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接说重点,”柯拉芙说:“我接到美国来的电话,事情有些紧急。你能不能用你的思科网络电话[6]接?我们安排了一条安全线路。”
“当然可以。”
“好,我要你帮我分析一下信息,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听起来很严重,可是我不太懂这人传过来的信息,喔,对了,她还说认识你。”
“接过来吧。”
是美国国安局的亚罗娜·卡札雷斯,不过有一度嘉布莉很怀疑真的是她吗?她们最后一次碰面是在华盛顿特区的一场会议上,当时亚罗娜是个自信满满、魅力十足的演说者,她将演说主题以较为婉转的方式描述为积极的信息监控——其实就是计算机入侵。散会后她们俩一块去喝了几杯,嘉布莉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对她深深着迷。亚罗娜抽小雪茄烟,有着低沉性感的嗓音,说起那些强有力的简短俏皮话与经常夹带的性暗示很搭。但此时在电话上的她听起来颇为困惑,有时说着说着也不知怎的就乱了头绪。
布隆维斯特其实猜不到出现的会是什么样的人,也许是个时髦的年轻人,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不料到来的人看起来像个流浪汉,短小身材,穿着破烂的牛仔裤,深色的长发许久未洗,眼神中带有些微睡意与鬼祟。他大概二十五岁,也可能更年轻,皮肤状况很差,额前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嘴巴上还有一处溃烂,看起来相当吓人。李纳斯不像是握有重要独家的人。
“你应该就是李纳斯·布兰岱吧。”
“没错。抱歉迟到了。刚好遇到一个认识的女生。我们高一同班,她……”
“我们还是赶快办正事吧。”布隆维斯特打断他,并带路前往酒吧内侧的一张桌子。
阿密尔带着谨慎低调的笑容来到桌旁,他们点了两杯健力士啤酒,然后安静地坐了几秒钟。布隆维斯特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焦躁不耐烦,这不像他,或许和赛纳之间闹出的这些风风雨雨毕竟还是扰乱了他。他冲着亚纳那伙人笑了笑,他们全都瞪大双眼紧盯着他二人。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李纳斯说道。
“听起来是好主意。”
“你知道‘超技’吗?”
布隆维斯特对电玩游戏所知不多,但连他都听说过“超技”。
“知道,听过。”
“只是听过?”
“对。”
“这么说你也就不知道这个游戏之所以与众不同,或至少之所以这么特别,是因为它有一个人工智能功能,可以让你和一个玩家沟通战略,而你却无法肯定和你交谈的是真人还是数位产物,至少一开始无法确定。”
“是吗?”布隆维斯特回应道,他压根不在乎一个破电玩游戏的复杂细节。
“这是这项产业一个小改革,而我正好也参与了研发。”李纳斯说。
“恭喜。这么说你肯定赚翻了。”
“问题就在这里。”
“什么意思?”
“我们的技术被偷走了,现在‘真实游戏’赚进了数十亿,我们却一毛钱也拿不到。”
这套说辞布隆维斯特以前就听过。甚至有一位老太太声称《哈利波特》全是她写的,却被罗琳用心电感应术给偷走了。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问道。
“我们的计算机被黑了。”
“你怎么知道?”
“国防无线电通讯局的专家确认过,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名字,另外还有一个……”
李纳斯沉吟不语。
“什么?”
“没什么。不过就连国安局也插手了,你可以找那里的嘉布莉·格兰谈谈。她是分析师,我想她会证实我的说辞。她去年发表的一份公开报告中提到过这件事。我这里有文件编号……”
“换句话说,这不是新闻。”布隆维斯特插嘴道。
“对,不算是真的新闻。《新科技》和《计算机瑞典》都写过。可是因为法兰斯不想谈,有一两次甚至还否认有入侵行为发生,所以报道始终不深入。”
“但这就是个旧闻。”
“应该可以这么说。”
“那我为什么要听你说呢,李纳斯?”
“因为现在法兰斯好像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我想他就坐在火力强大的炸药上面,他对于安全防护变得疯狂到极点,电话和电子邮件只用超高加密模式,而且刚刚买了一套新的防盗警报系统,包含摄影机、感应器等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认为你应该和他谈谈,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像你这样的人也许能让他开口,他不听我的。”
“所以你指使我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一个名叫法兰斯的人看起来好像坐在炸药上。”
“不是一个叫法兰斯的人,布隆维斯特,而是法兰斯·鲍德本人,我没说吗?我是他的助理之一。”
布隆维斯特搜寻记忆,唯一想得起来姓鲍德的只有那个女演员汉娜·鲍德,天晓得她后来怎么样了。
“他是谁?”他问道。
他看到对方的表情充满鄙夷,不禁吓了一跳。
“你都住在哪里啊?火星吗?法兰斯·鲍德是个传奇人物,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
“真的?”
