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也不是。

他仍挣不脱陈日月的死箍烂缠。

但铁剑已至。

天下第七吼一声,剑势未成,功力未聚、右手只蓄了一成下到的“势剑”,横臂硬格这一剑!

铁剑就斩在他手上!

匆忙中运取消的“势剑”,顶多只有十分之一二的功力,而天下第七身负重伤下所能运聚的功力,也顶多只一二成,如此计算起来,这保命的一挡,至多,只有天下第七平时百分之一的力量——不管杀伤力和防卫力皆如是。

而叶告如今是全力一博,拼力一击。

他的双腿不能立,但他飞扑过去,第一剑斩掉天下第七两只手指,第二剑便砍他的头,然后,整个人便失却重心;跌下去——

要是他砍不倒天下第七,他便连人带剑“卖”给对方了,完全没有后路。

——可见这一剑是叶告祭起平生大力,生死一剑!

天下第七用手向上一挡,嘴里的呼嚎,充满了悲哀和忿怒。

他知道这一次临危招架有什么结果。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

剑劈入肉里。

嵌进骨头里。

——可是天下第七的手没有断。

尽管“天妒剑”锋锐无比,叶告这一剑也祭起了浑身解数,但天下第七的手仍然没有给他砍断。

——如果手臂断了,那么,这一剑,也势将他的人从头到胸劈出两片。

没有给斩断,那是因为天下第七的手不是手,而是剑。

“势剑”!

虽然是十分势弱的“势剑”,但依然是曾经比闻风云、当者披靡的千个太阳在手里的“势剑”。

——现在,它的力量已不足有千个午阳,不是千枚红日,更不是千颗旭照,甚至连千剑、千箭都担当不起,但至少,仍似千支针运聚于一臂间,这横着一格,仍抵住了叶告那一剑。

剑伤了手。

臂未断。

然而叶告力已用尽。

剑势亦尽。

而且“千个太阳”全力反震,叶告虎口崩裂,剑亦脱手。

剑嵌在天下第七的手臂上。

叶告则整个人往天下第七扑落、跌落、摔落下去!

这时候,陈日月颈项给天下第七一把叉着,几近窒息,就像一分跳上了岸再也回不了水里去的悲哀的鱼之际,幸好叶告第一剑砍掉了天下第七两只手指,使天下第六再也把不牢他,他才透过一口气来。

他吁一口气的时候,叶告的第二剑,又告杀伤了天下第七另一只手,但整个人也扑倒向天下第七。

剑就嵌在敌手的臂肌手骨里。

天下第七也真悍狠,手一甩,臂一挥,扔走了叶告的剑。

叶告的腿还在酸、软、疼,全身没有立足点.他一扑倒,就和身扭住天下第七的脖子,扣住他另一只臂胯不放。他精于封穴认穴,所以出手都扣在敌手的要害处,但天下第七也用淌血的手,扯住了他的头发,按住了他的脸。两人近身肉博血肉横飞。

陈日月马上弯身俯拾他的“白骨阴阳剑”,埋身刺向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知道这是他的生死关头,是以,陈日月才一伏身,他已用肘部臂弯,箍夹住了陈日月的脖子,不让他执剑反攻。

陈日月大叫一声,发狂挣扎扭动,他双手抱住天下第七的腰肋,用力拧续,把他扳倒,让他无法进一点运气发力拗断他的脖子,或使劲戳伤叶告的脸门。

一时,三人僵持、纠缠、扭打不已,结果,三人一齐倒地、滚动,一路翻滚,不住互殴,三人都受伤累累,狂嘶不已,甚至指抓口噬,就像是三头野兽。

不,也似三条鱼。

三条脱了水、离了岸、却不能相濡以沫,而要互相咬齿残害:

可悲的鱼!

他们就这样一路挣扎、一直缠战,直至从楼梯滚落下来,一直滚到正在垂死挣扎的雷怖身旁!

开口求救的当然是天下第七。

——竟然是一向傈悍的天下第七!

他居然求人救他,那是因为:

他真的感到恐惧了!

他感觉到死亡已向他迫近。

他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两个初出道其实还没上道的小孩子之手里!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也十分不合情理!

——还匪夷所思!

可是,这是实情、而且正在发生、进行!

——这两个小童,两名还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已扳倒了他。

扭住了他,使他双手重创,迫近了死亡边缘!

她只希望有人能救他。

——不管是谁!

活着就是要求生。

——要获得胜利,首先得要活下去!

他记得文随汉是跟雷家高手一齐来的——虽然他弟弟是来杀他的,但雷家的人却不一定如是;据他所知,雷门有不少好手都加入了“六分半堂”,雷纯一直想要向自己查询两件事,一公一私,皆非他无法回答真相实情——她怎会让他现在就死!

