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罗喉罗救你回来的么?”

  罗恸罗凝视着枫,忽然他桀桀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响亮。笑中有寒意,也有猖狂,更有一丝难言的悲凉。他狂笑着把鞭指向枫:“天王殿下,你是畏惧罗喉罗么?你是害怕战胜了我罗喉罗会归来继续战斗么?你这样害怕继续战斗么?”

  “你错了!”罗恸罗的笑容从脸上一丝一丝的剥离,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罗喉罗正在你们那个般若波罗密多阵的封印里,她永远也不能再回来!”

  “罗喉罗被封印了?”枫清楚的知道自己最后那一剑并没有能够封印罗喉罗。“是的!般若波罗密多阵,阿修罗永远的恶梦,没有任何阿修罗能从那里归来。除非有人愿意代替你的灵魂永远的封禁在那里,在那个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永恒的沉默的空洞里!罗喉罗用她所有的鲜血冲洗那个封印,用她自己的灵魂替换了我,也把她的力量留给了我。天王殿下,你不会想到吧?罗喉罗根本不是一个阿修罗,她是你们天人一族的人,她不畏惧光明,也不畏惧善见城的阻碍。所以我回来了,我什么都不再畏惧!我要带着我们的希望越过一切障碍,把胜利带给死亡国度里游荡的阿修罗们!无论是谁,挡在我的道路上,就只有死!”

  话音还没有落下,罗恸罗冲天跃起。他在空中抖开黑色的战袍,宽大的战袍被他挥舞着展开,卷动了更加剧烈的狂风,破开了枫带动的气流。他穿透了那层气界!气界一旦被穿破,他和枫战气摧动的狂风消失了,只有罗恸罗鞭上凄厉的呼啸刺着枫的耳膜。罗恸罗挥展开战袍向枫的头顶罩下,同时他魁梧的身躯和沉重的铁鞭也在战袍的遮蔽下落向枫的头顶。几乎可以震裂大地的一击!

  枫奋力挥剑横斩,剑划破了黑色的战袍,战袍沿着一道缝隙变成两片。缝隙间,一簇闪亮的火花溅射,枫的剑和罗恸罗的铁鞭在一声轰鸣中交击。

  巨大的力量汇集在两种武器上,罗恸罗双手压下铁鞭,枫也双手握着剑柄竭尽全力去封挡他可怕的力量。巨大的力量让他们的手臂都不由的弯曲了,武器隔在中间,他们的面孔不过相去半尺的远近。枫能清晰的看见罗恸罗脸上每一根冷峻的线条,合成一张狰狞的面孔,紧咬着牙齿龇开了嘴,无声的冷笑着。他从未这样接近的看罗恸罗的面孔,他曾以为那份狰狞是因为残酷和暴虐,可是当他真的能仔细看一眼的时候,他只看见了愤怒,几近疯狂的愤怒!这样的一个魔王,居然是愤怒着的!在他自己挑动的战争里,他为什么愤怒?“天王的强大很让人惊讶啊!”罗恸罗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可是我不会让你成功的,阿修罗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们的族人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我也已经永远失去了妻子!”“我一定要成功!”大吼中,罗恸罗抽回鞭以更加狂暴的力量砸下。梵之剑再一次封挡住铁鞭,力量的摧动下,鞭和剑狠狠地的刮擦着,嘶啦嘶啦的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阿修罗难道也有妻子么?”

  “废话!天王殿下,你以为罗喉罗为什么不惜永远被封印来救我逃离那里?她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罗恸罗的鞭上忽然传来爆炸般的冲击力,枫的虎口在汹涌的力量下迸裂,鲜血流满了他的双手,可是他没有放手。在巨大的冲击下,枫被震飞出去,他在空中倒翻下来,膝盖深深陷在泥土里才稳住了后退的势头。心里一股血气直往喉间涌动,枫艰难的咽了下去。罗恸罗也被震开了,他踩着地面,他扫过的地方,所有的草都被瞬间摩擦的炽热烧焦。袅袅轻烟飞腾中,罗恸罗喘息着,冷笑着,前进着:“永远!回不来了!”

