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全变了脸色。夕阳红说话虽仍是和颜悦色,但语气中流露出的意思却是截然相反。这六个人想必是有一种联合的阵法,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一副吃定对方的样子。

容笑风乃豪侠决断之人,虽然明知在此与将军为敌之际,惹上八方名动绝非明智,但既然已是骑虎难下之局,目前的情况势必不能善了,不若速战速决,否则再让这个口才极好风度又佳的夕阳红死缠硬磨下去,只怕明将军的人都要追到了。

当下容笑风默运玄功,一步步朝前踏去,嘴上犹是哈哈大笑:“泼墨王的弟子果然是与众不同,不过我赌你肯定撑不了一柱香的时间。”

物由心见有热闹反而更是开心,跃到容笑风身边,并肩向六色春秋走去。白发迎风飘摇,更增威势。

杜四对敌经验何其丰富,不做冒进,以防敌人有机可趁,刹那间身形稳立如山,站在许漠洋与杨霜儿身前。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六人,抚掌大笑道:“若真是要赌这一注,我只好把棺材本都压在容庄主和物老身上了。”

夕阳红眼见容笑风与物由心一步步走近,却是丝毫不惧,稍退半步,让开对方挟面而来的气势,手腕轻抖,亮出一把三尺长短的大画笔,口中兀自笑道:“师尊教我等莫沾赌术,是以容庄主这一赌在下只好婉拒了。”

“当”得一声,物由心先磕开大漠黄的画刷式的兵器,又与淡蓝紫的一面画板式的武器互攻了半招,眼前一花,花浅粉衣袂飘来,一把小画笔指向自己的眉心,抬手欲隔时却又换上了清涟白的一枚印章…

物由心知道对方结阵而来,当下身体绕着容笑风急转数圈,见招化招,将对方袭来的各种奇异兵器统统挡开;而容笑风则是将功力运至颠峰,目标直指六色春秋的大弟子夕阳红。

容笑风与物由心均是见识高明的人,虽然今天尚是第一次见面,却已配合的妙若天成。他们都看得出六色春秋的阵法中最重要的便是夕阳红,是以由物由心出手破开其余几人的袭击,而容笑风则是全力一拼夕阳红,只要伤了此人,其阵自破,而杜四在旁虎视,只要对方的阵势一有破绽便会伺机出手。这也是这三人久经战阵,所以才在几个眼神间已有了如此的默契。

许漠洋在旁观战,只见那六色春秋的武器全是奇门兵刃,画笔、画刷、画板、印章等,那大漠黄所用的暗器竟然其黑如墨,就像是一块块硬化的墨汁,奇功绝艺层出不穷,加上对方五颜六色的衣服在不停闪动,几乎连眼睛也看花了,也不知道身在局中的物由心是何滋味。

夕阳红执笔在手,眼见容笑风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几个师弟的出手全被物由心以重手法破去,心下大凛。

他没有料到容笑风说打就打,事发仓促,根本就不给六色春秋结阵的时间,心中明明知道只要自己接下容笑风一招,对方稍有停滞己方阵法便会全然发动,将对方困在阵中;偏偏却眼见容笑风脚步渐近,频率渐渐增大而趋至平衡,显是已集了十成十的功力,这一击必是石破天惊的一击,心底突然便再没有了半点自信。

而夕阳红知道此时自己若是退开,阵法一乱,几个师弟便全然无还手之力,对方既然不容自己再结阵型,只怕就要下杀手,心中犹豫难决,终于一狠心咬牙运功挺笔向容笑风迎去。而这边物由心在一个照面的功夫便连接了其余五人的几记强攻,一口内息终于再也接不上来。若是夕阳红能接下容笑风这一掌,只怕立即便会陷身阵中,纵然不死也会负下不轻的伤…

杜四眼力最为高明,却也没料到容笑风与物由心的武功全走险招,对方的奇门兵刃亦是超常规的打法,以险博险,眼见这种情形胜负全在一招之间,稍有不慎就会非死即伤,已方毕竟与八方名动以前并无过节,眼下发展到这一步真是始料不及,不由脸色大变。

许漠洋才从冬归城明将军的屠城战中杀出来,在那种群战里全是这种以命换命的凶险之局,有悟于心更是看得心惊肉跳;就连杨霜儿也忍不住玉拳紧握,粉足轻跺,恨不得自己加入战团。

成败就在此一举!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千钧一发间,奇变再生。

“停手!”一道柔和好听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入耳平稳却让在场的人都是心底一震,手上的招数不由都是一窒!

一道黑影电射而至,强行冲入战团,一把提起夕阳红掠开,容笑风这蓄满力道的一掌竟然全然扫在空处,那种满以为击实却蓦然发错了力的感觉让他内息一窒,几乎要当场呕出血来。当下再强提四笑神功,掌势不收中途转向,左右分摆,挡下了六色春秋对物由心的几记攻击,拉着物由心退出战团。

那道黑影浑若无物般提着夕阳红掠上一颗大树上,随着树枝的起伏在空中有节奏的晃动着:“容庄主好雄厚的掌力,这一记要是接实了岂不是要了我爱徒的命!”

来人自然就是——八方名动中排名第二,号称一流画技、二流风度、三流武功的泼墨王!

