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碌碌、哗啦啦一类的水声,开始激烈无比地响动着,整个水下世界都癫狂一般地翻腾起来,突然有一大群手臂大小的鱼群,也从另一个方向冲了过来,水波中那些尖利的牙齿如同一把把锋锐无匹的刀刃,冲向水中的血肉。

更多的阴影出现了,一波接着一波,一浪接着一浪,整个平静的龙川大河如沸腾一样,有无数可怕的生物蜂拥而至。

它们嗜血而饥渴,疯狂而凶恶,甚至还没有冲到近处,就有几种凶残的生物直接扑咬起来,大鱼吃了小鱼,怪物咬死怪物,鲜血流淌,染红河水。

头上脚下,四面八方,在这可怕而深邃的大河之下,无数凶物环顾,只剩下了绝望。

陆尘没有再犹豫,一把抱紧阿土,另一只手按紧了自己胸口,而身后脚下那片巨大的阴影已然扑到近前,轰然而起。整个龙川河水猛然升高了一丈。

一股灵力波动闪过,在那河水深处突然像是有片刻时间凝固,然后陆尘和阿土的身子骤然消失了,那一点点的空隙随即被轰然而至的河水淹没,那个阴影落了下来,碾碎了一切。

所有的怪物鱼类,瞬间四散,但阴影过处,一大片生物在那狂潮之中直接被扯了回去,然后就此消失在阴影深处。

鲜血流淌着,漂浮在这片大河中,然后很快就稀释变淡,消失不见,一切又安静了下来,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只有一颗微小的种子,沉默地出现在这阔大无边、如同汪洋一般的大河中,被一朵浪花打了个圈,被路过的一只怪物撞飞,踉踉跄跄、浮浮沉沉地落下,又突然被一只穿梭而来的大鱼看到,一口吞入嘴中。

片刻后,似乎是感觉这东西太过坚硬,那只大鱼摆动了一下身子,鱼头一歪,又吐了出来,然后优哉游哉地游开了。

一串气泡从水中升起,种子滚动了几下,然后在水中逐渐被带走,消失在远方深处。

昆仑山上,天昆峰正阳殿后的偏厅里,这个原本是专属于元婴境真人们聚会议事的所在,如今已经被天澜真君临时拿来做会客见人的场所了。

当然了,以如今天澜真君的身份地位,以及在昆仑派中至高无上的声势,绝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哪怕是那位如今已经大权在握的代掌门千灯真人。

随着时间过去,距离那个激烈变化的月圆之夜已经越来越久,昆仑派中的形势也越发地明朗稳定下来,似乎大家都已经接受了如今这样的局面,反正争也争不过,那就老老实实地接受好了。

不然的话,哪个不服的,去对那位化神真君叫嚷几句?

不过天澜真君平日里倒是基本不太管门中杂务的,差不多都放手给千灯真人做事,整日里多数时候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般,难得能看到他的身影。不过这一天,他却是出现到了正阳大殿后,在偏厅里见了几个人。

卓贤带着白莲,站到了这位化神真君的面前。

天澜真君目光垂落,打量着这个看上去才十岁出头的小女孩。

而此刻的白莲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脸色微显苍白,目光也不敢直视天澜,只默默看着自己眼前的地面,好半晌后一声也不吭,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天澜真君坐在上头倒也没有动怒,眼中倒有几分异样之色,说不上是生气,似乎是更复杂一些的神情,看着那个小女孩心中在思索着什么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这情形还是没变,倒是站在一旁的卓贤有些受不了,轻轻咳嗽了一声,对白莲低声道:“快给师叔见礼。”

白莲的嘴唇动了动,第一次抬头向天澜真君看去,只见一个光头大胖子的男人映入眼帘,她的嘴唇嚅动了几下,然后默默地跪了下去,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天澜真君面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你为何跪我?”

白莲俯低头跪在地上,过了一会后,道:“求师叔饶我一命。”

天澜真君失笑,道:“还真是个聪明孩子,难怪听说我那位师兄晚年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来来来,跟我说说,师兄平日里对你是怎样说我的?”

