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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狱长说:“吉勒特是我见过的最糟糕的瘾君子——而我们这里多的是吸食海洛因好几年的毒虫。不同的是,他迷上的是这东西——电脑。我敢向你们保证,他为了上网,绝对会不择手段。为了上网,他不惜伤人——我是说,不是简单地揍人家一顿。他做了这东西,为的只是上网。”
“这里面装了调制解调器?”安德森问,仍对这套装置感到惊叹,“等等,在这里呢。”
“所以,想带他出去,最好慎重。”
“我们能掌控得了他。”安德森说,不情愿地从吉勒特的杰作上移开视线。
“你们能?”典狱长边说边耸肩,“像他这种人,为了上网,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就像酒鬼。他老婆的事,你们听说了吧?”
“他结婚了?”安德森问。  棒槌学堂·出品
“是的。结婚后,他本想收手,不做骇客了,结果就是戒不掉。后来他被逮捕了。请律师辩护,交罚金——花掉了小两口的全部财产。两年前他老婆跟他离婚了。协议书送来时,我也在场。他根本不把这当回事。”
房门打开了,一名警卫走进来,拿着一个反复使用过的旧牛皮纸档案袋。他递给典狱长,典狱长转交给安德森。“这是他的档案,你先看看,然后再决定是不是真的要带走他。”
安德森翻阅着档案。吉勒特前科累累。但在少年感化院时期,他并没有犯下重罪:他利用骇客所谓的“堡式电话”——公用付费电话,侵入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篡改程序,让自己能打免费长途。在青少年骇客圈,利用堡式电话侵入电话公司的交换机,算是初级课程。所谓交换机,只不过是一个大型计算机系统。侵入电话公司打免费电话,或仅仅以此练练手,这些通称为“飞客”行为。档案记录指出,盗打的电话有拨到巴黎、雅典、法兰克福、东京和安卡拉的,号码都是报时台和气象台的。这表明他侵入电话系统纯属好奇,只想看看自己是否办得到——他为的不是钱。

  他合上档案袋,交给毕晓普。毕晓普看得漫不经心,似乎对其中的专业术语感到困惑。他咕哝着说:“蓝色虚拟空间?”看了一会儿,他放弃了,将档案递给他的搭档。
“准备什么时候放他?”谢尔顿边问边翻阅档案。
安德森回答:“已经将申请书提交给法院了。联邦法官一签字,吉勒特就归我们管了。”
“我只是想事先警告各位,”典狱长以带有先见之明的口吻说,同时朝手工制作的电脑点点头,“如果你们坚持带他出狱,请便,只是务必把他假想成毒瘾很深、两个星期没沾过毒品的毒虫。”
谢尔顿说:“我觉得应该通知联邦调查局。我们可以从他们那儿获得一些支援,这样也可以多几双眼睛看紧他。”
安德森却摇摇头。“如果让联邦调查局知道了,国防部也会听到风声,会起大波澜的。我们要释放的人,曾经破解过他们的标准十二哪!吉勒特半小时内又会被抓回来。不行,非保密不可。释放令上的姓名要造假。”
安德森看向毕晓普,后者此时正在查看不出声的手机。“弗兰克,你觉得呢?”
瘦削的毕晓普再次将衬衫塞进裤腰,最后总算说出了几个完整的句子。“好吧,我认为应该带他出狱,越快越好。凶手恐怕不会像我们这样悠闲地坐着聊天。”

 


00000100/第四章

 