他的武功当然不是三流,而是绝对的第一流!

此刻就连物由心也收起了一向笑嘻嘻的样子,一脸凝重:“泼墨王好雄浑的内力,这一记佛门狮子吼差点把我吼得走火入魔!”

泼墨王美景从树上一跃而下,拱手为礼:“老人家见笑了,为救徒儿的小命,逼不得已连看家法宝也使出来了。”

杜四沉声道:“泼墨王不在京师纵情画技,来此荒漠中有何贵干?”适才的情景他身为旁观者,最是看得清楚,泼墨王先是用佛门狮子吼让各人的身形一缓,再于间不容缓中依靠绝妙的身法从战团中强行插入,一把抓走夕阳红,容笑风的掌缘几乎已扫在他身上,却给他轻晃几下卸开九分劲力,最后借着容笑风的一分掌力从战团中脱身…

且不说泼墨王能在那种情况下卸开容笑风的全力一击,而是夕阳红拼死的一击竟然也给他在刹那间化为无形,且没有反震伤夕阳红,从容化解,这份功力着实令人吃惊,便是身怀英雄冢绝技的物由心数十年的功力也未必能做到。以杜四几十年的经历而论,泼墨王绝对是他见过武功最高明的人之一!

如果这才是三流的武功,那什么才是第一流???八方名动果真是名不虚传!

泼墨王抚须长笑:“我本在长白山与北雪雪纷飞交接一些事情,最近才来塞外,却于昨晚发现了天女散花的形迹,是以让几位小徒先行一步看个究竟,却不料与几位有了误会,这先告罪了!”

泼墨王年纪不过四十上下,眉目清秀,三缕长髯,隐有道骨仙风,凭他的风度再加上无出其右的画技,想来年青时定是迷到无数女孩子。听他语意谦和,彬彬有礼,加之相貌清隽,意态从容,一副得道高人的样貌,令人一见便心生敬服,不由冲淡了几人心中的敌意。

杨霜儿见泼墨王一上来先自承不是,大生好感:“大叔来得真是恰到好处,要是晚一步有人受伤可就真不好办了。”

泼墨王微笑着眼望杨霜儿,柔声道:“这是谁家的女娃子这么有礼貌,就凭这甜丝丝的一声‘大叔’,我回去定多管教一下我这几个徒弟。”

杨霜儿咯咯娇笑:“我主要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唔,你叫美景,我总不能叫你美大叔吧!”

泼墨王哈哈大笑,状极欢愉:“美景只是别人见我画技还不错送得一雅号,天下可有姓美的人吗?我本姓薛,你便叫我薛大叔好了,不过你若是叫我一声薛大哥更不知要多开心呢!”

杨霜儿笑道:“这有何难,薛大哥在上请受小妹一拜!”当下果然有模有样地施了一个同辈之礼。

众人全笑了,一时气氛缓和了许多。泼墨王的风度果然是绝佳,几句话下来便令诸人心平气和,如沐春风,再没有适才如临大敌的紧张了。

寒喧几句后,泼墨王道:“我还得先去见见明将军,看各位的情况似乎是与将军有了什么过节,待我见机给诸位美言几句,过几日有闲再来笑望山庄叨扰。”

一时容笑风也是敌意全无:“我们与明将军的梁子只怕不易解决,但不论怎样,泼墨王要来笑望山庄,在下必是倒履相迎!”

泼墨王大笑:“容庄主一言为定,我们不久后定会再见的,这便先告辞了!”

当下泼墨王带着六色春秋,竟就这样施施然地去了。

诸人继续朝笑望山庄赶去,物由心长叹一声:“我起初对这什么八方名动还没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京师好事之徒吹捧出来的,今日先见识了机关王的机关绝学再见到泼墨王的绝世武功,才知道真是名下无虚。”

杨霜儿亦道:“最难得是他的泱泱大气才更让人心折。”

杜四沉吟良久,向容笑风问道:“此人若是助将军来攻笑望山庄,庄主以为如何?”

容笑风心下盘算:“笑望山庄据天险而立,加上我这几年广结寨栅,加深濠沟,当得上是易守难攻,但对于真正的武林高手来说这些却都是形同虚设,我之所以要助你们对抗将军一是有巧拙大师的关系,二来也是将军所为激起了塞外各族的血性。但若真是泼墨王与明将军联袂而来,再加上机关王与牢狱王相助,我实是没有多少把握。”

杨霜儿笑道:“明将军未必会亲自来攻,何况薛大哥说好要帮我们去说服明将军,最不济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吧。”

物由心失笑道:“怎么就真叫薛大哥了,看来下次见了泼墨王应该让也他叫我一声爷爷才对。”几个人大笑,杨霜儿更是不依。

杜四眼见许漠洋不发一语,问道:“许小兄有什么想法吗?”

许漠洋想了想道:“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个泼墨王未必是如表面那样对我们友善,也许我是多心了。”

“不,许兄并没有多心,你身怀巧拙大师的灵觉,决计错不了!”一个充满自信却又给人悠然自得感觉的声音淡淡响起。

与此同时,物由心蓦地大喝一声,先是肩头左右轻轻一晃,拔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头下脚上的反手一掌向身后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