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也不响,但我脑海中登时如闪电划过,忽地一亮,猛地站起来道:“浮桥?”

简仲岚道:“不错。邓将军的水军团中,大船不多,小船倒有不少。这些小船只能载个七八人,运兵时无甚大用,但用来搭浮桥却正好。现在天冷了,江面上风浪不大,如果能搭一座从东阳直达东平城下的浮桥,则大军可以直接抵达城下,与平城攻击无异了。”

我道:“正是正是。邓将军手下还有一些大的战船,可以在两边担任守御之责,而风军团也可以在空中拱卫,到时掩护地军团突击,同时火军团也能直接冲到城下了。”我越说越是兴奋,踱了几步,道:“不错,这是个办法。简仲岚,我要给你记上一功。”

简仲岚道:“多谢统制。”他脸上也浮起兴奋之色。

让简仲岚回去,我仍在想着建浮桥的可能性。行军时辎重营除了担起运送辎重之责,若有河水挡道也要搭一下浮桥的。只是在小河上的浮桥搭得很方便,拆下来也容易,要在大江上搭浮桥,我倒没有想过,不知这到底有没有可能。而且江阔数里,水军团的小船虽然不少,不知够不够把浮桥搭到城下的,而且这浮桥不知要几日才能落成,蛇人若见到我们在搭浮桥,一定会冲出来进攻,要搭浮桥不是说搭就能搭的。廉百策对这儿地形最熟悉,我想他应该知道这主意可不可行。想到这儿,我也呆不下去了,走了营帐。

一到外面,守夜的士兵见我出来,不由一怔,道:“统制,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我道:“我想找一下曹将军麾下的廉百策,他住哪个营帐?”

那士兵又是一怔,道:“曹将军在那儿,那个廉百策我就不认识了。”

我不禁失笑。现在前锋营有五千人,便是我也只认识一些将领,这些士兵除了本部诸人,别部的肯定都不认识。我道:“好吧,我自己过去。”

曹闻道的营帐还是灯火通明,我刚走到近前,却听得里面一阵乱,曹闻道急急迎了出来,道:“统制!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心中狐疑,道:“你在做什么?”

他道:“没什么…”见我要走进去,忙道:“统制,里面很乱,我在让他们收拾。”

他要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便让我更加疑惑。现在不早了,哪有在这么个夜里整理的。我不顾他的拦阻,撩开帐帘走了进去,一进去,却见两个士兵正在抬着一张桌子,桌子上还铺了一块毛毯,地上放着个碗。见此情景,我恍然大悟,心知曹闻道定是在赌钱。

军中赌博成风,有些好赌之人甚至没日没夜地赌博,只是我不喜欢赌博,他们在我跟前大多不赌。一路来时,日夜兼程,曹闻道也得不了空赌博,现在到了东阳城,这嗜好马上又上来了,大概叫了麾下一些军官在吆五喝六,只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来这儿。我扭头道:“你们在赌钱么?”

曹闻道脸一红,道:“统制,都是我不好,我瘾头上来了,让他们陪我玩两把。”

我微微叹了口气。曹闻道这人别的都好,人也忠厚,就是有点不分轻重缓急。我低声道:“平时玩两把也没什么,只是别玩得太急了,蛇人还在对岸,我们随时就会出发的。”

曹闻道惊道:“这么快?我想总要休整几天的。”

我道:“你想过有可能如何进攻么?”

曹闻道道:“我和老钱也商议过,觉得除了正面强攻,也没别的好办法。只是正面攻击,邓将军的船只又有点不够,很难。”

我点了点头,道:“这也是。你们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曹闻道道:“现在还没有。统制,你有什么好主意了?”

我道:“方才简仲岚来向我说了这事,我想听听廉百策的意思。他在么?”

曹闻道撇了撇嘴,道:“那个小简啊,他有什么主意。”

我正色道:“曹兄,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简仲岚所言颇为有理,不能一概而论的。”

曹闻道也不敢多嘴,道:“好的,我去把廉百策叫来吧。”

我道:“不用了,我去找他。他是哪间?”

“左边第二间。”曹闻道说罢,忽然小声道:“统制,我知道在营中赌博是不对,你不会责罚我吧?”

我本来并没想要责罚他,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不能太轻描淡写了,便道:“责罚是不会,不过,以后营中熄灯,任何人都不得再做旁事。下回再有这等事,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曹闻道笑了笑,道:“是,是,遵命。”当士兵在侧,他对我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但私下在一处时,他对我似乎没多少尊重。

到了廉百策那营帐边,曹闻道叫道:“廉百策,你睡下了没有?”

