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助燃物燃烧残留的区域呢?”我问,“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有人往门缝里灌汽油,然后放火?”

“法制社会了,这种犯罪还是很罕见的吧。”丁支队笑了笑,说,“不过,从燃烧残留物成分检测的初步结果上来看,只有两辆助力车下方的灰烬里有汽油,其他地方应该是没有。但是,这两箱油对于火势的迅速增强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起火过程也不符合你说的那种放火案件。”消防支队火灾调查部门的一名军官也走过来说,“根据报案人的反映,他凌晨一点回家的时候,闻见了一股焦煳的味道。但是睡到两点多,才发现火势增强,听见呼救声而报警的。所以,火势应该不是爆燃,而是慢慢起火,在烧破了助力车的油箱之后,才发生了爆燃,以至于火势迅速增强。因为这家的家具、装潢都是实木的,火势一强,就蔓延迅速,一时很难控制,从而造成了悲惨的后果。”

“有那么大的院子,为什么不把车放院子里啊?”大宝说。

“院子里,其实都是菜地,和这房子真是格格不入啊。”丁支队说,“女主人平时在家没事,就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菜。院子门的朝向没有路,比较绕,不方便,所以院子门几乎是不开的,他们平时都是从北面的大门进出。”

“身份核实了吗?”我问。

祁科长点点头说:“现场取了五名死者的检材,又取了男女主人父母的血样,通过亲缘关系认定,可以确定五名死者就是这家的五名主人。”

我见上了快速DNA进行鉴定,可想而知五名死者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那几个人的背景调查了吗?”我接着问。

丁支队指了指身边的侦查员,让侦查员来介绍死者背景。侦查员翻开笔记本,说:“男主人叫阮红利,原来就是镇上的农民,后来在十七八年前开始做典当生意,最近五年开始获取暴利,据我们调查,他每年收入在百万以上。这人生性比较张扬,社会矛盾关系比较复杂,但是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尖锐的矛盾关系。”

“嚯,年入百万的富翁老婆天天在家种菜?”大宝说。

侦查员点点头说:“周围邻居对阮红利的老婆朱红印象都还是不错的。她不仅仅外表漂亮,而且为人谦和,还很勤劳,算是比较出众的农村妇女吧。”

“漂亮?”我问,“这都有三个孩子了,而且大儿子都骑车上学了,多大岁数啊?”

侦查员说:“阮红利今年四十九岁,十六年前和前妻吕芳离婚,离婚的时候吕芳获得阮红利第一个女儿的抚养权,现在他的大女儿阮梦梦还跟随吕芳生活。根据调查,离婚的原因是阮红利和朱红有了孩子。”

“也就是说阮红利和朱红的大儿子今年十五岁了?”大宝问。

“对。”侦查员说,“阮红利和朱红的大儿子阮强十五岁,二女儿阮苗三岁,最小的儿子才十个月,还没有登记户籍。”

“计划生育政策呢?”我问。

“交了罚款。”侦查员摊摊手说。

“这个年龄档次也还真是蛮特殊的。”我说。

“是啊。”侦查员说,“不过,朱红生阮强的时候,只有二十岁,她今年三十五岁。”

“小三上位啊。”大宝说。

“这个朱红平时就在家里带两个小的孩子,没有工作,空闲时间种菜。”侦查员说,“据调查,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社会关系还是比较单纯的。”

“尸体分散在几个地方吗?”我指了指烧焦的楼房。

“不是,都挤在二楼主卧室北边的窗户旁边,两个大人和阮强都有手臂伸在防盗栏外面。”侦查员说,“现场没有烧毁的保险柜也是完好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和勘查组成员们一边往现场里走,一边微微一笑,对侦查员说,“没有侵财迹象,人又是活着呼救的,所以是意外火灾的可能性大。”

侦查员嘿嘿一笑,说:“根据附近邻居的反映,这家人比较喜欢把洗完的衣服搭在家里助力车上晾干。如果是由电路故障引燃了什么,很容易点着衣服,再点燃助力车。现在消防火调部门的同事正在排查电路故障,看有没有发现。”

“这种火灾,确实最常见于电路故障了。”我说,“不过,这个季节不需要大功率的电器,深夜里出现故障起火的概率倒是不大。”

“嘿,现场可以确定是封闭的吗?”林涛指着大门口已经坍塌在地面上的门板说,“这大门锁我再熟悉不过了,看这个状态肯定是完好无损,没有撬压痕迹的。”

