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钊叹了口气,说道:“你有所不知,我当时何尝不是像你这般想法?你可知道杀害玉老头的强盗是什么人?”

  这正是珊瑚几年来梦寐难忘,急欲查访的事情,连忙问道:“是谁?”孟钊说道:“我先把我两次投师碰壁的经过说给你听,你就知道这强盗的厉害了。我爹爹有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一个是南阳名武师霍恭,一个是长安震远镖局的总镖头铁拐仙娄子义。我先到南阳求见霍恭,我还未说,霍恭早已知道玉老头被害的事情,也知道了我的来意,他不但不敢收我为徒,而且还劝我切不可动报仇之念。后来我到长安去找娄总镖头,娄子义也是这么说。当时我一着急,就口不择言地说道:‘娄伯伯,你和玉老前辈也曾是八拜之交,你以信义两字驰誉江湖,如今玉老前辈被害,你却置之不理,还劝我不要为他报仇,这对于江湖道义恐怕有点说不过去吧?’娄子义登时变了面色,过了好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跟我来。’”珊瑚诧道:“他要你到什么地方?”孟钊道:“不是去什么地方,原来他对那个杀害玉老头的强盗恐惧之极,生怕隔墙有耳,泄漏风声。因此他将我带入内室,将门窗紧紧关闭,这才敢对我说出那个强盗的名字。”珊瑚听得呼吸紧张,迫不及待地又连忙问道:“究竟是谁?”

  孟钊见珊瑚如此着急的神气,也觉得有点奇怪,缓缓道:“你是狂侠华谷涵的手下,见闻必广,想必知道江湖上有四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合称‘四霸天’?……”珊瑚吃了一惊,失声叫道:“是四霸天中的哪一霸?”

  孟钊出奇地瞅了珊瑚一眼,说道:“是南霸天,绰号南山虎的南宫造。这南宫造本是一个独脚大盗,有一次玉老伯和我爹爹等七家镖头合保一支镖,被他所劫,当时七家镖头都给他打得大败,那支镖银也给他劫去了。可是那南宫造却也中了玉老伯的一枚暗器,南宫造生平从未吃过一次小亏,玉老伯和我爹爹已经因此退休,他还是不肯放过,寻到了邛莱乡下,来报此仇,幸亏我爹爹早死,得以寿终正寝。玉老伯却在暮年,遭此大劫了!”

  珊瑚本来是戴着人皮面具的,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可是她露出来的那对眼睛,眼中泪光莹然,孟钊却是瞧见了。不禁起了疑心,问道:“足下可是与玉老头也有甚渊源么?”

  珊瑚咽着眼泪,说道:“玉老镖头一生正直,义声久播,遭此横祸,识与不识,谁不悼念?”孟钊方始释然,心里想到:“原来他们也是钦敬我们的玉老伯的,那么想来对我大约也不会怎样为难了。”

  孟钊接着道:“那娄子义倒还念在世交之谊,见我飘泊无依,遂我把荐到洛阳龙门镖局里去做事,那是洛阳最大的一家镖局。我最初很不明白,他何以不肯将我收留在他的镖局,后来年纪稍长,懂事一些,也就明白了。”珊瑚道:“不错,娄子义对那南山虎实在是畏惧得紧,他与玉老镖头又曾是八拜之交。已是怕受牵累的了,再收留你,不怕更惹出麻烦吗?不过这人虽然浪得侠义之名,他肯照顾你,倒也还算得有点良心。”孟钊听珊瑚的语气,似乎是越来越对他同情,心里暗暗欢喜。

