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走过去。床铺温暖而柔软,他伸出手,就找到一个更温暖柔软的胴体,光滑如丝缎。

  她已完全赤裸。他的手指轻触她光滑平坦的小腹,呼吸声立刻变得急促。

  他又问:“你知道我是谁?”

  还是没有回应,却有一双手,握住了他。

  长久的禁欲生活,已使他变得敏感而冲动,他毕竟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他身体已有了变化。

  急促的呼吸声已变为销魂的呻吟,温柔地牵引着他。他忽然就已沉入一种深邃温暖的欢乐里。

  她的身子就像春日中的草原般温润甘美,不但承受,而且付予。

  隐约痴迷中,他仿佛又想起了他第一次接受这种欢乐时的情况:那次也同样是在黑暗中,那个女人也同样成熟而渴望。但她的给予,却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要让他变成一个男人,因为那正是他准备复仇的前夕。

  第二天他醒来时,果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满足,而且活力更充沛。

  人生真是奇妙的事,“消耗”有时反而可以让人更充实。

  潮湿的草原在扭动蠕动。

  他伸出手,忽又发现这个完全赤裸的女人头上却包着块丝巾。

  这是为了什么?难道她不愿让他抚摸她的头发?还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头发?

  想到浴池中那雪白圣美的背影,他不禁有了种犯罪的感觉,可是这种罪恶感却使他觉得更刺激。

  于是他就完全沉没在一种他从未得到过的欢乐的肉欲里,他终于完全松弛解脱。

  他终于醒了。

  多年来他都没有睡得这么甜蜜过,醒来时身旁却已没有人,枕边还留着幽香,所有的歌声却都已变成春梦般不可追寻。

  屋子里居然有了光,桌上已摆好饭菜,后面的小屋池边栏杆上,还挂着件雪白的长袍。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是——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在温水中泡了半个时辰,再略进饮食后,他就又有了那种充实满足、活力充沛的感觉,自觉已有足够的力量面对一切。

  就在这时,门已开了。

  卓夫人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美丽的眼睛充满了讥诮之意,冷冷道:“你已准备好了?”

  傅红雪点点头。

  卓夫人道:“好,你跟我来。”

  拔剑声已停止,甬道中静寂如坟墓。

  卓夫人就在前面,腰肢柔软,风姿绰约,显得高贵而迷人。

  可是此刻在傅红雪眼中看来,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和世上其他所有的女人都完全没什么不同。

  因为他已完全冷静,冷如刀锋,静如磐石。

  他必须冷静。公子羽就在前面一扇门里等着他,这扇门很可能就是他这一生中走入的最后一扇门。

  卓夫人已停下来,转身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现在你若想逃走,我还可以指点你一条出路。”

  她的笑容高贵优雅,声音温柔甜蜜。

  傅红雪却已看不见,听不见。他推开门,笔直走了进去,走路的姿态还是那么笨拙可笑。

  可是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停下来。他手里当然还是紧紧握着他的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公子羽手里没有握剑,剑在他身旁的石台上。

  鲜红的剑,红如鲜血。

  他斜倚着石台,静静地等着傅红雪走过来,脸上还是戴着可怕的青铜面具,冷酷的眼神,却比面具更可怕。

  傅红雪却好像没有看见,既没有看见这个人,也没有看见这把剑。他已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至少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无生死,无胜负,无人,无我。这不但是做人最高深的境界,也正是武功中最高的境界。只有在心境完全空灵清澈时,才能使得出超越一切的刀法。不但要超越形式的拘束,还得要超越速度的极限。

  他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古往今来的宗师名匠们,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火炬高燃。

  公子羽脸上的青铜面具,在闪动的火光下看来,仿佛也有了生命,表情仿佛也在变化。

  他的眼神却是绝对冷静的,忽然问道:“你是否已决定放弃?”

  傅红雪道:“放弃什么?”

  公子羽道:“放弃选择见证的权利!”

  傅红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只想找一个人。”

  公子羽道:“谁?”

  傅红雪道:“一个铁柜中的老人。”

  公子羽的眼睛里忽然起了种奇怪的变化,可是立刻又恢复冷静,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其实他当然知道的,可是傅红雪并没有争论,立刻道:“那么我放弃。”

  公子羽仿佛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就只好让我找的六个人来做见证了。”

  傅红雪道:“很好。”

  卓夫人道:“第一个人就是我,你反不反对?”

  傅红雪摇摇头。

  公子羽道:“第二位是陈大老板。”

  门外立刻有人高呼!

  “请陈大老板。”

  能够为这一战作见证的人,当然都很有身份。有这种资格的人并不多。

  可是这位陈大老板看来却是个平凡而庸俗的人,肥胖的圆脸上虽然带着很和气的笑容,却还是掩不住心里的畏惧。公子羽道:“你当然是认得这位陈大老板的。”

  傅红雪道:“这位陈大老板也认得你。”

  陈大老板立刻赔笑道:“我认得,一年前我们就已在凤凰集上见过面。”

  ——荒凉的死镇,破旧的招牌在风中摇曳。

  ——陈年老酒。

  ——陈家老店。

  傅红雪当然认得这个人,但是他却好像完全不闻不见。

  公子羽也不在意,却淡淡地问陈大老板:“你们很熟?”

  陈大老板道:“不能算很熟,左右只见过一次面。”

  公子羽道:“只见过一次,你就记得!”

  陈大老板迟疑着,道:“因为自从这位客官到过小店后,小店就毁了,凤凰集也毁了,我……”

  他好像忽然觉得喉咙干涩,不停地咳嗽起来,咳得满头青筋暴露,眼睛里却仿佛有泪流下。

  幸好公子羽已挥了挥手,道:“请坐。”

  卓夫人立刻扶住他,柔声道:“我们到那边去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过去了的事,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陈大老板道:“我不……不会……”

  一句话没有说完,竟放声大哭了起来。

  当世无敌的两大高手决斗,做见证的却在嚎啕大哭,这种事倒也少见。

  公子羽声色不动,淡淡道:“陈老板不但老实敦厚,而且见多识广,做见证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傅红雪道:“是。”

  他说得很平静,好像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公子羽也并没有露出失望之色,道:“第三位是藏珍阁的主人倪宝峰倪老先生。”

  门外也立刻有人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