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的人来了?她顿了顿。放了茶示意请进。

程淑颖带着丫鬟进了殿,跟她略略地一颌首,便说道:“夫人可知道,表哥那边怎地封门了?”

万夫人本就不爽,见状更加不爽。这个程淑颖仗着是王妃的内侄女,见到她从来不行礼。就算她不是正室,终究也是郡王爷的母亲,是端亲王的侧妃,她一个就要过气的后戚出身的黄毛丫头倒在她面前摆起谱来了。

于是她并未像往常那样起身,依旧歪在枕上,扯着嘴角道:“姑娘来得不巧,回头相国寺的大师要过来祈福,世子宫里要保持洁静。”

程淑颖倒没瞧出她还有别的心思。她只是想去看看新房准备得怎么样了而已,闻言便就哦了声,然后从丫鬟手上接过只雕花朱漆木匣子来,捧向她道:“这是我亲手剪的一些窗花,我算过了,这些应该够用,请您回头帮我转交给表哥。”

然后便就告辞。

万夫人接下来,又挽留了两句,直到她出去,才又收回目光,不以为然地瞥向这木匣子。

匣子倒是常用的木匣子,锁口处只拿丝带扎着结。她看了两眼,将身子歪向茶几这边,伸出涂着猩红蔻丹的将那丝带结一勾,那结便扯散了,再提起盖子一看,入目便是满满一箱窗花,那热烈的大红色几乎闪瞎了眼。

许是真用了心剪的,竟张张完美无暇。又怕有折损,这才用了木匣保护。

她一松手,匣盖便啪地合上去。

原先王妃在时她都没把她放在心上,如今她不在了,她就更不会把她当回事了。若不是端亲王这人耳朵根子一点不软,她也容不得宋澈稳坐世子之位到如今。她进王府至今十六七年都没有失过蹄,却不防在徐滢手里栽了跟头,这梁子也叫做是结定了。

她歪在枕上再想了想,忽然伸出五指,从一旁的点心盘子里抓起些香酥的点心渣来丢进匣子里。

离成亲还有四日,窗花得成亲前一日才贴。

“先跟喜联什么的放在一处,到了要贴的时候记得贴上。”

阮全心领神会地抱了下去。

下晌相国寺的高僧来祈过福,廿六日一大早,以宋裕和程笙为首的一班人便浩浩荡荡前去徐家催妆。

嫁妆抬了两日。街上百姓这两日什么也没做,就光顾着数世子妃的嫁妆挑子了。

宋澈已经从衙门里告了假。

端亲王自打从流银处听说他把那些小本本要了去之后便也没再搭理他这茬,事实上也无暇理会了,接踵而来的琐事把他这准公公的脑袋都快轰晕——本来并不用这么忙碌,但宋澈总会从鸡蛋里挑些骨头出来磨练他的意志,为图王府的第三代早日顺利出来,他也只能忍。

好在伍云修和蒋密厉得海他们都很得力,交代下去的事情根本不必他操心。

第215章 不准说她!

眨眼就到了廿八。

宋澈从昨夜开始已经睡不着觉了,天边才绽了亮他就爬了起来,往比他更早起来的下人们堆里扎去,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懂与不懂地都要指手划脚一番。

商虎忍了他半天,等见到他连酒席上菜程序也要发表一番意见时,终于忍不住把他推回了房里。

“爷还是好好将养着身子吧,成亲可是个体力活。”他语重心长地这么说道。

“难道我体力不好吗?”他不高兴地。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辈子才这么一天,他三天三夜不睡觉都不会有问题。不过这样他倒是又想起件事来:“你快送些燕窝人参什么的给世子妃去,她是女孩子,说不定会觉得累。”要是明儿晚上终于可以明正言顺地抱抱亲亲的时候她倒头就睡,那该多煞风景。

商虎深深看了他一眼,勾头去了。

男人不会骚一点也不可怕,平时不骚的男人突然骚起来才叫人受不了。

徐滢这边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又要清点陪嫁的人数,又要着人明日先过王府预备妆奁,又还要准备明日去祠堂祭祖。