所以他向雷怖喊救命。

——求救之声不但不像是一个名震江湖令人胆丧心寒的杀手,简直比一个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的平凡人都不堪、不如。

当然他并不知道:

雷怖的情形,非但不比他好,简直要比他更糟。

他和天下第七都同样犯了一个错误:

他们自许太高。

——他们两人纵还未自以为天下无敌,至少,也自认为天底下已少有人能制裁他们。

但他们还是给“制裁”了、“打倒”了、“杀伤”了。

——扳倒他们的,竟是他们本来全下放在眼里的人,包括:

一千“名利圈”的“乌合之众”江湖人,两个还未完全“长大成人”的少年郎。

他们就“败”在这些看来“并不高尚”也决非“一流高手”的人手里。

他们绝非天下难有敌手。

江湖太大,能人甚多,毕竟,他们还是天下有敌的。

注意;没有天下无敌的人,只有天下无敌的心——那是一颗宽大、包容、舍己为人、慈悲为怀的爱心。

人人都是天下有敌的。

 

 

第十六章 太阴帝国

 

1.惨败

终于一败涂地。

——落得如此田地!

天下第七掉落下来的时候,仍甩不走、扔不去、摆脱不掉叶告和陈日月,这两个小童就像阴魂不散、冤鬼索命一般的夹缠着他,纠缠不已。

他怕、痛、惊和慌,只见楼下人影幢幢,群魔乱舞,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如此逼近——比无情一开日,就把暗器打入他眼里更逼近——近得就像他坠入太阴帝国地狱城他里,再也见不到阳光和希望,只有杀戮与血腥、折辱和痛楚,磨刀霍霍的在苦候着他。

世上没几人能面对死而不会惊怕的。

他知道自己已惨败。

但他还是不想死。

当他发现雷怖的情形不会比他好上多少,而楼下的局面只怕比楼上还要糟的时候,他怕得全身都簌簌震颤起来。

——他在心里矢誓,只要他还能活过今朝,他一定要报复。

不再让自己跌入如此危境,而且,他更加要尽情地、痛快的好好去折磨他要杀的人,以平衡、平伏这次难忘的惨败。

他一路翻滚下来,只瞥见楼下还有两盏烛光,分别还坐着两桌子的人。

一桌的人太远,他也在惊惶中无心、无法、无及细看、只知有老有少,镇定如恒。

另一桌的人他乍见只觉眼熟——至少,那个蠕动不已、不住耸动的人、他认识这人、这人是见过的。

——对了,是他!

他有了一线希望:

所以大喊:

“救命!救我啊——只要救了我、我就什么都依你,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告诉你,包括破解‘伤心小箭’、‘山字经’的诀法!”

这是他大海中的舟子。

火海中的水源。

他的“救星”。

是以他不顾一切,喊出了他具有被救的价值。

可是他慌乱中忘了一个“要害”:

——如果确是那人在这里,又怎会任由“霹雳堂”的雷怖遭此惨状、陷于苦斗、却仍置之不理,置若罔闻?

雷怖正负隅、负创、负伤顽抗之际,忽然,身边又多添了一个落难人,同时,还向他呼救求助,这使得本来就正觉得无望于求生的他,更加绝了望。

——原来连天下第七也如此下场!

他也是一个疏神,毁在两个小童的暗算下、没想到,看来,跟他一个以“杀戮”闻名于世、一个以“煞气”令江湖人闻风色变的天下第七,都是折在小孩子的手里!

他一路退到这里,手里抄着什么,便用什么来抵挡、反攻——此时他知道杀出去已无望,但仍至少要多杀一个得一个,陪他死!

他有一只手已给孟将旅震断了指骨,所以,他每握一物,即痛人心澈,他强以五指第一指节骨:即是最靠近掌部的指节强拿住夺来攫取的兵器(只有一只无名指是连这一节一齐震碎,余皆仍完好)强持拼命。

但没有比他更清楚。

他已惨败。

——甚知已可预见悲惨下场。

他心中发誓、只要能活过今朝,日后,他一定尽量减少杀人,至少,纵杀人也尽可能不折磨死者——原来死亡是那么可怖的,受伤是那么痛的!

就在这时,像要尽快速传他达致“悲惨收场”似的,鱼姑娘偷偷发出了她的秘技:

“女人心,海底针”!

不只一口,而是四口。

正好,天下第七正滚到身边来,“女人针”一向是“认穴不认人、攻血不攻骨”的,一时间,天下第七、雷怖、陈日月、叶告同时中针,无一幸免。

捱了针,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枚,陈日月和叶告都会全身酥麻,立时松手,与天下第七各自滚开一边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