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峡谷交兵擒叛将

  囚车审贼问妖狐

  旗牌官道:“张都尉反了!”耿照双眼火红,叫道:“是张定国?”旗牌官说道:“不错,他冒称奏事,刺死元帅,纵火焚衙,现在已带领叛兵出城去了。”原来这张定国乃是耿京心腹将领之一,身居步兵都尉要职,他入衙奏事,耿京自是未加防备,不料就遭了毒手。这张定国也就是蓬莱魔女那晚来见耿京之时,曾用快刀伸量过蓬莱魔女的那个军官。

  蓬莱魔女顿足叹道:“咱们又中了那妖狐调虎离山之计了!”不必蓬莱魔女解释,耿照心中已经雪亮,连清波今日约他相会之事,若不是连清波与张定国早有勾结,预先说给他知道,张定国怎敢发难?张定国就是趁着耿照、蓬莱魔女与珊瑚等人离开了府衙,这才敢大胆行凶的。

  耿照道:“辛将军呢?”旗牌官道:“辛将军出城追反贼去了。”耿照道:“走的哪道门?”旗牌官道:“走的西门。”耿照无暇多问,立即要了四匹坐骑,道:“先擒拿反贼,再料理妖狐!”跨上坐骑,立即驰出西门,直追下去。

  天色渐渐入黑,他们快马疾驰,终于到了一座山边,只见前面火把蜿蜒,大军正靠着山边列阵,原来辛弃疾也已经追上了张定国。张定国据险扼守,两军隔着山谷对峙,眼看就是一场大大的厮杀!

  耿照这几骑与大军会合,军士都认得他是元帅的侄儿,让开了路,耿照走到最前一列,只见辛弃疾正在马上扬鞭,指着那边叛军的阵地大喝道:“反贼张定国出来!”

  叛军据着山头,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数竟似比辛弃疾的队伍还多。忽听得号角齐鸣,叛军打出一面大旗,旗上斗大的一个“张”字,张定国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出军前,也在马上扬鞭,指着辛弃疾喝道:“你我多年袍泽,何苦萁豆相燃?不如彼此合兵,共图大事!”

  辛弃疾大怒骂道:“你跟了元帅多年,元帅待你不薄,为何将无帅杀了?如今还与我论袍泽之情么?”他越说越是激昂,蓦地提足了气,大声叫道:“那边兄弟听着,张定国弑主帅,叛国投敌,你们都是有血性的好男儿,怎可以跟随反贼?你们想是一时糊涂,受了张定国的煽惑,如今悔过,也还未迟。快来吧,咱们仍是手足!”

  耿照加了一句:“罪在张定国一人,倘有谁杀了张定国,重重有赏,就让他替张定国做步兵都尉!”

  张定国是军中的第一员勇将,他的部下都知道他的厉害,谁敢杀他?可是辛弃疾义正辞严,确实也打动了不少人的心,有一队叛军,忽地哗变,果然纵马奔了过来。

  张定国把手一挥,前排的弓箭手绷紧了弓弦,张定国喝道:“毙了他们的坐骑!”一声令下,箭如雨落,那队叛军个个都跌下马来,变了滚地葫芦。原来张定国训练的这三百名神箭手,人人都有百步穿杨之能,一排箭射出去,箭无虚发,但却只是射毙马匹,没有伤及马上的人。张定国大喝道:“快回来,可免处罚,若敢抗令,这一次就要射人了!”那队叛军见神箭手如此厉害,只得垂头丧气地重行归队。

  张定国哈哈大笑道:“幼安,你捏造谣言,意图摇动我的军心,这未免太卑劣了吧?”辛弃疾大怒道:“你杀了主帅,叛国求荣,铁证如山,人所共睹,还能够抵赖么?”张定国也蓦地提足了气大声叫道:“那边兄弟听着,不错,我是杀了元帅,但你们可知道我为何杀他吗?这都是为了你们的缘故!”辛弃疾这边的士兵纷纷骂道:“胡说八道!”“放屁,放屁!”但也有许多人觉得出奇,挤上来要听他说些什么。

  张定国内功虽未到达上乘境界,功力亦颇不弱,提足中气将声音远远地送出去,在无数人的喝骂声中,他的说话仍是字字清楚,只听得他接着说道:“咱们为什么要跟随元帅,一来是为了咱们不愿忍受鞑子的气,元帅可以率领咱们抗击鞑子;二来咱们也是图个‘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大称分金,小称分银’,快快活活地过一个下半世,对也不对?”耿京所纠集的义军固然有许多是爱国的志士,但也有许多本来就是各处的草寇,随意抢掠,快活惯了的。张定国这番话说中他们的痒处,心想:“他说的倒也不错呀!”骂声就渐渐地减弱了。

  张定国得意洋洋地接下去说道:“元帅率领咱们举义,这事做得很对,可是他也要率领咱们投奔赵宋官家,这事你们想必也早已风闻了。他是准备明天就颁发军令,要咱们渡过长江,听候赵宋官家的收编的。这件事依我张某之见,那就是做得大大错了!咱们现在可以免了受鞑子的气,却又为何要自钻圈套,受那赵宋官家的气?做一个不受拘束的绿林好汉,大碗酒、大碗肉、大称分金、小称分银,不好得多么?我就是因为屡次劝告,元帅不肯依从,为了兄弟的缘故,这才迫不得已将他杀了的!”