廉百策在内应了一声,撩开帐帘出来,一见我,却是一怔,道:“统制!你怎么来了?”说罢才行了一礼。我道:“廉兄,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去曹将军帐中吧。”

到了曹闻道帐中,我将简仲岚说的搭建浮桥之计约略一说,廉百策眉头一皱,道:“只怕做不到。现在正是水势虽然不急,但大江上仍然时有大浪,而且大江宽达数里,浮桥哪有这般容易?”

我一阵失望。廉百策在东阳城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说出的话自然有理。我叹道:“看来也不成了…”

哪知我还没说完,廉百策忽然皱了皱眉头,道:“也未必不可能!”我又惊又喜,道:“还可以?”

廉百策抬起头,道:“我在东阳城时,曾听老辈人说过,很久以前,有人也想在大江上建起过浮桥,似乎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我道:“成功了?”

廉百策道:“那时南疆有一批贡品要送到帝都,东西太多,离天寿节又太近,而当时东平城的船只尽是些小船,因此当时的东平城主征调船只,在江面搭起一座浮桥,将贡品直接运到东阳城。只是,那座浮桥搭起后,贡品尚未运完便被大浪冲垮,当时在船上的贡品尽数落水,算是得不偿失,后来也没人再试了。”

我道:“那也就证明浮桥搭不成吧。”

廉百策道:“可是,那次是从东平到东阳,与如今相反啊。大江南岸较为险峻,水流也急,但北岸却要平缓许多,从南至北难,由北而南却要容易许多。”他说到这儿,忽道:“统制,我想过了,这浮桥若是从上游开始,说不定真能搭起来!”

我一时还弄不明白,道:“从上游?为什么?”

廉百策蹲下地来,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划着,道:“你看,这是大江。”他在地上画了两条线,算是大江,又在两边相对的画了两个方,道:“这是东平城,那是东阳城。浮桥若是直接从东平到东阳,直接横跨大江,正好兜住江水,建桥的绳索上吃的力道极大。但若是北岸的浮桥不从东阳城出发,而是从上游。”

他说着,在上游画了一个点,斜斜画了条线到南岸的东平城,道:“你看,如此这浮桥便是斜着跨过大江,绳索上吃的力道便要小许多了,搭起来也列可靠。”

我已明白他的意思了。浮桥最主要的便是用绳索将船只连到一处,廉百策所言,果然更容易搭建一些。但从东平到东阳,浮桥是一直线,要短许多,从上游搭起的话,所用船只便要多许多。我道:“这样一来,船只够用么?”

廉百策微微一笑,道:“船只的确不够。”

我叹道:“那还要说什么,便是没用了。”

“船只不够,却可以用别的代替。”廉百策的笑容有点莫测高深,“东阳城多的便是竹子,完全可以扎竹筏代替船只。”

竹筏!我脑海中忽地一亮,叫道:“不错!你说的太对了!”

之江省盛产竹子,据说有的地方号称十里竹海,满山遍野都是竹子,因此之江省的日常器皿也有不少是用竹子做的。东平和东阳的竹子还不算多,却也到处有竹园,便是城中的大户人家,庭院中也总是植着几本竹子。如果将船只和竹子都征调起来,说不定真的够用。我越想越兴奋,道:“好,你马上将这计划写下来,我去禀报屠爵爷。”

廉百策道:“还早了点,要实地看看江水流势才行。统制,末将不才,对东阳城地势也算熟,愿去勘探水势。”

我看了看天色,道:“晚上可去么?”

廉百策道:“晚间不易被蛇人发现,应该更好。只是,楚将军,你现在就要去?”

我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看看,将此事初步定下来。”

廉百策大概也没料到我会这么急,想了想,道:“也好。只是,统制,你水性如何?”