忙乱中收到宋澈着人送来的东西倒是也感暖心,这里也问了几句便又被黄氏叫走去见全福夫人。

宋澈这里听完回话,略有惆怅,正要再找些事做,流银却进来道:“王爷有请。”

便又起身往承运殿去。

殿里众人都在,伍云修手里拿着随录册子,正在禀报着什么,端亲王坐在王位上凝眉听着,见宋澈进来便冲他招手。说道:“正说到后日进宫叩拜的事,你也来听听。”

大梁的亲王世子大婚要宴请三日,婚后头九归宁,而大婚翌日则须进宫叩见长辈。

大略规矩宋澈都知道,伍云修的意思无非是要在太后面前言辞恭谨勿出差错,因为这婚事老人家当初并不乐意来着。徐滢作为晚辈,头次去表现得谦逊些。日后大家面上都好看。跟宋澈说的意思。就是让他回头去跟徐滢说说。

宋澈皱眉想了想,“难道滢滢平时说话不恭谨?”他不喜欢有人说她的坏话。

一屋人无语。徐滢对上恭不恭谨,他不是最清楚么?她要是恭谨。当初是谁提着剑追杀她?当然,在除他之外的人面前还是很规矩的,这不就是怕她会藏不住锋芒么。

“你们不惹她,她怎么会不恭谨?”宋澈依然不高兴。“谁要是惹了她,别说她不恭谨。我也不会依的。”

端亲王再好的心情,也被他弄得咬起牙来。

好好一个脑袋,看着聪明俊秀,不知道沟通起来怎么那么困难!

伍云修但笑不语。宁夫人也是目带笑意。

唯独万夫人嘴角抽了抽。垂头啜了口茶。

“行了行了!到时我自己跟她说!”端亲王无语地瞪了眼他,又说道:“滢丫头比你有主意得多,成亲后你凡事多听听她的意见。别再跟个愣头青似的了,再动不动就在外头给我闯祸你试试看!”

别说人家嫁女儿感慨万千。他这娶儿媳妇也是五味杂陈,这小子打小没了母亲,以往总盼他早日成家也有个说说话,如今真到了这当口,心里又酸酸地,感觉还没怎么来得及关心他,他就快要有自己的儿女了。

“知道了。”宋澈不咸不淡地应着。

端亲王这里便又着伍云修继续往下说。

到了万夫人这里,她说道:“这是王府头号大事,妾身揽下的事里不敢有误。今儿剩余的事情就是贴楹联窗花,——阮全,这就去把库房里的楹联等拿出去,着人即刻贴上去。”又与端亲王说道:“本来昨儿就该贴,但世子妃的嫁妆丰厚,昨儿才送齐到府,就延迟了一日。”

端亲王点头,正要赞她行事利落,阮全却忽然捧了个木匣子回来了:“启禀王爷,世子爷,前几日冀北侯府的颖姑娘也着人送来许多窗花,说是亲手剪的心意,敢问是用颖姑娘这些窗花还是用咱们王府里备的这些?”

端亲王便抬眼看过来。

万夫人恍然道:“是了,妾身倒是忘了还有颖姑娘的心意。”

端亲王呵地笑道:“这丫头倒是实诚。”又挥手让人下去张帖。

没说到几句,流银忽然又抱着匣子回了来,愁眉苦脸道:“王爷,世子爷,这些窗花都让虫给蛀了。”

摊开的匣子里,果然已被虫蛀得入眼全是洞。

宋澈皱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道啊!”流银苦巴着脸说道:“方才小的打开一看,就这副模样了。小的翻看到里头还有些点心屑,想来是不经意掉进去招的虫子。”

端亲王望着万夫人,万夫人望着阮全,阮全连忙道:“这匣子奴才并没有动过,当日从姑娘手里接过来便锁进了库房,小的并不清楚。”