“楼房北面除了这扇大门,还有一扇客厅窗户。”祁科长说,“窗框烧毁了,窗户坍塌到了室内。不过我看过了,虽然烧毁严重,但可以看得出来窗户是关闭着的。”

“哦,南面还有一扇通往院子的后门,以及厨房的一扇窗户。”丁支队说,“后门是锁闭的,需要用钥匙才能开启,后窗却是打开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外人往屋内投掷火源的话,只有通过这一途径喽?”我问。

丁支队点了点头。

“怎么会是投掷火源啊?哈哈。”祁科长说。

“我们这也是排除所有可能嘛。”说完,我迈步踏进了火灾的现场。

一栋好好的豪华别墅,此时已经家徒四壁。除了助力车,空调、电视等家电,沙发等家具剩下一副金属框架,其他剩下的只有灰烬。墙壁上的涂料都已经没了,有的地方有浓黑色的烟熏痕迹,也有惨白色的过火痕迹。地面上是厚厚的一层被水浸湿的灰烬,根本无法分辨灰烬里还有些什么。我用消防锄头扒拉开一小块灰烬,露出地面上已经被烧焦的木地板痕迹。

“一个家里,木地板、木吊顶、木家具,这一来火,当然成了火炉。”我说。

“火灾现场都要筛灰。”大宝左右看看说,“这么大的面积,要是把灰都筛完,估计就明年了。”

“所以要有重点地去找线索。”我说。

我刚进现场,就被灰尘呛得直咳嗽,所以我还一时没有想好该从哪里入手,只有先观察一下房屋的结构。

一进前门,就是一个超大的客厅。客厅北面窗户下方摆着一套组合沙发,沙发对面是一面墙,类似屏风一样把客厅隔离出来。墙上挂着电视机,电视机下面的家具已经被完全烧毁了。前门口有两辆烧毁的助力车,助力车南边是客厅和屏风墙后面连通的过道。

从过道里走过去,就来到了屏风墙背后。屏风墙背后是上二楼的楼梯,楼梯一侧有几扇门,分别是一间带卫生间的卧室,通往后院的后门,还有厨房的门。厨房很大,里面不仅有燃烧残留的灶台、橱柜,还有一张不小的餐桌的燃烧残留物。

从打开的厨房窗户到过道,再到助力车的位置是一条直线,大约有十米的距离,投掷火源的可能性确实存在。

不过,厨房的窗户外面是自家的院内,院墙又很高,院门又是完好的,徒手攀登进来的可能性倒是很小。

我顺着被烧毁了扶手的楼梯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二楼。

二楼上来就是一个小厅,小厅中央应该原来摆放着一张玻璃茶几和几把折叠椅子。不过现在都已经被烧毁了,留下了玻璃熔化又冷却后的痕迹,还有几把折叠椅的金属框架。小厅的周围有四扇门,分别是三个卧室和一个卫生间。

我之所以能看出三个房间都是卧室,是因为每个房间的正中间都有席梦思被烧毁后留下的钢丝弹簧。

主卧室在北边,门已经坍塌,烧焦的主要是正面,而且焚烧痕迹一致,说明起火了以后,这扇门是关闭的,这和其他两个卧室的门有外重内轻的焚烧痕迹不同。五具尸体都集中在主卧室里,两名大人和大儿子的尸体都挤在北边飘窗台上,三岁的女儿阮苗的尸体在飘窗之下俯卧,十个月大的婴儿尸体压在阮苗的尸体之上。

看起来,死者在发现起火之后,关起了房门,并且远离卧室南侧的房门,集中在北边的飘窗上,婴儿是被男主人或女主人抱在手上的。火势蔓延到房间之后,三岁的阮苗耐受力最差而伏地死亡,随后才是三名大人。大人死亡后,手里的婴儿尸体滑落到了阮苗的背上。总之,主动避火的行为痕迹在这几具尸体的状态上还是清晰可见的。

除了主卧室床头的保险柜,所有的房间里所有的家具都被烧毁了,只留下了一些依稀可辨的燃烧残留物。卫生间里也有严重的烟熏痕迹,但是并没有多少可燃物,所以算是燃烧程度最轻的部位了。

一楼和二楼的窗户都安装了防盗栏,看起来很牢固,在窗框都被烧毁的情况下,依旧竖立在窗户外面。

“我之前说了,作为现场勘查员,在火灾现场中,我们除了要搞清楚死者的死因和损伤,对现场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起火点和起火原因,这样才可以分析案件的性质。”我说,“而分析清楚起火点,又对起火原因的分析起到关键作用。在分析起火点之前,我们最好要搞清楚几名死者的原始位置,毕竟起火之后死者都有主动位移和呼救的过程,而且起火时间是在深夜睡眠过程当中。我想,你们也和我一样,会认为五名死者不可能都睡在一个房间里吧?”