  珊瑚道:“你既在龙门镖局做事,做得好好的,何以又会投到公孙奇的门下呢?”孟钊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是命运注定了的,要是我不在龙门镖局做事,也不会遇上那公孙奇了。”他接下去说道:“我在龙门镖局学师学了两年,第一次被派出去保镖,就碰上一桩意外的事。”珊瑚道:“是公孙奇劫镖?”孟钊道:“不是,说起来是我们自己惹出来的。我第一次出师,当然还不能独负重责,我是跟副总镖头尹冲去历练的,尹冲交游广阔,武功很强,只是脾气有点暴躁。”珊瑚点点头道:“他为人梗直,嫉恶如仇,这我是知道的。”孟钊道:“可是也正因为他性情如此,那次就惹出麻烦来了。我们保那趟镖,一路平安无事,有一日到了南阳,忽然碰到一班江湖侠客,带头的人名叫宋金刚,他是南阳武学名家云仲玉的好朋友。他对尹冲说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事情。云仲玉有个女儿名叫云紫烟,是峨嵋无相神尼门下,剑法精绝,也是江湖上一位有名的女侠。想不到竟有一个人敢迫她作妾,那个人登门造访,向云家父女出言侮辱,云家父女竟给他打得大败,那人声言非要云仲玉将女儿送给他作妾不可!”这件事情,蓬莱魔女曾对珊瑚说过,当年云紫烟就曾派了师妹,来求蓬莱魔女相助的。不过蓬莱摩女不愿说出公孙奇是她的师兄,故此略去了“那人”的名字。

  珊瑚道:“这事我也略有所知,敢情那人就是公孙奇?”孟钊说道:“不错,正是公孙奇。不过当时那班侠客却无一个知道公孙奇的姓名来历。要是知道,只怕他们也没有这么大胆了。”珊瑚眉头一皱,对他的想法很不以为然,却不作声。孟钊接着说道:“这件事云仲玉本来不欲张扬出去,但任何秘密,总是不能遮盖的,他的几个最要好的朋友终于还是知道了。这宋金刚激于义愤,遂瞒过了云仲玉,纠集了一班朋友,来给他帮忙。”

  孟钊往下说道:“那魔头给了云仲玉十天期限,到期就要强讨他的女儿为妾。宋金刚得知这个消息,义愤填胸,连夜发出了英雄帖,邀请了许多江湖豪杰,到时埋伏在那魔头必经之路,拦途截击。我们来到南阳那天,正巧就是限期的前夕。

  “我们的副总镖头尹冲和宋金刚见了面,听了这桩骇人听闻的事情,激于义愤,不待宋金刚出言邀请,便自告奋勇,愿为助阵。我和另外两个随行护镖的镖头,也只好唯他马首是瞻,随同大伙儿前往。

  “在这班人中,有两个本领最高的人,是东海龙东园望的弟子,有好些人就是因为有他们二人助阵,才放心接下英雄帖的。

  “到了那日,我们埋伏在一处险要所在,等候那魔头,从午时直到黄昏,兀是未见那魔头的踪迹,宋金刚正想派人去云家探听,那魔头忽然来了,只见他衣衫破碎,面有伤痕,垂头丧气,活像一个斗败的公鸡。

  “众人见他这副神气,均是心想:‘莫非云仲玉另外还有好手,早已给了他重创。那正好打落水狗了!’于是在宋金刚一声号令之下,群起而攻!

  “那魔头双眼一睁,蓦地冷笑道:‘鼠辈也来欺我,我正要杀几个人出出气!’狞笑声中,扑入人丛。看来他也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也不携带兵器,只是挥着一把折扇,出手却是凶狠之极,掌劈扇戳,群豪不是给他一掌击碎脑盖,就是给他扇柄点了穴道。给他掌力击毙的还好一些,给他点了穴道的,倒在地上呻吟呼号,更是惨不忍闻。霎时脑浆涂地,血流成渠。这一役除了我和宋金刚和东海龙那两个弟子之外,其余的人,或死或伤,无一幸免!”

  珊瑚诧道:“宋金刚和东海龙那两个弟子凭着自身本领,得以逃脱,犹有可说,你的本事远远不及他们,何以也能幸免!”