“那还用什么用?赶紧扔了换掉!”宋澈不耐烦地挥手。

端亲王也有些不高兴。这程淑颖虽说不成熟,可到底也有十五六岁了,明知道宋澈大婚来不得半点玩笑,怎么这么粗心莽撞?吃东西也不注意点。好在不是什么大事。

万夫人看了眼他们父子,眼波流转不动声色。

这里程淑颖送来的窗花一张不剩全让流银给扔了,马上又捧来其余的贴了上去,余事再无风波,倒是也顺顺利利。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翌日起来,每个人脚下便都跟装了轱辘似的行走不停。

迎亲是在黄昏,但上晌程家兄弟以及太子和宋裕等等便就赶过来了。宋澈开始进入坐立不安的狂躁状态,到午前来府的人渐多,他更加连出门应酬的精力也没有了。

程淑颖是下晌与冀北侯夫妇一道过来的。

本来程筠他们过来的时候也邀她一块过来来着,可因为偏心着宋澈的缘故,她跟王府里郡主都不太熟,来王府也只是寻宋澈,而今日宋澈铁定没时间理她,她也就只好拖到下晌才来,估摸着坐一坐,皇帝皇后还有娘娘们也就到了。

到府之后到底按捺不住要去看看她剪的窗花,撇下冀北侯夫人往荣昌宫去了。

第216章 我的窗花

一进门她便皱了眉,门口贴的大喜字居然不是她剪的!而是内务府里出来的!

难道这是王府的规矩,大门口要按规制贴宫中的喜字?

她跨了门槛再进去,一看沿途窗门上全都是陌生的花鸟图案,她剪的居然一个都没见,心里顿时不乐意了!

探头看了看,走到前面找着厉得海,问他道:“厉公公,我那日送过来的窗花,怎么一个都没有贴呀?”

厉得海正忙着,又不忍伤她小姑娘的心,但就笑着道:“那些窗花王爷和世子爷都很喜欢,但是当时下人们不知道姑娘也送了过来,就已经拿内务府的先贴了…撤来撤去的麻烦,就没换了。不过我们世子说了,很感谢姑娘的心意。”

光感谢有什么用?

程淑颖抿着嘴,失望的心情像浪一样一地袭过来。

那可是她自打知道他要成亲时起就开始动手剪的,样子也是她自己画的,剪出来的几百张里挑出最好的一盒子装出来送给他,结果他就一句感谢打发了她?

太气人了!

她跺着脚,一扭身,往前急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提着裙子小跑回来:“厉公公,表哥他人呢?”

厉得海想了想,指了指中殿里的侧厅,“在那儿呢。”

程淑颖越过天井走到中殿,找到正被宋裕他们围着讨论回头怎么闹洞房的宋澈,如同缸子里的金鱼一样气鼓鼓望着她:“我剪给你的窗花呢?为什么一个也不贴?”

她才不信厉公公的话呢,什么来不及,若是来不及,总也可以贴几张意思意思吧?哪有他这样的?

她不提那窗花还好,一提宋澈就来气,他一辈子就成这么一次亲,她不剪就不剪罢,剪了居然也不上心些,往日里还表哥表哥叫的亲热。

“不知道放哪去了。”他板着脸说道。到底嘴上还是留了两分情面。没说扔了。

“你怎么能这样!”程淑颖红了眼眶,“那一张张可全都是我亲手剪出来的!那是我的心血!”

程筠见状不对,连忙上前扶住她肩膀:“颖姐儿别激动,今儿是你表哥的大喜日子。”

程淑颖扁嘴望着他。死命地忍住不哭。

程笙也走过来打圆场:“你表哥是王世子,大婚的时候哪能随便用别人剪的窗花?我们这里准备去迎亲了,你先上别处玩去。”

“大哥!”

程淑颖跺脚望着程筠,委屈得不行了。

程筠轻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听话。回头大哥去迎亲的时候得了喜钱,就给你买珠花。”

“我的也给你!我们大家得的喜钱都给你买花戴!”宋裕抖着折扇这么说,简直大方极了。

太子想了想也从袖子里摸出两颗本来要给太子妃的核桃雕:“这个有趣,你拿去玩!”