  辛弃疾大喝道:“胡说,胡说,朝廷纵有不是,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咱们岂能不同赴国难,共抗金兵?你投降敌人,这就罪该万死!”辛弃疾是主张率兵投奔南宋共赴国难的,但这些大道理一时却难以对士兵解释得清清楚楚,倒是他指摘张定国投敌叛国这几句话,简单有力,可以说动人心。但他话声未了,张定国也已在大声喝道:“胡说,胡说!”

  张定国提高嗓子将辛弃疾的声音压了下去,“胡说,胡说,有什么证据说我叛国投敌?不归顺赵宋官家就不能杀敌了吗?哼,赵宋官家还正在向金人求和呢,他们又何尝是真正抗敌?岳飞那么一个忠肝义胆的大忠臣,不也是被奸臣害了?弟兄们跟我走吧,我带你们打鞑子,而且又可以不受拘束!”

  耿京部下本来良莠不齐,但爱国之心却是人人有的,一听张定国仍是主张要打鞑子,对他杀主帅之事,就宽恕了几分。尤其那些原是草寇出身的,自从接受了耿京的指挥之后,对军纪的束缚,平素已经很不习惯,隐隐不满,听了此话,都不禁暗自想道:“张定国说的可真不错呀,跟了他可以不受拘束,一样是打鞑子,何乐不为?”竟然有一小队士兵就跑了过去。这还是因为耿京生前以忠义服人,辛弃疾在军中也甚有威望,有些人心里虽然动摇,但总觉得这样过去对不起死去的元帅,对不起辛弃疾,这才欲走还留,要不然跑过去的只怕更多。

  辛弃疾的亲军都动了怒,张弓搭箭,也要射那些叛变的士兵,辛弃疾暗暗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止住那些弓箭手,心里想道:“这都怪我平日未能好好教导士兵,以致他们受了张定国的煽惑。”

  辛弃疾明知张定国包藏祸心,说的一片假话,但苦于没有证据,张定国又能说会道,却是无奈他何。本来辛弃疾文武全才,要辩论也绝不至于输给张定国,但在战场上又岂能容你从容辩论,士兵对大道理也没有耐心去听。而张定国却摸透了草寇出身的士兵心理,三言两语就打动了他们。就在辛弃疾踌躇之际,又有一小队士兵跑到张定国那边去了。辛弃疾大为着急,看眼前的形势,除非是能够立即拿出张定国叛国投降的证据,否则只怕过去的人越来越多,军心也会瓦解。

  就在此时,忽听得张定国那边,蓦地有个人暴雷似的一声大喝,怒斥道:“妖贼花言巧语!”举起了大斫刀一刀就向张定国劈下,辛弃疾认得此人是骑兵统制秦浩。这人乃是辛弃疾的好友,辛弃疾对他的依附张定国本来大惑不解,这时方始恍然大悟,原来秦浩正是要伺机揭破张定国的奸谋,并将他杀掉的。

  秦浩突如其来,在张定国背后举刀劈下,眼看那一刀就要将张定国劈个身首异处,辛弃疾也正在欢呼,那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当”的一声,张定国身旁的另一个军官忽地一举手就把秦浩的大斫刀,夺了过来,掷落山谷,说时迟,那时快,秦浩还来不及和他扭打,已给他一把抓住,高高地举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摔到了对面的石岩上,只听得一声厉叫,秦浩已是变成了一团肉饼!

  辛弃疾又惊又怒,又觉得奇怪,要知秦浩也是一员勇将,武艺高强,在耿京军中,仅次于张定国而在其他将领之上,但现在不过一个照面,就给那个军官杀了,连还手也来不及,这当然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辛弃疾暗自想道:“看来此人武功,还远在张定国之上,军中有这么一个人,怎的我以前从不知道?”他和张定国双方各占一个山头,中间隔着一条山谷,虽有火把照明,看得毕竟不很清楚,那军官摔死了秦浩,已退入人丛之中,一声也没作响。辛弃疾凝神看他的背影,似乎在他所认识的同僚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张定国哈哈大笑,扬起马鞭,指着辛弃疾道:“你在我身边埋伏了奸细,就以为可以暗算我吗?哼,那不过是白送一条性命罢了!哼,谁敢意图加害我的,秦浩就是你的榜样!”

  辛弃疾心伤好友惨死,气得怒发冲冠,抡起一杆长枪,骑着无鞍烈马,就冲出去,怒喝道:“奸贼下来与我决一死战!”张定国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想伤你性命,你还是过来与我合伙吧。”辛弃疾舞动长枪,已冲过了山谷的中央,将张定国的几个前哨士兵挑开。张定国笑道:“幼安,你不听良言,我只好对你不客气了,放箭射他!”一声令下,千箭齐发。辛弃疾的卫兵大队冲来,保护主帅。但张定国占了地利,居高临下,他的那一营神箭手,个个有百步穿杨之能,箭无虚发,辛弃疾这队卫兵还未冲到山边,已是伤亡过半。

  辛弃疾舞动长枪,水泼不进,倒没有受着箭伤,可是他护人难护马,坐骑却给射翻了。张定国喝道:“幼安,你悔已迟矣!”亲自掷出一支梭标,他腕力沉雄,梭标掷出,呼呼风响,眼看就要把辛弃疾钉在地上。

