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一握便即分开,并无什么特别的举动。只见华谷涵神色自如,笑吟吟地站在当地,柳元甲也是满面堆欢,那神气就似当真是竭诚欢迎一个新朋友一般。较量的结果,众人一点也看不出来,都在暗暗纳罕,“难道他们当真只是礼貌拉手,并没有运功较量?”

  这些人哪里知道,柳、华二人虽然表面神色自如,心中已都在暗暗吃惊。原来柳元甲刚才那一握,已是使出了极霸道的大乘般若掌力,专伤对方的奇经八脉,但掌力发出,却似泥牛入海,一去无踪,既不觉对方运力反击,甚至连反震的力道都没有。他的拇指已微微触着华谷涵的虎口,可以感觉得到华谷涵脉搏的跳动,脉息也很正常,并无加速或散乱。柳元甲要试对方功力,一点也试不出来,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这笑傲乾坤果然是深不可测!”他虽是有意较量,但表面上毕竟是礼貌的握手,握手总不能相持太久,何况他心中也微有怯意,一试试不出来,便也只好放开了。

  华谷涵心里也在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原来他以最上乘的内家气功护着脏腑,同时暗中使上了化劲卸力的功夫,但在那一握之际,心头仍是不禁感到隐隐作闷,似被一块千斤大石压着心房。华谷涵心里自思:“要是他迟些放手,可就迫得我非运功反击不可了。一运功反击,双方就决不能轻易分开,那时可不知鹿死谁手了。”华谷涵握手之后那一阵笑声,正是藉此以散发胸中闷气,不过柳元甲却看不出来,还只道是华谷涵占了上风,对自己显露傲态。心里有一点吃惊,更有几分气愤,心想:“你这小子如此骄狂,我定要拼着平生所学,与你周旋一下。”他以为是自己吃了亏,哪知华谷涵也以为是自己吃了亏。其实这次较量,公道说来,双方乃是平手。

  柳元甲道:“难得华大侠到来,请入席喝杯淡酒,咱们交个朋友。”心中却在盘算如何对付华谷涵。此言一出,首席主座之位,立即有人腾出,虚位相待。

  华谷涵听了柳元甲邀他上坐,忽又哈哈大笑,柳元甲道:“华大侠可是不屑与老朽结交吗?”华谷涵道:“实不相瞒,我不想坐上首席,一是不敢,二来也确是不屑。不过,却并不是对柳庄主有所不屑,其中另有原因。”既“不敢”而又“不屑”,听来甚是矛盾,众人都觉诧异。柳元甲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倒要请华大侠指教了!”

  华谷涵缓缓说道:“想小可不过一介布衣,焉敢上坐?”柳元甲眉头一皱,未及说话,文逸凡已在那里说道:“华大侠,你这话可当罚了。到此与会的朋友,个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汉子,谁又有一官半职了?柳庄主也不是势利人,难道要当大官的才能坐首席么?”华谷涵哈哈一笑,说道:“文先生,你说得有理,可惜却得罪了人了。”文逸凡道:“得罪了谁?”华谷涵道:“你是真个不知还是假作不晓?”文逸凡双手一摊,说道:“真的不知,你快快指点迷津,免得我无心得罪了人。”文逸凡插科打诨,就似与华谷涵合演双簧一般,其实他是早已知道华谷涵意何所指的。

  华谷涵又是哈哈一笑,折扇一指,说道:“你是得罪了首席贵宾了。”此言一出,柳元甲绷紧了脸,金超岳眉头打结,双眼一瞪:“你这是什么意思?”文逸凡装模作态地打量了金超岳一下,说道:“哎呀,你是说我得罪了金老先生了?我有什么说话得罪了他?”华谷涵道:“你可知道这位首席贵宾是什么身份?”文逸凡道:“不知!”华谷涵道:“不错,你和我都是布衣,但这位贵宾却是金国的国师!”文逸凡叫了一声“呵哟!”对金超岳便是兜头一揖,说道:“原来你是金国国师,这可真是大大失敬了!”文逸凡并非真的不知,但在华谷涵未到之前,他却是有所顾忌,未敢便即揭穿金超岳的底细。

  金超岳怕文逸凡那一揖是偷施暗算,连忙闪过一边,却不知文逸凡故意装模作样,乃是想引起众人注意,其实并无暗算。果然这“金国国师”四字,先后在华、文二人口中道出,场中登时似煮开了一锅沸水似的,沸沸扬扬,嘈成一片。有的不信,有的半信半疑,有的是柳元甲的心腹,默不作声,有的碍于柳元甲的面子,只敢窃窃私议。但也有一些正直之士,已在破口大骂。

  金超岳面色大变,喝道:“住口,胡说!”华谷涵摇了摇折扇,冷冷道:“你不是金国的国师吗?或者你觉得金国国师的身份是可耻的么?要不然为何不许我说!”转过身又对柳元甲道:“柳庄主,你现在当已明白我所说的‘不敢’与‘不屑’了。我是布衣,不敢与国师并坐首席;但我也是大宋男儿,不屑与敌国国师为伍!”这几句话说得痛快淋漓,许多人都禁不住鼓掌叫好。

  柳元甲绷紧了脸,说道:“今日是我寿辰,朋友们给我祝寿,只讲私谊,不谈国事。你指金老先生是国师身份,是与不是,我也不知。但此地是千柳庄,我是主人,我喜欢请哪个作我首席贵宾,你管得着么?你不给面子我的朋友,那也就分明是在侮辱我了。好呀,笑傲乾坤,我倒要向你请教请教!”