  孟钊满面通红,说道:“我自知本事低微,当时不敢随大伙动手,躲在一角,装作被点了穴道,闭上眼睛。岂知那魔头厉害之极,打发了众人之后,突然一把将我抓起来,厉声喝道:‘想装死么?’”

  珊瑚正在为孟钊感到羞愧,只见孟钊面有得意之色,接着道:“我以为是必死无疑了,岂知那魔头望了我一眼,忽地嘿嘿嘿的怪笑了几声,说道:‘你是孟钊?’真是奇怪,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那魔头说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的来历,你是想替玉老镖头报仇的是不是?玉老镖头有个女儿和你很要好的是不是?你的仇人是南山虎,你再学十年,也打他不过的。不如你跟了我吧,我有办法成全你的心愿!”

  珊瑚也不禁十分惊诧,心想道:“那时我跟随小姐还未多久,在江湖还是个无名小卒,这魔头怎么就知道我的底细了?”只听得孟钊继续说道:“我一时糊涂,听他说可以成全我的心愿,我就依从他了。后来我才知道,在他遭遇宋金刚这伙人围攻之前,已经到过云家,宋金刚所料不差,他在云家确是碰了劲敌,给那个人打败了。你当然知道那人是谁,我也不必说了。”珊瑚早就猜中,说道:“不错,公孙奇给我主人逐出云家,他们就是那次结下梁子的。”孟钊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没有你这么好运道,要是我能有机缘碰到华大侠,我也不会跟随公孙奇了。”

  珊瑚冷冷笑道:“公孙奇对你可很不错啊!”孟钊连忙说道:“公孙奇对我虽然不错,但他每次出门,从来没要我跟随,我委实没有给他当过帮凶,干过坏事。我在堡中,所担当的职务只是给他掌管翰墨。”

  珊瑚听了他的叙述,虽然相信他说的不是谎言,却也感到其中疑窦甚多,心想:“孟钊临阵退缩,这魔头何以反而看得起他,对他这样宠信?”当下问道:“你跟随了他这几年,那么他帮忙你完成心愿没有?”

  孟钊道:“南山虎在北方结怨太多,早已到江南做独脚大盗去了。报仇之事只好暂且搁下。”珊瑚道:“那位玉姑娘呢?是不是他答应代你寻访的?”孟钊道:“不错,堡中有人已经遇见了她……”珊瑚道:“那些人就是你的主人派出去的?”孟钊道:“我也是今日方知。”珊瑚道:“公孙奇何以对你的事这样热心?”孟钊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珊瑚忽地笑道:“我瞧,你投到公孙奇的门下,替你玉老伯报仇倒还在其次,要借他之力,找寻那位玉姑娘却是真的。”孟钊给她说中心事,面上一红,说道:“这两桩事情,在我都是同样重要。但既然得知她的踪迹,当然是想先见见她了。”

  珊瑚心中稍稍欣慰,心里想道:“孟钊毕竟还不算变得太坏,心中还惦记着我。”但今晚的所见所闻,她小时候从未曾注意到的,孟钊性格中卑劣的一面,却都已显露无遗,珊瑚百感交集,只觉眼前这个孟钊,声音容貌犹似当年,却似个陌生人了。

  珊瑚想了一想,问道:“现在你还想见那位玉姑娘吗?嗯,我已瞧出了你的心事,你是不是正在后悔?”孟钊叹了口气道:“现在是见也好,不见也罢了。不错,我是为了她的缘故,以致误入歧途,投到这魔头门下,现在已是后悔莫及。”珊瑚冷笑道:“你倒是推卸得一干二净,你自己就没有过错吗?”孟钊呆了一呆,原来珊瑚一直是捏着嗓子说话,这几句话却用本来的声音,孟钊一听这笑声好生熟悉,不禁大大惊疑!

