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宝珠解开了布袋,仲少符装作仍然昏迷。他怕上官宝珠发觉他是弄假,屏息了呼吸不敢动弹。上官宝珠在他鼻端一探,吃了一惊,自言自语道:“糟糕,糟糕!这布袋密不通风,时间太久,恐怕是把他闷死了!”

  仲少符突然觉得一股辛辣的气味冲进鼻子,原来是上官宝珠给他闻了解药。仲少符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喷嚏,双眼也就睁开来了。

  上官宝珠吁了口气,笑道:“还好,还好。我只当你是断了气呢。”

  仲少符诧道:“你是给我闻了解药?”上官宝珠点了点头,说道:“呀,你说话有气没力,一定是饿得软了?”仲少符道:“你为什么将我弄醒,放我出来?”

  上官宝珠不答这话,却对他打量了好一会子,忽地笑道:“原来你早已是醒了的,是不是?”仲少符见她似无恶意,便承认道:“我听见你似在哭呢。你一哭我就醒了。姑娘,你为什么要哭?”

  上官宝珠面上一红,说道:“我也不管你是几时醒来的,你醒了就会更感到饥饿的,你先吃一点东西吧。”

  上官宝珠把水壶给他,让他喝了两口水,又给他吃了两个大饼,仲少符吃了东西,精神好了许多,说道:“姑娘,多谢你了。你,你为什么这样?”

  上官宝珠仍然不答,却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武士敦的好朋友吗?”

  仲少符说道:“我姓仲,伯仲的仲,名叫少符,多少的少,符咒的符。我还未够资格做武帮主的朋友,武帮主是我师父的方外之交。”仲少符见上官宝珠待他甚好,因此也就实话实说,并不隐瞒。

  上官宝珠道:“哦,你的师父是个和尚吗?”仲少符说道:“不错,我的师父是西山卧佛寺的主持四空上人。”上官宝珠怔了一怔,说道:“啊,原来是四空上人!”仲少符见她神色有异,问道:“姑娘知道家师?”上官宝珠说道:“我没有到过卧佛寺,但听人说过令师。”心里想道:“母亲常说明明大师和四空上人乃是当世的两位高僧,这小子是四空上人的徒弟,想必是个好人。”

  上官宝珠如有所思,过了一会,又问仲少符道:“蓟州有位仲老先生,名叫太符,是你的什么人?”仲少符道:“正是家父。但我们早已从蓟州搬到大都了。姑娘,你怎么知道蓟州有位仲老先生?”上官宝珠笑道:“令尊是位有气节的读书人,武林中人也有许多人是知道他的名字而且佩服他的。”其实上官宝珠与武林中人甚少来往,关于仲少符父亲的事情也是她母亲告诉她的。她的母亲青灵师太和仲太符有过一段渊源,以后再表。上官宝珠不愿在仲少符面前提起她的母亲,因此就只说是听来的了。

  仲少符听得她称赞自己的父亲,心里很是高兴,说道:“姑娘,你把我捉来我不怪你,但你可以代我托个人给我的师父报个讯吗?”上官宝珠听了他的话低首沉思,并不回答。仲少符瞿然一省,心中暗笑:“我也未免太天真了。这姑娘心地虽好,毕竟也还是他们一伙,要将我捉去献给蒙古人的。我怎能托她报讯?”

  上官宝珠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你的气力恢复了一些没有,再吃两个大饼。”仲少符实在肚饿,也就不客气地接了她的大饼,说了一声“多谢”。猛一抬头,只见红日当中,不觉有点诧异,心想:“我在校场的时候,日头已经过午,难道现在已是第二天了?”上官宝珠似乎已知他在想些什么,笑道:“此地已是离大都三百多里的地方了,你也已经在布袋里整整一天啦。”

  仲少符吃完了大饼,说道:“你要把我再装进布袋么?”上官宝珠忽地笑了一笑,道:“你如果已经走得动的话,就赶路吧。不必我再找人代你报讯了。”

  仲少符吃了一惊,道:“你放我走?”上官宝珠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不忍害你。”仲少符倒不觉代她担心,说道:“你放我走,你的伙伴回来了怎么办?”