  华谷涵轻摇折扇,微笑说道:“柳庄主肯予赐教,幸何如之?那就请与这位金国国师,祁连老怪,一齐上吧!”柳元甲双眉倒竖,脸如涂朱,喝道:“什么?你敢小视于我?”试想:柳元甲是何等身份,焉能以二敌一,与金超岳联手来夹攻华谷涵?华谷涵面不改色,淡淡说道:“不敢。但柳庄主你虽然是只讲私谊,我华某人却须先分敌我,敌我不两立,正邪难共存,我绝不能将这位金国的国师放过一边,置之不理,你若看不顺眼,那只有与他同上了!”话语说得分明,他是定要先斗金超岳,柳元甲要嘛就袖手旁观,要嘛就并肩齐上。他绝不能舍了金超岳来先斗柳元甲。

  这番话说得辛辣之极,教柳元甲发作也难,不发作也难,要知柳元甲虽是与金超岳有所图谋,但绝不愿秘密公开暴露,所以对金超岳的身份一直还要隐瞒。如今华谷涵口口声声的是“金国国师”、“分清敌我”,柳元甲若是助金攻华,那不是表明站在敌国这一边了?何况以柳元甲的身份,也绝无以二敌一之理。

  场中这班江湖豪客对柳元甲素来畏服,但民族气节多多少少总还是有的,听华谷涵说得大义凛然,有一些人已禁不住轻轻鼓掌。柳元甲面上一阵红一阵青,唯恐失去人心,更多几分顾忌。柳元甲的心腹则在人群中展开游说,说来说去,也无非两点,一是动以地域之见,说华谷涵乃是“强宾压主”,藐视江南武林;一是恃着证据尚未确凿,说华谷涵的话乃是信口胡言,不可轻信。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文逸凡忽地拦着柳元甲道:“柳庄主还请三思!”柳元甲道:“何事三思?”文逸凡道:“既有四张请柬,便须三思而行。这位金先生固然是你请来的贵宾,但这位华大侠也是你发帖请来的朋友呀!”柳元甲正想把事情缩小到“私谊”范围,文逸凡则怕华谷涵吃亏,故而迎合他的心意,指出双方都是他请来的朋友,教他容易落台。但“四张请柬”这一句话,却还是暗暗刺了柳元甲一下。

  金超岳倒是满心希望柳元甲出头,他好坐山观虎斗的。可是柳元甲已踌躇不前,而华谷涵又是咄咄迫人,已直接向他挑战。他若不上去应战,什么面子都掉尽了,他岂能当着江南的武林人士,失了体面?当下把心一横,心想:“凭着我的阴阳二气,两大奇功,未必便输给这笑傲乾坤!”心念未已,华谷涵折扇一张,已到了他的面前,冷冷说道:“这里是大宋地方,容不得你立足此地,你不敢应战,就快给我夹着尾巴滚吧!”金超岳大怒道:“谁还怕你不成!”呼的便即一掌发出!

  金超岳掌力一吐,登时热风呼呼,热浪四溢,在场边围观的宾客也觉触体如烫,惊叫声中,纷纷后退。华谷涵却是动也不动,只折扇轻轻一拨,一股热风已是向金超岳反吹过来,热风中却又有一丝清凉的凉意,令人觉得十分受用。金超岳大吃一惊,心道:“这小子的内功倒是古怪,莫要着了他的道儿!”一声大喝,左掌相继发出。这次掌力一吐,却是寒飙卷地,登时似从炎炎的夏日一步踏进萧杀的寒冬,那些在场边驻足围观的宾客已经是退后数丈了,兀自感到冷风扑面,冷气侵肌,功力较低的竟禁不住浑身发抖,牙关格格作响。转瞬间场边的观众已是寥寥落落,十之八九远远走开,只有十来个功力最高的还在离场三五丈内。

  原来金超岳这一冷一热的奇功,名为“阴阳五行掌”,乃是将两门最为厉害的邪派功夫 ——“雷神掌”与“修罗阴煞功”合而为一,苦练了三十年这才练成功的。他刚才右掌发的是雷神掌,如今左掌发的则是修罗阴煞功。

  华谷涵一个转身,折扇又是轻轻一拨,一股冷风登时又向金超岳反吹过来,冷风之中却又有一丝丝暖气混了进来,令人如受春风吹拂,舒服非常,不由得神思困倦,就似想去睡觉似的。

  金超岳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华谷涵这把折扇,不但将他的阴阳二气扇开,而且还能颠倒阴阳,运功反击。两招一过,金超岳已试出华谷涵的内功比他纯正深厚,当真是他平生所从未遇过的劲敌!