  珊瑚缓缓道:“你既然对我说了真话,我也不必假冒下去啦,我的主人不是华谷涵。”孟钊退后两步,嘶声说道:“你、你、你是谁?”珊瑚道:“你还认得我吗?”轻轻将面具揭下。

  孟钊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这刹那间两人都似乎僵直了。这些年来,他们都是渴望与对方重晤,也曾不止一次想象过会面的情形,但这次相逢,却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拥抱,没有欢呼,也没有悲喜交集的眼泪。珊瑚心中所有的只是难以明说的怅惘,孟钊则是极度的尴尬。

  过了半晌,孟钊吁了口气,说道:“珊瑚,想不到你今晚竟会突如其来,与我开了这么一个大玩笑!”

  珊瑚定下心神,平静说道:“孟钊,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来的。我来求你两件事情。”孟钊道:“请说。你我之间用不上一个求字。”

  珊瑚道:“第一件事情,耿照关在什么地方?请你带我去,将他放出来。”

  孟钊冷笑道:“原来你不是为我,是为了姓耿这小子来的。”珊瑚道:“随便你怎么说吧,他无辜被你们囚禁,这都是我牵累了他,我不能坐视不救!”孟钊问道:“他是你的什么人?”珊瑚说道:“你管不着。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是光阴磊落,绝不至于像你们所猜疑的那样卑鄙下流。”

  孟钊道:“此事慢一步说,第二件呢?”珊瑚道:“孟钊,我感激你要为我父报仇,也感激你多年来寻访我的好意。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仇人的名字,这冤仇我会自己去报,不必你费心了。你说是为了我而误入歧途,好,现在我所求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救了耿照之后,你和我们一同离开魔窟,从今之后,做一个正正当当的人!”

  孟钊冷笑道:“与你们一道离开,你是限他还是跟我?”珊瑚抑住怒气,淡淡道:“我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一定要跟随男人、倚靠男人吗?我有我的去处,他也自有他的去处。”孟钊道:“那么咱们——”珊瑚道:“你改邪归正,咱们自然还是朋友。”孟钊道:“我与那丫鬟的说话,嗯,我说要向她小姐求婚,那是出于一时的愤激,不是真的。嗯,你、你不会疑心我吧?”珊瑚道:“我才没有这么多工夫去疑心别人呢。”孟钊道:“珊瑚,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了?”珊瑚正色说道:“我正是因为关心你,才要你马上离开此地。再说一句心里的话,你是男子,将来总是要娶妻的,但我不希望你与这魔女成亲。你应该另选择个好人家的女子。”

  孟钊道:“记得咱们小时候也玩过小夫妻的游戏——”珊瑚道:“那是游戏。孟钊,我现在方始知道,咱们的性情旨趣,其实大不相同。嗯,小时候的游戏,那也不必提了!”

  孟钊心思起伏不定,片刻之间,已转了无数念头,一时想道:“珊瑚要我离开此地,乃是一番好意,我如今心愿已了,留在这儿也的确是没有什么意思的了。”此念方起,另一个念头又生,驳斥前一个念头:“没有什么意思?不见得吧?你这是言不由衷!主人对你如此宠信,他的深奥武功,你只要学得十之一二,将来出去,就可以纵横江湖。”“可是主人究竟是被正派人士所轻视的魔头,我依附于他,别人岂不是也把我当成妖邪一路?”“管它什么正派邪派,我学了他的武功,不做坏事,那也就是了。”“当今之世,武功高于我的主人的,只有狂侠华谷涵一人,还有,主母的武功听说也在主人之上,华谷涵即使真的到来,也决计敌不过他们夫妇联手。”

  正邪之念在胸中交战,邪念渐渐占了上风,终于想道:“珊瑚倘若愿意嫁我,那也就罢了。如今她分明已爱上别人,我和她同走,那又有什么好处?二小姐的武功虽然不及她姊夫姊姊,想也相差不远,珊瑚是绝不能作我的妻子的了,我不如就弄假成真,要了二小姐吧。与她成亲,我的前程无限。”

  珊瑚站在一旁,见孟钊眼光闪烁,久久不语,珊瑚心中有气,冷冷说道:“怎么?你还舍不得离开这魔窟吗?时候已经不早啦!”

