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埋了杜四,自不免唏嘘感慨一番,但想到杜四平生唯求炼制出一件神兵,此刻得偿夙愿,含笑而终,亦算是一点安慰。

许漠洋看看天色将晓,沉声道:“只怕将军的人马就要攻庄,我们这便动身吧。只是不知应从地道穿过隔云山脉还是从后庄撤退。”

容笑风沉吟道:“引兵阁内瘴气渐起,可挡追兵,但其后亦全是数十里的狭谷,若是一旦中伏,只怕难以脱身。”

杨霜儿一双秀目都已哭得红肿,轻声道:“明将军未必会放过我们,这几日不来攻庄,说不定就是派兵堵截我们的后路。”

许漠洋道:“我见庄中的地道极是隐秘,料想不会被将军的人马发现,如若日后重收笑望山庄,可做奇兵,我建议留之不用。”

物由心本觉走地道定是有趣,但念及杜四身死,心头沉郁,默不开口。

大家争论一会,都是眼望林青,等他一言而决。

林青问向容笑风:“那地道出口是在什么地方?”

容笑风道:“这地道本是依隔云山脉的地泉暗流而成,里面四通八达,极为广阔,但大多数通路极其狭窄,难容人行。经巧拙大师的亲自观察设计,一并开了二个出口,一个在隔云山脉外麓的一片荒漠间,另一处却是在渡劫谷的入口处。”

杨霜儿奇道:“为何要在渡劫谷内开一处出口?”

容笑风叹道:“这亦是巧拙大师的深谋远虑。如若不是将军实力远在笑望山庄之上,我们本可用一支奇兵由渡劫谷反断其退路。”

物由心道:“我见渡劫谷口有一石阵,莫非亦是巧拙大师所布?”

容笑风缓缓点头,物由心对此机关最有研究,叹道:“巧拙大师胸罗万象、学究天人,实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比肩。”

众人想到那迫得大家绕了足有几个时辰的石阵,心中均对巧拙大师肃然起敬。

林青望着杜四的墓,怅立半晌:“走地道吧!既是巧拙大师所留,或许其中尚另有玄虚。”

众人听他如此说,心中俱是泛起一丝疑惑的念头:巧拙大师为何不留下《天命宝典》呢?莫不是藏于地道中么?

东天露出一线清晓,天色已然放明。几人在容笑风的带领下重回到笑望山庄中,来至庄右的一片空林地上。

容笑风来到一棵大树前,左拍右碰,触动机关,听得树内一阵响动,再一推树身,竟然开了一道小门。树身中空,可容一人,底下却是黑沉沉的一片。原来那地道的入口便在树下,容笑风道:“这大树外表与常无异,若是不触发机关,便是将树齐地截去亦发现不了地道,真可谓是巧拙大师的杰作。”

物由心左看右瞧,心中由衷的佩服:“这机关浑若天成,制造得如此巧妙,若我见到巧拙大师定要拜他为师。”

林青道:“你不怕另拜明师,你派中便再不收你重入门墙了么?”

物由心一呆,一拍脑袋:“林兄提醒的极是,幸好我再也见不到巧拙大师了。”他头发胡子一大把,却是从不服老,林青小了他足有三四十岁,他亦偏偏以“林兄”称之。

众人俱都笑了,因杜四身死的悲痛气氛方才稍有缓解。

忽听得明将军大兵的营地内人喊马叫,一阵骚动,只怕过不几时就将杀入庄来。当下众人更不迟疑,从那大树的门口鱼贯而入,钻了进去。

容笑风在地道内将机关锁上,又将开启之法细细传于诸人,以备后用。耽误一段时间后,只听得头顶上一阵响动,虽是听不真切,但想来应是明将军的大军入庄搜索。

物由心道:“这机关虽是巧妙,但若是机关王已来到军中,只怕还是瞒不住他。”

杨霜儿不服:“那机关王真有这么大本事?”

物由心一叹:“一想到我那墓中的层层机关都给他不费吹灰之力破去,实是不敢小觑此人。各位若是不想与将军的兵马大干一场,此处还是不应久留为妙。”

容笑风望向林青:“机关王白石既是属于京师中逍遥一派,自也不希望看到将军势力渐长,他可会甘心为明将军所用么?”