3.

“这我还真没想到。”大宝惊讶地说,“不过,这有什么用吗?”

“当然有用。”我说,“但是在看有什么用之前,首先还得判断出他们各自的原始位置。”

“五个人,四间卧室,两个卫生间,一个厨房。”林涛沉吟道,“怎么分辨?”

“入门级的题目。”我哈哈一笑。

这个问题确实不难,但是因为是我提出来的,短时间之内他们确实不容易想到关键点上。我带着他们走进了主卧室,尽可能绕过尸体,指着地面上的燃烧痕迹,说:“这个房间,显然是家具、家电最齐全的卧室,而且还有保险柜,说明这是主卧室。主卧室的席梦思是两米宽的大床,旁边还有摇篮的痕迹。两个大人和婴儿在这个房间休息,这没问题吧?”

“小女孩也在这个房间。”林涛说,“依据经验,三岁的小女孩肯定不会自己独自在一个房间睡觉的,肯定是爸爸妈妈带着睡的,而且这里有一些金属残留物,是儿童玩具上残留的。婴儿肯定不会玩这些电动玩具,这些玩具也是属于小女孩的。”

“你有什么经验?”陈诗羽笑着问林涛。

“我不是说育儿经验,我到了十岁才自己一个人睡。”林涛说。

“你还好意思说!”陈诗羽说。

“林科长说得有道理。”程子砚说。

我点点头说:“对,这四个人原本就是在这个房间休息的,这没有问题。现在问题是阮强一般在哪个房间睡。”

“另外两个卧室中的一个?”大宝说,“这是最麻烦的,生活习惯的调查,随着全部家庭成员的死亡而无法进行。”

我摇摇头,带着大家进出另外两个卧室,说:“你们看这两个卧室的燃烧痕迹,除了床、衣柜,就没有其他东西了。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房间里至少要有个电脑吧。”

“难道他睡楼下?”林涛说,“反正他们不可能五口人挤一个房间的。”

我笑而不语,带着大家回到了一楼屏风墙后面的卧室里。卧室里除了床和衣柜,还能看到一个被烧毁的电脑机箱和比上面卧室更多的灰烬。

我蹲在地上,从灰烬里抽出一根锯齿样的金属杆,问:“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大宝摆弄着金属杆说,“不会是拉杆箱吧?这怎么会是锯齿样的?”

“所以我说法医必须平时对任何物品都要怀有好奇心,才会在关键时刻用得上。”我说,“这是小孩的学习桌。很多家长买学习桌,都要考虑孩子在不断长大,学习桌如何能多用几年呢?于是这种可以调节高度的学习桌就应运而生了。这根杆子就是学习桌上用来调节高度的档位杆。”

“有电脑,有学习桌,这里才是男孩子的卧室。”林涛说,“不过,上面明明有两个卧室,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房间安排在下面的卧室啊?”

“十几岁的男孩子嘛,最需要的是什么?是自由!”我说。

“一个人睡一层,这么大的房子,多吓人。”林涛说。

陈诗羽扑哧一笑。

“现在原始位置搞清楚了,你说会有用的,有啥用?”大宝问。

我说:“既然原始位置搞清楚了,我们下一步就要推理阮强为什么会从一楼的卧室,跑到二楼的主卧室里。”

“因为出事了,他第一个想到要找父母。”程子砚说。

“这肯定是一方面。”我说,“但是任何一个人的潜意识,就是在起火后避难。十五岁的男孩子不可能发觉起火后第一个想到去救人吧?即便他是为了救人,那为什么又要关闭主卧室的大门?”

