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魔女运剑如风,冲入了“七煞阵”,飞龙岛主双钩一拦,运足了内力,“当”的一声,竟把蓬莱魔女的长剑弹开。

  飞龙岛主大喝道:“贱婢,你来找死么?”蓬莱魔女大怒道:“我非杀你这绿林败类不可!”拂尘一挥,将侧面攻来的一柄长刀卷出敌手,一招“白虹贯日”,青钢剑又朝着飞龙岛主疾攻过去。宫昭文要转动阵势去围困蓬莱魔女,却被华谷涵紧紧钉住。他们二人合力同心,由蓬莱魔女与飞龙岛主单打独斗,华谷涵对付其他的人,登时把这七煞阵的部署打乱。

  飞龙岛主以为蓬莱魔女比较容易对付,一上来便施杀手,他的武功也确是十分了得,双钩一个盘旋,倏如双龙出海,把蓬莱魔女的青钢剑卷在当中。他这双钩有锁拿兵刃的一路招数,正是克制刀剑的一种奇门兵器,双钩交锁,便要钩夺蓬莱魔女的长剑。

  哪知蓬莱魔女的剑法是柔中寓刚,与各家剑法都不相同,手腕一翻,青钢剑突然反弹起来,唰的一下,又从双钩交锁之中,递出招去。

  飞龙岛主左钩一指,右钩一拉,将蓬莱魔女的剑引出外门,蓬莱魔女的拂尘已是当头罩下。

  这一招是“天罡拂尘三十六式”中的精妙杀着,拂尘聚成一束,竞是如同判官笔一般,“当”的一声,把飞龙岛主的一柄胡钩敲得下沉数寸,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剑光一闪,直指他的咽喉!

  飞龙岛主的武功的确是不同凡俗,蓬莱魔女剑尖指到他的咽喉,他双钩已来不及遮拦,就在这千钧一发、性命俄顷之际,他忽地把口一张,“喀嚓”一声,竟用牙齿把剑尖咬住。

  蓬莱魔女的剑刺不进去,正要再加把劲,飞龙岛主的双钩已是左右齐来,刺她腰胁,蓬莱魔女一柄拂尘,左挥右拂,堪堪化解了他的三招杀手,但以一柄拂尘对付双钩,却是甚为吃力,剑尖上的力道便难免松了下来。

  飞龙岛主狠劲一咬,蓬莱魔女手腕一颤,抽出宝剑,荡开他的双钩。只见飞龙岛主“呼图”一声,嘴巴张开,吐出了两枚牙齿、一股血箭,血箭中还冲出一枚亮晶晶的碎片,原来蓬莱魔女的剑尖,已给他咬断,吐出来当作暗器,反打蓬莱魔女。

  蓬莱魔女见他如此凶顽,也不禁吃了一惊,不自觉地退了两步,衣裳被他喷出来的鲜血染得点点斑斑。

  飞龙岛主断了两枚牙齿,也是暗暗胆寒,不敢恋战,他把蓬莱魔女迫退,趁着华谷涵未曾杀到,立即跳出圈子。

  笑傲乾坤一声长笑,一掌将宫昭文的一个师弟打翻,折扇一挥,又在宫昭文的肩头划了一道伤口,宫昭文也急急忙忙逃走,“七煞阵”登时瓦解。

  蓬莱魔女定了定神,骂道:“恶贼,可恼!”还想去追飞龙岛主。华谷涵见她身上点点斑斑的血迹,大吃一惊,道:“怎么,你受了伤了?”蓬莱魔女道:“伤倒未受,只是我这把剑却给他咬断了剑尖,不能用了。”华谷涵笑道:“这恶贼咬断剑尖,失了牙齿,也算得是大大吃亏了。就让这无齿之徒去吧。今日敌众我寡,咱们须得保护众人脱险,尽快离开此岛。”

  蓬莱魔女见华谷涵对她关怀备至,芳心一荡,却又不禁感到有点茫然。她总是习惯将笑傲乾坤与武林天骄连在一起想的,此际笑傲乾坤在她面前殷勤问候,而周围又正是一片血雨腥风,但武林天骄的影子仍是突然在她心头一晃。

  华谷涵道:“恭喜你们父女重逢,咱们去与他会合吧。”

  蓬莱魔女道:“是。”两人并肩杀出。蓬莱魔女与他靠得很近,心头卜卜乱跳,“不知我的爹爹是否已把我许配于他?”

