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川点点头,随即脸上又有些赫然,道:“陆兄,能否再麻烦你一下,刚才我捉拿燕子的那个网丢在天坑边的地面上了,需要回去再拿回来。”

陆尘笑着点点头,道:“走吧。”

两人便又回头往茶山上走去,到了这一片地域其实平日里已经没什么人迹到此,山林茂密荆棘遍布,岩石险峻也无道路,所以两人走起来远比从前山过来时要难走得多。不过好在他们二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年纪,手脚并用着还是攀爬了过去。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二人重新回到了天坑上,洪川眼尖,一眼就看到在那天坑峭壁边缘的地面上,果然那个网正丢在地面,同时不时蠕动几下,居然是刚刚捉住的那些只燕子也还在里头。

洪川大喜过望,连忙跑了过去捡起,然后与陆尘一起退得离那天坑远些,将网中的燕子一一检查过去,不多时又得了四根品相完好的赤羽。

如此一来,再加上他早前得到的九十八根赤羽,这一趟任务已然是完成了,甚至还多了两根。

洪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旁边的陆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恭喜啊。”

洪川转过头,诚恳地道:“这次过来,承蒙陆兄多次相助,在下真是感恩不尽。”

陆尘挥了挥手,笑着道:“举手之劳而已,来,既然事情做好了,咱们就回去吧。”

说着,他便带头往回走去。此刻虽然已是夜深,但月色明亮,茶山上的道路都大致可见,加上陆尘对此地十分熟悉,所以两人一路上再无什么波折风险,就这样安全地走下茶山,回到了陆尘的那间草屋中。

接下来两人各自安歇,一夜无话,转眼到了第二天。

当朝阳初升,阳光驱走夜色寒冷时,清水塘村里远远传来鸡鸣犬吠的声音,几缕炊烟袅袅升起,一派宁静祥和的样子。茶山脚下的草屋外,陆尘将一身行李收拾妥当的洪川送了出来,同时问他道:“洪兄弟,真的不需要其他什么东西了么?你之前带来的东西可是都掉到水里不见了啊。”

洪川摇了摇头,道:“那些不过都是身外之物,不碍事的。”说罢他神色一正,望着陆尘,道:“陆兄,你品性高洁,实是我洪川生平仅见,家师昔日常教诲我,天下人好坏难分,但断不能以道行高低而评判。今日观之,方知乃是至理。”

陆尘失笑,道:“洪兄弟,你这话说得要折煞我了,不过就是帮了一些小忙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洪川摇摇头,道:“非也!此事对我非同小可,且就算事小,陆兄见义勇为,仗义相助,也非常人所及。昨夜我入睡前也曾扪心自问,若我为陆兄,可否做到如此,但想了又想,却是不敢斩钉截铁地说出一个‘是’字,真是惭愧啊…”

陆尘怔了一下,脸上笑意也收了起来,望着洪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罕见的敬重,道:“洪兄弟,你待己太严了。”

洪川笑了笑,看着陆尘,道:“陆兄,这次你确实帮了我的大忙,再加上昨晚在山上那一场意外发生时,你更是救我一命,这等大恩,在下委实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陆尘笑着摇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洪川又道:“陆兄,我大胆多问一句,你住在这清水塘村里多年,可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去附近那个千秋门中查验一下根骨天资,看看有没有机会修仙练道吗?”

陆尘眉头微微一挑,眼中有淡淡微光一闪而过,但随即便恢复了正常,沉吟片刻后,微笑道:“差不多吧,你看住在这村里的人,谁不是为此呢?”