  上官宝珠心中极是混乱,但却也并没有向仲少符表露,咬了咬牙说道:“我自会应付他的,趁他尚未回来,你赶快走吧!”

  仲少符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恩德,不敢请教芳名。”上官宝珠道:“唉,你这人好婆婆妈妈,再不走就来不及啦。我复姓上官,双名宝珠。你走吧。”仲少符应道:“是。日后上官姑娘若有差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仲少符是个性情容易激动的人,此时倒是有点不忍撇下上官宝珠了,他心里自思:“人家对我好,我就应该对她更好。她为我担当风险,放走了我,她的同伴回来,不知要如何难为她呢!”

  仲少符踌躇不决,走两步,停一停,又回头望望上官宝珠。上官宝珠也不禁深为感动,心里想道:“这小子倒是有良心的。麻大哈倘若因此而不理我,我也不会后悔了。”心念未已,忽地隐隐听得有脚步声音,上官宝珠大吃一惊,顿足叹道:“糟糕,糟糕!我叫你走,你不肯走,现在可走不成啦。快快钻进布袋,今晚有机会我再放你。”

  仲少符此时虽能行动,功力尚未恢复,如果打架的话,只怕连一个普通人也打不过,心里想道:“也好,且待我养足气力,再帮忙她。”他只道上官宝珠是在麻大哈的威胁之下才作他的帮凶,却不知他们乃是情侣。

  仲少符钻进布袋,上官宝珠匆匆地打了个结,只听得那脚步声已到门前,上官宝珠故作镇定,说道:“麻大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上官宝珠以为是麻大哈回来,不料话犹未了,只听得那人哈哈大笑道:“哦,你还在等着麻大哈么?可惜麻大哈却是只顾自己,他把你抛了,独自溜啦!”那人在大笑声中推开庙门,走了进来,双眼贼溜溜地盯着上官宝珠。

  上官宝珠一看,只见来的是个魁梧的汉子,双眼朝天,相貌十分凶恶。上官宝珠认得他就是昨天在擂台上打败蒙古髯须武士的那个沙衍流。

  上官宝珠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沙衍流打了个哈哈,说道:“我是你的麻大哥的旧同僚,奉命捉拿他的。他跑了,现在只好请你跟我回去交差啦!”

  上官宝珠道:“他犯了什么罪,你要拿他?”

  沙衍流道:“麻大哈犯的罪可多啦,第一、他保护主帅不力,吃了败仗,弃职潜逃。第二、他私投敌国,图谋不轨。第三、他捉了丐帮的人,私自带走,不交给官衙,因此檀副统领下了严令,非把他拿回去重重惩罚不可。”原来麻大哈本是檀世英的手下,那次他们夜袭蓬莱魔女的山寨,吃了败仗。麻大哈因恐檀世英怪责,不敢回去,准备立一两件功,这才回去请罪。将师父请来做金国国师,就是他计划中的一件“功劳”。不料猛鹫上人临时变卦,改投蒙古,令他的计划落了空。

  昨日麻大哈与上官宝珠绑架了仲少符,逃出校场的时候,给沙衍流瞧见,于是沙衍流禀告了檀世英,檀世英就命令沙衍流带领多名武士去追捕麻大哈。沙衍流追到此地,适逢麻大哈出去寻找同门,双方遇上,麻大哈不敢与他对敌,仗着烟雾弹逃走。沙衍流叫手下追赶,自己则来搜索麻大哈昨日所绑架的人,他们以为这人是丐帮中的重要人物。

  上官宝珠听了沙衍流的说话,好不气恼,柳眉倒竖,说道:“即使是麻大哈犯了罪,关我什么事?”

  沙衍流贼溜溜的一双眼睛盯着上官宝珠,忽地纵声笑道:“我早已听说麻大哈有个非常漂亮的师妹,嘿,嘿,如今见了,果然名不虚传!你还说你没有关系,嘿,嘿,恐怕他就是因为你的缘故,这才宁愿有官也不做呢!”