“拜托,是真的!”李纳斯说,“去网上搜索一下就知道了。他二十七岁就成为信息科学的教授,二十年来一直都是研发人工智能的权威。他在开发量子计算和类神经网络方面的成就,几乎无人能及。他有个聪明绝顶、前后颠倒的大脑,开创性的思路彻底颠覆传统,你应该也能想象得到,计算机产业已经追着他跑了好多年。不过长久以来,鲍德都不肯受聘,他想独自作业。其实也不完全是独自一人,他总会把一些助理折磨到不成人样。他想要看到成果,老是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们的工作就是要拓展新领域……’诸如此类的话。偏偏就有人买他的账,凡事都肯替他卖命。对我们这些计算机痴来说,他就是全能的上帝。”
“听得出来。”
“但可别以为我是什么追星族,绝对不是。这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比谁都清楚。跟在他身边能做出一番大事,却也可能粉身碎骨。鲍德甚至不被允许照顾自己的儿子。他把事情搞砸了,而且不可原谅。有很多不同说法,据说他有助理遇到瓶颈无法突破,一生就这么毁了,天晓得还有什么。但虽然他一直有强迫性的人格,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我直觉他一定有什么重大发现。”
“你直觉。”
“你要明白,平常他不是个疑神疑鬼的人。应该说恰恰相反——以他在处理的事情来说,他从来是一点也不疑神疑鬼。如今他竟然把自己反锁在家里,几乎足不出户。他好像很害怕,但平常他真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而他在做电玩游戏?”布隆维斯特毫不掩饰自己的质疑。
“这个嘛……因为他知道我们都是游戏迷,很可能觉得应该让我们做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过他的人工智能计划用在这方面也很适合。这是完美的测试环境,我们也得到很棒的结果,开拓了新领域,只不过……”
“说重点,李纳斯。”
“重点是鲍德和律师为这项技术最创新的部分申请专利,就在这时候受到第一次打击。‘真实游戏’的一位俄罗斯工程师刚好赶在这之前匆匆递出申请书,阻绝了我们的专利,这几乎不可能是巧合。但这也没那么要紧,专利只是只纸老虎,有意思的是他们到底是怎么打探出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每个人对鲍德都忠心耿耿,连命都可以不要,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尽管采取了一切防护措施,还是被黑客入侵了。”
“然后你们就联系了国安局和国防无线电通讯局?”
“一开始没有。鲍德对那些打领带、朝九晚五的人没什么好感,他比较偏爱整夜痴迷地守在计算机前面的笨蛋,所以他去找了一个他在其他地方认识的黑客怪才,那女的马上就说我们被入侵了。她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可靠,要是我就不会雇用她,你懂我的意思吧,说不定她只是胡说八道。不过后来国防无线电通讯局的人证实了她的主要结论。”
“但没有人知道是谁入侵你们的计算机?”
“不,不,追踪黑客入侵往往只是浪费时间。但对方肯定是专业好手。我们的IT防护可是下足了工夫。”
“现在你怀疑鲍德可能有其他发现?”
“铁定有,否则他举止不会这么怪异。我敢说他在索利丰一定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在那里工作?”
“对,也够奇怪的。我刚才跟你说过,鲍德本来都不肯被计算机大企业绑住,宁可当个局外人,只注重独立性,不愿成为商业势力的奴隶,而且从来没有人像他做得这么彻底。没想到就在我们的技术被窃取,所有人被杀得措手不及的时候,他忽然上班去了,而且竟然还是索利丰,谁也搞不明白。对啦,他们给的条件除了巨额薪水,还有无限的自由之类的废话,也就是说你想干吗就干吗,可是要替我们做事。这听起来可能很令人心动,任谁听了肯定都会心动,除了法兰斯·鲍德之外。不过有一堆公司,包括谷歌和苹果,都向他提出过类似条件。为什么这次他忽然感兴趣了?他始终没有解释,就这么打包行李走人了,我听说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鲍德继续开发我们的技术,我想他们老板尼古拉斯·戈兰特已经开始幻想数十亿的进账,兴奋得不得了。没想到接着就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你其实所知不多的事。”
“对,我们失去了联系。鲍德几乎和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但以我的了解也足以知道事态一定很严重。他向来鼓吹开放,狂热地谈论什么群众的智慧,说运用多数人的知识有多重要,完全是Linux式的思考[7]。可是在索利丰,他先是保密保得密不透风,就连最亲近的人也无从得知,然后砰的一下,他递出辞呈回家去了,现在就整天坐在索茨霍巴根的家里面,连院子也没踏出一步,更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鬼样子。”
“所以,李纳斯,你要说的就是有个教授好像受到压力而变得不在乎自己的外表——不过他从来不出门,邻居又是怎么看到他的鬼样子?”