程淑颖无语了,谁要他们的喜钱?

她气闷地接过核桃,瞪宋澈一眼,闷不吭声地出门去了。

她要是敢在宋澈的婚礼上闹脾气,冀北侯夫人的手指头能把她脑袋戳出个坑来,太后也会数落她的。程筠他们都会轮流寻她的晦气,她才没那么傻。

可是四处陌生的窗花太扎眼了。她简直呆不下去。

提裙往女客们所在的奉阳殿走,过了甬道上了庑廊,万夫人忽然迎面走过来:“颖姑娘这是怎么了?”

程淑颖见到她,忽然想起那日窗花竟是放在她手里的,不由皱眉道:“万夫人,我让你代交的窗花怎么我表哥一张都没用啊?”

“窗花?”万夫人扬扬眉,作思索状顿了顿,含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姑娘也知道,荣昌宫的事并不归我管,我也只是帮着打打下手而已。”说完看了看她脸色。又迟疑地道:“不过说起来,这件事也是世子的意思……”

“什么意思?”她皱着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究竟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万夫人说道:“不过我曾听说太后娘娘原是属意颖姑娘为世子妃的……世子爷对世子妃情深意重。恐怕也是为了避嫌罢?”说到这里她又歉意地笑了下:“当然这些纯属我的猜测,姑娘万勿当真。”

说完冲她颌颌首,竟是已抬脚先离去。

程淑颖留在原地,眉头皱了好久。

避嫌?宋澈为了徐滢,连她剪的窗花都不敢用?

她想起上回在荣昌宫,宋澈当着那女人的面冲她大吼大叫来着。若是为了讨好她,说不定真会这么样呢!

那个坏女人,哼!

她的郁闷顿时转了方向,气呼呼站了片刻,才又提着裙继续往前走去。

万夫人在远处见得她进了奉阳宫,才与阮全道:“找个伶俐的丫头看着,且别让她闹出什么事来。”

这小丫头是好糊弄,不过真要是闹出事来拖累到她可就不值了。太后的心思她又不是不清楚,这次没把娘家人塞到王府来,心里真有那么舒坦?这丫头上次跟徐滢起过争执,这里再添把火,日后就是对付荣昌宫的一把好刀。

日落西山之时,王府迎亲的队伍就出发了。

沿途的百姓早就已经等着这一盛况,家国安稳的人们八卦皇家秘闻简直兴趣浓厚,长长一路从头到尾就没有断过话头。

这是继当年太子大婚之后京师里又一盛事,而当初太子迎亲的时候自己是没有露面的,穿上喜服的太子是什么样、娶太子妃的时候高不高兴等等全靠脑补,哪像现在这样还可以一面吃着烤地瓜一面搭着街头歪脖树,一面点评新郎倌的长相仪仗?

宋澈骑着高头大马威风神气,紧绷着的脸上在偶然扫视中也泄露出些些兴奋和羞涩,有熟识小王爷的人平日里见惯了他炸毛的一面,今儿也终于得见了这罕见的一幕。

徐家这边也早就派了十几个人分段地迎在半路,队伍每到一地便回府禀报一次。

徐镛在外院紧张得腿肚子都发胀了,徐滢则由袁紫伊陪着在房里吃红枣桂圆茶,这种时候本该是自家姐妹陪伴的,但徐家已只有个徐冰,三房里每个人都选择了自动忽略。

外头礼炮响过几响之后,接着是锣鼓声起,再接着是喜乐声起,徐滢这里碗才放下,全福夫人便就进来了。(。)

第217章 面有春光

宋澈领着队伍等候在二门下,两手都激动得有些发抖,而程笙宋裕二人却尽围着徐少泽讨赏。 徐少泽抹不开情面只得源源不断地派人送钱,好在王府送来的礼金也十分丰厚,实际上并用不到长房多少钱。