洪川点了点头,默然片刻后,却是从身后长剑剑柄上取下一块玉佩,递给陆尘。

陆尘微怔,伸手接过这块玉佩,只觉得触手微凉,见这玉佩寸许见方,色泽温润,上面并无字迹,只刻着一条河川图案。

“这是…”陆尘抬头向洪川问道,面有疑惑之色。

洪川深吸了一口气,凛然道:“陆兄,这块玉佩乃是我本人信物,你且收好。虽不知日后你会有什么际遇机缘,但若有不得意时,便持此物来昆仑山找我,别的不敢说,我定会为你求来一次检验天资根骨的机会。若天幸有福泽机缘,你身怀修仙根骨,便可拜入我昆仑门下;若没有天资机缘的话,我也保你在昆仑派中为一杂役弟子,不敢说前程如何,但比较普通人更好一些,那是应该有的。”

陆尘身子微微一震,面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随即目光闪动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几下,过了片刻后,重重点头,道:“想不到洪兄弟你竟然如此慷慨重义,我明白了,这份礼我就收下了。”

洪川哈哈一笑,对陆尘一拱手,也不多言,便转身大步走去,很快便下了山脚,在清水溪边的那条青石路上越走越远,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那一丛丛青竹桃花间。

站在草屋前的陆尘仰头看了看天色,只见天空上一片蔚蓝,天色澄静,不知为何,他的嘴角也慢慢露出了一丝笑意出来。

第二十七章 风尘困顿

“一个拜入昆仑派中修道的机会?”

小酒馆中,胖子老马坐在靠窗的桌子边,看上去有些粗短的手指摩挲着手里那块玉佩,摸了一会儿之后,面上带了几分古怪神色,看着陆尘这样问道。

坐在他对面的陆尘仰头喝了一杯酒,然后耸耸肩,道:“至少他是这样说的。”

老马哼了一声,双眼紧盯着陆尘,道:“你别在我面前装傻,我就不信你听不出来这几句话里的蹊跷。”

陆尘笑了笑,却没说话。

老马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又说了下去,道:“这天底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你看看这清水塘村里的凡人们,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往往都要耗上大半辈子的辛苦,那么这种机会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拿到?”

陆尘道:“也许洪川自己就是个名门弟子,所以对他来说这个查验根骨的机会并不算太难。”

老马嗤笑一声,道:“那可是昆仑派,是真仙盟中最顶尖的名门之一,虽说如今已非昔日全盛之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说,也不是千秋门这等废物门派能比的。你信不信一个昆仑派的筑基弟子到了这里,千秋门的门主都要亲自迎接招待?”

陆尘笑道:“你这话说的,也太看不起千秋门了嘛。”

老马冷笑,一副老子摆明了就是看不起那个破门派的神色,但随即忽然一怔,看着陆尘道:“对了,说到这个,那家伙到底是什么道行?若是筑基弟子,便是昆仑派中的精英了,为你保一个查验根骨的机会,似乎也勉强说得过去。”

陆尘眉头皱了一下,沉吟片刻后道:“洪川的道行根基打得是十分牢固的,但道行确实不算太高,应该还是炼气境弟子,并未突破至筑基境。”

老马摇摇头,道:“那就不应该啊,昆仑派这等名门大派,门下弟子何等众多,若只是最平常的一个炼气境弟子,无论如何也没这么大面子罢,除非他背后有人,唔,有个什么身份极高的长辈在宗门里,又或是干脆拜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师父?”

陆尘想了想,随即笑道:“好像还真是,除了这个机会外,他还说了,就算我没什么根骨天资,也可保我去昆仑派当一个杂役弟子,这绝对是要在昆仑派中有门路才有底气说的话罢。”

“啪!”

老马忽地一拍桌子,面上有愤愤不平之色,怒道:“可恶!从来都是你们这些家伙整天私相授受,才让我这样有天分没背景的英才俊杰郁郁不得志啊!”

陆尘咳嗽一声,提醒他道:“老子还没过去昆仑派呢,哪来的私相授受。”

老马哼了一声,看了他一眼,道:“反正都是一丘之貉!”

