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喜是忧啊。”王局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昨天晚上,我们经过彻夜调查,发现了一个犯罪嫌疑人。这个人叫作张龙,广西人,曾经在广西因为抢劫、强奸被判处了十二年有期徒刑。一个月前,他刚刚刑满释放。这个人的侄子,叫作张希若,是一家酒吧的老板。”

“就是赵辉经常去喝酒的那家酒吧?”我抢着说,“赵辉上班点完卯,就会去的那家酒吧?”

王杰局长点了点头,说:“不错,正是那家酒吧。”

“这个张龙近期在青乡?”我问。

“是的,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张希若酒吧的后堂里睡觉。”陈支队说,“于是我们把张龙、张希若一起给抓了回来。”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他们具备了所有的条件!”我欣喜若狂。

王杰局长说:“可是,经过一晚上的突审,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无辜模样,这让我们的侦查员都快丧失信心了。”

“正常,案发这么久了,两个人也该攻守同盟了。”我依旧喜形于色,说,“带我去见他们。”

走进了审讯室,一个平头男正坐在审讯椅上打瞌睡,似乎对我的进入毫不关心。侦查员说,这个男人就是张龙。

“醒醒。”我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脸颊。

“别动手,现在的审讯全程录像。”侦查员提醒我道。

平头男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我。

从他的眼神中,不知怎的,我自己内心已经确认,那个杀人犯就是他。

“起来,脱光衣服。”我命令道。

平头男依旧恶狠狠地盯着我,动都没动。

“没开空调,有点冷。”侦查员又在提醒我,“检察院会质疑我们是不是用寒冷手段刑讯逼供的。”

“对待杀人犯也要像对待大爷一样吗?”我咬着牙,狠狠地拍了拍平头男的脸颊,“我说话你他妈听不见吗?”

我知道我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一直很恨强奸犯,更恨那些对小孩子都下得去手的畜生。此时的我,被这个平头男挑衅的眼神刺激得有些歇斯底里。

那是一种不能控制的情绪。我自认为,我这样的表现已经很克制了。

平头男慢慢地站起,一边恶狠狠地盯着我,一边慢慢地脱着衣服。

我耐心地等到他脱光,开始对他进行人身检查。

当我看到他小腿后侧的那一块红色区域的时候,就彻底放下了心,之前的担忧一扫而光。

“这是什么?”我一边指着张龙小腿后侧的红色区域问道,一边张罗着林涛照相。

“胎记。”张龙说。

我冷笑着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砸在张龙的脸上,说:“看看我是干什么的,胎记?你怎么不说是痣?”

“那是……什么?”侦查员耐不住好奇,探头问我。

“咬痕。”

我说完这一句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一下张龙的表情。他很会表演,面部的表情依旧恶狠狠的,但是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睾丸瞬间提了一下。

这是惊吓的表现。

“小女孩咬得你很疼吧?”我说,“所以你下了那么狠的手?若不是隔着裤子,估计得撕下你一块皮来吧?”

“胡说!”张龙的眼神明显有些闪烁,“你们凭什么说是咬痕?”

“你不知道有一种技术,叫作牙痕比对吗?”林涛插话道,“认定能力,可以和DNA媲美了!傻×。”

林涛和我一模一样,平时文质彬彬,遇见可恨的畜生,难免蹦出几个脏字。

“好了,你可以穿上衣服了。”侦查员见我们拍照完毕,张罗着张龙穿衣服,生怕被检察院挑出什么毛病。

张龙穿好了衣服,坐回审讯椅,侧身对着我们。

姜振宇教授说过,这是一种保护型姿态。我知道,因为这一处咬痕,张龙的心理防线其实已经出现“蚁穴”了。他的负隅顽抗,坚持不了多久。

我和林涛静静地坐在审讯室隔壁的观察间里,看着审讯人员一步一步彻底攻破了张龙的千里之堤。

张龙刑满释放后,为生活所迫,来到两千多公里外的青乡市投奔只比他小五岁的侄子张希若。

张希若做的也是小本生意,对于好吃懒做、花销还大的张龙,实在是伺候不起。但是迫于血亲的关系,还有张龙的凶恶,张希若只能忍气吞声。

每天想着如何把张龙这尊“大神”请走的张希若,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经常来店里喝酒的赵辉,不是成天吹嘘他的待遇有多好、存款有多多吗?正好,这是一个又能请走张龙,又能发泄心中嫉妒的机会。张希若决定唆使张龙去抢一把。这个成天不用干活、嗜酒如命,还能拿着稳定高薪的人,也该出出血了。