其余各人俱有喜乐,独程筠打量这徐府四处,眼底略有波动。他认识徐滢的时日并不比宋澈短,然他今日却是头一回登上徐家大门,他的人生似乎总比别人的人生要慢上几拍。

这里祭过天地君亲,又拜别了长辈,新人仪驾便启程去往王府。

宋澈在牵着徐滢喜服下露出来的莹白的手还是颤抖了一下,毕竟这么多人看着。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自如,上轿的时候还扶了她一把。

王府这边皇帝皇后还有淑妃容妃等人都到了,而太子则启驾回了宫。

端礼门下传来此起彼伏的礼炮声时,贵人们都被请到了承运殿前殿。

皇帝望见一表人材的宋澈牵着新娘子进门,也是忍不住一阵感慨,他和端亲王并没有别的同胞兄弟姐妹,两人打小丧母,基本上他这当大哥的也以半个父亲自居。二十年前主持了端亲王的婚礼,如今又给他儿子主持婚礼,就是不知道他将来还有没有机会替他的孙子主持婚礼。

想到这里一激动,当场又赐了新人珠宝数千。

身旁的娘娘们也俱都懂味儿,纷纷又添了礼单,尤其是宁淑妃,竟是把自己珍藏的一座龙凤呈祥的蜀绣大屏风也添上了。

这里目送了新人们回房,众人也就纷纷起身回殿。

宁夫人邀宁淑妃到了昭阳宫,等坐下。便笑道:“姐姐今儿风头都快盖过容妃娘娘了。”

“谁教你说的这话?”宁淑妃轻睨她,“容妃在我之上,我岂有抢她风头之意?我不过因为你是王府的侧妃,我也算是半个亲戚,面子上做得好看些,日后你在王爷面前也有体面,你竟然还当我是在与容妃姐姐比高低。”

宁夫人忙说道:“妹妹只是信口一说。并不是这个意思。”

宁淑妃也没纠缠。缓下神色便道:“你也不用学人家争啊抢啊的,王爷跟皇上都是有情有义之人,你安安份份教养好陈留王和郡主。凡事多为王府着想,王爷绝不会亏待你的。就是压不住容华宫的风头又如何?又不会短了你的吃穿。”

宁夫人垂头称是。

宁淑妃啜了口茶,这才又笑着问起来:“怎么不见鹃姐儿?”

宁夫人正要答话,这里太监就来恭请入席了。

喜宴开在西路的攒芳楼。与荣昌宫遥遥相对,因此喧闹声并传不到新人耳中。

宗亲们成亲可不像平民。洞房里也还有各种叩拜祭祀。

这会儿已祭过天地宗亲,担任全福夫人的太子的长姐湖阳公主以及吴国公世子夫人正引着新人入西窗下的同牢席。吃一口便听全福夫人们唱句赞歌,再吃一口再听她们唱,如此过了四五轮。直看到赏钱讨得不少了,众人也折腾够了,便就开始合卺。

这时窗外又有王府里儿女双全的侍官夫妇在廊下唱赞歌。

新人再叩拜天地宗亲。众人才铺了喜床,由侍棋画眉以及荣昌宫里新添的侍女给徐滢梳妆。然后一个个道着万福之辞离去,而流银则引着宋澈去沐浴更衣。

宋澈打从进洞房起脸上的热就没退过,一颗心也在胸膛里蹦哒得似乎随时就要跳出来,趁着沐浴的时候好好调整了一下心情,但一看自己光裸裸泡在水里的模样心又跳得更厉害了,这就好比十年寒窗的学子终于到了下场科举的时候了,自己这副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交得出手?

