陀山庄,不许语嫣跟你相见,就是为了怕跟你慕容家牵扯不清。语嫣呢,你带她到哪里去啦?”

  “语嫣呢?”这三个字,像雷震一般撞在段誉的耳里,他心一直在挂念着这件事。当毒蜂来袭时,王语嫣是在他怀抱之中,此刻却到了何处?听夫人的语气,似乎是真的不知。

  只听慕容复道:“表妹到了哪里,我怎知道?她一直和大理段公子在一起,说不定两个人已拜了天地,成了夫妻啦!”

  王夫人颤声道:“你……你放甚么屁!”砰的一声,在桌上重重击了一下,怒道:“你怎么不照顾她?让她一个年轻姑娘在江湖上胡乱行走?你竟不念半点表兄妹的情份?”

  慕容复道:“舅母又为甚么生这么大的气?你怕我娶了表妹,怕她成了慕容家的媳妇,跟着我发皇帝梦。现下好啦,她嫁了大理段公子,将来堂堂正正的做大理国皇后,那岂不是天下的美事?”

  王夫人又伸掌在桌上砰的一拍,喝道:“胡说!甚么天大的美事?万万不许!”

  段誉在隔室本已忧心忡忡,听到“万万不许”四个字,更是连珠价的叫苦:“苦也,苦也!我和语嫣终究是好事多磨,她母亲竟说‘万万不许’!”

  却听得窗外有人说道:“非也,非也,王姑娘和段公子乃是天生一对,地成一双,夫人说万万不许,那可错了。”王夫人怒道:“包不同,谁叫你没规矩的跟我顶嘴?你不听话,我即刻叫人杀了你的女儿。”包不同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可是一听到王夫人厉声斥责,竟然立即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段誉心中只道:“包三哥,包三叔,包三爷,包三太爷,求求你快跟夫人顶撞下去。她的话全然没有道理,只有你是英雄好汉,敢和她据理力争。”哪知窗外鸦雀无声,包不同再也不作声了。原来倒不是包不同怕王夫人去杀他女儿包小靓,只因包不同数代跟随慕容氏,是他家忠心耿耿的部曲,王夫人是慕容家至亲长辈,说来也是他的主人,真的发起脾气来,他倒也不敢抹了这上下之分。

  王夫人听包不同住了口,怒气稍降,问慕容复道:“复官,你来找我,又安了甚么心眼儿啦?又想来算计我甚么东西?”

  慕容复笑道:“舅母,甥儿是你至亲,心中惦记着你,难道来瞧瞧你也不成么?怎么一定来算计你甚么东西?”

  王夫人道:“嘿嘿,你倒还真有良心,惦记着舅妈。要是你早惦着我些,舅妈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凄凉了。”慕容复笑道:“舅妈有甚么不痛快的事,尽管和甥儿说,甥儿包你称心如意。”王夫人道:“呸,呸,呸!几年不见,却在哪里学了这许多油腔滑调!”慕容复道:“怎么油腔滑调啦?别人的心事,我还真难猜,可是舅妈心中所想的事,甥儿猜不到十成,也猜得到八成。要舅妈称心如意,不是甥儿夸口,倒还真有七八分把握。”王夫人道:“那你倒猜猜看,若是胡说八道,瞧我不老大耳括子打你。”

  慕容复拖长了声音,吟道:“青裙玉面如相识,九月茶花满路开!”

  王夫人吃了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你到过了草海的木屋?”慕容复道:“舅妈不用问我怎么知道,只须跟甥儿说,要不要见见这个人?”王夫人道:“见……见哪一个人?”语音立时便软了下来,显然颇有求恳之意,与先前威严冷峻的语调大不相同。慕容复道:“甥儿所说的那个人,便是舅妈心中所想的那个人。春沟水动茶花白,夏谷云生荔枝红!”

  王夫人颤声道:“你说我怎么能见得到他?”慕容复道:“舅妈花了不少心血,要擒住此人,不料还是棋差一着,给他躲了过去。甥儿心想,见到他虽然不难,却也没甚么用处。终须将他擒住,要他服服贴贴的听舅妈吩咐,那才是道理。舅妈要他东,他不敢西;舅妈要他画眉毛,他不敢给你搽胭脂。”

  最后两句话已大有轻薄之意,但王夫人心情激荡,丝毫不以为忤,叹了口气,道:“我这圈套策划得如此周密,还是给他躲过了。我可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啦。”

  慕容复道:“甥儿却知道此人的所在,舅妈如信得过我,将那圈套的详情跟甥儿说说,说不定我有点儿计较。”

  王夫人道:“咱们说甚么总是一家人,有甚么信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