  蓦地银光一闪,只听得“当”的一声,原来是耿照及时赶到,一剑将那支梭标打落。耿照换了匹马,将辛弃疾扶上马背,说道:“幼安,不必和这奸贼硬拼。柳女侠自有办法对付他。”辛弃疾见卫兵伤亡过半,情知自己不退,他的卫兵也绝不肯退,只有累得他们更受伤亡,只好按下怒气,下令退回原来阵地。

  耿照与辛弃疾并辔同行,低声道:“幼安,你可听得秦浩的那句话么?他骂张定国花言巧语,看来已是知道他与金虏勾结的内情。”辛弃疾叹口气道:“可惜他来不及揭露那恶贼的奸谋,已是以身殉国了。”耿照道:“柳女侠已决意去查个水落石出,吾兄不必担忧。”辛弃疾听了一喜,但仍是不敢放心,说道:“柳女侠虽然武功卓绝,但对方千军万马,她却怎近得张定国身边?要冲过这条峡谷就很困难,莫要累她也送了性命!”

  耿照沉吟道:“柳女侠这么说,想来一定是有她的办法。”话犹未了,忽听得对面山头喊声如雷,那是惊惶失措、诧异之极的一片喊声。辛、耿二人抬头看时,只见一团黑影,流星殒石一般,正自从对面山峰坠下,又严如一头大鸟,突然张翅扑了下来!

  原来这正是蓬莱魔女凭藉她的绝顶轻功,绕过一座山头,到了张定国那边山上,从一处峭壁上突然跃下,这么一来,就可以避免通过峡谷,正面冲锋,但却也是险到了极点!

  张定国等人正在那峭壁之下,那层峭壁拔地而起,不下二三十丈,从顶至底,毫无借力攀援之处,莫说下面尖石如笋,又有敌人狙击,即算只是一片平坦的草地,从这样高处跳下来,只怕也要摔成肉饼。张定国做梦也想不到,蓬莱魔女竟有这么大胆,居然敢从这个猿猴也难攀援的峭壁上跳下来!

  张定国那一营神箭手久经阵仗,虽惊不乱,在周围军士一片惊叫声中,那一营神箭手的三百枝弓箭是一齐射出。好个蓬莱魔女,在半空中施展绝技,左足在右足脚背上一踏,突然斜掠出去,避开了乱箭的攒射,十枝箭倒有九枝落在她的后面。但三百枝箭毕竟未能尽数避开,仍然有二三十枝射到她的身边,但也给她展开拂尘全部打落了!

  神箭手的第二轮弓箭还未射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蓬莱魔女头下脚上一个筋斗将身形翻转过来,霎眼间已抓着了张定国那支二丈多高的帅旗旗杆,避免了从高处落下的反震之力。

  那营神箭手发一声喊,第二轮弓箭射出,但已错过时机,迟了片刻,就在此时,只听得“喀嚓”一声,蓬莱魔女已腾出手来,拔出宝剑,将旗杆当中斫断,脚踏实地,就将那面大旗挥舞起来,经过她内功的运用,这面大旗,就似一面硕大无朋的盾牌,乱箭一碰到大旗,纷纷四下荡开,倒把张定国的随从亲军,伤了不少。

  蓬莱魔女旋风似的扑到了张定国身边,大旗一卷,把他的卫士卷翻了十几个,忽地一条长鞭卷地扫来,蓬莱魔女将大旗一抛,腾身跳起,长鞭从她脚底扫过,她已到了那个军官身边,冷冷地“哼”了一声:“原来是你!”

  这军官正是摔死秦浩的那个人,他这时已认出是蓬莱魔女,这一惊非同小可,但明知不敌,也要死里求生,他的长鞭急切之间撤不回来,立即一个“魁星踢斗”,双足连环踢出,左掌又横掌如刀,一招“玄鸟划砂”疾切下去,这双足一掌,具见功力,的确是上乘功夫。但碰上了蓬莱魔女,却比他更要高强,只是一飘一闪,他的连环飞腿已是扑空,蓬莱魔女一声喝道:“还想逃么?”只一抓就抓着了他的虎口,他那招“玄鸟划砂”还只使到一半!

  就在此时,张定国的快刀正自劈来,他料不到那军官只是一个照面便已落在蓬莱魔女掌握之中,这一刀劈来,势捷力沉,收不住手,眼看就要斫在那军官身上。

? 蓬莱魔女好不容易才擒得一个活口,哪肯让这军官被他斫死,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蓦地将那军官一抛,拂尘一展,当的一声,将张定国的长刀卷出手中,倒转拂尘,尘杆一点,?是点中了张定国的麻穴。

  这几招快如电光石火,蓬莱魔女抓着了张定国,被她抛起的那个军官还未落地上,蓬莱魔女抢上两步,恰好将那军官接住,周围虽有张定国的十来个卫士,都已吓得慌了,哪敢阻拦?

  那一营神箭手散成?形围着了蓬莱魔女,正自张弓搭箭?第三轮弓箭还未射出,蓬莱魔女已把张定国举了起来,冷笑说道:“你叫他们射吧!”张定国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叫道:“快快放下弓箭,退出十步!”

  蓬莱魔女一手抓着一个,飞身一跃,足尖在一处凸出的石笋一点,再一跃己飞上了一座?丈多高的石台之上,她一手提着一?,少说也有二百来斤,居然还能施展这等精妙绝伦的“登云纵”轻功,把张定国的部下看得目瞪口呆!张定国虽有几个心腹武士,但莫说他们投輠忌器,即算他们毫无顾忌,要想救人,也是没有这样的本领了!