  华谷涵也在心头微凛,暗自想道:“这老怪果然名不虚传,非同小可。他的内功虽不及我的纯厚,却比我霸道多了。幸亏他这两门邪派奇功,尚未练到登峰造极,要是给他练到第九重,我今日绝难应付。”原来他虽然能扇开对方的寒风冷气,却不能全部驱除,因此也还要运功抵御。

  金超岳猛地一咬舌头,舌头一痛,登时精神抖擞,睡意全消,一掌紧似一掌,向华谷涵展开猛烈的攻击,华谷涵衣袂飘飘,折扇摇摇,也以最上乘的内功展开反击,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战到紧处,华谷涵蓦地一声长笑,笑声宛若龙吟,绵绵不断!金超岳双掌应敌,当然不能腾出手来堵塞耳朵,以他的功力也无须堵塞耳朵,但那笑声入耳,却也禁不住心头颤震,颇有点神魂不属的感觉。与此同时,又觉对方反击的力道越来越大。邪派中本有呼魂摄魄之术,但华谷涵之狂笑,却不是邪术,而是一种上乘的内功,不但可用笑声慑敌,而且可以增补真实的功力。笑声中忽听得有人大叫一声,“扑通”跌倒!

  这个人却是在场边观战的南山虎。原来南山虎与金超岳早有勾结,趁着双方激战正酣,偷偷发出一拳,意欲暗助金超岳一臂之力。宾客们大部站在远处观战,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华谷涵与金超岳身上,对南山虎的举动,谁也未曾留意。

  南山虎这一记百步神拳,用的是达摩秘传的“黑虎偷心”绝招。威力本是非同小可,刚才他表演“神拳伤树”,用的就是这一绝招。哪知华谷涵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他一出手,华谷涵已是有所准备,棋高一着,轻描淡写地就把他的拳力反震回来。南山虎的百步神拳伤不了敌人,反而伤了自己。口喷鲜血,跌倒地上,伤得还当真不轻。

  龙隐大师与南山虎乃是一党,跳出场中,大怒喝道:“岂有此理,我的南宫兄弟袖手旁观,你为何暗算于他?”他不说南山虎暗算华谷涵,却颠倒过来说华谷涵暗算南山虎,实是想藉口助拳,文逸凡按捺不住,冷冷说道:“龙隐大师,南宫舵主是否袖手旁观,你看清楚没有?”柳元甲忽道:“文先生,梅花香雪泡的老君眉正在茶香水滚,你喝杯茶去吧。品茗观战,岂不悦目赏心,何必自家人伤了和气?”把文逸凡硬拉下去,文逸凡还不想与柳元甲翻面,哈哈一笑,说道:“好好,柳庄主我就依你之言,来个袖手旁观。且看龙隐大师的无相掌力,又是如何了得?哼,哼,只怕多上一人,也未必是人家对手。”

  龙隐大师又羞又气,却已无暇与文逸凡斗嘴,踏入场中,强辞夺理地说道:“我这双眼可没有盲,谁先出手,难道我还看不清楚?南宫兄弟遭人暗算,你要胳膊外弯,我可不能不为咱们江南武林争一口气。”华谷涵笑道:“你不是眼盲,你是心盲!好吧,不必假借什么藉口了,有屁就放,有功夫你就施展吧。”

  龙隐大师恼羞成怒,绕场疾走,便向华谷涵发掌,他每发一掌,立即便转换方位,教华谷涵反震回来的掌力,打不到他的身上。

  这么一来,华谷涵既要正面对付金超岳的阴阳二气,又要默运玄功抵抗龙隐大师的无相掌力,一时之间,倒也奈何龙隐不得,但他仍是衣袂飘飘,折扇轻摇,神色自如,似乎根本不把龙隐大师的无相掌力放在心上。不过,场中高明之士,如柳元甲、文逸凡等人,却已看得出来,在龙隐大师未出场之前,是华谷涵大占上风,出场之后,已给金超岳扳成平手。

  蓬莱魔女躲在假山背后观战,看得又惊又喜。惊者是敌众我寡,喜者是华谷涵始终还占上风。

  华谷涵的笑声在蓬莱魔女耳边回旋,蓬莱魔女浮想连翩,蓦地想起武林天骄了。她想起武林天骄萧声退敌,助她战胜这祁连老怪金超岳之事。箫声笑声,异曲同工,狂侠天骄,难分高下。蓬莱魔女芳心历乱,暗自思量:“这两人都是差不多一般年纪,差不多一般武功,一个是对我已倾衷曲,一个是对我暗示相思,造化弄人,真是何其凑巧!”“当日我独战祁连老怪,有人暗中相助,今日华谷涵以寡敌众,我岂能袖手旁观?他如今虽然暂占上风,但千柳庄中高手如云!这庄主的武功,看来就只有在金超岳之上,绝不在金超岳之下。”蓬莱魔女从石罅望出去,只见柳元甲已离座而起,面似严霜,正自一步步走来。