  孟钊心意已决,嘿嘿的冷笑数声,说道:“不错,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快走吧!天一亮了,难保你不给人发现,你本领再强十倍,也决计敌不过堡中的众多高手,那时我也难保护你了。”

  珊瑚怔了一怔,道:“孟钊,你要我走,你自己不走?”孟钊道:“我为什么要走?你我已恩断义绝,你有你的耿公子,我跟你走作什么?”

  珊瑚气得打抖,半晌说道:“好,人各有志,你不走,我也不能勉强你。那么,我求你的第一件事情呢?耿相公关在什么地方,你能不能带我前往?”

  孟钊冷笑道:“我没有这个胆量,擅自带了外人去放堡中的囚徒。看在过往的情份,你有本领,你尽可以自己去找他,我不声张便是。”

  珊瑚颤声说道:“孟钊,你、你、你简直变得不像一个人啦!”

  孟钊冷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吧。从今之后,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不求你,你也不必求我。”

  忽听得有人哈哈大笑道:“好,孟钊,你说得好,这样的贱人理她干嘛?早就该赶她走了。”原来是那个名叫碧绡的丫鬟,已经自己运气冲开穴道,回到房中。她吃了珊瑚的亏,气恨不过,笑声未毕,一掌就向珊瑚掴去。

  珊瑚正自满肚皮没好气,见碧绡一掌掴到,身形不退不闪,反而跨上一步,双指一伸,对着那丫鬟掌心的“劳宫穴”,这“劳宫穴”是人身十二个“残穴”之一,倘被对方的内力封了穴道,气血逆流,一条手臂便要成为残废。碧绡这一掌倘若仍然按照原来的方位掴来,那就等于将劳宫穴送上去让她点了。

  这碧绡是桑青虹的贴身丫鬟,武功委实不弱,心中一凛,变招奇速,掌风一偏,改掴为斫,横掌如刀。斫削珊瑚的小臂,哪知珊瑚早已料到她的后招,变招比她更快,双指一屈一伸,已是改为“二龙抢珠”的招数,倏地上移,贴近了碧绡的面门,作势就要挖她的眼珠。

  碧绡大惊,霍地一个“凤点头”,只觉头皮一阵剧痛,她的眼珠是保全了,可是一缕青丝,已被珊瑚扯去。这还是珊瑚手下留情,并非真想挖她眼珠,否则焉能容她避过?

  碧绡大怒喝道:“孟钊,你还在袖手旁观?你究竟是要这贱人还是要我?”

  孟钊正在为难,心里想道:“事情已经闹翻,倘若任由珊瑚伤了碧绡,珊瑚固然难以逃出堡中,我也脱不了关系。倘不当机立断,相助碧绡,我的全部计划,就都要毁了。”

  在他心中,正是邪念渐占上风,再给碧绡这么一喝,无暇考虑,双掌一立,立即斜身进掌,截住了珊瑚的攻势,沉声喝道:“珊瑚你还不快走,在这里闹下去,只有你吃亏!”他这一掌如封似闭,以守为攻,心中还是不愿意真的与珊瑚动手。

  碧绡缓了口气,趁着珊瑚一愕之际,倏地一个转身,挣的一声,一枚指环脱手飞出,向珊瑚的面门疾射,原来她也想打瞎珊瑚的眼睛。

  两人距离不过咫尺之地,这枚指环用急劲射来,本是极难避过,好个珊瑚,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间,蓦地一个弯腰折柳,身向后弯,几乎贴着地面,硬生生的用“铁板桥”身法,避开了这枚指环,她双足钉牢地上,身形未曾恢复,双袖轻扬,又已拂开了孟钊的一掌。