我被他问得一怔,道:“还行,虽然算不上好,也淹不死的。”

廉百策微微一笑,道:“不沉底便行,有我在,统制你便可放心。”

我也笑了,道:“好,马上把钱文义与曹闻道都叫起来,让他们准备船只。”

叫起他们,曹闻道一听我们要趁夜勘探水势,吓了一大跳,却也坚持要和我一同前去。我拗不过他,也同意了,让钱文义在岸边接应。其实我更想让钱文义一同去,钱文义毕竟是海边长大的,水性更好一些。

我们找了一条小船,这船也只能坐五六个人,我与廉百策、曹闻道带了另两个会操桨的一同下船。在岸上时,听到江水之声也不觉如何,一到水面,才知道江声原来很响,几如金鼓,浮桥若是直直通过去,恐怕只能用铁索才行。

那两个士兵操桨很熟练,我和曹闻道两人划桨只能算充数,他们两人一桨下去,船就在水面上掠过。廉百策坐在船头,不过用手探到水中试着水势,渐渐已至江心。此时对岸越发清楚,看得到东平城只有零星灯火。看来现在的蛇人已不再怕火,却仍然不是太习惯。

廉百策看了看对岸,又伸手到嘴里舔了舔,试了试风向,道:“统领,东阳城如此的船只有千艘么?”

我想了想,道:“小船的话,如果加紧征调,说不定能有。”

廉百策道:“江阔四里,斜着铺设浮桥,则浮桥长度在五里左右,大约有八百丈。平均每两丈用船三艘,大概需船一千二百艘,加上竹筏,已经够用了。”他又试了试水势,道:“水流还有点急,只怕非得在上游四里外下水才行。来,再往南岸走走,靠近些看。”

我有点担忧,道:“再近些,只怕离东平城太近了…”

蛇人天生会水,虽然它们没有船的话游不过四里宽的大江,但游个一两百丈说不定还行。一旦被蛇人发现,我们这样一艘小船只怕是送死。廉百策倒有些不在意,道:“统制放心,小将耳朵甚灵,水中若有异响,我一定会听到…”

刚说到这儿,他忽然脸色一变,我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廉百策抬起头,脸已变得煞白,喝道:“快往回划!快走!有船从南岸过来了!”

我耳中仍然满是江声,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曹闻道看来也比我好不了什么,同样一脸茫然,但廉百策说得这么慌,只怕不会有错。我们加紧往回划,廉百策也拿起一把桨划了起来。蛇人败退到大江边时遭到邓沧澜与李尧天的水军团截击,损失很重,北上时的船只也大多被我们夺下,但毕竟还有一些的,恐怕蛇人发现了我们,出来追击了。我们现在过江心没多少,隔得那么远蛇人居然也会发现我们,真是怪事。海老在符敦城时曾对我说过,蛇人目不能视远,现在又是深夜,它们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廉百策划了几下,忽然皱了皱眉,道:“停下!”我也没在意他这般命令,停下手中的桨,曹闻道骂道:“做什么?一会儿让我们逃,现在又要停下。”

廉百策道:“似乎不是我们的,现在这声音停下来了。”他俯下声,耳朵贴在船帮上听了听,忽然道:“不对!有刀枪撞击之声,是在动手了!”

我们不由一愕。难道有人会从东平城过来么?不对,更可能的是,那些人和我们一样,也是趁夜来勘测水势的,只是他们离东平城太近了,以至于被蛇人发现。

廉百策还在听着,一边道:“没错,确是有人江上交手了,听声音,似乎很不妙…哎唷,有人落水了!”他说得绘声绘色,曹闻道喝道:“喂,廉百策,你别胡说八道来吓人,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廉百策道:“现在刮的是北风,你在风中听当然听不到,若是贴到船帮上听从水里传来的声音,便可以听得出了。”

曹闻道半信半疑,俯下身子去听,我也将耳朵贴到船帮上。刚一碰上,只觉江声一下大了一倍,直如金鼓齐鸣,别的什么也听不出来。这时曹闻道叫道:“我听不出来!统制,你听到了么?”

我皱了皱眉,道:“廉兄,你真的听到了么?”说实话,我也不是很信。廉百策有些委屈,道:“当然,末将在东阳城呆了好多年,那时有一阵连睡都睡在船上,看得熟了…”

他还没说完,江面上忽地一亮,过了一会,听得很轻的“嘣”一声。这声音又轻又闷,但我知道,那是火雷弹的声音!

廉百策说的一点没错,确是有人在江上,而且,那是帝国的人!我拿起桨,道:“快,过去看看!”

曹闻道惊道:“统制,你真要去看?”

我道:“那些人已到危急关头,说不定是帝国的将领。我们靠近些看,若不是,再逃也来得及。”

这时忽然江面上空又闪了一下,这回不是贴着江面的,看得更清楚。我再无怀疑,道:“看,那是在求援!”

曹闻道还要说什么,廉百策点了点头道:“不错。曹将军,你带着弓箭么?”

