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犹怜?

石星御怔了怔,似乎一时无法记起这个名字。

她绝望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每一秒过去,她的心就往那黑暗的深渊中多沉沦一分。

石星御终于想了起来:“你是说,那只雪妖?”

苏犹怜咬住嘴唇,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对,那只雪妖。你要拿她怎么办?”

石星御展颜微笑,似乎这个问题完全不值得考虑。

他轻轻挥手:“随她去吧。”

苏犹怜的身体如蒙电击,瞬间冰冷。

那轻轻一挥手,何等随意,就仿佛拈落一粒尘埃;那毫不在意的语气,和他命令玉鼎赤拖走珊瑚骸骨时又是何等相似!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有一天,她的身体也会被放入真火提炼,而后化为苍白的骸骨,如垃圾一般被拖走、践踏、抛弃。

公主的荣宠,臣民的敬仰,帝王的挚爱……那是多么美好的传奇。

然而,这一切终究不属于她啊。剥离了不属于她的华服云裳,她依旧是那只卑微的雪妖,无人爱怜,无人问津的行走在孤独的荒原上。

这一刻,命运终于收起了虚伪的笑,露出惯有的狰狞。

他故意将别人的传奇错放在她面前,引诱她沉沦其中;又在她刚刚开始接受的那一刻,残忍的夺走。

他终于还是收走了一切她可以触摸的幸福。

无论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若是卑微的雪妖,就不该仰望极光的绚烂。

否则,必会被灼瞎双眼。

泪水冰凉得宛如雪花,划过她苍白的面颊。

石星御似乎感到了什么,轻轻捧起她的脸:“灵儿,你怎么了?”

苏犹怜凝视着眼前这个男子。

他是如此威严如天,清俊若神,也情深似海。

多么完美的爱人。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那么长久,那么用力。直到一阵刻骨的恨意从心底升起。

她生命中第一次这样恨一个人。

她可以不恨命运,不恨李玄,甚至不恨那些在雪原上伤害过她的人。

偏偏恨他。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任我躺在雪原上,心如死灰地死去?

为什么要强行将我从那个黑暗的渊薮中拉回来,给我穿上别人的华服?

为什么当我斩断所有过去,决心接受这一切的时候,你却那么残忍的,那么轻蔑地挥一挥手,仿佛抛弃一粒尘埃?

她久久凝视着他,眸中的温度渐渐冰冷,一如笼罩在夜色下的千年雪原。

——原来,你只爱自己的爱情。

苏犹怜低下头,泪水无声陨落,瞬间消失无踪。

当她再度抬头时,那甜美而苍白的笑容又已在脸上绽放:“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呢。”

石星御看着她,终于也被她的笑容打动,微笑起来:“三天后就是大魔国的开国盛典,我正担心你的身体。”

她展颜一笑,小鱼一般滑入他的怀抱,紧紧偎依着他。还不时伸出纤细的手指,逗弄他衣襟上垂落的蓝发。

她抬起头,眼中的妩媚是那么动人;“皇不必担心,三日之后,我一定让皇看到最美的九灵儿。”

“灵儿……”石星御心头一颤,用力将她抱住,如此之紧,似乎要将她的身体纳入自己的血肉,再不分开。

她静静地伏在石星御肩头,脸上依旧是甜美的微笑,只在所有人看不到的瞬间,这笑容中透出一线尖锐的光芒。

凄伤而残刻,要伤尽自己,也伤尽别人。

三日的时间并不长。

为了准备大魔国的开国盛典,平时无所事事的四大神龙都难得的忙碌起来。城中的妖魔更是昼夜操劳,要制造出最好的礼物,敬献给它们的皇。

苏犹怜也很忙。

她命人将龙皇为她寻来的九灵儿的故物全部堆在自己房中。

她亲手将那些尘封百年的妆奁一一打开,昼夜翻检,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想要找什么。

她要小璃寸步不离她身边,给她讲九灵儿的故事。她听得极为认真,似乎要记住九灵儿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几乎不眠不休,脸上却始终带着苍白而甜美的笑意。

小璃心中渐渐感到了不安。

第三日清晨,曙色照耀着这片冰封的大地,开国盛典已准备就绪。

一辆由六龙驾驭的羽车,早早停在宫殿前,万千妖魔们聚集在广场,虔诚地等候着。

它们在等候这辆羽车,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迎来他们的公主,参与这妖类企盼千年的盛典。

天刚破晓,小璃就再也睡不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想看看九公主睡得是否安好。

但当她一踏进房门,就立刻惊呆了。

无数妆奁被打开,衣衫裙裾被凌乱地扔在地上。

一个华服盛装的女子,正站在妆台前,对镜梳妆。绯红的长裙鲜艳如血,在苍蓝的大殿中绽开了一朵妖娆的花。

小璃周身剧震,她认得,这身长裙正是九公主当初在禁天之峰上身着的嫁衣!

那一夜,九公主也是这样立于镜前,脸上带着娇羞与企盼:“小璃,我好看么?”她身后,是喧天的鼓乐,和漫空的猩红。

时空仿佛一瞬间回到了百年前,那个被鲜血和杀戮撕裂的新婚之夜。

小璃的身体开始颤抖,她禁不住上前几步,想把镜前这个女子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