白莲道:“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天澜真君微笑道:“自然是真话了。”

白莲“哦”了一声,道:“师父他在世的时候,对我和二师兄还有大师兄三个人都说过,说您虽然天资超卓雄才大略,但野心勃勃,所图太大,决不能容你掌握昆仑大权。否则的话,我昆仑派五千年传承道统,必将毁于一旦。”

偏厅之中瞬间一片寂静,站在一旁的卓贤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苍白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选择

天澜真君沉默着,目光微微闪烁,凝视着堂下白莲。

厅堂里一片寂静,他不说话,就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又会不会是被激怒生气。若是勃然大怒的话,只怕这厅堂里就都是死人了。

气氛仿佛凝固住一般,时间似乎也停滞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以后,天澜真君忽然站起身,从那座位上走了下来。

他走到白莲的身前,凝视她片刻后,淡淡地道:“小小年纪,胆子倒大。这些也是我师兄教你的么?”

他胖大的身子就那样施施然站着,并无凶恶之象,也无逼迫之气,然而确有一股恢弘堂皇的气势,令白莲默然不能做声。

天澜真君等了片刻后,却是转头向卓贤看了一眼,道:“你呢,以前可曾听过白晨师兄说过这些话语?”

卓贤在这位化神真君那明亮的,似乎有些耀眼的目光注视下,腿脚也是有些发软,干笑了一声,额头上微微见汗,犹豫片刻后,还是轻声道:“小师妹并无撒谎,我以前确实也曾听师父如此说过一次的。”

天澜真君负手在身后,缓缓走到一边窗前,抬手仰望天穹,面色淡漠,也看不出此刻他心中到底有何变化,只是在过了一会后,听他缓缓说道:“师兄与我相交一世,却始终不解我心,实在令我抱憾于心。兄弟一场,日后有缘黄泉再见的话,我自当向他说明心迹便是了。”

“你起来吧。”最后这句话,他却是对仍然跪在地下的白莲说的。

白莲低声应了一句,站起身走到卓贤的身边,安静地站在那里。

天澜真君目光扫过这师兄妹二人,片刻后开口道:“白莲。”

白莲没回话,垂首站着,在一旁的卓贤叹了口气,轻轻用手碰了白莲一下,白莲才低声道:“弟子在。”

天澜真君淡淡地道:“师兄已不幸过世,留下三位弟子,我这个做师叔的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你大师兄、二师兄如今都已安置妥当了,只有你一人…”

听到中间这里时,白莲忽然抬起头看了身边的卓贤一眼。

卓贤面色平静,一副淡定平静的神色,似乎对此无动于衷,过了片刻后,白莲又再次缓缓低下了头。

“…只有你一人还未安顿。说起来,你天资极高,是千载难见的五柱奇才,若能静心修炼的话,未来当可为我昆仑一脉增光添彩。只是如今情势如此,我想你面前有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白莲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愤怒之色,但还是咬紧了牙没有说话。

天澜真君似乎也没注意到她神情的微小变化,只是平静地说道:“其一,我也是怜惜你这天资出众,若你也愿意的话,可暂时归入我门下做个记名弟子,先行修炼。日后若有成就,再正式拜我为师亦可。”

白莲怔了一下,似乎对此有些意外,但很快的,她的脸色便苍白了下来,因为天澜真君的话语声又跟了过来,道:“只是我所学道法,与白晨师兄差异颇大,不可兼容。你若要拜入我的门下,就得先将先头所学的那些粗浅法门,一应都废了吧。”

站在一旁的卓贤脸色也是微微变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不忍之色,但随即又将这点微小的恻隐紧紧收藏了起来。

白莲站在原地,过了半晌低声问道:“请问师叔,还有第二条路吗?”