曹闻道身边带着那把短弓,他拿出来道:“带着,只是在江上恐怕射不中。”

廉百策道:“你守着,我来回他一个信号。”他的本领都在弓上,身边也带着一把短弓。他搭起一支箭,从怀里摸出一块汗巾包在箭头,又拿出火镰来打着火绒,点着了那块汗巾。看着汗巾烧了一阵,他才仰天射了出去。

江上风大,汗巾上的火一下被吹灭了,但余火不熄,一个红点射向空中。他射完这一箭,却见南边江面上忽然闪起一个亮点。也亏得东平城中暗淡无关,这个亮点很是清晰,在江面上晃了几晃。我知道那是水军的灯语,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正要问廉百策,他却在一边惊叫道:“统制,那是邓沧澜!”

第十八章 重夺东平

我们所乘是轻舟,划船的那两个士兵还有廉百策都是能手,我和曹闻道虽然不太熟练,力量倒也足够,船速很快,只不过一瞬,已欺近了那艘船。

真是邓沧澜么?我还是有点担心。此时已经到了距那船还有十余丈的地方了,隐隐约约已能听到兵刃相击之声。我站在船头,高声道:“我是横野将军楚休红,前面是邓将军么?”

风是从北刮向南边的,我的声音肯定能传到他们那边。过了一会,那边又有一个亮点闪了闪,廉百策叫道:“正是!统制,那正是邓将军!”

邓沧澜一定也和我们一样,趁夜色来勘测水势的。恐怕他自恃水战精熟,离东平城太近了,被蛇人发现后遭到追击。我道:“快靠过去,助邓将军一臂之力!”

曹闻道叫道:“遵命!”廉百策却道:“不能靠近十丈以内,若是被蛇人缠住,我们也要麻烦。把船工倒过来!”

蛇人天生会水,又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纵然水温太冷,它们力量大打折扣,仍然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我道:“总不能见死不救,武器准备好,上吧。”现在我倒是庆幸带来的是曹闻道而不是钱文义了。曹闻道箭术比钱文术强许多,廉百策更是少有的神箭手,有他们在我身边,远近都有攻击力。

我拔出百辟刀,站在船头盯着前面。现在水声更急,已经听得到刀枪撞击之声,隐约也可以看到前方水面上的两艘船了。那两艘船都是小船,靠北的那艘多半是邓沧澜所乘。我正看着,廉面策忽道:“统制,不能靠近了!”

现在相距大约有十余丈之遥,因为天色太暗,仍然看不清,只能看到那艘小船上三四个人正全神贯注地站着,不知为什么,却不划动。我道:“他们为什么不划?”

廉百策道:“多半水中有蛇人,邓将军他们分不出手来。”

我看了看船中,里面有一根拴船的绳子,这绳子也不太长,只有五六丈远,扔给他们的话,现在够不着。我道:“靠过去吧,再近一些。”

说出这话,我也有点惴惴不安。廉百策倒没说什么,伸手向那两个划桨的士兵做了个手势,自己则贴到船帮上听了听,道:“水中有五个蛇人。还好,不算太多。”

就算只有五个,我们连同邓沧澜的人加在一块也不超过十个,仍然不会是蛇人的对手。我将那绳子绕成个绳圈套在臂上,站起来大声道:“邓将军,听到我的话么?”

邓沧澜的声音在水面上传了过来:“楚将军,你们若无实力,不要靠近,马上回去!”

我笑了笑,道:“大丈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看准了!”

我嘴上说得豪勇,心中却仍然有些担忧。我的主意是把绳子扔过去,让他们绑在船头,我们把他们拖过来。只是绳子虽然又粗又重,要扔直了实在不容易。我解下腰间的流星锤,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这回也只能这么办。我将流星锤绑在绳头,在头顶划了几个圈,叫道:“接住了!”

流星锤我本时也经常在练习,五步之内可以百发百中。五步大约也就是丈许开外,现在有五六丈,我只要能扔到船上就可以了。我一将流星锤扔出,大叫道:“接着!”流星锤带着风声向邓沧澜那船飞去,另一手极快地放着绳圈。

现在又靠近了些,只有四丈许了,现在可以看清前面船上的人影。流星锤飞出时正对着邓沧澜的船只,但到了他们船头却还差了尺许。我心知一旦流星锤一旦落水,但只能收回来再扔一次了,只是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蛇人一定已发现了我们的意图。心中正自一沉,却见那船上一人飞身扑出,一把抓住了流星锤。

好!我只觉绳子上一沉,正待喝采,哪知采声未曾出口,水中忽然飞起一道刀光。

刀光掠向那人的手臂。如果这水中的蛇人是砍向绳子的,我倒还不曾担心,绳子并没有绷得很紧,它一刀未必能砍断绳子,但砍向那人手臂,那人就只能弃绳了。我已打算收回来再掷一次,谁知那人一声惨叫,绳子却并不松,反倒绷得更紧。

这一刀砍断了那人的右臂,但那人竟然又伸出左手,连断臂带流星锤都抓在手中了!