  上官宝珠又羞又怒,骂道:“放你的屁,你要怎样?”

 

  沙衍流笑道:“我劝你不要惦记着麻大哈了!麻大哈碰到危险,就不顾你,实在不是个东西!你跟我走吧,我不会将你难为的。不仅不将你难为,还可能给你天大的富贵!”上官宝珠冷笑道:“什么富贵,我不稀罕?”

  沙衍流道:“你听我说了再讲也还不迟。我们的檀副统领是贝子的身份,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就做到御林军的副统领。这样的人你说是不是点了灯笼也难找到的?”

  上官宝珠冷笑道:“他有他的富贵,与我何关?”

  沙衍流笑道:“檀贝子素来怜香惜玉,见了你一定喜欢。本来你与麻大哈同谋,麻大哈有罪,你也是个从犯。哈,但只要你得到了檀贝子的欢喜,那就非但没有罪反而有天大的富贵了。你是聪明人,这你还不懂吗?”

  上官宝珠冷笑道:“哦,原来你是想给你的长官拉皮条!”

  沙衍流哈哈笑道:“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你们昨日捉到的是什么人,现在哪儿?咱们把他带回去,也算你一份功劳。”

  上官宝珠气得七窍生烟,斥道:“好呀,你的算盘倒打得好!”蓦地金光一闪,一蓬梅花针就向沙衍流撒去。

  沙衍流不愧是少林寺出身的高手,距离这样近,梅花针数量又多,本来是非中不可的,他一跳跳起一丈多高,梅花针都从他的脚底射过去了。

  沙衍流一个鹞子翻身,凌空扑下,说道:“好狠的丫头,你不肯依从,对不住,我只好动粗了!”

  上官宝珠亦非弱者,青光一闪,刀已出鞘,一招“举火撩天”,截斩沙衍流的手腕,沙衍流翻了一个筋头,脚尖一蹴,当的一声,把上官宝珠的柳叶刀踢得险些脱手,身形落地,立即进招。

  上官宝珠虎口酸麻,心中一凛,想道:“这人功力在我之上,打恐怕是打他不过的了。但我若逃走,姓仲的这小子就要落在他的手中啦。”

  灵山派弟子有两门看家本领,一是轻功,一是使用毒药暗器,上官宝珠得她母亲所授,尤为擅长。在室内搏斗。暗器不易施展,逃走还是有机会的。但她想起了仲少符适才对她感激的神情,又不忍将他抛下独自逃走了。

  沙衍流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呼呼呼呼,接连拍出四掌,掌力四面挤来,上官宝珠不由得打了几个盘旋,步步后退。沙衍流趁她无力反击之际,倏地就关上了庙门,哈哈笑道:“你不用打逃跑的主意了,把那个小子交出来吧!”眼光一瞥,瞧见墙角的布袋,沙衍流心中一动,说道:“布袋里装的就是这小子吧?解开来给我看看!”

  上官宝珠道:“你打赢了我,再发施号令也还不迟!”沙衍流笑道:“这还不容易!”一记劈空掌荡开了上官宝珠的柳叶刀,跟着就去抢那布袋。

  上官宝珠举脚一拨,把布袋拨过一边,同时解下了束腰的绸带,迎风一抖,当作软鞭使用,向沙衍流扫去。沙衍流笑道:“你宽衣解带做什么?我可是个不懂温柔的莽汉!”伸手抓她的绸带。不料上官宝珠的手法极为奇妙,绸带夭矫如龙,沙衍流一抓抓空,那条绸带竟然向他的鼻孔钻来。沙衍流突然闻到一股异香,心神一荡,连忙退后几步,默运玄功,这才消除了晕眩之感。原来上官宝珠这条绸带是蘸有药粉的,但因沙衍流内功深厚,药粉的效力尚不足令他昏迷。

  沙衍流冷笑说道:“区区迷香,岂能奈我哉?你还有何伎俩,尽管使出来吧!”口中说话,手底却丝毫不缓,使出少林寺真传的七十二把大擒拿手法,把上官宝珠迫得只有招架之功,更腾不出手来施放暗器了。此时沙衍流已试出了上官宝珠的虚实,掌力也加强了几分,绸带随着他的掌风飘荡,虽然没有给他抓去,却是难以发挥效力了。