  难熬的半小时内,怀亚特·吉勒特坐在这个阴冷的中世纪地牢里,克制自己去猜测是否有出狱的希望。连一丝丝希望,他也不允许自己妄想;在监狱里,最先死去的是期望。
然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咔嗒声,房门打开,那几名警察回来了。
吉勒特一抬眼,正好注意到安德森的左耳垂上有个褐色的小点,是个早已长拢的耳洞。安德森说:“法官签了短期释放令。”
吉勒特这才察觉自己坐着的时候一直牙关紧咬,肩膀紧绷。听见这个好消息,他才松了一口气。谢谢你,谢谢你……
“现在,由你来选择:出狱时,你是想全程戴手铐,还是佩戴电子追踪脚环?”
吉勒特考虑了一下。“脚环。”
“这是一种新型脚环,”安德森说,“钛合金的。不用特殊的钥匙,绝对无法打开或扣上。从来没人脱得下来。”
“嗯,有一个人脱下来过,”鲍勃·谢尔顿快活地说,“只不过他砍断了自己的脚,然后只跑了一英里,就失血过多死了。”
吉勒特这时对谢尔顿的讨厌程度,相当于壮硕的谢尔顿出于某种原因痛恨他的程度。
“这东西可以将信息传送六十英里远,通过金属发出信号。”安德森接着说。
“我明白了。”吉勒特说,然后转向典狱长,“我想去我的牢房拿些东西。”
“什么东西?”典狱长嘟囔着说,“吉勒特,你出狱的时间又不长,没必要打包行李。”
吉勒特对安德森说:“我想去拿些书和笔记本,而且有很多复印资料会有帮助——是从《联网》和《二六〇〇》之类的杂志上弄来的。”
安德森对典狱长说:“让他去吧。”
附近传来一阵刺耳的电子信号声,吉勒特吓了一跳,定下心神之后才分辨出这声响自己以前在圣何塞从没听过。又瘦又憔悴的弗兰克·毕晓普接听了手机电话。他听了一会儿,一边抚弄着胡须,然后回答:“是的,队长……然后呢?”他停顿良久,嘴角紧抿,“你没办法吗?……好吧,队长。”
他挂断了电话。
安德森对他扬了扬眉毛。刑事警探毕晓普平静地说:“是伯恩斯坦队长。梅林凶杀案又有新的进展了。有人在胡桃溪附近看见嫌疑犯,他们也许正往我们这边逃窜。”他快速瞥了吉勒特一眼,仿佛他是长椅上的一个污渍,然后对安德森说,“我应该告诉你——我请求上级把我从这里调去侦办梅林凶杀案,上面反对,伯恩斯坦队长认为我在这里用处比较大。”
“多谢你让我知道。”安德森说。然而在吉勒特看来,安德森见毕晓普摆明了对眼前的案子不太关心,可没有多少感激之意。安德森问谢尔顿:“你不是也想侦办梅林凶杀案吗?”
“不。我想办这个案子。吉布森就像死在我家后院一样,我不想让凶手再得逞。”
安德森瞄了手表一眼,九点十五分。“我们得回计算机犯罪调查组了。”
典狱长招来身形高大的警卫,下达了指令。警卫带着吉勒特往走廊走去,回他自己的牢房。五分钟后,他收拾了他需要的物件,上了洗手间,穿上了夹克。他走在警卫前面,进入圣何塞的中央区。
走出一扇门,再走出另一扇,通过会客区——大约一个月可以在这儿见朋友一次——还有律师商谈室,在这里,他和律师度过了无数个小时,商量上诉之道,律师捞走了他与埃莱娜的所有财产。
最后,兴奋感漫过全身,吉勒特觉得呼吸急促。他跨过倒数第二扇门,进入办公区与管理员的储物区。警探们在那里等着他。
安德森对警卫点点头,警卫解开了吉勒特的手铐。两年来,吉勒特第一次脱离了监狱体系对身体施加的桎梏,获得了某种形式的自由。
一伙人走向出口时,他揉揉手腕上的肌肤。出口是两道木门,装有网格防火玻璃。吉勒特向外望去,能看得见灰色的天空。“到外面再戴脚环。”安德森说。
谢尔顿粗鲁地走向吉勒特,低声说:“吉勒特,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说不定会想,武器就在身边,随手可得,反正手铐也脱下了。嗯,如果你有任何不规矩的迹象,我看了不舒服的话,一定会揍扁你。听懂了吗?你想讨打的话,我绝对不会迟疑。”
“我的专长是侵入别人的电脑,”吉勒特气急败坏地说,“就这么简单。我从没伤害过任何人。”
“记住我刚才的话就是了。”  棒槌学堂·出品
吉勒特稍微加快脚步,赶到安德森身边。“我们要去哪里?”
“州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办公室在圣何塞,是独立的单位。我们——”
他们正要通过出口时,警报声响起,金属探测器闪起红灯。由于他们是要离开监狱,而非入狱,因此安全检查站的警卫关掉了警报,点头让他们通行。
安德森抬起手放在前门上,正要推门而出时,有人大喊:“稍等。”——是弗兰克·毕晓普,他指着吉勒特,“检查一下他。”
吉勒特大笑。“疯了吧。我是要出去,又不是要进来。有谁会把监狱的东西走私出去?”
安德森不置一词,但毕晓普以手势示意警卫继续。警卫用金属检测棒检查吉勒特全身,触到长裤的右口袋时,检测棒发出刺耳的尖响。
警卫将手伸进他的口袋,掏出一个电路板,上面插满了电线。
“什么鬼东西?”谢尔顿怒声问。
安德森凑近细看。“红盒?”他问吉勒特。
吉勒特沮丧地瞥了天花板一眼。“对。”
安德森对毕晓普和谢尔顿说:“电话飞客为了蒙骗电话公司,发明了几十种电路盒——用于打免费电话,或是偷听别人的电话,或是用来排除别人的窃听……这些电路盒以颜色区分,现在已经很少见了。这种红盒子能模仿硬币的声音。想打电话时,只要按这个钮,一直发出硬币掉下的声音,打电话到世界各地就都会免费。”他看着吉勒特,“你打算拿这东西干吗?”
“万一迷路了的话,可以打电话求助。”
“如果你拿着这种红盒子到街上,卖给电话飞客的话,可以赚两三百块吧——万一你想溜掉,需要路费的话。”
“别人大概会这样做,不过我不准备溜走。”
安德森检查着电路板。“线接得不错。”
“多谢。”
“很想要烙铁吧?”
吉勒特点点头。“当然。”
“你敢再搞这种东西,等我能调来巡逻警车,一定马上送你回监狱。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不错的尝试,”鲍勃·谢尔顿低声说,“可惜啊,他妈的,人生真让人失望透顶,你觉得呢?”
不对,怀亚特·吉勒特心想,人生只是一场大型的骇客游戏。