陆尘哈哈大笑,随后又仰头喝了一杯酒,然后微笑着道:“反正我也不可能去的。”

老马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啊,你当年那么好的天资根骨,却被那阴狠毒辣的‘黑焰魔咒’硬生生全毁了。”

陆尘眼帘微微低垂,随后笑了笑,站起身子,走到老马的身边拍了一下他厚实的肩膀,微笑道:“无所谓了,反正我也过了十年凡人的日子,事到如今早习惯了。”

老马欲言又止,陆尘则是伸了个懒腰,从他手上取回了那块玉佩放回怀里,然后向大门走去,同时笑着说道:“昨晚累了一天,今天回去补觉了啊。”

老马也没起身相送的意思,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男人走出了酒馆,一个人逐渐远去,远远看去,总觉得他的背影似乎有些孤单。

天气晴朗,清水塘村里也随之热闹起来,经常喜欢睡懒觉的叮当姑娘今天又起了一个早,梳妆整齐,容颜俏丽,走在村里的路上不知引来了多少回头目光,有羡慕、有迷恋,有贪婪、有嫉妒,不过她都没在乎。

同样的眼神她见得多了,至少在这个村子里,她并不害怕。一千块灵石虽然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但眼下看来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了,只要将来自己运气好,得了千秋门那些仙长的青睐收入门下,哼哼!这些村里的臭男人,那些一个个吝啬无比却偏偏想要用眼神剥光自己衣服的可怜虫,还有那些虚情假意嫉妒成性的女人,不过都是脚下的蝼蚁罢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轻飘飘起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着周围这片村子便有些轻蔑之色,然后在她心里不无恶意地想着,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不是要一个个跪在地上求我。可是啊,我是绝不会渡化你们这些人的,嗯,溪对岸的李公子人不错,看着挺顺眼,到时候可以渡化一下他,还有么…陆尘那个家伙,虽然是个好色猥琐大大咧咧天天见面就笑着吃豆腐占便宜的坏蛋,但本性其实也勉强算不错啦,到时候也渡化他一下好了。

叮当心里正美滋滋地想着,忽然眼前一亮,却是看到前头一条岔道上陆尘正好走了过来,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然后举起手对他招了招,心想着臭男人,今天本姑娘心情好,赶快来说几个笑话逗乐一下,以后我就决定渡化你啦。

谁知今天的陆尘似乎像是有些心思的样子,双眼一直望着前方,脸上若有所思的一路走了过去,竟然是没注意到叮当的招呼,就这样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叮当呆了一下,顿时心里一阵气恼,恨恨地盯着陆尘的背影,咬了咬牙,心想这个臭男人,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以后等姑娘我得道成仙了,就算你再怎么来求我,跪到我面前,我也不渡化你啦。

她转过头下巴一抬,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不再去多看陆尘一眼,却正好看到在清水溪对岸,又有一堆女子围在那边,而在人群中一个英俊男子微笑伫立,不是那李季公子又是何人?

叮当心头一跳,也就顾不得去理会陆尘了,素手一提罗裙,便赶忙往清水溪对岸走去。

第二十八章 五行神盘

而走在青石板路上的陆尘,当然并不知道只是在刚才的一瞬间,在毫无征兆知觉的情况下,在他什么都没干的时候,他已经在某位“未来可能”成仙的女子心目中被划掉了可以栽培的可能性。不过如果他知道的话,想必此刻也是会苦笑不已吧。

他一个人平静地走在青石路上,走过了那棵大槐树,看了一眼正在钓鱼的老余,离开了身后热闹的人群,然后走向逐渐冷清的那个山脚下,那一间孤独的草屋。

他打开门,走进去又关上,于是门里门外,就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一根不起眼的草茎,轻飘飘从半空飘落下来,从他面前滑落,缓缓跌落在地上。陆尘看着那根草茎,眼中慢慢地露出一丝疲倦之色,然后走到了那张床边,躺了上去。