  上官宝珠心道:“这厮本领高强,只可智取,不能力敌。”激战中突然掉转刀头,刀柄向外,刀尖对着自己胸口。

  沙衍流只道她要自戕,他可是不愿意这美艳如花的少女自戕的。沙衍流大吃了一惊,叫道:“快别这样!”伸手夺她的刀。不料话犹未了,手刚伸出,突然间觉得掌心刺痛,原来上官宝珠这口刀的刀柄也是藏有机关,内贮毒针的。

  上官宝珠笑道:“你中了我的毒针,十二时辰之内性命不保,快快回去交待后事吧!”笑声中反手就是一刀!

  沙衍流大喝一声“撤刀”,右掌一挂,托起上官宝珠的肘尖,左拳翻起,一招“羚羊挂角”,恶狠狠地照她面门打来。上官宝珠想不到他中了毒针之后,居然还使得出如此狠毒的招数,大吃一惊,慌忙闪躲。说时迟,那时快,沙衍流已是倏地变招,一记“手挥琵琶”,五指并拢,拂着上官宝珠的手腕,“哐啷”一声,上官宝珠的柳叶刀果然脱手飞去。

  沙衍流狞笑道:“小小一支毒针能奈我何?只凭这支毒针,就想要我性命,那是做梦!不过你这丫头也是够狠的了,不给你一点苦头尝尝,你也不知我的厉害!”上官宝珠身形未稳,立即又是一把毒针撒去,冷笑说道:“一支毒针你不害怕,就给你十支百支!”这次她是有备而发,毒针如网撒开,不论沙衍流向上跳跃或向旁边闪躲,都是难免要中几支。而且料想沙衍流在已经中了一支毒针之后,轻功身法,绝不能矫捷如前。

  哪知沙衍流练的是少林派正宗内功,他中了毒针之后,立即闭了穴道,上乘轻功虽然不能施展,一时间内力依然未减。就在上官宝珠撒出一把毒针的时候,沙衍流亦是一声大喝,双掌齐出。

  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岂比寻常?沙衍流初时因为想要活捉上官宝珠,故而一直不敢使用,只怕打伤了她。此际他已中了毒针,必须速战速决,也就顾不得上官宝珠的死活了。掌风激荡之中,只见金光闪烁,那一大把淬过毒的梅花针纷纷坠地,没有一支打到他的身上。

  上官宝珠晃了几晃,但还没有倒地。沙衍流喝道:“好,打伤了你,再给你医!”划了一道圆弧,呼的又是一掌推出,这一掌的劲道又加了几分。上官宝珠连退几步,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仲少符在布袋里面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也听见了上官宝珠吐血的声音。仲少符心急如焚,狠狠撕这布袋。可是他困在布袋之中,手脚不能舒展,难以用力,急切之间,哪能破袋而出。

  布袋在地上滚动,沙衍流哈哈大笑道:“果然是那小子。”一迈步便踏下去。上官宝珠紧咬银牙,手中的红绸带用力一抖,抛了出去,缠着了沙衍流的腿。沙衍流大怒道:“你这不知死活的野丫头还要纠缠!”使劲踢出,绸带寸寸碎裂,可是他那一脚也踏空了。布袋在地上滚过,恰巧触着了上官宝珠被打落在地上的那口柳叶刀。刀锋在布袋上划开一道裂缝,仲少符指甲插进裂缝,用力一撕,把布袋撕开,跳了出来,立即便抓起了柳叶刀,向沙衍流斫去。上官宝珠叫道:“你快跑吧,你打不过他的。”

  仲少符道:“打不过也要打!”说话之间,已是呼呼呼的连劈三刀。

  沙衍流一个“盘龙绕步”,避开第一刀,反手一弹,喝道:“撤刀!”只听得“铮”的一声,仲少符劈来的第二刀。给他弹开,可是仲少符仍然紧紧握着刀柄。仲少符喝道:“未必!”第三刀又斫过来。