  在硅谷的东边,有一所历史悠久的私立男校,是圣何塞的圣弗兰西斯学院。学院的电脑室里,一个胖嘟嘟的十五岁男生正拼命敲着键盘,透过厚厚的眼镜盯着电脑屏幕。
说是电脑室,其实这名称不太对。是啊,这里面是有几台电脑,不过“室”字用得不太贴切,学生们是这么想的。挤在地下室的一角,还装了铁窗,看起来活像牢房。这里以前说不定真的是牢房,大楼的这一部分有两百五十年的历史,传说从前加州的那位大神甫胡尼佩罗·塞拉就是在这里传播福音给印第安土著的,方法就是剥掉他们上身的衣服,不停地鞭打,直到他们接受耶稣基督为止。高年级的学生兴奋地对低年级的学生说,有些不幸的土著在改变信仰的过程中撑不下去,死后灵魂还在牢房里徘徊不去,比如这一间。
十五岁的杰米·特纳这时根本顾不上鬼怪传说,飞速敲击着键盘。他是二年级的学生,长相笨拙,一头深色头发。他从未拿过低于九十二分的分数。尽管距离学期末还有两个月,他已经读完了所有课堂规定要阅读的书,也做完了大部分的作业。他拥有的书本,比圣弗兰西斯任何两个学生加起来的都多,“哈利·波特系列”的每一册都看过五次,《魔戒》也读过八次,还读完了电脑、科幻小说作家威廉·吉布森写的每一个字,读的次数多到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打字的声响犹如消音机关枪的枪声,充满了整个小房间。他听见身后有吱嘎声,赶紧转身看,但什么也没有。
然后是啪的一声。安静。现在是风声。
可恶的鬼魂……去他们的。继续干活。
杰米·特纳将沉重的眼镜推上鼻梁,心思转回到手中的任务上。雾蒙蒙的天空发出灰光,射入铁窗。外面的足球场上,他的同学叫的叫,笑的笑,跑来跑去,射门得分。九点三十分的体育课刚开始,杰米这时应该在足球场上,掠夺狂可不会喜欢他躲在这里。
但掠夺狂并不知道。
杰米并非不喜欢掠夺狂这个寄宿学校的校长。完全不是这样,真的。你很难讨厌关心你的人。他可不像——比方说,杰米的父母。“二十三号再见,儿子……哦,等等,不对,你妈妈和我那天很忙,一号或是七号再过来看你了,绝对。爱你,再见。”问题在于,掠夺狂疑神疑鬼,让人讨厌得要命。他晚上非把全校锁得牢牢的不可,加装了一大堆警报器和安全设施,而且老是过来查看学生。
还有,掠夺狂还不让他们参加无伤大雅的摇滚演唱会,尽管有责任感强的哥哥陪伴,原因是家长没有签下同意书。谁知道那时父母在哪里呢,更不用说让他们腾出几分钟,签个名再将同意书传真回学校。再重大的事,他们也不管。
爱你,再见……  棒槌学堂·出品
然而,现在杰米决定自寻办法。他的哥哥马克在奥克兰的一家音乐厅担任音响师,几天前他告诉杰米,如果今天晚上杰米能溜出圣弗兰西斯,就带他去桑塔纳的演唱会,而且可能有办法弄到两张后台通行证。但如果杰米无法在六点半之前溜出来,他哥哥就不得不按时去上班,以免迟到。六点半的期限是个问题。因为,想溜出圣弗兰西斯并不是把床单卷成麻绳,抓着爬下去那么简单——用老电影里小孩晚上偷溜出学校的方法可不行。圣弗兰西斯的外形像古时候的西班牙城堡,但安全设施完全是高科技的。
杰米当然可以走出自己的房间,房门没锁,即使晚上也一样——圣弗兰西斯不是真正的监狱。他可以大摇大摆地打开消防门走出宿舍,当然他必须先解除消防警报器。但出了宿舍,他还在校园里。校园四周是十二英尺高的石墙,上面加装了带刺的铁丝网,绝对没有办法成功越过——至少对他而言如此。他是个有恐高症的胖书呆子。通向外面马路的门是用密码控制的,如果能破解密码,他就可以闯关。所以现在他就在这里忙着做这件事,侵入独裁者掠夺狂的电脑。不对,应该是威勒姆·波特博士,教育学博士。
现在,他轻易就进入了掠夺狂的电脑,下载了密码文件——他取了个“安全密码”的文件名,便捷得很。嘿,掠夺狂,太大意了吧!文档里存放的当然是加密过的密码,杰米必须先解密才能用得上。可惜杰米正在用的是兼容小电脑,用它解密的话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所以他现在正侵入附近的计算机站点,以寻找功能强大的电脑来解密,好赶上约会。
杰米知道,网络刚出现时主要供学术交流所用,不会对信息进行保密。最先连上网络的是大学,而大学的系统安全远比后来联网的政府机关与企业差。
现在杰米试着访问北加利福尼亚科技工程学院的计算机中心,网页问道:

  用户名?

  杰米回答:用户名。

  密码?

  他回答:用户名。
信息框跳了出来:

  欢迎,用户名。

  嗯,安全方面的成绩应该打F吧,杰米嘲讽地想,然后开始浏览对方电脑里的根目录——主要目录,最后找到了一台非常大的超级电脑,可能是一台老式克雷机吧,与该校网络连线。现在老克雷正在计算宇宙的年代。很有意思,不过比不上桑塔纳,杰米心想。他没理这项天文学活动,上传了他写好的程序,称为“骇客”。在对方的电脑里,他的程序开始勤奋地工作,努力从掠夺狂的档案里窃取英文密码。他——
“哦,妈的!”掠夺狂可不会喜欢他说这样的脏话。他的电脑又死机了。
最近死机的情况出现了好几次,就是查不出原因,把他气坏了。他对电脑了如指掌,却找不到这种死机情况的原因。他可没有闲工夫处理死机的情况,至少今天不行,六点半的时间期限在那儿呢。尽管如此,他仍拿出骇客笔记簿,记录了死机的经过,这是所有用功的骇客都会做的。接着他重新开机,连线上网。
他检查了对方的克雷电脑,发现即使在他这边断线时,克雷电脑仍在继续运行,用骇客程序破解掠夺狂的密码文档。
他可以——
“特纳先生,特纳先生,”附近有人喊道,“坐在这里做什么啊?”
杰米吓得魂都出窍了,但在惊吓之中仍没忘记同时按下ALT键和F6键。穿着厚底皮鞋的掠夺狂院长正好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到他的电脑终端机前。
屏幕上打开的是一篇探讨雨林惨遭摧残的文章,取代了非法破解程序的状态报告。
“嗨,波特先生。”杰米说。
“啊,”又高又瘦的院长弯下腰,盯着屏幕,“我还以为你在看色情图片呢,特纳先生。”
“没有,先生,”杰米说,“我才不会干那种事呢。”
“在研究环境,关心人类对大自然母亲的伤害有多大,对吧?很好,很好。不过我注意到,现在在上体育课,你应该到外面亲自体验大自然才对。到操场上去。呼吸新鲜的加州空气。跑一跑,踢踢球,射门得分。”
“不是在下雨吗?”杰米问。  棒槌学堂·出品
“我认为只是起雾而已。何况,在雨中踢足球有助于培养品格。好了,特纳先生,出去吧。绿队缺一个人。洛内尔先生往左跑时,他的脚踝却往右转,只好下场了。去帮他们吧,你们那队需要你。”
“先生,我得先关机,只要几分钟就行了。”
院长走向门口,高声说:“穿好全套运动服,十五分钟后操场见。”
“是的,院长。”杰米·特纳回应道,没有流露出失落的情绪。他舍不得放下电脑,不想在泥泞的草地上与十二个傻瓜待在一起。
他同时按下ALT与F6键,跳出有关雨林的文章的窗口,开始输入指令,调出状态报告,想看看骇客程序破解密码文档的进度。接着他停顿一下,眯眼看着屏幕,注意到了一个怪现象。屏幕上的字体似乎比平时稍微模糊一些,而且字母好像也在闪动。
此外,按键时,键盘的反应有点慢。
真奇怪。他纳闷问题出在哪里。杰米编过两个诊断程序,决定在破解密码文档后检测一番,或许可以找出毛病。
他猜系统文档里可能有程序错误,也许是图形加速器出了问题。先检查这一项好了。
然而,杰米·特纳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字体模糊,键盘反应慢,这根本不是操作系统的问题。肯定有个死了很久的印第安人的灵魂在杰米与电脑之间飘移,不满杰米待在这里,因此用冰冷的隐形手指敲击键盘,拼命求救。

 


