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一片乌黑。

接着拳头、乌黑全变成了星星。

他终于听到一种他一见戚少商就怕会听到的声音:

鼻梁断裂的响声。

天下第七捂住了脸,蹲了下来,鼻血长流,然而他的右手,仍给戚少商的左手“黏”

住了,抽不出去,分不开来。

他终于还是中了拳。

戚少商终于还是击中了他的鼻梁。

痛,而且晕。

天下第七依然强持未倒。

他先是感觉到轰的一声,只觉鼻梁、眉心、人中那一带痒痒的,有两条虫还是有什么要泄出来似的,他一俯首,鲜血便冲鼻而出,到这时候、他才感觉到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已负重创。

但他没有叫、不喊、也未讨饶。

他知道自己这一回已经彻底的完了:

戚少商居然完全知道他的绝招,动向和杀手锏!

他不服气。

他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实在太多,是不会有人来救他的——蔡京目前也不想与“群龙之首”公开为敌,故也不可能公然派人来救他:何况,蔡京指派他杀戚少商这任务到底是希望他杀死戚少商还是他给戚少商杀了或是让他和戚少商一齐死,他也摸不准、弄不清楚。

蔡京的意思是谁也弄不明白的。一个人当上他那样的大官,你揣摸他必然是那样的时候,他偏是这样;你以为他势必会这样,他却会那样。——能在朝廷里当红当得久的大官,行事多如是。

他现在只有指望戚少商有个疏失。一有疏忽,他就可以反击。

他也只有寄望于“六分半堂”:

——毕竟,在对付戚少商这一事件上,他和“六分半堂”的人是同一阵线,他死了,可对“六分半堂”没啥好处,而且在蔡京面前也不好交代。

这一刹间,给重击受创的他,只剩下了三个最后的希望:

挣扎/敌手疏忽/六分半堂的江湖同道之义来相救。

一向惯于眼见对手向他求饶、哀告、垂死挣扎而终于还是死在他手上的天下第七,今天居然也面临这样的困境。

而且还鼻骨断裂,一脸鼻血,血如泉涌痛入心肺;他的半个身子,仍受控于戚少商。

“戚楼主,请留下活口!”

——“救”他的人终于出现了!?

可是这既不是狄飞惊说的话,也不是雷纯的声音。

(准?)

——谁会在这关节眼上,甘冒触怒戚少商和“金风细雨楼”的人之危,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出言挺身来“护”他?

“您是看见了,是他先暗算我的。”

这是戚少商的声音。

——该死的是:戚少商在发话时,一点破绽也不露,更可怕的是,那一把雪白色的剑,不知何时,又到了他手上,而且剑锋正指着他的眉心。

天下第七已分外深明的感觉到:剑锋的冰冻与沁寒。

这使得天下第七虽然痛,但不敢动。

至少不能乱动。

“我看见了。”说话的人就在下面、街心。

“我为了自卫而杀他、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确是为自卫而杀他,可是你现在已制住了他,你可以不杀他的,你现在还执意要杀他的话,众目睽睽下,恐难自圆其说。”

“大捕头,如果我今天放了这个人,你能保证他不能会再四出作恶?你别忘了,这个人可能跟京城里至少十几宗大案有关系。”

“戚楼主,正是因为他不止跟京里十几宗血案有关,而且还跟其他京城之外的几处大城的大案有关联,而且多是残杀公差、捕役的案子,所以我今天不是要你放过这个人,而是请你把这个人交给我,好让我们料理一下过往的疑案。”

戚少商沉吟。

天下第七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

这人不是来救他的。

而是要来办他的。

这人当然就是无情。

——这样也好,至少不必即时就死在戚少商手里。

这也是一线希望。

只听戚少商道:“可是……要这样放了他,我也不太甘心。”

天下第七的心沉了下去。

他也紧接着说了一句:“我也不甘心。”

戚少商道:“哦?我可是公平决战的打败你,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天下第七冷晒道:“因为这决战根本就不公平。”

戚少商奇道:“不公平?你用了暗器、炸药和杀手锏来对付我,我应付得了,还算不公平!?”