  蓬莱魔女先把张定国放下,张?国叫道:“柳女侠,有话好说。”蓬莱魔女冷笑说道:“等下自然要与你好好说的,现在还未轮到你呢。”她把张定国放在石台上,一足踏着他?胸口,教他丝毫也不能动弹。腾出手来,搜那军官,搜出了一面金光灿烂的腰牌,于是一手拿那金牌,一手提那军官,高高举起,朗声说道:“?们看,这是什么?这是在金国内廷?以通行无阻的金牌!这人是谁?这人是金国狗皇帝的御前侍卫北宫黝!”她内功深厚,将声音远远送出,两面山头的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言一出,全军沸腾,有的喝骂,有的议论,有的惊诧,有的还在表示怀疑。但一班比较高级的军官,都知道金国的御前侍卫,人人有这愷的一面金牌,而且北宫黝是大名鼎鼎的“四霸天”之一,他们虽然没有见过,也曾听过他的名字。

  蓬莱魔女把北宫黝高高举起,让?士们都看清楚了,这才说道:“你们有谁以前可曾见过他么?他是不是你们的长官?”士兵们都不认得北宫黝,心里俱是想道:“奇怪,这人的确不是咱们的长官,他是怎么来的?他冒充军官,混到这儿,即使不是金国狗皇帝的御前侍卫,那也一定是敌人的奸细了!”这么一想,兵士们都?止喧哗,对蓬莱魔女的说话信了几分。

  蓬莱魔女解开了北宫黝的穴道,将他推到石台前面,抓着他的背心,喝道:“北宫黝,你来蟙里做什么?快说!”北宫黝身为“四霸天”之一,自忖必死,不想辱没了身份,硬起头皮充作好汉,傲然说道:“我落在你这魔女手中,早已不打算活着回去了,要杀要剐,随你欢喜,三刀六洞,俺绝不皱眉,大丈夫宁折不弯,你想套出我的话来,那是丑想!”说罢胸脯一挺,倒颇有点视死如归的气概。

  蓬莱魔女冷笑道:“你当真绝不皱眉?好,我倒要试试你是怎么样一条好汉?”?指轻舒,在北宫黝的背心一拂,这是蓬莱魔女“罡气刺穴”的绝技,一拂之下,北宫黝只觉体内有如千万条小蛇乱窜乱啮,浑身穴道刺痛难当,四肢百骸,也似就要松散一般。这痛苦难以形容,惨不堪言,赛过任何一种酷刑!饶是北宫黝铜皮铁骨,也禁受不起,野兽般地嗥叫起来:“你好狠毒,这样来折磨我?快,快一刀把我杀了吧!”他痛苦难熬,说到后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断断续续,蓬莱魔女笑道:“你说不说,你不菴我还有比这更厉害的毒刑,叫你一?一套地消受!”北宫黝实在硬不下去,只得呻吟叫道:“柳女侠,你高抬贵手吧,我说,我说了!”

  蓬莱魔女在他的背心拍了一下?稍稍减轻他的痛苦,喝道:“说!倘有半句虚言,管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北宫黝汗流满面,苦笑说道:“柳女侠,在你的面前,我还敢?说实话吗?”当下面向下面的士兵,说道:“实不相瞒,我是来这里做监军的。”蓬莱魔女道:“奉谁之命?”北宫黝道:“奉金主完颜亮之命。”蓬莱魔女道:“张定国如何与你们勾结?谁替他接头,你这监军,完颜亮吩咐你如何做法,都给我详细说!”北宫黝道:“是谁接头,我委实?知。我只负责监视张定国的行动,要他遵守金主的命令,执行计划。”蓬莱魔女道:“什么计划?”北宫黝道:“我们要张定国刺杀耿京之后,?然准许他打出抗金的旗号,号召各处与朝廷(指的是金国朝廷)作对的绿林前来归附,然后开到金国大军埋伏之地,一网打尽,愿意投降的可以收编,不愿投降的尽杀无赦。大功告成之后,金主答允封张定国做山东的藩王!”

  士兵们听了这?话,个个都又惊又怒,骂声四起:“狗娘养的张定国,如此毒辣,竟想斩尽杀绝,用咱们的颈血染红你头上的乌纱!”“这狗贼不是人,一刀将他杀了吧!”蓬莱魔女道:“暂且留他的狗命,待祭了元帅,再开刀给元帅报仇!”放下北宫黝,将张定国抓了起来,喝道:“张定国,你还有何话说?”

  张定国惨然一?,亢声道:“大丈夫不能留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我是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如今落在你们手中,还有何话可说!”忽听得“勒”的一声,只见他嘴巴张开,鲜血汩汩流出,竟已把舌头咬断了。原来他见北宫黝已和盘托出,无可置辩,自知犯了众怒,决计难逃一死,又怕蓬莱魔女也用酷刑来向他迫供,因此把心一横,咬断舌头,意图自尽,免得多受折磨。他被点了穴道,四肢无力,但牙齿的劲道却还是有的。

  蓬莱魔女大怒,在他下颚一捏,张定国嘴巴大张,半截舌头吐了出来,嘴巴再也不能合拢,蓬莱魔女冷笑道:“你想免了刑场上一刀之苦,哪有这样便宜?辛将军,请过来!”辛弃疾不带护从,单骑驰上山头,向原来的叛军高声说道:“如今已是水落石出,叛贼也受擒了,此次叛乱,罪在张定国一人。你们不愿意跟我的,可以散去。”叛军人人愧悔,齐声呼道:“我们愿意拥戴辛将军,请辛将军收容我们,将功赎罪。”一场眼看无可收拾的叛乱,就这样出乎意外轻易地平息了。

