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很不愉快:“严格说来,要杀你的这个人根本不能算一个人。”

  傅红雪道:“算什么?”

  燕南飞道:“至少也该算十个人。”

  傅红雪道:“是不是星宿海的无情子?”

  燕南飞道:“跟这个人比起来,无情子最多也只能算是个刚学会杀人的孩子。”

  傅红雪道:“这个人是谁?”

  燕南飞上了车,关上车门,好像生怕自己会跌下来:“这个人也是用刀的,用的是把很特别的刀。”

  傅红雪道:“什么刀?”

  燕南飞又将车门拉紧了些,然后才一字字道:“天王斩鬼刀!”

  车厢很宽敞。卓玉贞将女孩子放在膝上,手里抱着男孩子,眼睛却盯着燕南飞,终于忍不住问:“天王斩鬼刀究竟是把什么样的刀?”

  燕南飞勉强笑了笑,道:“老实说,那根本不能算一把刀。”

  卓玉贞道:“算十把?”

  燕南飞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你见过萧四无的刀?”

  卓玉贞想了想,点点头:“我见过他这人,他总是用一把刀修指甲。”

  燕南飞道:“至少要五百把那样的刀,才能打出一把天王斩鬼刀!”

  卓玉贞吸了口气:“五百把刀?”

  燕南飞又问道:“你知道他一刀杀死过几个人?”

  卓玉贞道:“两个?三个?五个?”

  燕南飞叹了口气,道:“他一刀杀过二十七个人,每个人的头都被他砍成了两半。”

  卓玉贞脸色变了,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眼睛看着窗外,勉强笑道:“你是不是故意吓我?”

  燕南飞苦笑道:“你若是看见那把刀,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吓你了。”

  他忽然摇头:“可是你当然不会看见的。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你看见才好。”

  卓玉贞没有再问,因为她已看见了一样很奇怪的东西:“你看,那里有个轮子。”

  马车有车轮子并不奇怪,可是这车轮子怎么会自己往前面滚?

  燕南飞忍不住伸头过去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道:“这车轮是我们车上的。”

  一句话未说完,车厢已开始倾斜,斜斜地往道边冲了出去。

  卓玉贞又大叫:“你看,那里怎么会有半匹马?”

  半匹马?世界上怎么会有半匹马?

  更吓人的是,这半匹马居然也在往前面跑,用两条腿跑。

  忽然间,一片血雨乱箭似的激飞而出。 

  这半匹马又跑出去七八步才倒下,肝肠内脏一条条拖在地上。

  燕南飞大喝:“小心。”

  喝声未歇,马车就凌空翻了出去,就好像自己在翻跟斗一样。

  燕南飞扑过去,抱住了卓玉贞和孩子,飞起一脚,踢开车门。

  一只手从外面伸出来,只听傅红雪的声音道:“拉住。”

  两只手一拉一提,傅红雪拉住燕南飞,燕南飞抱住卓玉贞和孩子。叱咤一声,大人和孩子都已飞出。

  接着就是“轰”的一响,车厢已撞在道旁的一棵大树上。

  撞得粉碎。

  正午。

  天气明朗,阳光艳丽。

  新鲜的阳光正照在大道上,却忽然有一片乌云掩来,挡住了日色,就仿佛连太阳都不忍看见这条大路上刚才发生的事。

  车厢已粉碎。

  拉车的马已变成两半,后面的一半还套在车上,前面的一半却倒在路中央。

  刚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卓玉贞紧紧抱着孩子,不让孩子哭出来。虽然她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实在太害怕,怕得连疼痛都已感觉不到。

  虽然她全身的骨头都几乎跌散,可是恐惧却已使她完全麻木。然后她就忍不住开始呕吐。

  一个年轻的樵夫,站在道旁的树林里,也在不停地呕吐。

  刚才他正准备走上这条大路,又退下来,因为他看见一辆马车正往这里奔过来。

  赶车的脸色苍白,好像恨不得一下子就将这辆马车赶出八百里路去。

  “这人莫非急着赶去奔丧。”

  年轻气盛的樵夫正准备骂他两句,还没有骂出口,就看见刀光一闪。

  事实上,他根本分不清楚那究竟是刀光,还是闪电。

  他只看见一道光从对面的树林里飞出,落在拉车的马背上。

  这匹生龙活虎般的奔马,忽然间就分开了——前面的一半,居然和后面的一半分开了。

  前面的半匹马竟用两条腿奔出来。

  以后又发生了什么,这樵夫根本没有看见。他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事。

  他希望这只不过是个梦,噩梦。

  但是他已经在呕吐。

  第十三回 天王斩鬼刀

  能一刀腰斩奔马的,应该是把什么样的刀?

  没有人看见。刀光是从道旁的树林飞出来的。马车又冲出二三十丈,从这里看过去看不见人,更看不见刀。傅红雪挡在卓玉贞和孩子身前,眼睛还在盯着那片浓密的林子,苍白的脸仿佛已白得透明。

  燕南飞喘过一口气,立刻问道:“你有没有看见那把刀?”

  傅红雪摇摇头。

  燕南飞道:“但是你一定已知道那是把什么刀。”

  傅红雪点点头。

  燕南飞叹了口气,道:“看来公子羽的消息果然灵通得很,苗天王果然来了。”

  苗天王的刀,当然是天王斩鬼刀!

  傅红雪的手握紧,冷冷地道:“来的人只怕还不少。”

  就在这时,道路两头都有两辆大板车并排驶了过来,将来去的道路都完全封锁。

  左面第一辆板车上,摆着张木几,两个人正盘膝坐在桌上下棋;第二辆板车上,也坐着两个人,一个在修指甲,一个在喝酒。他们对自己做的事好像都很专心,谁也没有抬起头来往这边看一眼。

  傅红雪和燕南飞居然也好像没有看见他们。

  右面的第一辆板车上,坐着好几个女人,有老有少,有的在绣花,有的嗑瓜子,还有的在梳头,最老的一个,赫然竟是鬼外婆。第二辆板车上,却摆着口崭新的棺材,还有口吊在铁架上的大铜锅。

  据说天下最大的一口锅,就是少林寺的煮饭锅。少林寺的和尚多,终年不见油荤,却整天都在劳动,饭量当然特别大。就算每个和尚一顿吃五碗饭,五百个和尚一顿要吃多少碗?要用多大的锅煮饭,才能让这些和尚吃得饱? 

  燕南飞到过少林寺,特地去看过那口锅,他天生是个好奇的人。

  板车上的这口紫铜锅,看来竟不比少林寺的煮饭锅小。最奇怪的是,锅里居然还有个人,圆圆的脸,肥头大耳,额角上却有些刀疤毒蛇般挂下来,从眉心一直挂到嘴角,使得他这张看来本该很和气的脸,突然变得说不出的怪异邪恶。

  板车走得并不快,铁架上的铜锅轻轻摇荡,人坐在里面,就好像坐在摇篮里一样。

  乌云远去,太阳又升高了些,燕南飞的心却在往下沉。

  可是他一定要勉强作出笑脸,喃喃道:“想不到多情子居然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