因为数年的接触,张希若对赵辉家了如指掌,也知道他现在和老婆分居。逐个击破、化整为零,正是张龙可以抢劫的一个绝佳策略。于是,张希若把赵辉家的现状以及具体地址都告诉了张龙。

张龙自己也表示,只要能弄到几万块钱,他就回广西去发展。两地距离这么远,不过一桩小小的抢劫案,警察怎么也不会找到他。

按照预谋,张龙在于萌轩家楼上的平台潜伏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她带着孩子回家了。他趁着于萌轩开门的机会,猛然从楼上冲下,把母女俩推进了屋里,反锁了大门。

在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的威逼之下,为了保全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于萌轩表示自己会完全配合。赵于乐被张龙关进了小房间,然后威逼着于萌轩获取了三万多块钱现金。欣喜若狂的他,偶然间看到了床头柜里的避孕套,顿时兴起,要求于萌轩和他发生性关系。

于萌轩性格内向而且懦弱,面对这样的情况,只能乖乖就范。

张龙一边把避孕套包装纸装进口袋,一边拉开拉链准备性侵。

可是就在张龙爬到于萌轩身上的时候,赵于乐不知道怎么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这个性格刚烈的小女孩,看见张龙正在“欺负”妈妈,果断地冲了上去,又抓又打,还一口咬住了张龙的小腿后侧。

张龙没想到一个小女孩会如此泼辣,咬合力也这么大。吃痛的张龙回身要殴打小女孩,而此时,于萌轩也趁机想抓住张龙持刀的手,防止他伤害女儿。

然而,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是一个壮汉的对手。张龙挣脱了于萌轩的手,直接一刀,杀害了她。

即便是这样,赵于乐依旧咬着张龙不松口。张龙只有反持着匕首一顿乱扎,他也没有想到,这把锐利的匕首扎了一个小女孩十八刀,才让这个五岁的小女孩力竭松口。

张龙逃出于萌轩家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韧带受伤,走路都走不利索了。但是他执着地按照既定的方案,又去了醉鬼赵辉家里。

按理说,这个点儿,赵辉正是喝得烂醉不省人事的时候,抢劫动作可以进行得毫无阻碍。可没想到,这个醉鬼此时正喝到兴头上,甚至战斗力比清醒时还要强上几倍。

酒精是先兴奋中枢神经,再抑制中枢神经,所以才造成了后期搏斗、张龙失利、被掀开面罩、丢弃凶器的一系列狼狈不堪的情况。当然,按照张龙的说法,若不是小腿受伤,也不会如此不堪。

张龙被赵辉看到了长相,极为恐惧,准备当晚离开青乡市。可是,那个时候警察已经全部上街,开始密集排查犯罪嫌疑人,张龙一时半会儿也走不掉,只能藏匿于张希若的酒吧之中。不过第二天,张希若探来消息,说是警察抓了赵辉,这让张龙高枕无忧。他决定好好潇洒几天,等风头一过就逃离青乡。

警察抓到张龙的时候,他刚刚从卖淫店里回来。

警方根据张龙的交代,找到了他埋藏血衣的地方,加之牙痕的比对,本案的破获板上钉钉。

“你看到小女孩的牙齿松动,怎么就敢确定是咬人所致?”大宝问我。

我笑了笑,说:“依据经验的直觉吧。而且,当时我要求专案组放人的主要依据,也正是如此。赵辉的人身检查照片显示,他全身并不存在咬伤。”

“只可惜了那个刚烈的小女孩。”陈诗羽有些哽咽,“那么勇敢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会有如此悲惨的结局?”

“缺少父爱的女孩子,都会比较刚烈和自主吗?”韩亮笑着对陈诗羽说,“师父在你小的时候,也很少陪你吧?”

陈诗羽突然涨红了脸,狠狠地盯着韩亮。

韩亮吓了一跳,赶紧岔开话题:“这个赵辉,真算是害死老婆孩子的元凶啊!酒精这个东西真的是害人啊!”

“希望她们母女俩安息吧,黄泉之路,也不孤单。”我惋惜道,“回龙番,继续找杜洲!”