  蓬莱魔女将张定国抛下石台,说道:“辛将军,这叛贼交给你看管。”有许多士兵跑了过来,就要咬张定国,辛弃疾连忙阻止他们,说道:“他杀了主帅,叛国投敌,理该明正典刑,以告慰元帅在天之灵。”好不容易才把愤怒的士兵们劝阻下来,但张定国也已被咬了好几口了。辛弃疾冷笑道:“张定国,你现在知道了么,你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一条狗,你想遗臭万年,也还够不上呢!”当下唤来了一辆敞蓬的粮车,权改作囚车,把张定国五花大绑,押上囚车。

  蓬莱魔女冒险成功,当然高兴,但却也有点失望,因为她有几个疑团是想从张定国的口供中得到答案的,但现在张定国咬断舌头,已是不能说话了。蓬莱魔女心想:“好在还有一个北宫黝,可不能让他自尽了。”北宫黝受了她罡气刺穴的酷刑,气息奄奄,蓬莱魔女是个武学行家,见此情状,已知他即欲自尽,亦已无能为力,他是连咬断舌头的气力也没有了,但他内力深厚却也还不至于毙命。

  这时两边山头的队伍已经会合了,耿照、珊瑚、秦弄玉等人也已过来,秦弄玉见了北宫黝,大喜道:“那日我离开天宁寺之后,在路上碰到的军官,正是此人。”蓬莱魔女笑道:“我正是要留着他让你审问。”她也招来一辆敞蓬的粮车当作囚车,将北宫黝提上囚车,耿照、珊瑚、秦弄玉等人也都坐在车上。

  辛弃疾传下将令,大军开拔回城,蓬莱魔女迫不及待,在囚车上便起北宫黝问道:“连清波是什么人?快说!”

  北宫黝翻着死鱼样的一对眼睛,显出惶惑的神情,半晌道:“谁是连清波,我不知道这个人。”耿照怒道:“你还装什么蒜?那日你在三槐集将我打伤,正要捉我去领功的时候,有个女子到来,将你赶跑,这件事难道你就记不得了!”北宫黝道:“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女子。”耿照道:“我正要问你,你是不是和她串通了来玩这套把戏的?”秦弄玉也道:“你睁眼瞧瞧,你还认得我么?”北宫黝苦笑道:“认得。姑娘你莫怪我,我追捕你那是奉命而为,不得不然。”秦弄玉道:“我不是和你算这笔旧账,我只是问你,那日之事,是不是你和连清波串通了的。”北宫黝叫起撞天屈来,说道:“这么说连清波是你们的自己人,却怎的颠倒说是我与她串通?我罪在不赦,但求少受折磨,多一条罪名本不在乎,但我却实在不认识什么连清波、连浊波!”

  蓬莱魔女皱了皱眉,打量了北宫黝一下,见他一副惶惑的神情,却不像是假装的,心里想道:“他已被我惩治得吓破了胆,谅他也不敢说假话。他和张定国那样重大阴谋都已经说了,还在乎揭露连清波的真相?敢情他当真是不知道这妖狐的秘密?这妖狐暗中给金国做奸细,就连作为御前侍卫的北宫黝也瞒过了的?”珊瑚不肯信他,说道:“小姐,他不肯说实话,你再用刑。”北宫黝吓得连忙叫道:“我所知道的全已说了,若那女子就是连清波,那么我也就见过她两次,两次都在她手下吃了大大的亏。事情经过,耿相公和这位秦姑娘都是知道的了。还有,据我所知,我们派在蓟城的武士也是她杀的。”珊瑚怒道:“你这是什么实话,你这是替她遮瞒身份?”北宫黝苦笑道:“那么你是强迫我编造谎话了?”蓬莱魔女道:“珊瑚,不要迫他。这里面只怕另有文章,那妖狐连他也瞒过了?”耿照听了,不觉心中又有点思疑不定,暗自想道:“若说连清波是金国的奸细,为何她又敢杀金国的武士,又两次折辱了北宫黝?北宫黝而且是死也不承认与她串通?”但他虽然是有这一点点思疑,究竟与以前大不相同,从前他一直认为连清波是同一路的人,碰到表妹之后,真相一点一点揭露,他业已明白连清波实是奸猾无比,现在所未敢完全断定的只是她是否金国的奸细而已。

  蓬莱魔女道:“好,妖狐的事我暂且撇下不问。反正这妖狐的尾巴已露出来了,不必问这北宫黝,我们也知道她是什么东西了。北宫黝,我现在要问你另一个人,这个人你一定应该知道的!”北宫黝道:“谁?”蓬莱魔女道:“武林天骄!”北宫黝似乎吃了一惊,道:“武林天骄?你要问他?”蓬莱魔女道:“不错,我要知道他的真名实姓,什么身份?”正是:

  妖狐露尾何须问,只有天骄尚系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半阕新词几行泪

  一般心事两逃情

  北宫黝再次现出迷茫的神色,喃喃自语:“武林天骄?武林天骄!”蓬莱魔女皱眉道:“怎么?难道你还没听过他的名字?”北宫黝说道:“武林天骄的大名如雷震耳,金国的武士只要是上得台盘的人物,私下里都会谈及这位武林天骄,他的事我也有所闻,可是,可是我却不知从何说起?嗯,武林天骄,武林天骄!笑傲乾坤!”他突然把“武林天骄”与“笑傲乾坤”连起来说,蓬莱魔女听得莫名其妙,说道:“武林天骄与笑傲乾坤有何关系?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呀!”