怀着忐忑又迫切的心情出了浴桶,然后穿戴整齐又往寝宫里去。

他素日绷着脸的时候多,所以面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到了房门前停了停步,等流银掀了帘子,那双颊上一抹春色终是掩不住了,借着帘动时屋里红烛透出的光芒,那双颊就更显得艳丽不凡。但是当他抬步进了门,这抹艳丽的春色忽然又僵在了他脸上——

本来他以为进门一入眼必是徐滢风情万种地歪在床上等他,但没想到她不但没有等,反而还正指使着侍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你在做什么?”他走过去瞅着道。

丫鬟们见到他进来便就识趣地退下去了。

徐滢回头看了眼他,微笑在桌旁坐下来,“明儿不是要进宫么?早几日内务府来人给过我一份册子,我忘了放到哪里去了。”说完她瞄着他,又扬了唇角说道:“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还得出去敬几轮酒。”

宋澈被她看得心慌意乱,别开脸道:“王爷不让我喝酒,让宋裕他们挡酒了呢。”

端亲王让他们挡酒其实也是为防他们来闹洞房,这个美意他当然得领。

徐滢拖长音哦了一声,然后就顺势拿食指勾起他的衣领来:“那你坐过来些,我看看洗干净不曾。”

他瞅她一眼,方才借着说话已恢复的脸色腾地又红了。

徐滢把脸凑过去,往他脖子根儿轻轻嗅了两嗅,那气息就跟猫儿在耳旁蹭来蹭去似的,酥酥麻麻,让人想躲又不想躲。而她嗅完之后居然又停在他耳边不动,隔着一指宽的距离,她温软馨香的气息也弥漫到他脸上。

心在胸膛里跳得跟擂鼓似的,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把脸转一转,屏息往她唇上落了一吻。

这吻轻得跟微风拂过湖面也似,但那瞬间里产生的柔软触感又让人心悸不已,又香又甜的,好像羊乳羹……他又强忍着心跳往顺着她唇廓还有下颌吻过去,鼻尖触到她滑腻的脸颊,到底控制不住激动,身子又退了回来。

不是他不想继续,实在是他害怕一不小心就露了怯,说过要好好表现的,总不能失了面子。

反正有时间,先说会儿话也不迟。

他咳嗽着,望着屏风下打开的箱笼,起身道:“找东西是吗?我来帮你找。”

说着已走过去。(。)

第218章 这是惊喜?

徐滢见他那脸红到耳后根的出息样,哼笑了下,走过去,弯腰坐到了那箱笼里。;宋澈吓了一跳,一抬头她两手托腮望过来,虽然面目一点也不可怖反而很诱惑,但她眉梢眼角的意思却全都透露出想吃了他……

“那个,”他咳嗽了下,“你坐一边儿去。”

“皇上交代你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她笑眯眯望着他,“不是说要给我惊喜吗?惊喜呢?”

到底还是来了。

他摸着鼻子看看左右前后,目光就是不敢落到她身上。因为她这个姿势,他一抬头刚好就直视着她的胸……只穿着宽松内袍的她胸那么挺,简直随便动动就能碰到他的脸。虽然他们已经成亲,但她就不能老老实实躺床上等着,让他酝酿酝酿情绪再来吗?

他瞅她一眼,嘴硬说道:“你去把蜡烛吹了,我不喜欢有灯。”

虽然说他已经研究过一遍那书,但到底是纸上谈兵,实地作战还是心里不大有底。尤其是在她面前,她就是千年的狐狸精,而自己就是刚进师门的小道童,光看着就心里直打鼓,点着灯还怎么办事?

“那个不能吹。”徐滢掠着耳边的发睨他,“新婚洞房里的喜烛谁会吹呀?”

有这个规矩吗?

他狐疑地望着她。然后爬起来:“我去问问厉公公。”

“你怎么问他呀?”徐滢没挪窝,托腮的手指在脸上弹来弹去,“说想行房的时候不想有灯?还是说你害羞不想让我看见?那商虎他们背地里还不笑话死你。”

宋澈在帘栊下停了脚。

说的也是,这当口走出去问吹灯的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睨着她:“那怎么办?”反正他不能让她看见他的窘。

“我有办法。”徐滢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忽然褪了身上的丝袍盖住他的头,“我把你的脸遮住,跟吹灯也是一样的。”

宋澈顿时被衣袍上的体香包围,袭得他有些晕晕的。他把袍子扯下,没好气地睨他:“遮我的眼睛有什么用?那不是掩耳盗铃么?”