  沙衍流刚才那一弹用的已是上乘的佛门武学“一指禅功”,内力凝成一线,可以隔物传功,许多江湖好手,都经不起他的一弹。他见仲少符年纪轻轻,满以为一弹之下,定可以把他的兵刃弹出去,哪知仲少符的兵刃非但没有脱手,还可以立即进招。沙衍流大感意外,满面通红,冷笑说道:“你不撤刀,我就要你倒下!”陡地一声大喝,双掌齐出,痛下杀手,竟然施展了少林寺的镇山之宝——威猛无伦的大力金刚掌功夫。

  刚才上官宝珠就是伤在他的金刚掌之下的,此时见他又用金刚掌伤害仲少符的性命,上官宝珠不禁失声惊叫!声犹未了,掌风刀影之中,只见仲少符疾退三步,哈哈笑道:“你别吹大气啦,对不住,我还是没有倒下!”上官宝珠又惊又喜,倚着墙直喘气。

  原来这倒不是因为仲少符的功力在上官宝珠之上,而是因为沙衍流中了毒针之后,这大力金刚掌的威力已是大大打了折扣。沙衍流虽曾口出大言,说是上官宝珠的毒针无奈他何,其实却是极有影响的。

  而且不仅是功力打了折扣而已,由于沙衍流,强运玄功,封闭穴道,防备毒气上升,侵入了心房。故此就不能与对方久战,时间越久他中毒的危机就越大。可是仲少符年纪虽轻,却已得到了当代高僧四空上人的衣钵真传,沙衍流在中了毒针之后,想要将他击倒,谈何容易?不过,在沙衍流强攻猛打之下,仲少符暂时也只能采取守势,沉着应付。

  仲少符本来是使剑的,如今用上官宝珠的柳叶刀,刀法非他所长,使来自是不能得心应手。这也是他不能不暂时采取守势的原因。

  上官宝珠惊魂稍定,看出了这一点。仲少符的宝剑在他被擒之后,已被麻大哈缴去,放在一旁。

  上官宝珠忍着疼痛,打了个滚,拿起仲少符的宝剑,叫道:“接剑!”咬紧银牙,用力抛出。

  沙衍流一个“横江截壁”,双掌一封,把仲少符迫过一边,急着就去抢剑。仲少符大喝道:“撒手!”一退复上,柳叶刀闪电般地劈斫沙衍流手腕。沙衍流的手指已经触着剑柄,也不能不立即缩手,说时迟,那时快,那柄宝剑已是落在仲少符的手中。仲少符一刀一剑,如虎添翼,登时反守为攻。

  激战中沙衍流忽地感到胸口烦闷,不由得暗叫“不妙!”要知他乃是一面作战,一面运功抗毒的,如今感到了胸口烦闷,这已是毒气逐渐侵入体内、向心房上升的迹象了。沙衍流寻思:“我必须速战速决,十招之内,我若不能取胜,那就唯有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了!”

  沙衍流虽是强弩之末,但这十招攻势仍是甚为凌厉。仲少符在他强攻猛扑之下,刚刚取得的一点上风又告消失,步步后退,似乎就要招架不住的样子。上官宝珠倚在墙角喘气,触目惊心,暗自想道:“仲少符若是打他不过,我只有自尽而亡,以免受他所辱。诸天菩萨保佑、保佑……”

  心念未已,忽见仲少符一个跄踉,接连退出了五六步,上官宝珠大吃一惊,就在这瞬息之间,只见沙衍流扑了上去,蓦地刀光一闪,沙衍流大叫一声,肩头上已是一片鲜红。

  原来仲少符看出了对方乃是“回光返照”的现象,故意采取“以退为进”的战术,引他来追的。仲少符飞出了柳叶刀,接着便是反手一剑,沙衍流打落了他的刀,却避不开他精妙的剑招。他肩头上的重创,受的乃是剑伤。但因双方动作极快,在上官宝珠眼中,但见刀光一闪,沙衍流的肩头已是一片鲜红,看起来倒似是受了刀伤了。