  北宫黝道:“我当然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但他们的身份却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因此我就把他们连起来想了。我这么说,可以使得你容易明白。”蓬莱魔女说道:“好,那你就说吧,他们有哪点相似?”北宫黝说话一多,精神已是有点支持不住,上气不接下气。蓬莱魔女一掌贴着他的背心,真气输送进去,大大减轻了他的痛苦,说道:“你只要尽说实话,或者我可以饶你一死!”

  北宫黝精神一振,说道:“在你们汉人中,武林第一高手是笑傲乾坤,对不对?”珊瑚“哼”了一声,意似不以为然。蓬莱魔女却道:“不错,他的本领是比我高明,珊瑚你别打岔。”北宫黝才瞿然省起,连忙说道:“柳女侠,以前我未见过你的武功,只是听得人家那么说,把笑傲乾坤抬得太高了,你别见怪。”蓬莱魔女道:“我已经自认不如他了,怎会怪你?我不要你恭维,只要说实话,我就高兴。”

  北宫黝定下了心,继续说道:“我听说笑傲乾坤近年来名头很大,中原武林高手大概都听过他的名头,对他佩服得很,但却很少人知道他的实姓真名,对吗?”蓬莱魔女道:“不错,但这与武林天骄又有何关?”北宫黝道:“武林天骄的情形也正是如此,金国武士都公认他是武林第一高手,人人对他都是敬畏万分,可是却不知他的真实名姓。”蓬莱魔女道:“哦,原来是这一点相同。”未免有点失望,闹了半天,连武林天骄的姓名,仍是不知。只听得北宫黝又说道:“很少人知,当然也还是有人知道的。”蓬莱魔女忙道:“是谁?”北宫黝道:“据我所知,有两个人是知道武林天骄的底细的,一个是金国御林军统领檀道清,另一个就是皇上,不、完颜亮了。”北宫黝是完颜亮的御前侍卫,称完颜亮为“皇上”已成习惯,一时改不了口,蓬莱魔女也不骂他,说道:“好,完颜亮大约是不会对你说的,檀道清是你的顶头上司,总会对你说过吧。”北宫黝道:“我在檀道清眼中是个外人,我几次向他问及武林天骄的名字,他总是要我别多管闲事。”原来北宫黝既非汉人亦非金人,而是奚族人,故而他自认在金主的御前恃卫中,他是一个“外人”。

  那檀道清就是因为那晚(蓬莱魔女初遇武林天骄那晚)在泰山上败在蓬莱魔女手下,蓬莱魔女要他供出武林天骄的底细,他坚不肯说,因而自杀了的。蓬莱魔女颇为懊恼,只听得北宫黝说道:“檀道清已死,武林天骄姓甚名谁,恐怕只有、只有完颜亮知道了。”珊瑚哼了一声道:“那你这番话不是白说了吗?”

  蓬莱魔女道:“名字没有什么紧要,你不知道,也就算了。你的同僚既然常常谈及武林天骄,那么或多或少你总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他是什么身份?”北宫黝道:“他们谈的多半是关于武林天骄的神奇武功,至于他的来历,也并不怎么清楚。”珊瑚怒道:“又不清楚,那么你清楚的是什么?”蓬莱魔女道:“对,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北宫黝道:“我只知道一点,武林天骄是皇……是完颜亮切齿痛恨的一个人。”蓬莱魔女怔了一怔,诧异已极,心想:“我那晚行刺完颜亮,功败垂成,都是因为有个武林天骄在暗中保护完颜亮的缘故。完颜亮却怎的会痛恨他?”因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北宫黝道:“完颜亮为什么恨他,原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完颜亮曾几次三番派人去杀武林天骄。”蓬莱魔女大大惊奇,诧道:“有这样的事?”北宫黝说道:“金国武士素来佩服武林天骄,谁都不愿与他作对,可是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却又不能不去。据我所知,已经去了三批人,说也奇怪,那些人去了之后,就如泥牛入海,杳无踪迹,从此音讯全无,人当然也不再回来了。也不知他们是给武林天骄杀了,还是因为不愿与武林天骄作对,因而逃到远方,藏匿起来了?现在的金国国师鸠罗上人,他有两个师弟,就是因为奉命去追查这些武士的下落,连带这两个人也失踪了。鸠罗上人不是金国人,他为了两个师弟失踪之事,对武林天骄又忌又恨,他自动请求派去查缉武林天骄,就在柳女侠你那晚大闹泰山的第二天,他就动身了。鸠罗上人自负得很,不过金国的武士对他却并不佩服,人人都说他的武功比起武林天骄,就似小星之与日月争光,太不自量了!”蓬莱魔女笑道:“这我早已知道。”