“没错,可是我认为……”
“你听我说,这可能是个有趣的故事,我懂。只可惜我没兴趣,我不是IT线的记者,就像前几天有个人写了一句很聪明的话,说我是山顶洞人。我建议你去找《瑞典摩根邮报》的劳尔·席瓦森,他对那个领域了如指掌。”
“不,不行,席瓦森不够分量。这远远超过他的理解能力。”
“我想你低估他了。”
“好啦,别这么胆小。这可能是你东山再起的机会呀,布隆维斯特。”
阿密尔正在擦他们附近的一张桌子,布隆维斯特对他露出疲惫姿态。
“我可不可以给你一点建议?”布隆维斯特说。
“什么?好啊……当然可以。”
“下次你要爆料,别试图向记者解释他能从里头得到什么好处。你知道有多少人跟我弹过这种老调吗?‘这将会是你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新闻,比水门事件还大!’如果能够只提供一些实际的基本信息会更好,李纳斯。”
“我只是想说……”
“对,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应该和他谈谈,我觉得他会喜欢你,你和他一样都是那种不妥协的人。”
李纳斯好像突然间失去了自信,布隆维斯特不禁自问是否表现得过度强硬。一般来说,对于来向他爆料的人,不管听起来有多荒谬离奇,他都会尽量表现得友善、给予鼓励,不只是因为听似疯狂的事也可能写成一篇好报道,还因为他认知到自己往往是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多人都是因为已经没有人愿意听才来找他,他是最后的希望,绝对没有理由轻蔑以对。
“其实,”他说道,“我今天过得真的很不顺,我不是故意语带讥讽。”
“没关系。”
“你知道吗?”布隆维斯特说,“这个故事里头的确有件事让我感兴趣。你说有个女黑客去过你们那里。”
亚罗娜不是个紧张型的人,也很少会不知所云。她现年四十八岁,高大、直率,拥有性感的身材和一双聪慧的小眼睛,直看得人惶惶不安。她常常像是能看透人心,也受不了对上司过于毕恭毕敬,骂起人来,对谁都不留情面,就算司法部部长来了也一样。这便是艾德老大和她这么合得来的原因之一。他们俩都不看重位阶,只在乎能力。
然而,和瑞典国安局首长通电话时她却完全失控。这不关柯拉芙的事,而是因为她背后开放式的办公室里正在上演一出惊天动地的戏码。坦白说,他们对艾德大发雷霆早就习以为常,但这次她立刻就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非比寻常。
艾德仿佛瘫痪了。亚罗娜在电话线上语无伦次时,大伙就围在他身边,个个满脸惊恐,无一例外。但或许因为惊吓过度,亚罗娜并没有挂断电话或是说稍后再打,而是任由对方将电话转给嘉布莉,就是她在华盛顿认识并企图引诱的那个年轻迷人的分析师。尽管亚罗娜并未成功和她上床,却留下极欢畅的感觉。
“嗨,亲爱的,你好吗?”她问道。
“还不错,”嘉布莉回答道,“现在我们这里狂风暴雨,不过其他都很好。”
“上次见面真的很愉快。”
“可不是嘛,隔天我宿醉了一整天。但我想你打电话来应该不是想跟我约会。”
“可惜不是。我打来是因为我们发现有迹象显示一位瑞典科学家面临严重威胁。”
“是谁?”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懂这个信息,本来甚至猜不出事关哪个国家。是加密的通讯,而且只用暧昧不明的代号,但是我们利用其中的几块小拼图,终究还是……在搞什么……?”
“怎么了?”
“等一下……!”
亚罗娜的计算机屏幕闪了几下之后变黑,而她放眼所见,整个办公楼层的计算机都发生同样情形。她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还是继续通电话,毕竟有可能只是停电,虽然头上的电灯好像没事。
“我还在。”嘉布莉说。
“谢谢,感激不尽。真是抱歉,这里乱成一团。我刚刚说到哪里?”
“你说到拼图。”
“啊,对,我们一一拼凑推断,因为不管多想展现专业,总会有个粗心的人,又或是……”
“什么?”