  蓬莱魔女心道:“看这情形,柳元甲似乎想要出手。若等他出手,我出去已经迟了!”正要跃出,忽见柳元甲绕过场边,就似随意散步一般,又不似要入场参战了。

  蓬莱魔女暂时再隐身形,看那柳元甲的来意。心里又想到:“华谷涵也未必没人帮手,他不是和他那个‘阿霞’同来的吗?那女子的武功也不在我之下,何以至今还未见露面?”想起那个“阿霞”,心里莫名其妙地起了一丝妒意,但仍是想道:“不管那阿霞是否他带来的帮手,也不管她是否会出来助战,我总是不能袖手旁观,让华谷涵吃亏。华谷涵是大宋男儿,我助他不是为了私情,而是为了公义。”她虽然尽量想把“私情”撇开一边,却忽地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师嫂的临终遗言,“师嫂说他不是个靠得住的男儿,莫非就是指他和‘阿霞’之事?”这个想法,今晚己不止一次苦恼过她了,如今目睹华谷涵在场,在她即将出去助战的时候,不禁又一次地为这“阿霞”苦恼了。“倘若他们真是情人,我先出去,阿霞会不会心生芥蒂?不如让她先出去吧?且再暂待片时,看她到底出不出去?”

  就在蓬莱魔女为这“阿霞”伤脑筋的时候,忽听得华谷涵又叫起“阿霞”的名字来了,他用的仍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只有内功造诣和他约略相当的人才听得见。蓬莱魔女凝神静听,只听得华谷涵叫道:“阿霞,秘密已知,你们快走,不可露面,我随后就来!”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心里想道:“阿霞果然是在此间。他只叫阿霞,难道他不知道我也在此?阿霞与我交手之事还未对他说么?他应该想得到这是我的?”心念未已,忽见柳元甲已到了两座假山的中间,仰天打了个哈哈,朗声说道:“这几位朋友还不肯出来么?我柳元甲再来促驾了!”蓦地双掌齐出,惊天动地般的“轰轰”声响中,两面假山,都塌下了一块大石!正是:

  神功裂石催魔女,掀起风波又一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故扇遗钿尘漠漠

  残笺红豆意悠悠

  柳元甲是因见金超岳战华谷涵不下,以自己的身份,又不便以众凌寡,出手助金,是以有意引起混战,把华谷涵的同党追赶出来,料华谷涵不能不救,这样混战一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华谷涵动手了。

  两边山石的倒塌声中,三条黑影同时飞起,左边的是蓬莱魔女,右边的是那黑衣少女和那神秘胡人。柳元甲震塌山石,紧接着双手齐扬,十二枚金钱镖分向两边打出。只听得“哎哟”一声,那神秘胡人似乎着了一下,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刀光霍霍之中,那黑衣少女把余下的五枚金钱镖全都打落。问了一声:“不碍事么?”一手拖着那个男的,俨如比翼鸟双飞出林,越过假山,掠过柳梢,眨眼间就跳过了围墙。

  柳元甲微微一凛,“这女子武功好生了得!这男的虽是稍逊一等,亦非泛泛。他穴道已被我钱镖打中,居然还能够施展上乘轻功!”左边的只有一个蓬莱魔女,右边的却有男女两个,柳元甲自是较为重视右边的两人,无暇去看蓬莱魔女是否受伤,便去追赶右边的这对男女。

  哪知他身形方起,便听得嗤嗤声响,劲风缕缕,似有数十口利针,从四面八方同时向他射来。若非柳元甲“听风辨器”之术已到了炉火纯青境界,这轻微的“嗤嗤”声响,夹在山石倒塌声中,几乎不能分辨。柳元甲不禁又是心头一凛,颇觉惊异,“这是什么暗器,似乎比梅花针还要细小,劲力却是不弱?”

  柳元甲转身挥袖,登时卷起一股狂飙,定睛看时,只见又是一个黑衣少女,身在半空,正自手挥拂尘,向他凌空击下。原来正是蓬莱魔女,以内力将一蓬尘尾,当作暗器发出,向柳元甲阻击。至于柳元甲向她发出的那六枚钱镖,则早已给她打落了。

  饶是柳元甲身怀绝世神功,亦不禁吃了一惊,大感意外。要知柳元甲有飞花摘叶,伤人立死之能,满拟这十二枚钱镖,便足以将敌人全部打下,哪知对方竟是一个强似一个,那男的中了钱镖,还能脱跑,那女的则把他的五枚钱镖,全部打落,而蓬莱魔女,则又比那一男一女,更要胜过一筹,不但打落他和钱镖,而且出手还敬!