  北宫黝尽其所知,将有关武林天骄的事情,都一一说与蓬莱魔女知道了,可惜他所知有限,仍然未能摸清武林天骄的底细。蓬莱魔女正在寻思还有什么事情要向他查问,忽听得一声长啸,宛如龙吟,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心道:“这是何人?难道是笑傲乾坤?”但她再听了一声,啸声的功力虽然深厚,比之笑傲乾坤华谷涵,那还是差了一截,正在思疑,已有军士前来报告,说是有人求见耿照,话犹未了,只见一人一骑,已驰到跟前,原来是东海龙东园望。东园望翻身下马,说道:“柳女侠你也在这儿,这更好了。”

  耿照暗暗纳罕,寻思:“我与他素不相识,他却怎的突来找我?”要知东海龙是武林前辈,耿照不过是初出道的少年,虽说不久之前,耿照在公孙奇家中曾见过东海龙,但那时耿照已被公孙奇点了穴道,而东海龙则是向公孙奇寻仇,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根本就未曾与耿照交谈半句。耿照知道是他,他却未必知道当时有个耿照,所以实在说不上相识。蓬莱魔女柳清瑶也觉他的话里有因,颇感疑惑。当下耿、柳二人同时尊了他一声“东园前辈”,正要问他来意,东海龙忽地一声喝道:“抬起头来!”耿照不觉愕然,蓬莱魔女却知道这一声就是为北宫黝而发,心里想道:“他来得正好,我正愁不知如何处置北宫黝,不如就让他领去管教吧。”

  原来北宫黝生平最怕的就是这位大哥,他一见东海龙来了,就立即低下头来去,瑟缩一旁,岂知仍是逃不开东海龙的眼睛,只好抬起头来,嗫嗫嚅嚅地叫了一声:“大哥。”

  东海龙面色铁青,“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谁是你的大哥,北宫黝,你还有面见我吗?”北宫黝颤声道:“大哥恕罪。”东海龙戟指骂道:“你的所作所为,我都已知道了。你可知道人家叫你做什么?人家叫你做北芒狗!把你看作一条金国的看门狗!英雄侠客原本不是人人可以做的,我也不期望你做什么英雄侠客,但大是大非却总是要顾的,一个人也总得有几分骨气的,你不怕辱没祖宗,自甘作狗,我这个曾被你尊为大哥的,脸皮却给你剥光了!”北宫黝被他骂得抬不起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低声道:“大哥,我知错了。”东海龙又骂道:“我也曾有信给你,劝你回头,又托过朋友劝你,你却屡劝不醒,阳奉阴违,越陷越深,你知道什么?哼,你这次与张定国勾结,又害死了耿元师,端的是丧心病狂,天理难容!”东海龙越骂越气,双眼火红,忽地一掌击下,将北宫黝的天灵盖击碎,蓬莱魔女想要阻拦,已来不及!

  蓬莱魔女本来还有些话要问北宫黝,她也料想不到东海龙突然便将把弟打死,但人已死了,也只好算了。心里想道:“那北宫黝之罪,实也该死。东海龙虽然暴躁了些,但他大义凛然,却是教人佩服!”当下叫兵士将北宫黝的尸体抬下去,与东海龙重新见过了礼,问他来意。

  东海龙道:“我这次是替华大侠华谷涵送信来的。”蓬莱魔女上次苦苦追踪,就是为的想见华谷涵一面,岂知连他的消息也得不到半点。如今忽然碰到了东海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连忙问道:“华大侠呢?他在哪儿?你们是几时分手的?他托你送信与谁?”

  东海龙说道:“华大侠早已渡过长江,前往江南了。”蓬莱魔女道:“哦,他也前往江南,却不知为了何事,前辈可有知闻?”东海龙道:“华大侠途中打听到一个极为秘密的消息,据说金主完颜亮就要兴兵犯宋,准备今年在临安过中秋。”蓬莱魔女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东海龙说了这个消息,见蓬莱魔女和耿照都并不怎样惊异,好似已经知道了的,心里倒也有点奇怪,当下说道:“上月十四那晚,我和他在泰山的玉皇观住宿,玉皇观的主持泰清道人是我的老朋友。我这次在桑家受了伤,华大侠以前与我并不相识,但他却不但以他的绝顶内功为我疗伤,还放心不下,一路送到泰山。当真是古道热肠,令人铭感。”蓬莱魔女这才知道他们两人并非深交,心里有点失望,暗自想道:“这么说来,我所要查询的事情,那还是非见到华谷涵不可了。”

  东海龙接着说道:“那晚我和泰清道长老相逢,在云房作长夜之谈,华大侠独自到玉皇顶赏月。我们正谈得高兴,华大侠忽地从外面跑来,立即催我下山,说是再逗留此地,只怕会有麻烦。我奇怪极了,心想以华大侠的武功,还怕谁来?但他说得这样紧迫,我也无暇细问,只好随他下山。下山之后,他这才告诉我,原来金国的皇帝完颜亮也在山上,随从的高手甚多,他虽然不怕,但打将起来,却怕连累了泰清道人,我的内伤亦未完全痊愈,于我亦怕不利,因此才匆匆拉我下山。”蓬莱魔女在泰山碰见完颜亮那晚是上月十五,心里想道:“原来他是早我一日到泰山的,不知他可曾见那武林天骄没有?他这样匆匆走避,除了照顾东海龙之外,莫非也是为了武林天骄的关系?”