00000101/第五章

 

  飞特的电脑屏幕左上角有个小对话框,里面写着:

  陷阱门——猎捕模式
目标:JamieTT@hol. com
在线:是
操作系统:MS-DOS/Windows
防毒软件:关闭

  飞特屏幕上的内容,与几英里外的圣弗兰西斯学院的杰米·特纳看到的一模一样。
自从一个月前飞特首次侵入杰米的电脑,就对游戏中的这个角色感兴趣了。
飞特花了很多时间浏览杰米的文件,对杰米了解得很彻底了,就跟对已死的拉若·吉布森的了解一样。
举例而言——
杰米·特纳讨厌体育课与历史课,喜欢数学与理化,阅读广泛。小小年纪的他爱玩“泥巴游戏”,经常去游戏聊天室,一耗就是数小时,角色扮演游戏玩得很出色,善于创立、维护广受欢迎的游戏世界里的虚拟社区。杰米也是个聪明的程序设计员——自学成功的那一类。他创建了自己的网站,曾获得网站展示比赛的第二名。他还构想出了一种新的电脑游戏,飞特看了很感兴趣,认为绝对具有商业潜力。
杰米最害怕的事是丧失视觉,他在网络配镜行订购了特制的防摔镜片。
他唯一经常保持联络的家人只有哥哥马克,两人互通电子邮件。他们家很富裕,父母事业忙碌,杰米发给他们电子邮件,往往每隔五六封才得到一次回音。
飞特认为杰米·特纳很聪明,想象力丰富,但很脆弱。
这个男孩也正是有朝一日可以超越他的那种骇客。
就像很多技术高超的电脑工程师一样,飞特有迷信的一面。有些物理学家全心信奉上帝,有些固执的政治人物虔诚信仰共济会的神秘主义,飞特与这两类人不无相似之处。他相信,电脑具有一种无法描述的灵性,只有视野狭隘的人才否认这一点。
因此,信奉迷信与飞特的身份并非格格不入。过去几个星期以来,他通过陷阱门搜遍了杰米·特纳的电脑,越来越坚信一点:这男孩技术高超,终将取代自己,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程序设计师。
这就是他要阻止年幼的杰米·T.特纳在电脑世界里继续历险的原因。而且飞特计划以特别有效的方式来阻止他。
此刻飞特浏览了更多的文档,都是肖恩用电子邮件寄给他的,详细描述了杰米的学校圣弗兰西斯学院。
这所寄宿学校从业绩来讲是名校,但更重要的是,对飞特而言,圣弗兰西斯学院能在策略方面挑战他的头脑。在杀人游戏中,如果没有困难、没有风险,就没什么意思了。而圣弗兰西斯学院里有几项重大的障碍。几年前这里曾有人入侵,发生了校园血案,死了一名学生,一位老师也身受重伤。案发后,院长威勒姆,波特发誓绝不让历史重演。为了让家长安心,他把整个学校都整修了,使其变成一个堡垒。学生宿舍晚间上锁,底层楼有两道门封住,门窗也安装有警报系统。没有密码,就无法进出包围着校园的带刺高墙。
总之,进入圣弗兰西斯校园正好是适合飞特的挑战。这比拉若·吉布森事件的难度高一层,是一个晋级游戏。他可以——
飞特眯眼看着屏幕。哦,不,又来了。杰米的电脑死机了,他的也跟着死机了。十分钟前发生过一次。陷阱门有这么一个程序错误。有时他的电脑和被入侵的电脑会突然停止运行,然后双方不得不重新开机,重新联网。
虽然延误的时间不到一分钟,但对飞特而言这是重大的缺陷。软件必须完美,必须优雅。他和肖恩一直想修正这个错误,但试了几个月却没有结果。
一会儿后,他和他年轻的朋友重回网络,飞特再次浏览杰米的电脑。
一个小窗口出现在飞特的屏幕上。陷阱门在问他:

  目标对象收到“马克大人”的一条即时信息,要监看吗?

  那可能是杰米·特纳的哥哥马克。飞特按下Y,屏幕上出现了那对兄弟的对话。

  马克大人:你能发短消息吗?
杰米TT:得去踢足球了。
马克大人:哈哈。今晚没问题吧?
杰米TT:当然。桑塔纳最重要!!!!
马克大人:我也等不及了!六点半在北门对面等你。准备尽兴地玩一通了吧?

  飞特心想,保证你玩得痛快。

  怀亚特·吉勒特在门口停住脚步,觉得时光倒转了。
他站在加利福尼亚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办公室,四下观看。调查组设在一幢老旧的平房建筑里,距离州警的圣何塞总部有几英里远。“这里叫做恐龙窝。”
“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安迪·安德森说。然后他向毕晓普与谢尔顿解释,计算机发展初期,IBM与CDC公司开发的计算机体积庞大,存放在特殊的地方,就像这里,被叫做恐龙窝。只不过毕晓普和谢尔顿似乎不想听这种背景介绍。
这种地方的特点是:地板抬高,下面埋了粗大的电缆,成为“巨蟒”,因为看起来像蛇。卷起来的电缆有时会猛地松开,伤到技术人员。数十条空调管也在里面交叉穿行——冷却系统是必需的,因为大型计算机容易发热起火。
计算机犯罪调查组位于西圣卡洛斯区,这是圣何塞房租低廉的商业区,靠近圣塔克拉拉市。来这里途中得经过几家汽车经销商——轻松分期!可讲西班牙语!——还要越过好几条铁轨。这幢平房很寒碜,有待粉刷、修缮,与一英里外的——比方说,苹果电脑公司形成鲜明对比。苹果公司的建筑看起来气派,具有未来风格,以四十英尺高的创办人斯蒂夫·沃兹尼克的画像作装饰。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唯一的装饰品是破旧、生锈的百事可乐贩卖机,靠在前门旁边。
这幢巨大的建筑里有数十条黑糊糊的走廊和好些空荡荡的办公室。警方只占用了一小部分空间——中央办公区,其间设置了十几个组合式办公隔间,有八台Sun公司的微系统工作站电脑、几台IBM公司和苹果公司的电脑,以及十几台笔记本电脑。电线到处都是,有些用胶带粘在地板上,有些则垂挂在头顶,有如丛林藤蔓。
“租这些老旧的数据处理机器花不了几个钱,”安德森向吉勒特解释,然后笑了笑,“州警署最后终于承认了计算机犯罪调查组存在的必要性,给我们配备了这些已经过时二十年的东西。”
“瞧,紧急开关。”吉勒特朝墙上的一个红色开关点点头。布满灰尘的标示语说:仅供紧急时使用。“我从来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