他静静地躺着,过了一会闭上双眼。

眼前暗了下来,但随即又有光明泛起,似见高山峻岭,又如千百河川,在那最遥远处茫茫一片,仿佛正是一片沧海。这种种幻象正是他神念沉浸入自身体内所得。对大多数凡人来说,这是一种很奇异和神奇的本领,是只有修炼过仙道的修士们才能拥有的神通道法。因为有了这种可以窥视自身经脉气海的神念,便可以观测自身体内情况,包括可以看到绝大多数凡人心心念念的气海中的五行神盘的情况。换句话说,不用那些类似鉴仙镜的法宝,就可以自己查看自己是否有修炼的根骨天资了。

不过这似乎是一个悖论,因为这种神念首先是需要修炼过仙法道术的修士才能拥有的,但是没修炼过的人不会有这种神念,也就不能看出自己的天资,所以凡人们辛劳一生,上缴无数灵石,就为了那么一个可怜的机会而已。

那是冥冥中的一双眼睛,越过山岭河川,飞驰向前,很快来到了那片大海之处。在修行一途中,此处即为气海所化,是修行之根本。但凡修士,气海中便有五行神盘,上有神柱占五行方位,金木水火土各不相同,但无论是谁,但想修行,则必有至少一柱。

有火柱便可修炼火系功法,有水柱便可修炼水系道术,有多根五行神柱可修炼之道法范围亦随之扩展,这是人族修真界千万年来的根本道理。

至于天资根骨的高低强弱,又在于这五行神柱的高低光泽,各不相同,日后再叙。

而此刻陆尘放眼望去,只见云走风吹,忽而一切散尽,只剩下在那气海深处,缓缓升起一物,赫然正是一块五行神盘。

然而与普通人神光灿灿、耀眼夺目的神盘不同,在他体内的这一处神盘通体焦黑,多处枯槁破裂不说,神盘之上更是赫然没有任何一根神柱。在那些可怕的裂痕与缝隙间,在那些崩塌的神柱残骸缝隙里,仍然还能看到,一丛丛、一簇簇的火焰在无声无息地燃烧着,灼烧着,撕扯着,就像地狱里的恶鬼,凶恶无比地盯着他,用最恶毒的诅咒焚烧着他的魂魄,永无休止!

他的目光漠然而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遥遥望着那遍体鳞伤的神盘,还有在那象征着所有修炼根基的神盘上,不停燃烧的火焰。

那是黑色的焰火,以魂魄为薪,看上去仿佛与他永世纠缠着,不死不休!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世事如龙湖中的水面,似乎总是波澜不惊,一件件总是在预料之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看起来都那样的平静。

大概唯一有些变化的就是新来的那个李季,他越来越得到村里那些女子的喜欢了,他画的画真的很好看,尤其是仕女图更是栩栩如生,甚至让人觉得比真人都更好看一些。

而且,他本人真的生得好生俊俏!

所以村里的女子蜂拥而至,整天都缠着他,求着让他为自己画画,叮当当然也不例外,这些日子里她挤破了头,厚着脸皮,早起晚归也不怕别人笑话或是风言风语,居然是让李季又帮她画了两次。

加上最初的第一次,便是三幅画了。

三幅画,画的都是她,一幅画是《夏夜倚窗望月图》,一幅画是《春风桃林赏花图》,还有一幅是《宫装少女扑流萤》。三幅画,幅幅都是精品,幅幅皆是美人,仿佛浓缩了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倩影一一都倒映在那纸墨之间。

叮当好喜欢这些画儿,她将它们细心裱好了挂在自己的房间里,在同一面白墙上,常常痴痴地看着,偶尔还会脸红,经常还会微笑。

这一天,她又在看着那墙上的美人图,眼神中有些许的迷醉,忽然却听到屋外大门处有人敲门,叮当惊醒过来,走出去喊了一声“谁啊”,然后打开了门。

门外有个人影站着,对她呵呵笑了一下,露出白色整齐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