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昆笑了,笑得很勉强:“你知道我不会试的,因为……”

  屠青冷冷道:“因为你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忽然转向傅红雪,“你呢?我若杀了你,你有什么留给我?”

  傅红雪道:“只有一个教训。”

  屠青道:“什么教训?”

  傅红雪道:“不要把杀人的武器包在包袱里。要杀人的人,和快要被杀的人都没有耐性,决不会等你解开包袱的。”

  屠青道:“这是个很好的教训,我一定会时常记在心里。”

  他忽然笑了笑,又道:“其实,我自己也同样没有耐性,要等到解开包袱再杀人,我一定也会急得要命。”

  他终于伸出手,去解包袱——这包袱里究竟是什么武器?

  胡昆实在很想看看他用的是什么武器,眼睛不由自主盯在包袱上。

  谁知包袱还没有解开,屠青已出手。他杀人的武器并不在这包袱里,他全身上下都是杀人的武器。只听“格”的一响,他的腰带上和衣袖里,已同时飞出七道寒光,衣领后射出三枚紧背花装弩,双手打出满把铁莲子,脚尖也有两柄尖刀蹦了出来。

  暗器发出,他的身子也跃起,拐子鸳鸯脚连环踢出。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已使出了四种致命的武器。他那引入注目的包袱,却还是好好地摆在桌子上。这一着实在出人意料,连胡昆都大吃一惊,就凭这一着已值得他花五万两。

  他相信屠青这次也决不会失手。可是他错了,因为他还不知道这个脸色苍白的陌生人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已拔刀。

  天下无双的刀,不可思议的刀法。

  无论多恶毒的暗器,无论多复杂的诡计,遇见了这把刀,都像是冰雪到了阳光下。

  刀光一闪,一连串金铃般的轻响,满天暗器落地,每一件暗器都被削断了,都是从正中间断的。就算巧手匠人用小刀一件件仔细分割,也未必能如此精确。

  刀光消失后,才看见血。血是从脸上流下的!

  屠青的脸。

  一道刀口从他眉毛间割下来,划过鼻尖。这一刀只要多用三分力,他的头颅无疑也要被削成两半。

  刀已人鞘。

  鲜血从鼻尖流落,流入嘴唇,又热又咸又苦。屠青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因痛苦而抽搐,他的身子却没有动;他知道自己杀人的生涯已结束。

  这是种秘密的行业,无声无息地杀人,无声无息地消失。

  无论谁脸上有了这么样一条显著的刀疤,都绝对不适宜再干这一行了。

  傅红雪看着这条刀疤,忽然挥了挥手,道:“你走吧。”

  屠青的嘴唇也在抽搐:“到哪里去?”

  傅红雪道:“只要不去杀人,随便哪里你都可以去。”

  屠青道:“你……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傅红雪道:“你一定要五万两,才肯杀我;要我杀你,至少也得五万两。”

  他冷冷地接着道:“我也从来不免费杀人的。”

  屠青道:“可是我身上带着的不止五万,你杀了我,就都是你的。”

  傅红雪道:“那是另外一回事。我的规矩也是先收费,再杀人。”

  规矩就是原则。

  无论在哪种行业里,能成功的人,一定都是有原则的人。

  屠青不再开口,默默地从钱囊中拿出两迭银票,一迭五十张。

  他又仔仔细细数了两遍,摆在桌上,抬头看了胡昆一眼:“这还是你的。”

  胡昆在咳嗽。

  屠青道:“你可以付他五万两,叫他杀了我。”

  胡昆忽然不咳了:“你身上还有多少?”

  屠青闭着嘴。

  胡昆盯着他,眼睛里又发出光。

  屠青已提起了桌上的包袱,慢慢地往外走!

  胡昆忽然大声道:“杀了他,我付五万两。”

  傅红雪冷冷道:“要杀这个人,你自己动手。”

  胡昆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因为他已经受了伤,已没有还手之力。”

  胡昆双手握紧栏杆,突听“笃”的一响,三柄飞刀钉在栏杆上。

  飞刀是从包袱里拿出来的,这包袱也有杀人的武器。

  屠青冷冷道:“我从不免费杀人,为了你,却可以破例一次,你想不想试试?”

  胡昆脸色早已变了。

  他实在猜不透这包袱里还有多少种武器,屠青身上又还有多少种!

  但是他已看出来,无论哪种武器,只须一种,已足够致他于死地。

  屠青终于走出去,走到门口突又回头,盯着傅红雪,盯着傅红雪手上的刀,仿佛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刀。

  他忽然问道:“贵姓?”

  傅红雪道:“姓傅。”

  屠青道:“傅红雪?”

  傅红雪道:“是的。”

  屠青轻轻叹息,道:“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你是谁了。”

  傅红雪道:“可是你没有想?”

  屠青道:“我不敢想。”

  傅红雪道:“不敢?”

  屠青说道:“一个人若是想得太多,就不会杀人了。”

  门外夜色已深,无星无月,屠青一走出去,就消失在黑暗里。

  胡昆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难道你不怕他泄露

  你的秘密?”

  傅红雪道:“我没有秘密。”

  胡昆道:“难道你已不想去杀杜十七?”

  傅红雪道:“我杀人不是秘密。”

  胡昆又叹了口气,道:“桌上有八万两银票,杀了杜十七,这些都是你的!”

  傅红雪道:“先付后杀。”

  胡昆勉强笑了笑,道:“现在你就可以拿去。”

  傅红雪拿起银票,也数了两遍,才慢慢地问道:“你知道杜十七在哪里?”

  胡昆当然知道:“为了清查他的行踪,我已花了一万五千两。”

  傅红雪淡淡道:“杀人本就是件很奢侈的事。”

  胡昆叹了口气,看着他将银票收进怀里,忽又问道:“你杀人不是秘密?”

  傅红雪道:“不是!”

  胡昆道:“你不怕在大庭广众间杀人?”

  傅红雪道:“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