林青沉声道:“白石平日虽是对京师诸事袖手不理,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与我亦有些交往。但人心难测,再加上我杀了顾清风,实也不知于此情形下他是否会相帮明将军,与我等为敌。”

许漠洋想起见到机关王的情景,若有所思:“我看此人重信守诺,心气颇高,未必会与将军沆瀣一气。”

容笑风沉声道:“话虽如此,但如今明将军势大,谁都想与之攀上交情,谋得功名。我虽未见过此人,但纵观泼墨王的阴险狡诈,只怕还是应有所防范才是。”

物由心道:“现在人人都知道将军与我们为敌,个个都要落井下石。只怕我们只有逃到塞外荒漠将军势力不及的地方,方能缓一口气。”

众人听到此言,心头俱都有些沉重。此刻虽是已炼成了偷天弓,但四面皆敌,就算能从地道中安然逃出,但如何摆脱明将军的追兵却仍是没有半分把握。若是落入数千大军的重围中,便是再高的武功最后也只能落得力竭而死。

林青沉思不语,当先向前行去。

那地道中果是别有天地。容笑风早预先备下食物与火摺等物,当下点起火折在前引路。

此地道半是人工半是天然,大多是借用隔云山脉中丰富的地下泉道,虽是狭窄仅容二人并行,转折间极为不便,却是通路极多,隐透天光,亦不觉气闷。崖壁上不时可见滴泉,饮之甘甜,清神爽气,更有青苔遍布,藤罗缠绕,偶尔惊起几只地鼠,苍惶逃窜,引得物由心与杨霜儿俱都忘了方才的伤心,齐去追赶,却又不敢放声大笑,只得以手掩唇苦忍。

诸人经了这几天的血战,此刻听得周围静谧,唯有水声潺潺,与外间的喧闹厮喊迥然不同,仿若来到了与世隔绝的桃源洞天,心神渐安。只是越行地势越低,渐觉地面潮湿松软,稍不留心便会陷足泥中,怕已是在地面数丈之下。

许漠洋见林青一路若有所思,轻声问道:“林兄在想什么?”

杨霜儿心直口快:“林叔叔可是在想如何用偷天弓克制明将军流转神功之法么?”

众人一时静了下来。林青身为暗器之王,适才神弓初试,惊天一箭射死了顾清风,对偷天弓的性能自是有所了解,却不知他凭借此弓是否有把握敌得住明将军。

“哦!”林青仿佛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随口答道:“此弓弦力坚韧,出箭神速,确是神物。但若说此弓便是明将军的克星,却也有些令我猜想不透。”众人均是大失所望,本料想巧拙不惜身死而留下此弓,自是一件对明将军极有震慑力的武器。但听林青如此说来,偷天弓虽是神弓,但却并非能凭此克制住明将军的武功。

林青见大家脸上神色,自是知道诸人的想法,略一思索,呵呵笑道:“我虽没有正式与明将军交过手,但据我想来,流转神功功行全身流转不息,浑圆无间,就如一个旋转的大陀螺般,任何加诸其上的外力均被化开,所以不能伤其分毫。但偷天弓集全身劲道,收聚于箭尖一点,却是有可能让流转神功来不及化去箭上所蕴巨力…”

众人听他如此说,方稍有所悟。物由心见识颇高,点点头道:“此言大是有理。却不知如今林兄有了偷天弓,能有几成把握与明将军决战?”

林青肃容道:“观那日明将军身法,行动若电、挥洒从容、转折灵变、漫流自如,若是此刻我与其对决,必然不敌。但此弓亦是非同小可,力劲箭疾,足令明将军不无顾忌,若是不计生死,与之拼力一博,我应有七成把握让其负伤。”

那日明将军独自寻入庄来,虽没有展露武功,却已显示了极为高明的眼光,举手投足间更是给人强大的压力,一身武学实臻化境。要知自明将军成名以来,出手数战,毫发无伤,所以才能久居武林第一高手之位,放眼天下,能与之一战的人都是屈指可数,暗器王能有此言,已是十分难得了。

但众人听林青的语意,表明要拼得不计生死,舍命一博,才敢放言能令明将军负伤,谁高谁低自是一目了然,心底亦都是揣然不安。

杨霜儿道:“林叔叔才得偷天弓,定还不很熟悉其性能,何况我也从未见你习过弓术,若是好生参详一些日子,定能找到对付明将军的办法。”

林青苦笑道:“我虽未习过弓法,但久浸于暗器之道,其理亦通。否则也不能一箭便射杀了顾清风。”

诸人心中暗暗称是。偷天弓虽是才炼制成,但这些日子里一旦有空暇,各人心中想得都必是此弓,林青自也不会例外。以他暗器王的名头,再加上已动用过此弓,普天之下,若说了解此弓的性能,只怕除了杜四,天下无人能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