  碧绡也厉害得紧,指环一发,立即便是手脚兼施,趁着珊瑚未曾起立,一手便叉向珊瑚的喉咙,脚尖一起,又踢珊瑚的膝盖。

  珊瑚见她招招狠辣,竟是立心要取自己的性命,不由得也是怒气陡生,蓦地长身而起,一托碧绡的脚跟,内力一起,碧绡翻了一个筋斗,头下脚上,在半空中居然又使出“夜叉探海”的招数,双掌斜斜劈下。珊瑚振臂一格,碧绡身子凌空,使不出力,双臂都给珊瑚拦过一边,珊瑚抽出左掌,就在她身形落下,脚下刚刚沾地的时候,用力一掴,清脆玲珑地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

  孟钊左右为难,既担心珊瑚不能逃脱,更担心碧绡为她所伤,那时桑青虹发了脾气,只怕还要连累及他。一听得这一记清脆玲珑的掌声,不由得大吃一惊,无暇思量,“呼”的便是一拳捣出。

  孟钊这一拳,正是公孙奇所授的龙拳杀手,用的竟是十分刚猛的拳力,珊瑚气怒交加,冷笑说道:“孟钊,你好!”倏地一个转身,孟钊一拳捣空,身子前倾,珊瑚一咬银牙,一掌掴到他的耳根。

  这一掌正要掴下,珊瑚蓦地芳心一软:“宁可他无情,不可我无义!”心念一动,掌锋已移,从孟钊的肩头斜斜削过,连他的皮肉也没伤着。

  碧绡吃了一记耳光,气得七窍生烟,喝道:“孟钊,你还要放这贱人逃跑吗?哼,来人呀。”她一面大叫大嚷,一面抢着占了门口,与孟钊一前一后,将珊瑚夹在当中。

  珊瑚冷笑道:“你再骂一句贱人,我就再打你一记耳光!”反手一拍,将孟钊迫退,她自己则头也不回,径自向前直冲,手掌高高举起,作势又要打碧绡耳光。

  碧绡吃过她的大亏,纵然气怒交加,究竟不无怯意,珊瑚径直冲来,碧绡不由自主地向旁边一闪,说时迟,那时快,珊瑚已抢到门外。

  碧绡紧追不舍,孟钊也只好跟着她追下,但他们二人忌惮珊瑚的厉害,却也不敢太过接近。碧绡大声唤人,一面施放暗器。

  珊瑚挥袖拍打,头也不回,拍落碧绡发来的两枚指环,三枝袖箭。这时她已将到墙边,眼看就可越墙而出,忽地心想:“耿想公还未救出,我怎可就一走了之?”此念一生,主意立改,不向前奔,反而回过身来。

  碧绡吃了一惊,只听得珊瑚冷笑说道:“你怕我逃跑么?我还不想走呢!”身形一掠,倏地一个“游空探爪”,便向碧绡抓下。原来她是想把碧绡抓住,迫她带路。

  碧绡的武功本来比珊瑚也弱不了多少,因她一来对敌的经验远远不及珊瑚,二来先吃了亏,不免心怯胆寒,给珊瑚猛攻几招,手忙脚乱,孟钊只好帮忙碧绡招架,合二人之力,堪堪招架得住。

  珊瑚喝道:“孟钊,你再不退下,可休怪我手下无情。”孟钊心中一凛,进退两难。珊瑚欺身直进,倏地一招“饥鹰扑兔”,扭住了碧绡的手臂。

  眼看碧绡就要落在她的手中,忽听得一声喝道:“哪里来的妖女,胆敢到堡中放肆!”声到人到,端的是迅如闪电,只听得“唰啦”呼响,一条长鞭,已向珊瑚当头击下!正是:

  伤心故友成仇敌,又见强人肆虐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珊瑚心头一凛:“这人来得好快!”她正扭拄碧绡,一时间无暇闪避,就把碧绡往前一送,只听得“嗤”的一声,碧绡的衣裳被长鞭撕去了一幅,鞭势未停,仍然向前挥出,卷向珊瑚。