“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最初的起火点是一楼。”林涛说。

“对,可以肯定,起火点是在一楼。”我说,“而且,我们看看这个房屋的结构,如果是屏风墙南边起火,最先殃及的就是男孩的卧室。他即便有机会逃跑,也不应该是向楼上跑,因为楼梯面是木质的,楼梯扶手也是木质的,楼梯的火势会更大。”

“说明起火点是在客厅里。”大宝抢着说道。

“没错。起火点只有在屏风墙北边的客厅里,因为火势太大,阮强无法从客厅北侧的大门逃离。他房间旁边的后门又需要钥匙才能打开,所以才会向楼上逃窜。”

“其实如果他冲过火焰,从北门逃离的话,就能给阮家留下一个活口了。”林涛说。

“这种冷静的思维,是十五岁男孩不可能具有的。”我说,“既然我们把起火点圈在了客厅里,首先说明不是有人从后窗投掷火源到厨房、楼梯间,引燃了可燃物而造成火灾。如果是放火,刚才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大家在点头。

“其次,男孩子之所以上楼,是因为一楼的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了。”我接着说,“如果是有人从后窗投掷火源到助力车的话,距离有十米,男孩就睡在旁边的房间,不应该听不见响声。如果听见响声,就可以及时发现小火,这样也容易灭火。”

“所以不管怎么说,投掷火源的可能性很小了。”大宝说,“看来分析原始位置还真是有用的呀。”

“整个客厅的房顶都是过火痕迹,很难分析具体的起火点在客厅的什么位置。”林涛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说道。

“我们来看一下房顶的过火痕迹。”我说,“很明显,北边的轻,南边的重。这个很好理解。在起火后,南边的氧气量多,所以火焰就向南边蔓延,最终蔓延到楼梯,然后顺着楼梯到向上蔓延。为什么南边的氧气量多呢?是因为北边的窗户和门是关闭的,而南边的后窗是开着的,空气向南边流通,火焰也就向南边蔓延了。”

“这是个在窗户被烧毁后,确定北边窗户当时是关闭状态的一个很好的依据。”林涛说,“更说明投掷火源放火的可能性小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检验尸体,然后撤了?”大宝问。

“剩下的,就是消防火调部门同事的事情了。”我松了一口气,说,“客厅有很多电线,说明有埋在墙里的暗线,也有扯拉接线板的明线。现在就要看哪块区域是最开始的起火点了,然后就能发现起火原因。”

“既然这样,灰还是要扒的。”林涛摊摊手说,“这个工作我们也赖不掉。”

现场勘查员对火灾现场的灰烬筛查处理,被我们形象地称之为“扒灰”。这一项看似简单的工作,确实非常辛苦,而且非常有用。

“我们去尸检,你和小羽毛、小程扒灰。”我笑着拍了拍林涛的肩膀说,“辛苦你们了。”

烧死的尸体都非常惨,尸体受到高温作用,蛋白质变性,甚至完全炭化,一般都会面目全非。尤其是火场中孩子的尸体,是我们很害怕看见的惨状。

好在消防灭火迅速,尸体并没有被大火焚烧炭化,但是尸体表面皮肤已经受热变性,成了黑色和蜡黄色相间的模样。没有被焚烧炭化最大的好处不仅仅是让我们这些直面尸体的人心里好受一些,而且能发现那些在火场尸体上不容易发现的附加损伤。

既然具备条件,我们就要尽人事。仅仅对五具尸体表面进行认真检查,就花了我们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检查的时候提心吊胆,检查之后算是彻底放心了。五具尸体都没有任何威逼伤、抵抗伤和约束伤。

尸体的皮肤已经皮革样化,手术刀都很难划开。我们甚至要用剪刀来代替手术刀,对尸体进行解剖。

英城市公安局调集了其附属的几个县里的非当班法医来帮忙,五具尸体的解剖同时进行。基层公安机关的法医每年检验尸体量非常大,解剖能力都被练得炉火纯青。所以,五具尸体的气管、支气管很快都被打开了。

我“窜台子”看了看,都有明显的热呼吸道综合征,也有大量的烟灰炭末附着,他们五人都是活活地被烟熏死无疑。

“看来问题不大。”我活动了一下站得僵硬的腰。

他们总说我没有腰,真是笑话,没有腰的话,我怎么可以让肚子转圈?想着想着就给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谁知我刚刚放下的心,被林涛的一个电话又拎了起来。

“老秦你还是到现场来一下吧。”林涛说,“有一些发现,我们开始的想法可能不对。”

尸体检验还在继续进行,我提前下了台子,和韩亮重新赶往现场。

此时的林涛正蹲在现场楼房北面的空地上,面对着一块大塑料布上放着的物件研究着什么。我和韩亮在警戒带外面穿戴好勘查装备,走到林涛背后,拍了他一下。林涛吓得一蹦三尺高。