  蓬莱魔女也是吃惊不小,柳元甲挥袖卷起那股狂飙,不但将她的几十根尘尾反射回来,且似天风海雨,迫人而来,迫得她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但蓬莱魔女虽是吃惊,却也并不惧,借着那股劲道,一个倒翻筋斗,登时在半空转过方向,避开了柳元甲随之而发的一掌,说时迟,那时快,她又是一个鹞子翻身,左手拂尘,右手长剑,已同时向柳元甲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柳元甲大袖一扬,尘尾四散,先把蓬莱魔女“天罡尘式”的一招杀手破了。蓬莱魔女俯冲而下,势捷如电,举剑便斩敌手脉门,柳元甲身躯半转,大喝一声:“着!”突飞一掌,蓬莱魔女急撤招时,饶是她身法奇快,手腕亦是已给对方的指尖拂了一下,火辣辣作痛。蓬莱魔女大怒,青钢剑向前一领,剑锋一颤,伸缩不定,招里藏招,式中套式,暗藏着几个变化,此时蓬莱魔女正如风中摆柳,身躯摇晃不定,柳元甲只道她是被自己的掌力所震,一时轻敌,长臂一伸,便要夺她的剑,哪知蓬莱魔女这个身法正是配合她的精妙剑招,蓦地也是一声喝道:“着!”柳元甲察觉不妙,肩头一晃,蓬莱魔女已是抢了先手,唰的一剑向他退处刺去,“嗤”的一声,柳元甲的长衫下摆给她一剑穿过,撕去了巴掌大的一幅!蓬莱魔女挺剑再刺,柳元甲猛喝一声,反手一掌,掌风劲疾,蓬莱魔女的剑点竟给震歪,知是难以力敌,身形急起,疾如飞鸟,飒声又窜上了假山。

  这几招迅如电光石火,惊险绝伦,蓬莱魔女被柳元甲手指拂了一下,柳元甲则被她的利剑刺穿长衫,比对之下,自是蓬莱魔女吃亏较大,但柳元甲以江南武林领袖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刺破衣裳,却更自觉难堪。一怒之下,运足了十成功力,人未追到,“砰”的便是一记劈空神掌。这一掌直打得那假山的山尖也摇动起来,假山不比真山,山尖乃是用石块叠起布成景致的,山石一松,登时倒塌,碎石纷飞,在柳元甲掌风激荡之下,变成了无数暗器!

  蓬莱魔女立足未定,迫得又跳起来,好个蓬莱魔女,在这性命俄顷之际,也显出了超卓非凡的功夫,但见她人在半空,拂尘挥舞,将碎石四面荡开,虽有几块仍是打到她的身上,她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几块小小的碎石,打到她的身上,劲力立即便给卸去,石子也跌了下来,对她自是毫无伤损。

  蓬莱魔女左足在右足脚背一踏,半空一个“鹞子翻身”,又已飞到了第二座假山山头,冷笑道:“你不怕毁损你园中景物,就尽管打吧!”话虽如此,对柳元甲掌力之雄浑,也是暗暗吃惊。

  柳元甲布置园林,花了许多心血,损毁了一座假山,亦是有点心痛。当下不再以掌力攻山,如影随行,跟着也扑上那座假山,便以小天星掌力配合大擒拿手法,与蓬莱魔女的拂尘长剑相斗。柳元甲虽是占了上风,一时之间却也还未足以制胜克敌,但见掌影翻飞,剑光缭绕,打得难分难解。

  园中这一班江湖豪客见一个少女竟与柳元甲似乎打成平手,无不啧啧称奇,纷纷探问:“这女子是谁?”

  “闹海蛟”樊通忽道:“二哥,这妖女就是蓬莱魔女了!”越众而出,厉声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在长江上你毁船伤人,给你侥幸逃了性命,如今竟敢又来千柳庄胡闹,哼,哼,我倒要看你长的是否三头六臂?”

  蓬莱魔女是北方绿林中顶儿尖儿人物,名气之大,不下于笑傲乾坤,樊通一说出了这个名字,场中这一班江湖豪客都耸然动容,“哦,原来她就是蓬莱魔女!”“最多不过二十岁吧,北方绿林兄弟怎的都奉她为尊?”“她来到江南,意欲为何?难道偌大的北五省地盘,她还嫌不够?”要知在绿林中各有各的地界,不能逾越,蓬莱魔女以北方绿林一个领袖的身份来到江南,江南的绿林中人自是不能无所怀疑,以为她是意欲扩展地盘,侵入江南地界。

  南山虎振臂而起,喝道:“好个蓬莱魔女,你杀了我的四弟,我与你誓不两立!你在北方,欺压绿林,我敌不过你,哼,哼,你来到江南,还敢这样目中无人?”他刚才用百步神拳暗袭华谷涵,受了反震之伤,伤本不轻,但仗着功力深湛,又得了龙隐大师给他一粒治伤圣药小还丹,居然在不到一炷香时刻,便已好了七八分。说话的声音,甚是宏亮。

  绿林人物最忌人犯入地界,因此绿林的头面人物,踏入另一方地界,必须向当地领袖,递个拜帖,表明来意无他。俗语说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这个道理。蓬莱魔女不是不识这个规矩,但蓬莱魔女素性不喜张扬,而且她此次到来,于公是为了助宋抗金,于私是为了暗访笑傲乾坤,于公于私,都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免得惊动四方,她本意是待公私诸事,作个了结之后,再拜访几位江南的绿林领袖的,不料今晚私探千柳庄,为势所迫,却先和江南的武林首领交上手了,这样一来大招众人之忌。