“那你是想遮我的眼睛?”徐滢凑过去。

他脸红起来。

也不是这个意思。说到底他是觉得应该有些东西掩饰他才好发挥,跟遮谁的眼睛没有关系。

“要不。咱俩把喜烛挪到别的地儿去?”他想了个好主意。既然不能吹。那就挪远点,只要这房里没灯照着就成。他蓦然觉得自己还是很聪明的,居然能灵机一动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徐滢环臂挑眉。“是倒是可以,只是这洞房里忽然没了灯,外头人不会觉得奇怪?”

宋澈讷住,这话也很有道理。既然不能吹灯。那房里忽然变得黑乎乎,厉得海他们绝对会来敲门的。万一正在尴尬之时被打断……

他愁眉不语。

徐滢忍着笑。指指屏风后的碧纱橱:“要不,咱们去那儿?”

他眼里一亮,没错,山不转水转。挪不了灯那就挪地儿!

“好的,就去那里!”

他说道。反正那里有床榻,地方小。但是看起来更私密,更适合做那些羞羞的事情。他一溜小跑进去收拾里头的床榻。然后来来回回地抱床褥枕头。直到收拾停当,才脸红红地走过来牵她的手,一前一后地进了去。

这碧纱橱不大,一半放着张罗汉床,一半是活动空间。屋里没有灯,但是借着月窗上透进来的淡淡灯影,屋里布局还是能辩认清楚,现在空地一头正摆放着徐滢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嫁妆挑子。

宋澈拉着她坐在榻上,即便是没有灯也听得出他紧张里带着兴奋的声音:“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你觉得呢?”

徐滢笑微微将腿抬上床,歪在一头道:“有惊喜什么都好说。”

“知道了。”他说道。

然后就站起来脱衣服,只留中衣到了床上,躺在她旁边。

徐滢扭头看他,他也把头扭过来,四目在微光里一对上,就有火花在彼此眼里闪现了。

宋澈顿了片刻,侧转身,伸出一手去解她的衣带。屋里因为光线昏暗而更显得静悄悄地,衣带松开的声音在这份静谧里也显得格外清晰。

徐滢忽然按住他手:“弄得我痒。”

手按的地方正在她肚脐上,宋流脸热热地,心里砰砰直跳,但仗着光线昏暗为掩护,勉强还能装得平静。他俯身下去到她耳边:“那我轻点儿。”呼出的热气喷到她脸上,又反弹回来,像是揭开了蒸笼盖,一腔的热意都按捺不住了。

徐滢因着他这一耳语,心里未免荡漾,于是尽量做着配合。

宋澈其实也能感觉到她的善意,但可惜即便如此他还是遇到了阻碍。

比如说当他褪了她的衣裳后,接着又应该做些什么呢?他想当然地凑了上去,伏在她身上低头轻吻。可是当他一贴近,她胸前挺起的部位就毫无阻碍地贴住了他,——那已经不能称作为奶糕了,那是烙铁,直接能把他给烙熟!

于是他就换了个稍微安全的姿势,薄光下他两手撑着榻面,悬空着身子去靠近她,但还没有触到她,他就立刻又收回了身子,因为忽然觉得那样看起来真好像只舔奶盆的小奶狗……

他略有些沮丧。

想象中并没有这么难,怎么做起来跟他想象的又有点不一样?

算了,要不就不玩这些花哨的了,直接上吧。

他扑上去,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好不好暂且也展示一下男子汉大丈夫的雄风再说。

谁知道人才扑到半路,徐滢一只脚突然抬起来,正中他肚子,紧接着他便闷哼一声滚落到了地上!