  忽听得“轰隆”一声,原来是柳元甲已到了山上,将一块大石向王宇庭那一班人抛下,东海龙飞身赶到,双掌把那石头推过一边,幸喜没有打伤一人。

  可是飞龙岛的这帮人与柳元甲的党羽,也纷纷撤上山去,跟着柳元甲将石头乱打下来。

  这是两峰夹峙的一个山谷,谷底是块盆地,进口处却只是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整个地形,就似一个喇叭。飞龙岛这班人抢着先占了两边山头,将石头打下,登时打得鬼哭狼号。王宇庭这一方要冲出去的,被乱石打伤打毙的固然不少,柳元甲这方还未来得及走上山的,也有许多人被自己人乱石误伤。当下群豪争着要杀出那条狭窄的通道。

  柳元宗大怒道:“元甲,你简直是丧心病狂!”飞龙岛主磔磔狞笑道:“谁叫你们不服从柳盟主的命令?”柳元甲叫道:“各家寨主留下,你们的从人我可以放走。大哥,你要走也可以,侄女留下来!”言下之意,即是要扣留这些人作为人质,若不依从便将一网打尽。

  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到了柳元宗面前,柳元宗无暇叙话,立即吩咐他们:“你们带一小队人攻上山去,赶跑敌人。掩护兄弟们冲出峡谷。”这次应邀赴会的各路英雄,连同各家寨主的随从,将近千人;飞龙岛与千柳庄这两帮合起来则有四五千人;客人虽然人数较少,但本领高强的人却是甚多,当下立即选出几十个轻功超卓的头目,由华谷涵、蓬莱魔女率领,分成两队,攻上两面山头。

  柳元宗铁杖一顿,猛地喝道:“叫你们也尝尝石头的滋味。”他用的是佛门“狮子吼”功,乱石滚下的轰轰隆隆的巨响竟也淹没不了他的声音。

  山头的群盗被柳元宗的“狮子吼”功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尽管他们占尽优势,也禁不住有了几分怯意。柳元宗抄起一把石子,双指连弹,石子一颗颗直飞上山头。那里正有六七个飞龙岛的大头目将巨石推下,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柳元宗竟有这样的弹指神通,把石子打上数十丈高的山头,除了一个最为机灵、立即和衣滚下背面的山坡之外,其余几个头目都给石子打中了穴道,骨碌碌地滚下山来,登时给乱石压毙。

  柳元宗喝道:“谁再掷石伤人,我就打谁!”本来掷石伤人的群盗有数千之多,柳元宗实是打不胜打。但群盗被他所慑,倒有一半人不敢再掷石头。不过一会,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亦已分头攻上,驱赶群盗,那另一半人也顾不得再掷石头了。

  群豪高呼酣斗,冲出峡谷,山上山下,都展开了混战。

  耿照也秦弄玉也并肩杀出。耿照挥剑扫荡飞来的碎石,掩护表妹。石雨稍止之后,他游目四顾,看见许多认识的人,但却没有他所要找的珊瑚。

  秦弄玉说道:“珊瑚姐姐难道没有来?她矢志报仇,照理是应该来的。”耿照道:“奇怪,连南山虎也一直不见露面。唉,还有萨老大也不知到哪里去了?”正是:

  红颜知己心悬挂,血雨腥风目怵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清浊两分心自苦

  恩仇惧了意难忘

  秦弄玉道:“咱们冲出了峡谷,倘若珊瑚姐姐陷在这儿,那可就失了照应了。咱们回头再找她吧。”耿照以宝剑开路,本来只差一段路就可以杀出谷口的,闻言不觉踌躇。

  秦弄玉说道:“柳女侠已经从山上杀下来了,咱们前去与她会合。请她帮忙寻觅珊瑚姐姐。”耿照见不着珊瑚,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想了一想,说道:“柳女侠领袖群雄,她要为大众着想,越早离开险地越好。这件事情不必麻烦她了。咱们回去自己找吧。”

  话犹未了,忽听得天崩地塌似的,山谷里响起巨大的雷声,震耳欲聋,原来飞龙岛主早已在谷口两边的山峰上堆积了许多巨木,这时预先埋伏在山峰上的人,斩断了系着一堆堆巨木的粗缆,千百根巨大的木头滚了下来,堵塞了那狭窄的喇叭形的谷口!秦、耿二人,只因稍一踌躇,已被关闭在峡谷之中。

  出口道路断绝,要冲出去,除非翻过山头。但飞龙岛的人扼守山上,且有无数碉堡,乱箭从碉堡中射出,要从山下攻上山头,翻山越岭,谈何容易?这次赴会的各家寨主,各路英雄,连同部属,将近千人,其中虽不乏轻功超卓。本领高强之士,究竟也还是少数,岂能只顾自身,忍令大众成为瓮中之鳖?于是有的从山下杀上去,想要拔除碉堡,打开一条生路;有的却从山上杀下来,这些都是身为一寨之主的人物,杀下来为的是照顾他们的部属,混乱中步骤不能齐一,伤亡是越来越多。

  山上碉堡星罗棋布,要想一一拔除,那是决难办到。即使只是拔除要冲之地的数十个碉堡,恐怕也得伤亡迨尽。柳元宗叫道:“咱们的人先集合起来,再想办法。”山上山下,都在展开激烈的混战,客方人少,要集合起来,急切间也是难以做到。

  秦、耿二人回头杀入重围,秦弄玉忽道:“照哥,你看那边山坳,那女子是不是——”耿照道:“是谁?”他只道秦弄玉发现的是珊瑚,哪知跟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不觉吃了一惊,只听得秦弄玉尖声叫道:“是那妖狐!”这时他也看得清清楚楚了。

  玉面妖狐赫连清波本是与金超岳一同来的,金超岳受了伤,早已逃进山头的碉堡养伤,连清波独自一人逃上山去,这时还在半山。她似乎听得秦弄玉的叫声,向她这边看了过来,发出了一声冷笑,叹口气道:“是你来自投罗网,我也救不了你了。”脚步不停,仍然向前行去。

  秦弄玉与她有杀父之仇,咬牙说道:“照哥,咱们追上去与她拼了。”耿照道:“我也想报仇,但这一大段距离,如何追得她上?追过去危险太大。依我看——”

  秦弄玉道:“你看如何?”耿照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言下之意,即是劝秦弄玉不可轻举妄动,先要保全自己,脱了今日之险,再徐图后计。秦弄玉道:“就这样放过她不成?”正在踌躇,忽见一个女子,翠带风飘,手持玉笛,从山坳闪出,与赫连清波迎面碰个正着。秦弄玉道:“咦,这不是昨晚救了咱们的那个女子么?”耿照道:“不错。她是妖狐的妹妹赫连清云。”秦弄玉念及赫连清云的救命之恩,说道:“也罢,看在她妹妹份上,今日暂且不与她算账。”

  且说赫连清波突然看见一个相貌与自己十分相似的女子迎面而来,怔了一怔,赫连清云说道:“姊姊,你还认得妹子么?可怜我们找得你好苦!”

  她们三姊妹的父亲本是辽国的羽林军统领,金国灭辽那年,她们父亲誓死报国,事先遣散妻女,独自留在京都守卫。母亲带她们三姐妹回乡,途中碰上乱兵,赫连清波就在兵荒马乱之中失散。

  那一年赫连清波七岁,清云五岁,清霞三岁。七岁的孩子多少也懂得一些人事了,何况她们姐妹相貌十分相似,赫连清波见了妹妹,在她张口叫“姊姊”之前,早已知道她是妹妹了。当年姊妹失散的一幕往事,登时在她脑海中重现出来。

  赫连清波又惊又喜,道:“呀,原来你们还活在人间!你是二妹还是三妹?母亲呢?她可还健在?”