  东海龙继续说道:“华大侠又说,他出去赏月的时候,发现了完颜亮的随从,暗中还偷听到一个消息,那就是金国即将兴兵犯宋的消息了。因此他就在泰山脚下,与我相约,彼此分道扬镳,他前往江南报讯,我则来此拜会耿京将军。华大侠还亲笔写了一封信,叫我面呈耿将军的,哪知我来迟了一日,耿将军已被好人所害了!有人告诉我,耿相公是耿将军的侄子,这封信只好交给耿相公了。”耿照这才知道东海龙来找他的原因。

  耿照拆开了信,原来华谷涵从前也见过耿京,知道耿京有待机报国之志,他写这封信的时候,还未知道耿京已决意举义,这封信就是通知耿京这个消息,并请他立即举义,扰乱金人后方的。耿照热泪盈眶,说道:“多谢华大侠一副热肠,多谢老前辈远道传书,我叔叔虽然壮志未酬,便遭惨死,但华大侠信中所期望于他的,他都已经做了。”东海龙这时才看出耿照似曾相识,说道:“耿相公,咱们好似在哪里见过?”耿照道:“老前辈真好眼力,老前辈那日驾临桑家堡,斗公孙奇夫妻,晚辈也曾在场。”东海龙道:“对了,你提起桑家堡之事,我倒想起来了。柳女侠,华大侠托我带个口信给你,就是关于公孙奇那厮的。”蓬莱魔女诧道:“华大侠怎知道我在这儿?”东海龙道:“这事说来有点曲折,还是从耿相公身上说起吧。华大侠虽然也没见过耿相公,但他却是知道耿相公的,金虏朝廷在各处通衢大道都悬挂有你的图形,缉拿你呢。”耿照道:“华大侠曾见过我的叔叔,相必是叔叔对他提过我的名字,他见了那‘缉拿叛逆耿照’的悬赏,猜想我一定会投奔叔叔这儿。”东海龙道:“不错,他不但知道你,还知道你和珊瑚姑娘同行。他对我说,你见了耿照,可以托他将口信带给珊瑚姑娘,再由珊瑚姑娘带给柳女侠。想不到柳女侠就在这儿,可不必这样辗转相托了。”蓬莱魔女笑道:“原来如此!”这才明白东海龙刚才来到,一见她面就嚷道:“你在这儿,这更好了!”的意思。当下便即问道:“华大侠托你带的什么口信?”

  东海龙迟疑了一下,说道:“华大侠说,那日他是看在柳女侠面上,放过了公孙奇的。他说公孙奇误入歧途,越走越远,听说最近还与玉面妖狐有所勾搭,只怕柳女侠还未知道。公孙奇的事情华大侠是不能多管了,他——”蓬莱魔女道:“他是要我来管这桩事情?”东海龙道:“他没有这么说,他只是要我将这消息带给你。”蓬莱魔女咬着嘴唇道:“我知道了。”心里难过得很,暗自想道:“桑青虹突然在此出现,与妖狐同在一起,我已经有所怀疑,想不到果然证实了。但愿我师兄只是上那妖狐的当,井非甘心投敌。要不然可令我难为了。”想起恩师只有这个独生儿子,不觉心乱如麻。

  东海龙说道:“好了,我的信已经带到,我也该走了。耿相公,请你在令叔灵前,代我上一炷香。北宫黝为非作恶,我早已知道,他是我的义弟,我未能及时管教,以致酿成今日的大错,我实在无颜在他灵前告别了。但请你告诉他,我已经亲手将北宫黝击毙了。”耿照含泪道:“老英雄大义灭亲,家叔泉下有知,也定然高兴的。”又道:“我们辞灵之后,明日义军就要撤过江南,老前辈可否留在军中,助我们一臂之力?”东海龙道:“我不惯军旅的拘束,过了些时候,我或许也会前往江南,那时再来拜访你们。”蓬莱魔女问道:“老前辈何以这样匆匆便走?”东海龙道:“我三弟西岐凤与一个仇家约会,只怕有性命之忧,约会的日期不久就到,我得先去助他一臂之力。”耿照、珊瑚二人在途中碰见过西岐凤,对此事略有所闻,蓬莱魔女则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觉心下骇然。原来在“四霸天”之中,虽以东海龙居首,武功也最为了得,但却还有几分邪气;而西岐凤则文武兼资,所到之处,解难扶危,当真可以称得是游侠一流的人物,武功也不在东海龙之下。蓬莱魔女心想:“武功得胜过东海龙、西岐凤的只是有限几人,这西岐凤的仇家却不知是何等样人,他们二人竟要合力对付,难道又是像武林天骄那样的奇人?”但这类武林仇冤,当事人不说,旁人却是不便多问。

  东海龙叹了口气,道:“我的三弟四岐凤行侠仗义,胜我多多。但二弟南宫造却又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虽然还不至于像北宫黝那样沦为金人鹰犬,也是作恶多端。听说他现在江南作独脚大盗,我此次与三弟赴仇家之约,是否保得住性命回来,还未可知,要是我不幸身亡了,就请耿相公给我带个信儿给华大侠,请他代我管束管束我这二弟。耿相公此去江南,料想迟早会见得着华大侠。”耿照道:“邪不胜正,老前辈此行,定卜逢凶化吉,可以无忧。至于老前辈的吩咐,我自当记在心上。”珊瑚心想:“这南山虎南宫造是我的杀父仇人,你不清理门户,我也要为父报仇的。”但她听东海龙的口气,对南宫造似乎多少还有点姑息的意味,他只是请华谷涵代为“管束”,并非请华谷涵“诛凶”,珊瑚心有不满,因此也就不愿将自己报仇之事和东海龙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