第三案 泥炭鞣尸

极善与极恶,只在一念之间。

——凑佳苗

1

“怎么电话就打不通呢?”我靠在后排的一角,一手拿着写有地址和电话的字条,一手拿着手机。几乎每隔五分钟我就会打出一个电话,可是对方的手机一直在提示:正在通话中。

“煲电话粥,不是女人的专利吗?”大宝说,“阮彪,这个名字一看就是个男人呀。如果不是煲电话粥,怎么会一直占线?”

“要不然,我们把车直接开去字条上的地址?”韩亮见车即将开出高速公路,征求我的意见。

“这个惠丰大厦是在什么位置?”我问道。

“我来百度一下。”大宝掏出手机准备上网查询,“我刚买了智能手机,嘿,和电脑一样!”

“百脑汇附近的一座写字楼吧?”韩亮在大宝打开百度App的时候,先说了出来。

“好吧,你不仅是活百度,”大宝悻悻地收起手机,“还是活GPS。”

“别收啊,这个惠丰大厦B座十三楼1302室,应该是什么公司?”我笑着说,“这个你可以百度了,韩亮说啥也不至于能知道得那么详细。”

韩亮握着方向盘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大宝又来了兴趣,拿起手机查了起来。

“嗯,叫什么民之乐家居工程有限公司。”大宝说,“就是装潢公司吧?搞那么多新鲜名词干吗。”

“那我就直接开去惠丰大厦?”韩亮又问了一遍。

我点了点头,说:“我可以先打个114来问问电话,说不定也能直接找到阮彪的办公室电话什么的。”

我满怀信心地打了电话,可是114的话务员告诉我,这家公司的固定电话,已经被注销了。我吃了一惊,一家正常运营的公司,即便是更换住址、更换电话号码,也不至于在114上直接注销啊。难道,公司解散了?王杰局长肯定是查到了阮彪这个联络人,然后通过内网查询了地址和电话。内网的地址和电话,更新速度未必跟得上,所以不一定准确。那我们该如何去找这个叫作阮彪的人?

“我们快到了。”韩亮说,“找一找这个地址吧,说不定没想象中那么复杂呢?”

“你又超速了吧?”我抬腕看了看手表,说,“这么快,肯定超速了!你也不怕被罚吗?厅车队都说了,只要是违章,出差的人自己接受处罚。”

“罚就罚呗。”韩亮说,“这不是心里着急吗?”

说话间,我们停下了车,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电梯上到了这栋惠丰大厦的13楼。1302室哪儿还是什么装潢公司?走进这个写字楼,满眼的奢侈品品牌。这里,俨然是一个国外奢侈品的代购点。

一个胖女人用“葛优躺”的姿势,慵懒地靠在一把太师椅上,眯着眼睛看着我们几个人鱼贯进入写字楼。

“我们是公安厅的,想通过您了解一下,这个住址的原主人,现在去哪里了。”我出示了警官证,想打听一些消息。

女人抬眼瞟了一下林涛,说:“你也是公安?”

林涛反感地扭过头去,没答话。

“帅哥留个微信呗,留了我就告诉你原主人去哪儿了。”胖女人一脸色相,不依不饶。

我用征求意见的眼光看着林涛,意思是说,为了找人,暂时牺牲一下也无妨吧?林涛则恶狠狠地瞪着我,意思是说,你他妈的真的为了查案就能让兄弟出卖色相?

大宝则左看看,右看看,像是进了大观园一样,说:“哟嘿,这里还有卖包卖表的,为啥不找个店面啊。哎哎哎,你看看,这手表好个性啊!里面有几颗钻,还能转,好玩。”

大宝拿着手表晃来晃去。

“那位警察同志。”胖女人指着大宝说,“那手表你弄坏了的话,靠你的工资赔不起!”

说完,她又一脸色笑地对着林涛:“留个微信呗,又不干吗!”

我努了努嘴,示意林涛抓紧时间。林涛一脸不情愿地在柜台的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行了,告诉我吧。”

大宝一脸不屑,拿着手表问韩亮:“一个破表,能值多少钱?”