  赫连清云道:“我是清云。妈已在今年正月去世了。她临死还惦记着你。要我和三妹务必把你找回来。大姊,这里不是说话之所,你和我一同走吧,翻过山头,快快离开此地!”

  赫连清波想起了母亲,还依稀记得她小时候母亲是怎样疼爱她,不觉心里一酸,说道:“我不能给娘送终,很是难过。好在我如今己有安身立命之所,你不必走了,就跟我吧!”

  赫连清云道:“姊姊,你有什么安身立命之所?”赫连清波道:“我如今已是金国的郡主,你们无依无靠,正好跟我共享荣华!”言下极为得意。

  赫连清云叹了口气道:“大姊,你知不知道——”赫连清波道:“知道什么?”说犹未了,忽见又是一个相貌与她相似的少女,从树林中跑出,接声道:“爹爹是被金寇杀死的,你知不知道?你还甘心为虎作伥么?”

  赫连清云道:“三妹,你也来了。有话好好说,对大姊不可如此无礼。”

  赫连清波皱了皱眉头,说道:“哦,你是清霞。爹爹死了,此话可真?你是哪儿来的消息?”赫连清云道:“城破之后,爹爹浴血苦战一日一夜,杀了金国数百武士,可怜他寡不敌众,终于死在敌人乱箭之下。”

  赫连清霞道:“爹爹的部下有逃出来的,把这消息传到乡间,还说金国要搜捕爹爹的家属,我们逃上山去,在荒山上过了十五年。”

  赫连清波道:“我知道的和你们不一样。爹爹在城破之日,知道天命归于大金,就交出兵权,愿意做个百姓。他还写了一张劝谕百姓安份守己的告示,盖有他的官印。这是我后来亲自见到的。金国皇帝对他优礼有加,也没有说要逮捕家人。”

  赫连清霞怒道:“这是一派谰言,爹爹的部属亲眼看他被金兵的乱箭射杀的。爹爹是铁铮铮的汉子,岂能投降敌人?”

  赫连清波冷笑道:“焉知那报讯的人说的不是假话?”赫连清霞道:“那是跟随了爹爹数十年的老家人!”

  赫连清云道:“你们且慢争执。大姐,依你说,爹爹城破未死,还受金主优待,那么,你可曾见到他了?”

  赫连清波道:“我失散之后,碰上金国的追兵,主将是金国的一位王爷,他收养了我。三月之后,我随他班师回到本国京城,不幸得很,爹爹恰巧在几天之前逝世,但他们还曾开棺,让我看过爹爹的遗容,这还有假吗?”

  赫连清霞冷笑道:“你这是活见鬼了!”赫连清云也极是怀疑,说道:“此事蹊跷,你当真看得清楚,确是爹爹?关于爹爹为国牺牲之事,我也曾听得金国一位贝子说过,他所说的和咱们那个老家人说的,完全相同!”赫连清波眨眨眼睛,道:“你所说的这位贝子,想必就是武林天骄檀羽冲。你可知道,他是想和当今的大金皇上争夺皇位的?”其实武林天骄只是反对金主完颜亮的暴政,并无争夺王位的企图。赫连清波听信金国贵族对武林天骄的诬蔑,将之转述,这也是不相信武林天骄的意思。

  赫连清云道:“以武林天骄的身份以及他与咱们两家的渊源,我相信他说的绝非假话。但这也无须争执,我只要问你,你确实是看到了爹爹遗体,看清楚了是他?”