“你天天一惊一乍的,上辈子是不是猫?”我笑着说。

“你才是猫,走路没动静的。”林涛说。

“你们才是猫,去照照镜子看看。”韩亮指着林涛、陈诗羽和程子砚笑道。

三个人因为在火场里待的时间久了,又是在扒灰,所以脸上都已经像被画上了迷彩,黑一道白一道的。其实这完全在预料之内,我曾经在一个火场里工作了五个小时,后面连续一个礼拜,吐痰、擤鼻涕都带着黑色炭末。

“言归正传。”林涛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擦脸,正色道,“这是我们整体移出来的一楼北面窗户,因为外侧有防盗栏的保护,窗户倒塌到了内侧,压在沙发最上方。我们没敢动沙发的框架,就把最表层的窗户框架挪了出来。”

“玻璃都熔化了。”我看着金属的铝合金窗体说。

林涛点点头,说:“从框架上来看,窗户确实是闭合的,和你说的一样。但是我们仔细研究了一下窗户的锁扣,你看。”

林涛拿起从灰烬里找出来的铝合金窗户的锁扣,往窗框上安放。

“如果是闭合状态,是安放不上去的,只有窗锁是打开的状态,锁扣才能安得上去。”林涛一边演示一边说,“这说明,窗户虽然是关着的,但是锁扣是开着的。”

“确实!”我出了一身冷汗,说,“我们只研究窗户是否闭合,但是没研究窗户是否锁闭。窗户的外面是空地,任何人都能来。如果是投掷完火源,再关闭窗户的话,看起来就和现在一样啊。”

“当然这只是可能性。”韩亮说,“你没有任何依据可以证明你说的这种可能。相反,现场横七竖八的电线,更可能引起火灾。”

“说是这样说,但是一旦出现可能性,我们就要想办法排除。”我说。

“当然,我所谓的疑点,绝对不仅仅是这种可能性的出现。”林涛指着一旁另一块大塑料布上的一扇烧毁的大门,说,“这是现场北边的大门,门锁我很熟悉,是完好无损的,没有任何撬压的痕迹,按理说,全铜的锁芯也不可能因为高温而损毁。但是,我们在现场找到了男女主人的两串钥匙,都塞不进锁眼里。”

“为什么会塞不进去?”我问,“如果不是锁芯变形的话,难道是钥匙变形了?”

“如果是钥匙变形,至少钥匙前端是可以塞进去的。即便是钥匙前端变形了,总不能两把钥匙都是前端变形啊。”林涛说,“以我的经验来看,最大的可能就是锁眼里有异物。”

“异物?”我和韩亮同时叫道。

我又惊出了一身冷汗,问道:“那如何才能确定?会不会是灰烬进入锁眼后,遇水凝结导致的?”

林涛摇摇头,说:“我也不确定,只有把锁芯拆下来,然后想办法把异物弄出来看。”

“那就快动手吧!”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林涛从车里拿出一个小箱子。我知道,这是他技术开锁时会用到的工具箱。林涛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展示他的这个本事了,新来的两位女同志都没有见识过。

再复杂的门锁到了林涛的手里,都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没一会儿,林涛就拆下了大门的锁芯,然后用各种看起来简单,其实很精细的类似铁丝一样的工具对锁眼进行了清理。

林涛的判断不错,没一会儿,他就从锁眼里抠出了一小段折断的牙签尖端。

“牙签?”林涛愣了一愣。

我赶紧拿出物证袋,把牙签装了进去,说:“男女主人平时都是大门进出,而案发当天男女主人都顺利进入了现场,说明这个牙签是案发前刚刚被塞进去的。”

“果真是一起案件!”韩亮惊叹道,“你们工作可真是细致啊,这案子差点儿成了漏网之鱼。”

“不会。”我摆摆手说,“现场还没有细致勘查,具体起火点和起火原因还没有搞清楚。如果是放火,那么留下的绝对不会仅是一小段牙签那么简单,一定会留下更多的线索和证据。”

“在门锁里塞牙签,是为了烧死这一家吗?”韩亮问。

我和林涛没有回答,都在思考。

少顷,我说:“我觉得有问题啊,这个行为没有任何意义的。”

“是的,和我想的一样。”林涛说,“这种门锁是把手式的,也就是说,在房间内开关门的话,只需要旋转把手就可以了,和锁眼无关啊。如果是有人放火,凶手为了防止被害人逃脱,完全可以利用其他很多种办法去锁闭大门。有一点常识的人都会知道,堵塞锁眼,是不可能阻止人从房内开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