韩亮正刷着微博,听大宝这么一问,抬眼看了一下,说:“萧邦,这一款二十几万吧。”

大宝吓了一跳,像是上香一样,双手捧着手表,举过头顶,慢慢地放回原位。

胖女人缓慢地坐起,像是一只树懒一样,用手机加了林涛的微信,还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心表情,引得我都一阵作呕。

“阮彪是吧?”女人直接说出了我们要找的人的名字,看来还真的有戏,“我和他不熟,他把写字楼卖我了,说是自己的公司被一家叫什么的公司给并了,换地方了。”

“叫什么的公司?”我追问道。

“我记不起来了。”胖女人给林涛飞了个媚眼,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林涛有种被骗的感觉,涨红了脸想和她理论,被韩亮一把抓住,拽出了写字楼。

“怎么了?”我见韩亮让我们抓紧时间离开。

“我想起来了,这家民之乐,是被龙番最大的装潢公司龙腾公司吞并了。”韩亮说。

“我去,这你都知道?”大宝又是大吃一惊。

“我上次看报纸,好像是看到有这么一则公示。”韩亮说。

“报纸的中缝你都看?”我说,“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林涛都得去出卖色相。”

“那哪里记得住?之前觉得民之乐这个名字比较熟悉搞笑,听那胖子一说,我才想起来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韩亮摊着双手对林涛表示歉意。

林涛说:“这已经很牛了。”

“走,去龙腾公司走一走。”我说。

不愧是大公司,不需要我们多费口舌,林涛也没有出卖色相,公司前台就帮我们找来了这张纸片上写着的阮彪。

阮彪和他的名字不一样,一副文质彬彬、谦谦君子的样子,西装笔挺地往我们面前一站,双手递上一张名片。

“不好意思,我换了电话号码,原来公司的联络手机,因为号码不错,所以保留到现在这个公司,业务拓展部在用。”阮彪礼貌地说。

“业务拓展部”我是知道的,就是每天拿着那些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电话号码,挨个儿给人家打电话推销装修的部门。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打电话都是占线。看来,不论是大装修公司还是小装修公司,业务拓展的办法都是一样的。

“附属业务部总经理。”我笑了笑,说,“我们就不寒暄了,我就想问问你,你认识杜洲吗?”

“杜洲?”阮彪坐在我们对面呷了一口咖啡,做出思索状。

不好,看来是不太熟悉,我心里一沉。

“哦,是不是青乡水暖的?”阮彪像是想起了一些线索。

我看了看大宝,大宝点了点头。

“2月28日,他和你有联系吗?”我问。

阮彪拿出手机看了看日程表,一拍脑袋,说:“啊,我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他们青乡水暖公司,一直想和我们公司谈战略合作。我是附属事业部嘛,装修的时候,安装家电啊,家具啊,锅炉啊,暖气啊什么的,我们就会和一些家电、家具、水暖公司进行合作。因为我们的业务量是全省最大的,所以他们青乡水暖想让我们向客户推销他们的家庭暖气系统。”

“杜洲是销售部经理,所以他就希望能和你见面,对吗?”大宝问。

阮彪点点头,说:“那一天,是我们约好见面的时间,后来他坐大巴来的时候,碰上了高速堵车,误了我们约定的时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在下午四点半到了龙番,给我打了电话。我当时正好在约请一个客户,所以告诉他先住下来,第二天上午我会电话联系他见面。”

“你们见面了吗?”我急着问。

“没有。”阮彪摇摇头,说,“第二天我再打他的手机,就一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我打了好几个,一直是这样。”

大宝点点头,说:“第二天,蓉蓉,啊不,曲小蓉打电话给他,也一直是无法接通。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阮彪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他……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我确实不认识他,见都没见过,就通过几次电话。”

“不是,放心。”我笑着拍了拍阮彪的肩膀,“如果他再次联络你,请你马上联系我们,谢谢了!”

大宝仍不死心:“他给你打的那个电话,就简单交谈了几句吗?没有和你说他在哪里或者准备去哪里吗?”

阮彪皱眉想了想,说:“我确定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没告诉我在哪儿,也没告诉我会住在哪里。毕竟,我们不熟。你看,通话记录在这里,四点三十五分打的我电话。”

阮彪掏出手机给我看。

“那电话里,有什么动静没有?”我也抱着一线希望。

“挺吵的,还有消防车的声音。”

没想到我这一问,还真问出了线索,不禁喜出望外。

“消防车出警是要求五分钟之内抵达现场的。”我对小羽毛说,“你那届同学不是有在消防队的吗?你看能不能找他们帮忙查一下那一天下午四点半到四点三十五分之间接的消防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