  赫连清波给她这么一问,倒不敢斩钉截铁地说个“是”字了。原来她那时只是个七岁大的小女孩,别人揭开棺盖,她闻到尸臭,根本就不敢走近去看。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似乎很似她的爹爹。

  赫连清波本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此事在她长大之后,也曾隐隐感到怀疑,但她已经安于荣华富贵,也就不愿意去查根究底。此时,被她妹妹一问再问,心里不禁想道:“不错,要找一个人冒充爹爹还不容易,我不是也曾冒充过秦弄玉,杀过天宁寺的阖寺僧众吗?”

  赫连清云猜得不错,金国的种种布置乃是欺骗她的姐姐的。不只是欺骗她的姐姐,而且是欺骗辽国的百姓。

  她们的父亲,确是如那老家人的报道,是在城破之后,激战一日一夜,杀了数百金国武士,力战不屈而死的。正因如此,金国官方深怕他的英勇事迹传扬开去,激愤民心,增强抵抗,因此施用阴谋,找一个相貌与她们父亲相似的人冒充,向外宣扬,她们的父亲已经投降了。至于辽国御林军统领的印信,则是他们缴获的。人都可以假冒,假布告盖上真的印信,更是可以假冒了。

  真相当然不会没人知道,但谣言多少也收到一点效果。不过这种以假当真的手法,只能欺骗一时,久了就会给人拆穿的。例如如何让这冒牌将军在公众地方露面,就是一个难以应付的问题,初时还可推说他在养伤,日子久了,总不能让他永远都不露面。金国官方为了不让秘密泄露,待京城秩序大致恢复之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冒牌将军也拿来毒死,然后给他隆重开丧。

  无巧不巧,赫连清波恰又落在金国主帅檀道隆的手中,做了他的义女。檀道隆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告诉金国皇帝。君臣合谋,索性再来一个骗局,将赫连清波封为郡主,说是以酬她父亲降金安民之功。实则是拿来作个榜样,以招降辽国的文武官员,表示金国对降臣之“宽厚”,没有儿子,连女儿也可受封郡主。

  金国的这种作法,可说是“便宜”了赫连清波,也可说是害了她的一生。她从小就过这种“尊贵”的生活,久受薰陶,不知不觉,越来越是恋慕虚荣,死心塌地受敌人利用了。

  且说赫连清波被妹妹追问得难以回答,刹那之间,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尽管她也相信了妹妹的话,怀疑金国是她的杀父仇敌了,但终于还是想道:“金国对我可并不薄,我身为郡主,何等尊荣?若然跟这两个妹妹过亡命生涯,那不是太不值得么?”

  赫连清云见她眼神不定,叹口气道:“姐姐,你还是下不了决心么?”赫连清波把心一横,说道:“下什么决心?休说你这只是一种怀疑,即使爹爹当真是战死的,战争中伤亡也是难免。如今天命归于大金,宋国亡在旦夕,咱们女流之辈,难道还能与它作对么?我劝你们不如跟我的好。”

  赫连清霞在三姐妹中年纪最小,性也最刚,赫连清波话犹未了,她已勃然大怒,“呸”地啐了赫连清波一口,骂道:“你、你、你,这样的话你也讲得出口么?你认贼作父,我们也不能再把你当作姐姐了!”赫连清波面色灰白,又是气愤,又是羞愧。

  赫连清云道:“三妹,你少说一句。”正想对姐姐再作一次最后的劝告,赫连清波银牙一咬,已是冷冷说道:“你不认我作姐姐,我也不希罕你这个妹妹。不过,咱们究竟是一母所生,我放你过去,你快快走吧!”

  赫连清霞怒道:“我要你放我过去?你既然要做金国的郡主,我就不领你的情!”赫连清波道:“你要怎么?”赫连清云忙道:“大姐,这是人兽关头,你再三思!三妹,你也别说气话,让大姐先想一想。”赫连清波道:“我不用再想!……”

  她们是在山坳险峻之处说话,站在一块形如刀口,横空突出的岩石上,飞龙岛的人撤退上山,都不敢从这儿经过,所以,她们说了将近半炷香的时刻,都没有人前来打搅。

  可是却有暗中注意她们的人,赫连清波正在说话,忽听得有人笑道:“赫连郡主,怎么你们姊妹在吵架么?”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元甲。赫连清波大为惊恐,心想:“好在我还没有答应跟她们同走!”但她究竟也还有点姐妹之情,忙向她的两个姐妹抛了一个眼色,示意叫她们快走。