我不知这人到底是谁,听声音也不是邓沧澜,多半是个水军团的士兵。水军团的士兵如此坚忍强悍,实是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都惊得呆了。这时只听得曹闻道叫道:“统制,快把绳子绑好!”

他和廉百策同时射出一箭。双箭贴着水面齐出,此时相距不过数丈,他两人都是出色的箭手,那个方才砍断了水军团士兵手臂的蛇人半身已露出水面,正待收刀再砍,那两箭齐中它的头颅。蛇人虽强,但如此要害中箭,哪里还活得了,一声响,一条长长的身体登时浮出水面,只无力地拍了拍。

虽然那个水军团士兵失了条手臂,但绳子还是抓住了。我急忙将绳子拴在船尾,道:“快划,快划!”

那两个士兵手起桨落,一根绳子登时绷得笔直,离开了水面,邓沧澜他们被拉得一震,一个踉跄,船已被我们拖了回来。我紧盯着当中的水面,生怕有蛇人会突然冒出头来砍断绳索。正看着,廉百策忽然叫道:“统制,有蛇人过来了,两个!”

我也听到了水声,但周围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来自何方。我叫道:“看着水面,一露头就射死它!”

刚说完,当中的水面上一声响,一个蛇人突然冒出头来。这蛇人出现得太过突然,从黑水中突然出现,简直就象一个噩梦。我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还没反映过来,曹闻道和廉百策已同时发箭。他们两人发箭几乎同时,但廉百策手一颤,竟然连发三箭,快得异乎寻常,比我发一箭更快。那个蛇人的头刚露出水面,便被箭矢贯脑而入,登时毙命。

我舒了口气,道:“好!”廉百策却仍是如临大敌,在弓上又搭上三支箭,道:“还有一个在水中,小心了。”

我道:“你们守住那绳子,谅它也过不来。”有曹闻道和廉百策这两个神箭手,蛇人在水上一冒头便会被射死。此时两个划桨的士兵正拼命划着,拖着邓沧澜那艘小船向北岸而去,却不知邓沧澜他们为什么却不划桨。我长声站在船头,正待高声叫他,刚张开嘴还不曾说出话来,耳中猛地听得一阵水响,眼前却是一暗。

一个蛇人突然冲破水面,直直冲起,手中握着一柄大刀,向我兜头劈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这蛇人一直伏在水下潜游,直到现在方始发动,如果我们被它斩杀,那邓沧澜他们前后遭到夹击,想再逃出去,已是势比登天。可是这蛇人来得太过突然,此时想逃都逃不开了,一边曹闻道和廉百策都惊叫起来,我咬紧牙关,不顾一切举刀向那蛇人砍去。这蛇人的一刀我已是挡不住了,现在只有与它硬碰硬,来个鱼死网破。这一刀下去,我的一刀大概可以砍中蛇人前心,但那蛇人的刀也定可将我的头颅砍成两半,可这时也由不得我多想。

哪知我的刀刚举起,眼前忽然又是一黑,曹闻道一跃而起,一把抱住那蛇人,猛地翻向水中。那蛇人也没料到居然会有这种变故,被曹闻道一扑,半个身体向后仰去,手中的一刀却砍得偏了,擦着我的身体掠过,正砍在船帮上。蛇人的力气大得惊人,这一刀深深没入木中,如果再用点力,只怕会把这艘小船都拦腰砍成两半。刀入木太深,被裂口紧紧咬住,那蛇人却还不肯放手,拼命抓着刀柄,但半个身体已被曹闻道抱着倒向江水中。