天下第七道:“我是用了不少绝招,可是你对我的秘密武器全都了如指掌,就像这‘九天十地、十九神针’,如果你不是事先知道我会来,也不知道我有此绝密武器,而且不是另有高人,就算你知道这暗器的威力有多大也决破不了它!”

戚少商笑了:“这次,你倒说的对。我是收到了情报,大概猜到你会来这一趟,出手对付我。”

只听无情也道:“这次你也猜对了。我一直都在调查你的身世背景,估量你就是文张文大人的嫡子,既然文大人手上曾有过一筒‘九天十地、十九神针’,而曾死在你手上的高手也曾有过类近的针伤,所以,我就怀疑你手上也有一筒这样子的暗器,所以我就知会了戚楼主。”

天下第七捂着脸,喉头里咕哝着血水,仍不平不甘不休不屈的呜咽着说:

“知道又有什么用?你们知道有这筒针,也一样破不了——凭你们还破不了‘权力帮’的精心杰作!”

“是破不了。”戚少商不愠不火,“我们绝对破不了,但有人却一定破得了。”

“谁?”

天下第七仿佛关心这个,要比他现在的处境还担忧。

“我。”

只听群众里有一人应答了一声,并且站了出来。

7.一笑祝好

说话的人在人群中,但他站的位于也十分特殊,非常微妙。

他既不是站在“六分半堂”那一伙人里边,也不是处身于“金风细雨楼”这一帮人群中,他恰好(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就站在两路人马之间,而又处于其他旁观热闹的武林人物之前,且恰在无情轮椅的侧边。

这人个子不高。

发微秃。

可是,这人让人一看,就觉得他精神很好、心情也很好的感觉。

这人很斯文。

很文质彬彬,一看使知道是一个很有礼、很文雅,也很有教养的人。

但一个人能有这样内敛外抑的修为,就一定是个饱经世故、经验看到,善于深藏不露,处变不惊的人物。

这样的人,也许表面子人的印象是斯文有礼,是个谦谦君子,实则可能在内心里燃烧着强烈的欲望和斗志,翻腾的机心和智谋,就看他要不要图穷匕现,跟你是敌是友而定。

只听这人斯文谈定的道:“你们大家好。我姓温。”

他的语音温柔、温和得接近温婉动人:“我叫温文。”

他这样一说,众皆震动、耳语纷纷:

“他来了!”

“洛阳温晚的爱将也来京城了!”

“‘一笑祝好毒杀人,’他就是‘一毒即杀,一笑祝好’的温文!”

天下第七一看这人站出来,他就鼻、脸、头一齐发作:

痛。

——一阵比一阵更痛的剧痛。

他知道温文这个人。

这是个可怕的人。

——如果跟他为友,那可能是最佳的朋友;如果与他为敌,生怕那就是相当难缠的敌人。

他的确是“洛阳王”温晚的爱将——他的爱将不止一个,乃一左一右,有两人,一个叫温文,一个叫温和。

两人都很温文、温和,甚至还很儒雅,良善——可是就别惹他们!

惹过他们的人仍是有的:“十万大山十一彪”。一夜之间,连同他们寨里的徒众三百五十六人,就是因为中途掳劫好杀了其中有“老字号”温家亲属和妇孺的商旅,而给温文一个人毒杀了一寨的人:一个不留。

这是一个例子。

只是其中一个。

另一个例子是情凉山的“滑竿帮”,要把看来温温文文的温文和他同行者掠劫后往山崖下“倒掉”,结果是,二十二名帮众连同老大“金眼妖”帅红牛,全给毒得七零八落。满山去找他们掉了的一只眼睛、一只耳朵、甚至是那嘴里的唯一根舌头。

这也是一个例子。

实际上,他们并不是洛阳温晚的爱徒——温嵩阳的爱徒是“天衣有缝”许天衣。

他们是温晚的师弟,亦即是“老字号”温家嫡系高手:

“老字号”温家本以用毒称著江湖,三百年来,发展成四派,制毒的“小字号”、藏毒的“大字号”,施毒的“死字号”、解毒的“活字号”、为四大无柱,像“毒行其是”温丝卷(八无先生)、温约红(三缸公子),温吞水,温米汤(六退居士)、温风流,温纵横、温辣子,温心老契,温亮玉。温暖三、温兄、温文、温和、温馨,温婉、温情以及温晚,都是其中最出色的人物。