“嗯……泄漏口风的人,说出了地址或其他信息,这回比较像……”
亚罗娜再度沉默。办公室里来了访客,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国安局里能直达白宫的最资深长官之一强尼·殷格朗中校。殷格朗力持镇定,甚至还跟坐在较远的一群人开玩笑。但骗不了任何人。在他优雅、黝黑的外貌底下——自从当了欧胡岛密码中心的负责人之后,他一年到头都晒得很黑——可以感觉到他的神情带着紧张,此时他似乎想让每个人都聆听他说话。
“喂,你还在吗?”嘉布莉在电话另一头问道。
“可惜不能再继续说了,我再打给你。”亚罗娜说完便挂断电话。那一刻她的确变得忧心忡忡。
四下有一种发生了可怕事情的氛围,也许又再度遭到重大的恐怖攻击。但殷格朗仍持续安抚,尽管上唇边和额头冒着汗,他还是一再强调没什么大不了。他说,很可能就是虽然有重重的严密把关,还是被一只病毒跑进了内部网络。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关闭了服务器。”他这么说道,一度还真的成功安抚了人心。大家似乎都在说:“搞什么啊,一只病毒也值得大惊小怪。”
但紧接着殷格朗开始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堆,亚罗娜忍不住大喊:
“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太清楚。不过我们的系统可能被黑了。等情况较为明朗再向大家说明。”殷格朗说话时显得担心,办公室随即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又是伊朗人吗?”有人质疑。
“我们认为……”殷格朗没有把话说完。一开始就应该站在这里负责解释的艾德冷不防地打断他,站起身来,粗壮得活像只熊,不可否认此时此刻的他确实气势非凡。片刻前那个泄气的艾德不见了,现在的他展现出一种毅然决然的态度。
“不是,”他咬牙切齿地说,“是黑客,是他妈的超级黑客,我非把这混蛋阉了不可。”
“那个女黑客和这件事其实关系不大,”李纳斯小口小口啜着啤酒说,“她恐怕比较像是鲍德的社交规划。”
“不过她好像蛮厉害的。”
“也可能只是运气。她说了一大堆废话。”
“这么说你见过她?”
“见过,就在鲍德去硅谷之后。”
“那是多久以前?”
“差不多一年前。我把我们的计算机搬到我在布兰亭街的公寓。说得含蓄一点,我过得不太好,单身、破产,又常常宿醉,住的地方像猪窝一样。当时我刚和鲍德通过电话,他像个啰嗦的老爸叨念个没完,说什么:别从她的外表评断她,表象有可能会骗人之类的。拜托,他竟然跟我说这种话!我自己也不算是标准女婿型的人,我这辈子从来没穿西装打领带过,要是有谁知道黑客长什么样,那就是我了。反正就是这样,然后我就坐在家里等那个女生,心想她至少会敲敲门,没想到她直接开门就走进来了。”
“她长什么样子?”
“超级恐怖……但也有一种诡异的性感。不过很可怕!”
“李纳斯,我不是叫你给她的长相打分数,我只是想知道她的穿着打扮,或者她有没有提起自己的名字?”
“我不知道她是谁,”李纳斯说:“但我确实在什么地方看过她,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她身上有刺青穿洞,就像个重金属摇滚乐手或哥特族或朋克族,还有她简直瘦得不成人形。”
布隆维斯特几乎是毫无意识地向阿密尔打了个手势,请他再上一杯健力士。
“然后呢?”他问道。
“该怎么说呢?我大概是觉得不必马上开工,所以就坐在床上——说实在的也没其他地方可坐——提议先喝点东西。结果你知道那时候她做了什么吗?她叫我出去。她把我赶出自己家,好像这是天底下再自然不过的事,我当然拒绝了。我就说:‘其实我就住在这里。’她却回说:‘出去,滚蛋。’我发现自己别无选择,只好出去一会儿。等我回来,看到她躺在我床上抽烟,多变态啊?她在看一本关于弦理论之类的物理学书,大概是我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吧,我哪知道,总之她劈头就说她没打算跟我上床,一点都没有。‘一点都没有。’她这么说。我想她连一次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她只说我们中了木马病毒,一种远端存取木马,说她看出了入侵的模式和程序设计上的原创度。‘你们曝光了。’她说,然后就走了。”
“没有说再见?”
“连个再见什么的也没说。”
“真是的。”
“不过老实说,我觉得她只是在虚张声势。过没多久,国防无线电通讯局的人也做了同样的检测,他应该更了解这类攻击吧,他说得很清楚:不能下这样的结论,因为不管他怎么搜寻我们的计算机,都没有发现任何旧的间谍软件。但他还是猜测我们被黑了——喔,对了,他叫莫德,史蒂芬·莫德。”
“那个女的,有没有做任何的自我介绍?”
“我的确有点逼问她,但她只肯说——而且态度很粗鲁——说我可以叫她皮皮。这显然不是她的真名,不过……”
“不过什么?”
