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幻想着,有个人能忽然显身在她身边,告诉她,不须怀疑,跟我走。她就会毅然跟着他走,不管天南地北,海角天涯。她跟着他走,再也不会回头。

哪怕故事的结尾还是悲伤,她也决不后悔。

她等待着,仿佛等了一千年,苍蓝圣殿仍然沉寂如斯。

她猛然一仰头,珠钗滑落,披散的长发划破殿中的沉寂,“唰”的一声响。

如此,我宁愿去死!

她紧紧咬住了嘴唇,有了最惨烈的决断。

这一刻,心底最后的柔情化成了一根刺,深深刺入了她的心房。

圣殿深处,无尽空阔。

蓝色渐渐凝结,凝成一双怅惘远望的眼眸,望着远去的雪妖。

苍蓝之雪,逆绕成一大团龙卷,疯狂地撕裂冰原,卷起大块大块的冰,冲进万丈深谷中。龙卷冰雪与深谷冲撞着,发出莽然狂啸。这股力量,能够摧毁一切。

当雪聚集到一定程度时,便会引发雪暴。冰雪宛如雷霆般,被强绝的力量甩起,碰到什么,便将什么砸得粉碎。

那是淤积的怨气,在日复一日地发泄。

雪暴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苍白的影子。

她在艰难地移动着,从深谷顶上攀爬而下。风雪终于找到了个肆虐的对象,惨号声骤然急了起来。

它们要折磨她,撕碎她,让她也如自己一样痛苦!

狂风夹杂着冰雪,尖锐地击在她身上。她全然不顾。她用力攀着山石的缝隙,慢慢攀爬而下。她的衣着很单薄,完全无法抵御这里的严寒,但她毫不在乎。一到达谷底,她就在狂乱地四处寻觅着。

但风雪漫漫,早就将一切都掩盖,她能找到什么?

她弯下腰,双手搅动着冰冷的雪,摸过每一块岩石。失望,不停地折磨着她,她几乎倒在地上,跟风雪糅为一团。

她的手指与脚踝,全都被深深冻伤,但她却完全顾不上这些。

她像是一位丢失了挚爱的旅人,走遍天涯海角、历尽千辛万苦,也要找到它。

终于,她的手攀爬上那只巨大的水晶棺。她在这一刻,骤然失去了力量,完全瘫软在棺盖上。

喘息良久,她才略微恢复,吃力地将棺上的冰雪拂去。李玄的脸,一丝一丝出现在她面前。

那么宁静,那么安详,那么没心没肺。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果然,她还是适合爱他的。

这个粗糙的大孩子,没有细致的心思,大大咧咧、闹哄哄的李玄。她还是适合爱他的呀。

她用尽全力,抱住了巨大的冰棺。

她终于想通了,她应该是苏犹怜。是那只可怜的,小小的雪妖。她不是什么公主,她也不配居住在伟大的禁天之峰上。她该拉着这个少年的手,走遍大唐的无尽江山。

这才是她,是她应得的,也是她努力求得的。

她只是一只弱小的、无助的雪妖,她只能收获一份微小平凡的爱情,就像现在这样,锁在水晶棺中。

这份爱情并不完美,有种种残缺,并不光芒万分,有处处遗憾。人们在谈论到它的时候,不会充满羡慕与仰望,它不会成为传奇,被编成诗歌与戏曲传唱。但它是爱情,是她的爱情啊。

她只能有一个爱情。

每个人,都只能有一个爱情。

她缓缓自水晶棺上爬起。掠了掠鬓边的长发。

她转身,不再回头地离开。

她要回到那个苍蓝的圣殿。

她要脱下身上华美的宫装。

她要换上那身朴素的雪裳。

她要回到万丈深谷,陪伴他,一起死去。

这一刻,她只求死,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那时,高高在上的魔王会伤心么?会像现在的她那样,抱着水晶棺痛哭么?

他痛哭的,是九灵儿,还是苏犹怜?

她冷冷地想着,感受到一股残刻地快意贯穿全身。她毅然走向苍蓝圣殿。

她不是公主,她不配享受万人敬仰,她没有资格拥有一个国度。

她,只是平凡的雪妖,她要像雪妖那样活着,若有爱情,便像雪妖那样的爱情。她将带着自己的尊严死去,在活着的人心里狠狠刺下一刀。

雪暴骤然停止。

凌厉之威严,让一切躁动皆以恐惧为名义臣服。风雪仿佛静静跪拜着,迎接那一抹苍蓝降临。

那是个人世间一切帝王都不敢仰望的身影,缓缓自天而降,落在了水晶棺前。

他长久地凝视着这具透明的棺材,眼神中浮现出淡淡的落寞。

这个人死了,他本该觉得高兴才是。

但他却无法快乐。心中只有无尽的郁结,只想一扬手,将整个天地焚灭。

他伸出一根手指,静静地触摸着水晶。

曾经,他也这样静静地沉睡在幽蓝的玄冰中,承受着她的泪,她的心碎。

一睡就是三生。

然后是无限分别。

而今,若是能交换,他是否宁愿沉睡在这里的,仍旧是自己?

苍蓝色的魔王无言,他缓缓收回那只手指,身子徐徐升起。

雪,轻轻飘下,不再那么狂暴,柔静地覆盖住了水晶棺材。

魔王的目光中,充满了痛苦。

消失在圣峰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