  这人的鞭法端的是到了轻重随心,收发自如的境界,那么凶猛的鞭势,误碰着碧绡,竟然丝毫没有伤着她的皮肉,便能立即变招追击敌人,连珊瑚也觉意外。可是珊瑚的轻功也极了得,那人的鞭势虽然未衰,但究竟是给碧绡阻慢了少许,珊瑚身形疾起,已斜窜出三丈开外。

  她落脚之点正在一丛玫瑰花的旁边,立足未稳,忽觉微风飒然,幸而珊瑚耳音聪敏,立时察觉,急忙往前一个滑步,说时迟,那时快,花丛中已窜出一人,却原来是个身长不及三尺的矮冬瓜,他伏在玫瑰丛中,就是准备突施袭击的。

  这矮冬瓜身手却是十分矫捷,他使的是一对判官笔,珊瑚滑步急退,他居然不即不离,如影随形,便即跟上。珊瑚早已取出拂尘,一挥一拂,将那矮冬瓜的双笔荡开。就在此时,只听得鞭风呼呼,先前那人的长鞭又已追踪卷到。

  这人却是个身长七尺的高个子,他人高鞭长,居高临下,以远攻配合矮冬瓜双笔的“近袭”,鞭法更见凌厉!

  碧绡惊魂未定,扶着孟钊,娇喘吁吁,不敢上前参战,孟钊也乐得袖手旁观。碧绡定了定神,叫道:“高、林两位大哥,这女贼擅闯本堡,意图劫人,你们务必把她擒了!”那高矮二汉齐声答道:“姑娘放心,她走不了!”

  原来这高矮二汉是堡中有数的好手,高个子就姓高,叫做高出云,矮冬瓜名叫林深渊,他们二人是一对老搭档。

  高出云的长鞭越展越快,呼呼风响,使出了连环三鞭、“回风扫柳”的绝技,卷起了一团鞭影,向珊瑚上三路打来,珊瑚使出蓬莱魔女授的独门轻功,双肩一晃,脚尖一滑,身子旋风似的,随着鞭梢直转出去,鞭梢离她三寸,没有打着。矮冬瓜林深渊一个虎跳,双笔齐出,点她两足膝盖的“环跳穴”。

  珊瑚怒喝道:“你也看我的点穴!”拂尘一挥,运上内劲,尘尾竟是聚而不散,形如铁笔,与林深渊的判官笔碰个正着,竟然发出“当”的一声,林深渊也不禁心头一凛:“这女娃子不但轻功绝妙,内功也这么了得!”他的一双判官笔竟给拂尘震歪,珊瑚用力一抖,尘尾倏地又再散开,根根如刺,万缕千丝的尘尾,倏然间好似变成了无数利针,齐刺林深渊的浑身穴道。这拂尘刺穴的家数,乃是公孙奇的父亲、蓬莱魔女的师父公孙隐所独创的,林深渊虽是公孙奇的手下,却也从未见过。

  只听得“咕咚”一声,林深渊倒在地上,但却并非给珊瑚刺着了穴道,原来他因身材的便利,练成了一套巧妙的“滚地堂”的功夫(矮子最适宜练这种功夫),和身卧倒,一滚就滚出了两丈开外,脱开了拂尘笼罩的范围。

  高、林二人,高矮配合,训练有素,高出云一见同伴遇险,立即迈前一步,“唰”地一鞭打出,他人高腿长,一迈就是数尺,一招“神龙出海”,长鞭“呼”的一声,已打在珊瑚的前头,截住了珊瑚的去路,不让她追击林深渊。他的鞭法收发随心,一越过珊瑚的前头,将她阻了一阻,立即又倒卷回来,变为“枯膝缠树”,鞭梢向珊瑚的下三路卷到。珊瑚拂尘一展,缠上了他的长鞭。

  高出云的气力很大,但给珊瑚用上了一个“缠”字诀,再暗运内力一粘,他的长鞭竟然摆脱不开。高出云用劲一夺,反而越缠越紧,竟然给珊瑚扯得又向前奔出两步,几乎立足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