“我倒觉得跟她很配。”
“你知道吗?”布隆维斯特说,“我本来已经打算回家了。”
“对,我注意到了。”
“但现在一切有了重大变化。你不是说你的鲍德教授认识这个女的吗?”
“是啊。”
“那么我想尽快跟他谈谈。”
“因为那个女的?”
“可以这么说。”
“好吧,”李纳斯若有所思地说,“但你是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联络信息的,我也说过,他整个人变得神秘兮兮。你用苹果手机吗?”
“对。”
“那就别提了。鲍德认为苹果多少被国安局掌控,要跟他通话,你得先买一个Blackphone[8],或至少借一个安卓手机,下载一个特殊的加密程序。但我会安排让他联系你,你们再约个安全的地方碰面。”
“太好了,李纳斯,谢谢。”


第四章 十一月二十日
亚罗娜再次来电时,嘉布莉正穿上外套准备回家。起初她有点不耐烦,不只因为前一次谈话的混乱,也因为她想在暴风雨失控前下班。新闻广播预报风速将会高达每秒三十码,气温也会降到零下十度,今天穿的衣服不够暖。
“抱歉拖这么久,”亚罗娜说,“今天早上我们都快疯了,乱七八糟。”
“这里也是。”嘉布莉客套地说,眼睛却看了看手表。
“不过我之前也说了,我真的有重大事情要告诉你,至少我这么认为。要分析并不容易。我刚刚开始查一群俄罗斯人,这我说过了吗?”亚罗娜问道。
“没有。”
“其实八成也有德国人和美国人涉入,也许还有一个或多个瑞典人。”
“你说的是什么样的一群人?”
“罪犯,不再抢银行或贩毒的高级罪犯。现在他们转而窃取企业的秘密和商业机密信息。”
“黑帽黑客[9]。”
“他们不只是黑客,还会勒索和贿赂人,甚至有的会犯下老式的罪行,譬如杀人。说实话,我对他们知道的还不多,多半是代号和未经证实的连接,另外有两三个真名,是资历较浅的年轻计算机工程师。这群人积极参与了疑似产业间谍活动,所以案子才会送到我的桌上来。我们担心美国的尖端科技可能已经落入俄罗斯人手中。”
“我明白。”
“但是要逮到他们可不容易。他们精通加密,不管我怎么试,都无法得到更进一步的信息,只知道他们的老大叫萨诺斯[10]。”
“萨诺斯?”
“对,从萨纳托斯衍生来的,就是希腊神话里的死神,夜神妮克丝的儿子,睡神希普诺斯的孪生兄弟。”
“真有间谍的味道。”
“其实很幼稚。萨诺斯是漫威漫画里的一个大坏蛋,你知道吧?就是以绿巨人、钢铁侠和美国队长为主角的那个系列。第一,这漫画没那么俄罗斯,但更重要的是它……该怎么说呢?”
“既戏谑又傲慢?”
“对,好像一群趾高气扬的大学生在胡闹,真的把我惹恼了。事实上,这件事有很多地方让我担心,所以当我们通过信息监控得知其中有某个人想脱队时,我才会那么激动。我们也许可以从这个人身上打探到一点内情,只要能比对方早一步掌握到他。不料当我们更仔细地查探之后,才发觉事情完全不如我们所想。”
“怎么说?”
“退出的那人不是什么罪犯,相反地,他正是因为太老实才想辞去工作,因为公司里有这个组织派去的间谍。他可能是碰巧取得了某些重要信息……”
“说下去。”
“依我们看,这个人现在正面临重大威胁。他需要保护,但直到最近我们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他,甚至不知道他任职的公司。但现在我们应该已经锁定目标了。”亚罗娜说道,“是这样的,过去几天里,他们当中有个家伙提到某个人,说:‘都是他害所有该死的T化为泡影’。”
“该死的T?”
“对,奇怪的暗语,但有个好处就是很明确,可搜索度高,虽然关于‘该死的T’仍毫无所获,但通常T——就是以T开头又和公司行号有关的字,我说的当然是高科技公司——总是一再把我们引向同一个结果,那就是尼古拉斯·戈兰特和他的格言:有容、有才、有团队(Tolerance、Talent、Teamwork)。”
“你说的是索利丰对吧?”嘉布莉问道。
“我们是这么认为的。至少感觉上所有拼图都到位了,于是我们开始调查最近有谁离开了索利丰。这家公司员工的离职率一向非常高,这其实也是他们企业哲学的一部分:才能应该流通。但我们开始具体地思考那些T的意思,你对这些东西熟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