“砰”一声,冰冷的江水飞溅而起。在水花中,我见那蛇人的一只手还抓着刀,这等机会实是千载难逢,百辟刀一横,一掠而过。那蛇人的一根前肢被我一刀砍下,只听得江水又是一阵响,便如开了锅一般,想必是那蛇人负痛挣扎。我担忧曹闻道安危,也顾不得一切,左手往江水中一揽,一把抓住了那蛇人的尾巴,那蛇人的下身趁势一下卷住我。“砰”一声,冰冷的江水飞溅而起。在水花中,我见那蛇人的一只手还抓着刀,这等机会实是千载难逢,百辟刀一横,一掠而过。那蛇人的一根前肢被我一刀砍下,只听得江水又是一阵响,便如开了锅一般,想必是那蛇人负痛挣扎。我担忧曹闻道安危,也顾不得一切,左手往江水中一揽,一把抓住了那蛇人的尾巴,那蛇人的下身趁势一下卷住我。

江水阴寒彻骨,蛇人遇寒之下,果然战力大减,力量比平时弱了好些,当初第一次遇到蛇人时,我也曾被那蛇人卷住,那时如同被绑得严严实实,毫无还手之力,但此时却还有反击的余地。饶是如此,我仍然被那蛇人缠得一个踉跄,差点也摔向水中。正在危急,却觉有人一把抱住我的后腰,却是廉百策见我危急,猛地拖住了我。

我被廉百策抓住,心中一定,勇气大增,人趁势一蹲。蛇人力量甚大,一艘小船被它扯得东倒西歪,但一时却也扯不了我入水。我不待它再有什么举措,百辟刀猛地向前推去,一下刺入那蛇人体内。那个蛇人负痛之下,又是猛力一扯,这一扯的力量大得惊人,若不是廉百策紧紧抓住我,我定会被扯下水去的。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百辟刀吹毛可断,拼命向前划去,这一刀将那蛇人的身体都从中割了长长一条口子,一股腥臭之味冲鼻而来,那蛇人的五脏六腑都从破口中挤出。我也顾不得一切,挥刀乱砍,只觉那蛇人缠住我的力量越来越小,终于松开了我滑入水。

那蛇人的躯体一落入水中,我马上抢到船边叫道:“曹闻道!曹闻道!”心中惊恐万分,不知曹闻道生死如何。刚喊了一声,突然间船边的水“哗”一声响,一个人头从水底钻了出来,我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要挥刀劈去,定睛一看,正是曹闻道。他嘴唇已苍白得没一点血色,不住打着哆嗦,我又惊又喜,将百辟刀一把插入刀鞘,抓住他的肩头,叫道:“老曹,快上来!你没事吧?”

曹闻道已是筋疲力尽,身上沾了水,更是沉重,我拎了一下,哪里还拎得动。廉百策抢过来帮我抓住了曹闻道,两人同时用力,才把曹闻道拖上船。他一上船,只张大了嘴不住喘气,双手抱住肩头,待定了定神,向我笑道:“统制,真是两世为人。”

曹闻道没事,比救出邓沧澜更让我兴奋。我抓起一把桨,叫道:“快划快划,回去再说!”此时离东平城太近,天知道蛇人会不会大举出击。曹闻道歇了歇力,也抓起一把桨来划着。我一边划,一边看着后面邓沧澜的船,他们也正在拼命划着,耳边只听得江声此起彼伏,一如金鼓。

离岸还有十余丈,有两艘小船如飞向我们驶来。黑暗中,我听得钱文义高声道:“楚将军,楚将军是你么?”他的声音在江风中又粗又破,但听在我耳中,不啻天音。我站起身,叫道:“钱文义,快过来,邓将军也在!”

钱文义闻声急急过来,将我们两艘船接应到岸边。待邓沧澜也登了岸,我走过去行了一礼,道:“邓将军,末将救援来迟,望将军恕罪。”

我与他同是偏将军,但他是水军团统领,实权比我要大得多。他向我还了一礼,叹道:“楚将军,此番真是多亏你了,我先将受伤的弟兄送去医治,再来向楚将军道谢。”

我和邓沧澜交往不多,他向不多言,但秉性甚是宽厚,风评甚好。我又行了一礼,道:“我也得回去换身衣服,先行告退了。”

方才这一番折腾,我身上的战袍也湿了许多。回到营中,先将曹闻道送回自己的大帐,看他虽然冻得瑟瑟发抖,倒也无甚大碍,我放下心来,回自己帐中换了件战袍。今天这次实地戡查虽没有太大效用,但看到冬天水势甚缓,用廉百策所说的办法,证明建浮桥是完全可行的。我坐到桌前,拿出了那盒刻刀,一边胡乱刻着一匹马,一边想着这事。更想着,帐帘挑起,一个护兵进来道:“楚将军,邓将军求见。”

邓沧澜果然来了!我放下刻刀,道:“快请快请!对了,泡壶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