——别说什么他有武功之类的话了,谁他妈在新婚之夜脱得只剩条裤衩的时候还会防着自己的老婆偷袭……

徐滢也不理他,披了袍子下地,噔噔先去举了烛台回来,然后高擎着望向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他扬唇:“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

宋澈整个身子都臊红了!一双手登时不知是去捂裤裆还是捂胸口的点点,愣了半晌之后发现她袍子底下丘壑乍现,顿觉鼻腔里一阵痒痒,手一摸,鼻血出来了。

第219章 哪儿不懂

徐滢蹲下去,拖过他扔在床头的中衣给他抹血。

“就这点出息,也好跟我夸海口说有惊喜?”她拍拍他胸脯,指甲在经常紧实的肌肉上勾着花。

他臊得无地自容,浑身鸡皮起得比打喷嚏还快。他把身子侧过来些,闷声道:“反正我会。”霸王硬上弓难道就不是惊喜了吗?不就是床上那点事,他懂,书上都写着呢。

徐滢也不跟他争辩,只一肘搭在他肩上,手指划完他前腹又划向他后背,时而摸一摸,时而抚一抚,他整个人从颤抖到酥麻,再从酥麻到发软,渐渐就有些把持不住。先前当霸王的时候脑袋好歹是清明的,这会儿却已逐渐成了浆糊。

但是他又舍不得拒绝,这感觉多好啊,好到他都忍不住想要抱着她。

从前他也想抱她,那是隔着衣服的,并没有问题,他始终不能接受的是两个人要赤裎相见——当然理论上这同样没有问题他们做什么羞羞的事都是可以的。但是理论是情感是两回事,那会儿他是不敢想象这么样触碰她的。

但是眼下,她只着歪在他身上,整个人跟他都再没有距离,在这股酥麻的感觉下,他竟然情不自禁地想要吃掉她。

“我们,我们去床上吧。”

他呼出的粗气喷在她脸上,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变身成为了一匹发情的野兽。

他一把将她抱起放到榻上,脑子里仿佛有个小人一直在牵引着他的手往她的身上探,又牵引着他的欲望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奔腾起来。

徐滢被他这么样一番闹腾也渐渐进入状况,还是孺子可教,稍稍点化点化便又能够通灵。

然而厮磨了半日,又迟迟不见他有进一步动作,不由又睁了眼。

却见他伏在她上方,一张脸憋到发紫,额上也已有豆大汗珠出来,眼神无辜而带着焦灼。再顺势一看他腹下,略略出猜到点端倪,遂忍着笑,一手搭在他肩上将他翻了个身。然后直接趴在他身上去动他头后方的烛台。

宋澈被扑倒,抿紧唇专注地望着烛光下充满了魅惑的她。

“我们来看书。”她竟从烛台下掏出本精致的小人书来,摊开在他枕边,然后扬唇趴上他指着其中某页,“哪里不懂的。我们好好来探讨探讨。”说着那红唇就攻占了他的双唇,然后是耳垂,锁骨,胸腹以及以下……

宋澈面红如血,再也不堪被动受制,一个翻身低吼着将她压在身下,终于一鼓作气,夺了城池。

……

这天夜里荣昌宫寝殿内安安静静,倒是靠近王府东花园的碧纱橱里时有战马奔腾的声音。后檐下竹丛里一窝麻雀宝宝几次从梦里惊醒,害得麻雀妈妈一面瞪着眼怒视着透着灯的窗户。一面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安慰了宝贝们一夜。

檐下守夜的宫人的脸也跟上了胭脂似的,还是商虎他们有远见,早早地提着酒壶拿着瓜子蹲在屋顶晒星星去了。

王府里喜宴过后又有戏听,直闹腾到近亥时才回归安静。

端亲王作为新晋公公,即便是晚睡也不能晚起,因为这日里不但王府还要接着开宴招待宾客,一对新人给他敬完茶之后还得进宫拜见。琐事这么多,哪里有他喘气的份儿。

鸡鸣时起来先听伍云修和万夫人禀了禀昨日之琐碎事,再吃了些点心便就到天大亮,一看荣昌宫那边还没动静。便就忍不住吩咐着蒋密:“去看看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