  太湖十二家总寨主王宇庭眉头一皱,道:“有柳庄主出手,自是无须咱们相助。不过,咱们也不能让这魔女逃了。咱们多留点神,她打不过柳庄主,要逃跑的话,咱们就帮忙拿人吧!”当下便有几个武功最好的舵主随他出去,南山虎与樊通当然也在其中。其他的人,眼见蓬莱魔女与柳元甲打得如此激烈,武功之强,他们做梦也没有见过,情知插不进手,便只有在旁边摇旗呐喊,虚张声势。

  蓬莱魔女正自苦战不休,已感有点难以支持,见王宇庭又率众上来,心里不由得大为着急。就在这时,忽听得华谷涵一声长笑,蓬莱魔女耳边又听得他低声说道:“柳女侠,你把这老贼引开,我就来了!”

  华谷涵既以笑声慑敌,同时在笑声之中又杂以“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与蓬莱魔女通话,功力之纯,确是世间罕有,蓬莱魔女也自叹不如。但却瞒不过柳元甲。用“传音入密”通话,双方功力须得大致相当,方能听见,柳元甲功力与华谷涵是在伯仲之间,略高于蓬莱魔女,蓬莱魔女听见,他当然也听见了。

  蓬莱魔女心道:“不错,场中以这老贼武功最高,我将他引开,华谷涵即使不能扫荡群丑,要突围决非难事。”心念方动,正要施展轻功,柳元甲已似知道她的心思,大袖翻飞,忽地向东南西北连发四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从四面八方攻来,堵塞了蓬莱魔女的退路,蓬莱魔女虽然不至即时落败,但已不敢冒险再用轻功。

  蓬莱魔女挥舞拂尘,消解柳元甲的掌力,右手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着着抢攻,柳元甲“铮”的一声,弹开她的长剑,忽地也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声凝如线,送入她的耳中,“你叫什么名字?”蓬莱魔女名播大江南北,但她的真名知道的却并不多,不过,虽然不多,也总是有人知道。友人这一方而不说,敌人方面,玉面妖狐连清波,已死的北宫黝等人,就都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激战中柳元甲突然要她通名,蓬莱魔女心里好生奇怪,暗自想道:“南山虎既知是我杀了他的把弟,与北宫黝当然是一向有往来的了。樊通那日也曾叫出我的名字,柳元甲何须急急知道我的姓名,事后不会向他们打听吗?”激战中她也无暇通名,挥尘舞剑,攻得更急。

  华谷涵仰天大笑三声,一声比一声高亢,笑到了第三声,龙隐大师忽地一声尖叫,脚步踉跄,耳鼻流血,晃了几晃,便一跤跌倒,原来他已被华谷涵的笑声散乱心神,真力再也不能凝聚,华谷涵将他最后所发的那一掌“无相掌力”反震回来,把他震得重伤。

  金超岳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华谷涵挥扇一拨,将他的阴阳二气反拨回来,呼呼呼连发三掌,全力抢攻,金超岳缺了帮手抵挡不住,连忙后退。

  华谷涵一声长啸,身形疾起,便如鹰隼穿林,倏地飞过两座假山,迳奔柳元甲扑去,大约还有十数丈之遥,忽地在一座假山下面,突然出现七个汉子,齐声喝道:“华谷涵往哪里走?你想会我们师父,先得过我们这关!”

  这七个汉子乃是柳元甲的徒弟,各用不同的兵器,刀、枪、鞭、剑、链子锤、判官笔,护手钩,从七个不同的方位,同时向华谷涵展开了攻击!他们每个人的功力都是不如华谷涵甚远,但他们联起手来,布成的“七煞阵”却是十分厉害!

  华谷涵意在速战速决,但却又不想多伤性命,当下折扇一举,左点“虚白”,右点“精促”,意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先点倒两名弟子,打开缺口。他这里刚刚出手,蓦地金刃劈风之声已袭到背后,华谷涵斜身滑步,避开这柄长剑,折扇仍然向那两个弟子点去,他动作虽然快到极点,但在斜身滑步之际,毕竟也略略受阻,就在这一瞬之间,那两个弟子己绕到两侧。前面一支判官笔横伸过来,把他的点穴招数解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链子锤,一对护手钩已从两侧攻来,背后那柄长剑剑气森森,几乎就似粘在他的背心,紧追不舍,但华谷涵步法奇妙,剑锋总是差了半寸,没有沾着他的衣裳,华谷涵在四面围攻之下,勃然大怒,折扇一挥,“当”的一声,将那柄链子锤拨开,链子锤荡了一圈,恰巧撞着左边的那对护手钩,将那对护手钩也荡开了。华谷涵反手一弹,喝声:“撒手!”这一弹正中剑脊,“嗡嗡”之声,震耳欲聋,持剑那弟子倒退三步,但人未跌倒,剑也居然没有撒手。原来他的另外两名师兄弟已各自伸出一臂,抵着他的肩膊,以三人的内力,抵消了华谷涵这一弹的力道。