可惜一旦分支分派之后,由于取向、处事方法不同,他们之间也不甚团结,也有互争内哄的现象,以致“老字号”温家用毒方面,在江湖上虽是冠绝群雄、独树一帜,但在武林势力上,依然受到他们的敌对派系,诸如“蜀中唐门”、“七帮八会九联盟”、“山东神枪会孙家”、“大联盟”的人和各宗各派的威胁,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发动他们对“老字号”的歼灭战,故而他们时而团结对外,时而倒戈内斗,致使精英尽丧,元气大伤,门中有识之士,像温约红、温丝卷、温米汤、温兄、温晚和温文,温和等人,都离开了“老字号”.出来“自立门户”。

其中又以“八无先生”温丝卷浪迹天下,影响力遍布四方,并与“感情用事帮”主脑人物化敌为友,成立“用心良苦社”(详见“四大名捕战天王”系列;)六迟居士温米汤的“生意”都是做得最好,到处开客栈驿站,供旅人、游子、江湖人歇息驻足。

但声势上,仍以温晚为最。

他旗下就罗网了不少温家高手、原班人马,且又另外调外姓精税,成为他麾下主力,其中,有四人特别出色,号称为“洛阳王”温嵩阳的“四大护法”,他们便是:温文、温和、温子平和许天衣。

在江湖上,温文和温和二人成名甚早,已有不可动摇的地位,“洛阳王”温晚若非遇上第一级大事,也不见得会派他们出来“处理”,“出头”。

是以,这些武林人物,一见温文“亮相”,全都震讶,并有了成心。

——“老字号”的毒,毕竟不是闹着玩的。

天下第七曾“投奔”过洛旧温晚,希望能加入他们的派系,可是温嵩阳擅观相理气色,知文雪岸决非善类,丁予入门之机。

天下第七却因而曾见过温文,温和与天衣有缝。

他知道这些都是极难惹的人物——但也是他有日功成名就势大权重之时,矢志要铲除的祸心。

原因无他:这些人曾目睹他受拒、受挫、受屈于洛阳。

不过,他在这时候决不想见到这个人。

——这个原出身于“老字号”中的“小字号”系统的高手,既然来了军师,只伯死在洛阳王温晚派来对付自己、为许天衣报仇的煞星!

他没有料错。

因为温文已作出说明:“你曾杀了一个人,他叫做许天衣、外号‘天衣有缝’。他是我的师侄。我们门里的人,都很疼惜他。他死了,本该由他父亲天衣居士来为他报仇才是,可惜许笑一也死了。于是,报仇这任务,便由我们来执行。”

他依然说的很温文:“篙阳大侠把这任命,交了给我。我是个愚钝的人,没有天份,资质不好,运气也不如何,所以凡事都先求解、索源、查明究竟。”

他笑了笑又道:“没办法。因为人蠢不如人,所以只好下死功夫,作了些非常详细的调查。这一直,我们发现你很可能就是文张文大人的儿子,文大人又在生前曾使用过‘九天十地,十九神针’,而‘权力帮’原本至少有三筒‘天地神针’——所以,我们就难免怀疑你手上至少也有一筒了。”他补充道,“有人说,这种魔针是令尊传交给你的,也有传说,是你在江湖厮斗中攫夺了这种武器,并且留了一筒给令先翁——反正,你手上极可能有这武器就是了。”

听到这里,许多人心里都已很明白了,但温文依然要温温文文的说得非常明白,他就像在画一头狼还是老虎什么的,还要把那老虎或狼刚才吃过了点什么,是什么东西还残留在胃部也一股脑儿画出来了。

“我们‘老字号’一家子和‘霹雳堂’的同道们,早在‘权力帮’的‘九天十地、十九神魔’要共同打造一种暗器给李沉舟祝寿时,就已谋对策,所以对这‘九天十地、十九神针’的事,一直都密切注意——我们不想让野心勃勃的‘权力帮’独霸天下,所以一直构思一种‘武器’,就用来破这‘九天十地、十九神针’……”

“不可能!”天下第七呜咽着忿忿地谊:“你们根本没见过这筒兵器,又如何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