  “你懂不懂!”罗恸罗嚎叫着冲向枫,飞动的鞭影在枫的长剑前停止,又是一场力量的拼搏。“难道阿修罗也会为了爱去牺牲么?”

  “愚蠢!你真的以为我们和你们不同么?我们到底哪里和你们不一样呢?”“是你们打破了这片大地的宁静!”

  “我们?”罗恸罗怔住了,他的力量稍微收回了一点,随即,更强大的力量被加到鞭上。“天王殿下,你是个疯子么?还是你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去问你周围的人吧。”罗恸罗不再说话,他也不再有余力说话,枫和他一样。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所有战斗的技巧都不再有用,他们敏锐的灵觉能够察觉对方每一步行动,任何花巧的攻击都会被对方更猛烈的反击所破解。只有纯粹力量的搏杀才是唯一可行的战术。

  一次又一次剑和鞭的交击,无数明亮的火花在轰鸣声中四溅开去,照亮战士们怒吼着的面容。不但剑上带起了凌利的剑风,铁鞭周围也涌动着爆裂的气流。每一次交接,剑风和气流都肆意的切裂战士们的皮肤和肌肉,血珠被气流带上很高的空中才坠落下去,落在草地里,青色的长草上挂满一粒粒晶莹的血滴。

  太阳升起来了,这个清晨,血色的露珠降落了茫茫的草海。

  血滴散落在他们周围,折射着绚丽的阳光,枫和罗恸罗带着满身的伤痕,沐浴在血光里,不知疲倦的疯狂搏杀。两个战士间最后一场战斗,他们都相信胜利就在自己面前,只要能勇敢一点,更加勇敢一点,就可以触摸到他们守护的那个理想。他们已经沐浴了太多的鲜血,太多的人在等待他们,他们不能回头,更不能退却。

  可是,这真的是最后一战么?

  这一战带来的,真的会是他们等待的光明么?

第十四篇 天魔的降临

  罡风象无数支利箭,从枫和罗恸罗的身边激射出去,切断了百丈以内的草叶,随即搅动在一起形成一股爆裂旋转的狂风围绕着战士们,携着碎草在空中旋舞,每一片草叶都象飞翔的薄刃,快得可以割破战士们的面颊。可是枫和罗恸罗都没有去闪避,任凭草叶带着血痕划过他们的脸——他们因为咆哮而扭曲的脸。

  他们的脚深深的陷进泥土里,向着对方全力摧动手中的武器,然后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里再次聚力出击。

  罗恸罗的铁鞭从左右两个完全相同的角度轮流劈斩向枫,他的鞭势绝不会因为梵之剑的阻挡而停滞,每一次交击之后,罗恸罗的鞭会急速的扫过而后从另一侧劈落。快速流转的鞭影已经汇在一起,象两片苍灰色的蝶翼展开在罗恸罗的身旁。而枫的剑影同样如一双银色的飞翼展开在两旁,梵之剑的冲击也并不亚于铁鞭的狂暴。两对飞翼间,是铁鞭和剑的呻吟。力量在冲撞和零散,被压迫得飞射向四周的空间。钢铁的武器都疲惫了。

  双方都是在倾尽全力的进攻,只是每一次的冲击都被对方强大的力量所阻挡。在这样纯粹的力量绞杀中,一旦放弃进攻,也就同时失去了防御!

  又一次冲击,罗恸罗的鞭狠狠地的压住枫的剑胶着在一处,罗恸罗咧开嘴对枫狰狞的笑,枫甚至能看见他咬出丝丝鲜血的牙齿。罡风还在急速的流转,除了风声,只有战士们沉重的喘息。他们一边调整自己的气息,一边拧过头狠狠地对视,双方的眼底都闪烁着寒意。“没有想到你这么顽强啊,帝释!”罗恸罗的冷笑都被他自己的喘息打断了。“你也一样,罗恸罗!”

  “让一切都结束吧!我已经厌倦了这样可笑的撕打,让我看看你最后的绝技吧,天王的极乐之剑到底是怎样的呢?”罗恸罗这样说的时候,他的人和鞭一起竭力压下去,他的面孔几乎贴到了枫的脸上,“不会是还没有领悟到那一剑吧?天王殿下?”