  这七名弟子功力虽是不如华谷涵远甚,但却也不是无能之辈,若放在一般的武林人物之中,他们还当真可以说得上是第一流的功夫,与南山虎、龙隐大师等辈,也相差不了多少。更兼他们各自使用不同的兵器,华谷涵要对付七种不同的招数,也是煞费心神。几招一过,华谷涵尚未能打开缺口,那七煞阵已经合围,刀枪鞭剑,盘旋飞舞,判官笔乘暇抵隙,链子锤上空砸下,护手钩卷地锁拉,七种兵器,此去彼来,首尾相衔,风雨不透,已把七煞阵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将华谷涵困在核心。

  这一边华谷涵陷入重围,那一边蓬莱魔女也摆脱不了柳元甲。这一边金超岳赶来要对付华谷涵,那一边,王宇庭、南山虎、樊通等人,也赶过去要对付蓬莱魔女。王宇庭这一干人起步在前,这时业已赶到那座假山脚下。

  蓬莱魔女暗暗叫声:“苦也。”要知她与柳元甲单打独斗,已自感到吃力,这些人再一合围,那可就真是插翼难飞了。蓬莱魔女心道:“我决不能落在敌人之手,宁可拼个两败俱伤!”拂尘聚成一束,猛地向柳元甲一敲,右手青钢剑也电闪般地配合刺出,她深知柳元甲功力在她之上,这两招未必就能伤得了柳元甲,说不定因为自己全力猛扑,攻守自是不能兼顾,还要反受敌人之伤,但事到其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柳元甲焉能给她刺中,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也使出了卓绝功夫,“铮”的一声,把蓬莱魔女的青钢剑弹开,大袖飞扬,又把蓬莱麾女聚成一束的尘尾拂得飘飘四散。这一来,蓬莱魔女要把拂尘当作判官笔的功用已经消失,由于她抢攻太急,身向前倾,左胁已露出“空门”(武学术语,防守粗疏之处是谓空门),只要柳元甲一掌击下,蓬莱魔女只怕不死也得重伤了。说也奇怪,柳元甲这时非但不向前追击,反而脚步一个踉跄,作出受对方反震的模样,斜窜三步,回掌护身,故意让开一面。他们是以最上乘的武功搏击,快如闪电,旁人哪里看得出其中的奥妙,还只道是柳元甲果然吃了一点小亏,王宇庭、南山虎等人大惊,连忙涌上。

  蓬莱魔女心里可是自己明白,不由得暗暗奇怪,“怎的这老贼好似有意放我逃走?”但这时形势危急,她亦已无暇深思,柳元甲身形一让,掌力撤开,她已立即使出“一鹤冲天”的轻功,飞身斜掠,半空中一个筋斗翻了下来,落下假山。

  迎面就碰上了南山虎、樊通二人,蓬莱魔女冲着樊通冷笑说道:“樊舵主,恭喜你在金虏手中保了性命,你如今是奉谁之命来了?”樊通内愧于心,满面通红,不敢应战,转身便逃。南山虎则已是一拳捣出。蓬莱魔女怒斥道:“你也配称南山虎么?你只是一条金虏的走狗!”拂尘一挥,已缠上了他的手腕,轻轻一抖,南山虎跌了个四脚朝天,南山虎刚才被华谷涵震伤,尚未完全恢复,此时伤上加伤,登时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蓬莱魔女冷笑道:“我要取你狗命,易如反掌,但我不杀你,还有人要向你报仇!”一脚把南山虎踢开,飞身再起,跳上墙头。

  这时华谷涵被困在“七煞阵”中还未到半炷香时刻,华谷涵聪明绝顶,时间虽然不长,却已看出这“七煞阵”奥妙所在。原来这“七煞阵”是按着“八卦”的方位布置的,即坎、离、兑、震、巽、乾、坤、昆八门,其中“离门”乃是“生门”,“震门”乃是死门,那七个弟子占了七门,只把“死门”空出来让华谷涵占领,占着“生门”的那个弟子乃是七人中的主脑,阵势由他指挥,无论如何变化腾挪,总是要把华谷涵困在“死门”之内。华谷涵看出奥妙,蓦地冲着那“生门”弟子一声长笑,那弟子心头一颤,脚步一个踉跄,华谷涵全力向他攻去,同时运起护体神功,让左侧的一根钢鞭打到他的身上,“生门”那弟子怎禁得他全力一击,登时整个身子似皮球般地抛了起来,华谷涵立即抢占了“生门”位置。

  正要破阵突围,忽觉劲风呼呼,寒飙热浪,同时袭到,华谷涵一扇拨去,只见祁连老怪金超岳已补上那名“生门”弟子的空缺,正自挥扇猛攻,磔磔怪笑道:“好个笑傲乾坤,你如今已是釜底游鱼,我看你还敢骄狂么?”原来金超岳早已来到阵前,只因七煞阵在转动之际,苍蝇也飞不进去,故而直到华谷涵摔开那名弟子,他才能补上空缺。金超岳为了要除心腹之患,难得有个七煞阵能困得住华谷涵,他深知时机稍纵即逝,也就顾不得金国国师的身份,甘愿与柳元甲的弟子为伍,联手来围攻华谷涵了。