  可是已来不及了!柳元甲倏地就来到她们中间,他眼光何等锐利,一眼就认出了赫连清云两姐妹,都是曾经到过他的千柳庄的,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们是赫连郡主的妹妹,以前光临敝庄,我真是失敬了!姐妹总是团聚的好,你们还何必跑呢?”双臂倏张,倏的一招“左右开弓”,左抓赫连清云,右抓赫连清霞。

  两姐妹也早有准备,齐声喝道:“老贼,我与你拼了!”赫连清云挥出玉笛,点他肩井穴,赫连清霞拔出月牙弯刀,斩他双腿,弯刀刀尖,又刺他膝盖“环跳穴”。

  这块石头,四个人在上面站立,已经是没有多余的地方,动起手来,那更是间不容发。柳元甲大喝一声,竟然不理赫连清云的笛子点穴,伸手抓她的琵琶骨;对赫连清霞的弯刀,则腾地飞起一腿,踢她手腕。

  柳元甲使出上乘的闭穴功夫,赫连清云笛子点中了他的“肩井穴”,“卜”的一声,一股力道反震回来,柳元甲已是一抓抓到。赫连清云笛子点穴无效,难以护身,只得把全身功力凝聚掌心,硬接他的一掌。赫连清霞虎口没给踢中,但月牙弯刀却给他踢出手去,柳元甲大喝道:“下去!”左掌拍出,赫连清霞失了兵刃,也发掌相迎。柳元甲双掌分敌赫连清云两姐妹,三人就在悬岩之上搏斗。幸亏柳元甲曾经过一场与他堂兄的恶斗,柳元宗虽是手下留情,他也耗了几分功力,还未曾完全恢复,赫连两姐妹以二敌一,恰恰是旗鼓相当,谁都不能把对方推下悬岩。

  这形势惊险绝伦,只是柳元甲身躯微弯,力向外推,双足牢牢钉在地上,但背后已是毫无凭藉的虚空;赫连两姐妹各自在他一边,清云右脚脚跟已露在横空巨石之外,清霞更险,一只左脚已无立足之点,只能撑着一根石笋。她们的全身气力,都集中在右手掌心,与柳元甲对抗,虽然还空下一只左手,已是不能运劲伤害敌人。

  这块石头之上,还有一个赫连清波,在这样形势之下,只要她向柳元甲轻轻一击,就可以把他打下悬岩。相反来说,若是她帮助柳元甲的话,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两个妹妹杀掉。

  三个人的性命都操在她的手中,是顾念姐妹之情呢?还是只顾自己的富贵荣华而助纣为虐?赫连清波踌躇不决,善恶交战于胸,瞬息千回,竟茫然不知所措!柳元甲与赫连姐妹都是全神应付对方,在性命俄顷之间,反而心无杂念,丝毫也不知道害怕了。

  这情形却急煞了耿照与秦弄玉二人,他们本来要下山去的,忽回头见此情形,都吓得一颗心都似乎要从体腔内跳了出来。两人只交换了一个眼色,不待商量,便不约而同地向前冲去。从他们起步之点到那块岩石,要经过好几个险峻之处,要杀退无数敌人,只怕在他们远远未曾到达之前,那一边早已决了雌雄,判了生死了。他们跑去救人,实在是于事无补。但在此时此际,他们也无暇考虑了。

  忽见一条人影,捷如飞鸟地向那危崖奔去,是个女子冷峻的声音:“老贼敢尔!”她来不及跳上那块石头,在危崖之下,手臂已经扬起!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蓬莱魔女柳清瑶。她把堂叔柳元甲斥为“老贼”,显得她的心中已是愤怒到了极点。她正在扬起拂尘,施用她的独门功夫,把数十根尘尾,当作暗器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