  仲少符如影随形,追上去又是一剑。登时攻守易势,轮到沙衍流给对方追击了。沙衍流不敢恋战,大吼一声,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了一记金刚掌,荡开了仲少符的剑尖,一个倒纵,“乒”的一声,撞开了庙门,急忙飞跑。

  上官宝珠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抖手从窗口打出了一件暗器,是个拇指般大小的弹丸,一打出去,便即爆裂,喷出一团烟雾。这暗器名为“金针毒雾弹”。毒雾之中还杂有细如牛毛的梅花针,毒雾可以令人昏迷,梅花针也是淬过毒的,能伤奇经八脉,在屋内发这暗器,可能令自己人也要受害,故而上官宝珠要待沙衍流逃出外面之后,才用这最厉害的暗器伤他,免得他跑回去召集党羽去而复来。

  饶是沙衍流跑得快,也给这团毒雾罩着,中了几枚毒针。上官宝珠叫道:“倒,倒!”可是沙衍流也没倒下,只见他摇摇晃晃地从烟雾中冲出,居然还是脚不停步地飞跑,转眼间跑得无影无踪。

  仲少符笑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上官姑娘,你怎么了?”上官宝珠涩声道:“你别顾我,快快将他追杀,不能留下祸患!”

  可是话犹未了,上官宝珠却是“咕咚”一声,先自倒下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宝珠悠悠醒转,发觉自己竟是倒在仲少符的怀中,不禁羞得满面通红,要想挣扎,却哪里使得出气力?仲少符道:“好了,你醒过来了!我刚才给你推血过宫,你吐出了许多瘀血,真是把人吓坏了。我、我怕地气潮湿,不敢把你放下。”

  上官宝珠睁开眼睛,只见光线黯淡,已是将近入黑的时分了。上官宝珠又是感激,又是害羞,低声说道:“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仲少符道:“你伤得这样重,我怎能离开你?你先别说话,我给你吃一颗药丸。”说罢脱下了外衣,铺在地上,让上官宝珠躺下,随着把上官宝珠的水囊拿来,说道:“这是我师父给我的小还丹,据说医治内伤最好不过。”

  上官宝珠服下小还丹,过了一会,精神渐渐恢复几分,说道:“仲少符,多谢你了。”仲少符道:“多谢什么,咱们是同舟共济,患难相扶。若不是你用暗器打伤那厮,我也是逃不过他的魔爪的。”

  上官宝珠道:“有人来过没有?”仲少符道:“沙衍流这厮一去无踪,敢情是中途毒发了。他的党羽也没有到这儿搜查真是邀天之幸。”上官宝珠道:“那么另外的人呢?”仲少符怔了一怔,说道:“什么另外的人?哦,你是说你那个伙伴吗?他也没有来过!”

  上官宝珠心中无限感触,暗自想道:“麻大哈平日和我这么要好,想不到到了紧要的关头,他竟然只顾自己逃命,不来理我。倒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且是无辜给我捉来的人,反而不怕危险,小心地看护我。”

  仲少符忽道:“上官姑娘,请恕无礼,我……”上官宝珠心头一跳,道:“你,你要怎么?”仲少符道:“你受的外伤虽然不重,但也要敷药才好。”原来上官宝珠的背心给沙衍流抓伤,要敷上金创药,必须解开衣裳。上官宝珠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暗笑:“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当下背转了身,说道:“你这个人真是有点迂腐,这个时候,还讲什么避嫌呀?你撕开我背心的一片衣裳,敷药就是。你年纪比我小,我不客气就当作是你的姐姐好啦。”仲少符道:“是。你待我这样好,我是巴不得有你这样的一个姐姐。”

  上官宝珠道:“我把你捉了来,你不恨我,反而感激我么?”仲少符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主意,你是一片好心的。要不然你怎会放我呢?”上官宝珠道:“那也值不得你要为我拼命啊。你知不知道,你守着我实在是危险得很呢?倘若沙衍流那班人再来,你就要给我连累了,你为什么不逃?”仲少符愠道:“上官姐姐,你把我当作什么人,这岂是侠义道之所当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