  劲敌又来,也就更激起了华谷涵的斗志,华谷涵仰天大笑道:“我是大宋男儿,天生傲骨,我正要笑你这苍髯老贼,皓首匹夫!你身为金国国师,却要躲躲藏藏,不敢承认你是金国之人,这才是真的羞耻!哼哼,你这金狗潜入我大宋疆土,大宋的英雄儿女,岂能任你横行?你才是真的釜底游鱼,处处都有一把烈火等着烹你!”这一番话义正词严,说得金超岳面红耳赤,说得柳元甲那六个弟子暗暗羞惭。金超岳老羞成怒,喝道:“华谷涵,我不与你斗口,且看今日谁是釜底之鱼!”金超岳武功自是胜那原来弟子十倍,他一补上空缺,华谷涵要想突围,谈何容易?

  这一边华谷涵正在苦斗,那一边蓬莱魔女已跃上墙头。正要翻身跳出园外,王宇庭大喝道:“同道远来,敬请留步!”一把梅花针撒了出来,他的“神针刺穴”乃是武林一绝,能把暗器中最细小的梅花针打出十丈开外,黑夜刺穴,百不失一。

  蓬莱魔女头也不回,挥舞拂尘,反手一拂,说道:“多谢王寨主好意,小女子这厢还礼了!他日若有机缘,当再到太湖专程拜谒。”说话之时,早已暗运玄功,将数十根尘尾甩了出去。

  拂尘的尘尾是目力也几乎难辨的柔丝,比梅花针那是更要细小的多了。蓬莱魔女把它当作暗器射出,当真是无声无息,防不胜防。幸亏王宇庭是江南首屈一指的暗器名家,听风辨器之术已到最上乘的境界,尘尾射来,虽是无声无息,那拂尘抖动之时,却有些微声响,王宇庭立刻听出那几十根尘尾是分向四方射去,射向自己这一方约有十数根之多,又分成两翼抄来,不论是自己向左或是向右躲闪,都会给射中穴道。王宇庭心里吃惊:“这魔女的暗器功夫,竟然还在我之上!”立即朗声说:“厚礼愧不敢当,多谢了!”脚尖一点,施展“一鹤冲天”的轻身本领,平地拔高三丈,随即一个“展翼翻云”,倒纵出六七丈外,这才避开了这一蓬尘尾的袭击。

  王宇庭是江湖第一暗器高手,他避得开蓬莱魔女的尘丝攒射,其他的人可遭了殃。只听得惊呼骇叫之声四处纷起,随王宇庭来围堵蓬莱魔女的那些什么寨主舵主之类,全都给她射中了穴道。

  蓬莱魔女朗声笑道:“再过一个时辰,你们穴道自解。请恕小女子失陪了。笑声中飞过围墙。却就在这时,忽听得“呼”的一声,柳元甲身形骤起,宛如飞鹰逐兔,如影随形地也跟在蓬莱魔女背后,飞过了围墙!

  这一下倒是颇出蓬莱魔女意外,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心想:“他刚才不是有意让我一招,放我过去吗?何以如今又追来了?”心念未已,忽听得华谷涵又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将一句话语送入她的耳中:“不论这老贼说些什么,你都不要相信!”蓬莱魔女甚是不解,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华谷涵你也未免太顾虑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上敌人的当么?”看看那柳元甲已将追到身后,蓬莱魔女无暇推敲话意,便即发力狂奔,转瞬间电逐风驰,已离开千柳庄远了。

  华谷涵见柳元甲追了出去,而自己尚未能突围,自是大为着急。但他惯经阵仗,胆大心细,虽急不乱,反而人急智生。原来金超岳的本身功夫,虽然胜于原来占在那“生门”上的弟子十倍,但对“七煞阵”的妙用却还未曾参透,他占在“生门”,本应是由他来指挥阵势的,但他未悉秘奥,如何能够指挥?那六个弟子,只好按着阵图各自为战,金超岳也稍微懂得一点“五行八卦”的生克之道,初时还若合符节,时间稍长,便给华谷涵瞧出了破绽。人急智生,突然身形一转,引得“离”“兑”两门的弟子前来攻他,他却向金超岳虚发一掌,这一掌虚虚实实,打得恰到好处,金超岳双掌划了一个圆圈,一齐推了出去。这一招本来是破解华谷涵攻势的一招高招,但他不懂阵法奥妙,却不知不觉踏出了“生门”,只听得“当当”两声,和那两个追击华谷涵的弟子碰个正着,这两个弟子怎禁得起金超岳的“雷神掌”与“修罗阴煞功”,一个如浇沸汤,一个如坠冰窟,同声惨呼,齐跌出去。这一跌不打紧,七煞阵是首尾相衔,结成连环的,这两名弟子一跌倒,等于在阵中安下了两块绊脚石,后来的人,也跟着跌跌撞撞,不是跌倒,就是撞着了金超岳的掌力,华谷涵无须自己动手,这七煞阵已是瓦解冰消,只剩下金超岳一人尚未受伤,茫然四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