  “既然想见到死亡,就睁开你的眼睛,来看这一剑!”枫一字一喘息,可是这个时候,他纷乱的气息完全平静了。

  大吼声中,枫松开握剑的左手压在剑脊上,双手摧发出连续的震击,把罗恸罗的压迫全部推了回去。他们各自为那股力量震退,陷在泥土里的双脚在地面上划开了十几丈的深痕。

  咆哮的风声停息了,罗恸罗的气息也平静了,他们都不再喘息,相隔着数十丈冷冷的对视着。旋风里的草叶缤纷降落,洒在他们的头顶,脚下,方圆百丈里的每一处。枫和罗恸罗都已经压下了自己气息中狂乱的翻腾,尽管压迫自己的气息是那样的艰难和痛苦,他们也不能不这样做。他们都只剩下最后一搏的力量。

  天王的“极乐”,罗恸罗的“夜纹”。

  天王耀眼的光明之剑,阿修罗深黯的夜色之鞭。

  天王的顽强,阿修罗的执着。

  传说中能够截裂天地的至杀绝技。

  但驱动这最后一击的不是力量,是生命,战士的生命!当枫和罗恸罗真的使用了这最后的一击,他们已经在用生命去称量他们自己的希望。

  天人古卷的最后一页上只有一个词——“涅盘”。

  于是枫问恒断:“什么是涅盘?”

  沉思良久,恒断才说:“涅盘是真,是净,是解脱,极乐永恒,不生不灭!”“极乐永恒,不生不灭?”枫在震撼中不由的反问恒断。

  “不生不灭,极乐永恒!”恒断微笑,可是话语中斩钉截铁,不容反驳。“那如何才得真涅盘?”

  “对于你,涅盘是死!”恒断挥袖起身,再不回答,只剩下枫一人静坐在仞利天空神庙空旷的大殿上,彻夜的沉思。

  那个孩子被掩埋在废墟中的那一刻,一种强烈的悲哀从枫的眉心一直涌动到他的胸膛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割开了枫心底的迷茫——“什么是涅盘”?

  涅盘是死!

  要让这些人们都过上极乐永恒的日子,那么只有战斗,只有牺牲。必须用生命去祭奠,那永恒的极乐才能降临这片大地!没有人愿意战斗和牺牲,也就不会有明天的安宁。“没有死亡,生存也就不存在!”泛舟在不死之海上的阿莲迦这么说。

  “如果用我的生命去去祭奠,”枫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这些人们就会有永恒的快乐了吧?”

  这就是他的涅盘!他没有机会,也不想去问恒断这是不是真正的涅盘。他想到这里的时候,那仞利天空界中至为凌利却又无异于自戮的一剑——极乐之剑,已经挣脱束缚从他脑海深处涌了上来,仿佛它一直沉淀在脑海最深处,千年以来就静静的等待着浮现的这一刻。“击出了这一剑,真的要燃烧为灰尘才能停止么?”枫悄悄问自己。

  回首善见城,里面有天香,梦旋和阿莲迦,所有人都在等待凯旋的天王。“可是这一次真的回不去了吧?”他这样想。

  曾经答应阿莲迦要回去的啊!那个傻傻的穿越黑暗来找他的阿莲迦,就这样欺骗了她?想到这里的时候,阿莲迦似乎又在他身后轻轻的唤着:“殿下……”“忘记吧!”枫说,然后他轻轻的笑了。

  他却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微笑。

  他提剑指向罗恸罗:“我还有一个疑问。”

  “你问。”罗恸罗冷冷的说。

  “为什么要和我订下这最后的一战呢,罗恸罗?为什么放弃了你为阿修罗战斗不休的志向,要冒险做最后一战呢?是不是因为罗喉罗的死?是不是因为你也开始疲惫了呢?”罗恸罗忽然颤抖了一下,他脸上狰狞的笑容僵死在那里,然后他的脸微微抽搐,他的眼睛里闪现了隐约的空朦。在那一瞬间,枫感觉到罗恸罗原本平静的气息波动了。随即罗恸罗疯狂的咆哮起来:“可笑,可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