天澜真君点点头,道:“有啊。其二呢,我那位师兄已经过世了,但他毕竟也曾是睥睨天下的一代真君,绝世无双、风化绝代的人物。这等人杰,又岂可落得个死后无人问津的下场?冬峰坠毁之石山,便是白晨师兄的陵寝,左右你现在无事,便先去替他守灵吧。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过来找我也不迟。”

白莲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抬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转头看了一眼卓贤。

卓贤点点头,道:“这样吧,师叔,小师妹毕竟刚回山,有些事还不晓得,加上她年纪还小不懂事,还请您宽限几日。我先送她去石山那边住着,一来,为师父守灵,二来,也开导开导她,您看可否?”

天澜真君道:“可以。”

卓贤对他深施一礼,然后拉着白莲退了出去。

白莲似乎有些失落,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去了。

就在他们出门的时候,另一个人正好也走了进来,却是何毅。

卓贤与何毅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两人微微颔首示意,片刻后又擦肩而过。

“弟子何毅,拜见真君。”

当厅堂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何毅走到天澜真君的身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首先开口说道。

天澜真君面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走回到主座上坐下,随后道:“回来了啊,此去迷乱之地如何?”

何毅一拱手,面带微笑,道:“幸不辱使命,此番特来向您报喜。”

天澜真君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何,面上原本一直都有的温和之意忽然消失了,只是点了点头,道:“哦?说来听听,何喜之有?”

“弟子深入迷乱之地,追踪千里,终于是在龙川河畔,将那魔教奸细妖人堵住,并手刃此獠,其尸身坠入龙川大河中,可谓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天澜真君的瞳孔微微一缩,沉声道:“你杀了那人?”

“正是!”何毅神情慷慨,神态昂然,朗声道,“此等魔教妖人,作恶多端,为祸天下正道百姓,我身为昆仑弟子,替天行道,除恶扬善,也是应有之义。”

天澜真君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何毅。

何毅被他目光注视着,心里却有几分激动,又往前踏出一步,道:“弟子此行,也是想在您面前证明弟子才学,足以拜入门下,定然不会令您失望,便是那‘天’字道号,弟子也有信心为您发扬光大!”

“你杀了那人,想入我门下,还想要天字道号?”天澜真君缓缓站了起来,凝视于他,脸色渐渐变得复杂,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情绪正萦绕在他心中,一股若有若无的激烈如心跳般的无声轰鸣,在某个寂静角落响动着。

“是,请真君成全。”何毅拜倒于地。

天澜真君站在高处,俯望着此人,目光里似在骤然间凝聚了风云雷霆。

第二百八十章 黑藕生根

黑色的尾巴在地上动了一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末端少了一小块,伤口平滑整齐,看起来是被利刃所伤。片刻后,这条黑色尾巴卷了起来,藏到了身子下边。

然后,阿土的两只耳朵突然竖起,原本正趴在地上蜷缩着睡的身子也一下子支了起来,像是在睡梦中突然被惊醒,有些恍惚畏惧地向周围看了一眼。

斑驳古老的树壁出现在它的眼帘中,灰蒙蒙的青气缠绕其间,还隐约可以看到相对的两扇大门的轮廓,不远处的地面上,还有一个看起来很熟悉的水洼,里面的水清澈透明,偶尔还会冒上一串水泡。

“别疑神疑鬼了,这是树洞,不会突然有一整条龙川河水从咱们头顶上灌下来的。”一个有些懒洋洋的声音从水洼的另一侧传了过来,阿土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陆尘背靠着那一头树壁坐着,一边正皱眉给自己身上的伤口换着伤药,偶尔还会龇牙咧嘴,一边没好气地对阿土道,“笨狗,过来帮个忙。”

阿土一跃而起,一溜小跑跑到陆尘身边,然后用牙齿灵活地咬住陆尘递过来的布带。

在陆尘上好伤药后,在阿土的帮忙下安安稳稳整整齐齐地又绑好了伤口。

此刻,陆尘脸上的气色看上去已经比前些时候好了许多了,脸色不再苍白,还多了一点红润,当他又活动了一下手臂身子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再过五六天差不多就能好了吧。”

阿土“汪汪”叫了两声,陆尘看了它一眼,笑道:“怎么样,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早早地就在这里树洞里存了一大堆食物、伤药和各种衣物用品,这叫什么,哼哼,这就是料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