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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岸微微皱眉,脸上显出困惑之色。

巫琇面带得色,道:“时候不早了,公子还是回去歇息吧。”

毕岸沉默片刻,冷冷道:“我会找到证据的。”

巫琇态度更加嚣张,冷笑道:“你不要拿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来诬陷我。什么女孩儿被杀,你还是找到女孩儿的尸体再说吧。”

公蛎盘腿坐在陶墩上,正伸着脖子看他们一问一答,觉得两人似乎各有各的道理,听了这句话突然心头大震,惊叫道:“尸骨!……我知道!那些女孩们的尸骨……”

毕岸和阿隼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他。公蛎咽了一口水,语无伦次道:“流云飞渡后园……隔壁的枯井里……好多枯骨花,还有骸骨……”

巫琇狂叫道:“你胡说八道!”

公蛎激动道:“今晚这枯骨花,就是他告诉我流云飞渡里有,我偷偷进去找,发现不是流云飞渡,而是她家后园隔壁,一个废园子……”

巫琇梗着脖子,挣得绳子深深地勒进上臂中,咆哮道:“你这个不仁不义的小水蛇,血口喷人,你说有枯骨花同我交换,我何时交代你去流云飞渡偷?”

仔细一想,“流云飞渡有枯骨花”这个信息,还真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当时只顾垂涎木魁果,未加思量便脱口而出,这一下便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公蛎手忙脚乱地从陶墩上溜下来,将采摘枯骨花的情形讲了一遍,比划道:“反正井下一大堆女人的尸骨,是不是那些做了珠母的女孩儿们,我可就不知道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拿石几上的枯骨花。

巫琇突然一声暴喝:“不要动!”把公蛎吓了一跳。

“这花已经被我施了法术,外人是不能动的。”巫琇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龙公子,我答应你以其他宝贝来换,决不食言。只是这株枯骨花,请一定留下。”

公蛎缩回了手,看向毕岸。毕岸道:“枯骨花是采撷血珍珠时给女孩们喂服的药粉原料之一。”言下之意,谁知道巫琇是否用来做坏事。

阿隼马上上前,抓起枯骨花往外一拉。

枯骨花如同长在了石几上,纹丝不动。阿隼惊讶万分,用力拉扯,仍是如此。巫琇苦笑道:“公子好歹信我一次。这是我家祖传法术,需在鬼节当日,以枯骨花做诱饵,引地下的血蚨菌丝出来。”

说话之间,只见一条细细的红色丝蔓从骷髅的下巴处向上游走,接着多条丝蔓出现,将骷髅紧紧包住。一会儿工夫,骷髅已经变得血丝缠绕,比白骨森森更加瘆人。

巫琇道:“我这就带几位公子去取宝贝。能否将绳子解开?”见三人都不言语,苦笑道:“好吧,就这样。”由阿隼押着,蹒跚着朝屋门走去。

毕岸不为所动,蹲在地上,认真研究陶墩上的花纹。巫琇似乎有些焦急,点头哈腰道:“公子快随我来。老朽不才,还是收藏了几件宝贝的。”

公蛎一想到吃了木魁果便能象毕岸一样英俊,兴高采烈一甩袖子便要跟上,手指却不小心挂到一条细线,勒得生疼。

低头一看,是一根长长的马尾状东西,黄白色,带着一股淡淡的松香味,一头缠绕在公蛎的手指上,一头压在陶墩的封口处。公蛎揉着手指头,不满道:“亏你还是大名鼎鼎的巫家后人,太不讲究了,这么大个陶墩放屋里做凳子,石几还砌这么低,又占地方又不方便。”

巫琇扭头看了一眼,赔笑道:“是是,过些天我便换些高大舒服的桌椅来。”

毕岸听到公蛎埋怨,走过来附身检查那条细线,用力拉扯了几下,突然后退一大步,拔出长剑猛然朝刚才的陶墩劈去,碎屑溅起,砸在公蛎的脚面上。

(八)

陶墩一分为二,一具蜷缩着的男子骨架完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他看起来身材高大,骨骼受到严重挤压,脖颈折断,头颅几乎是搁在膝盖上,而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缕黄白色马尾。

公蛎抱着脚趾,嘴巴微张,忘记了埋怨毕岸。阿隼一下将腰刀架在了巫琇的脖子上。

毕岸用剑尖挑起一跟断骨,道:“骨头中部发红,关节处发黑,系中毒身亡。从骨龄判断,此人应该四十上下。”然后又挑起马尾:“上等白色马尾浸过松香,是做琴弦的材料。此人对音律比较精通,他是——”

“是魏乐师!”公蛎率先叫了出来。他很是得意,偷眼看了看毕岸。

毕岸微微颔首,道:“没错,从尸体判断,正好符合魏乐师的特征。”他踢了踢旁边一个陶墩,“这些陶墩,只怕个个都有猫腻,可能刘婆子也在里面。阿隼明日安排人手,打开全部陶墩。”他看向巫琇,冷冷道:“你发现血珍珠一事败露,便杀了魏乐师灭口,是不是?”

巫琇脸色极为难看,一言不发。

毕岸扫视着房间,深吸了一口气,道:“外面确实是口普通的水井。这里,才是真正的井卦之门。”他将长剑指向正中的石几。

巫琇揪然变色,嘴唇紧闭,怨毒地瞪着毕岸。

原来巫琇将这个小院按照易经后天第四十八卦“井”卦布置,取其卦象“枯井破费已多年,一朝流泉出来鲜,资生济渴人称羡,时来运转喜自然”之寓,本卦原是上上卦,为的是重振家族雄风。一方面他故意将“井”卦之门建在屋中,装饰成了一个普通的石几,避免招人耳目,另一方面,他手段阴毒,杀人无数,如此的“井”卦布置,可以为他杀人灭口、施展法术做最好的掩护。

公蛎一看,可不是,这个石几,分明就是一口被封的井。这井里不知道有多少屈死的冤魂和未知的东西,公蛎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忙走到毕岸身后站着。

巫琇突然叫道:“你就是毕岸?”

毕岸坦然地正视着他。

巫琇咬牙切齿道:“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同我过不去?”

公蛎一想起那些花季少女变成了白骨架,心中又是可惜又是害怕,躲在毕岸身后抢先骂道:“那么多无辜的女孩子,同你有冤有仇?还有我,你害我的时候,何曾想到我同你无冤无仇?”

巫琇理亏,气焰低了下去:“我本来也没想要取你的性命。”

公蛎想到自己的胆差一点被他活生生挖走,不由一阵后怕,怒道:“亏我不计前嫌,还替你说话呢!你好好地复兴你巫家便是,搞这些歪门邪道做什么?”

巫琇嘿嘿冷笑了两声,阴森森道:“难道你不知道,我巫家本来便是做这些歪门邪道的吗?”

毕岸淡淡道:“怨不得巫家败落。”

这一句,比公蛎扯着嗓子嚷嚷半天有用的多。巫琇瞬间神态颓废,失魂落魄。

公蛎有时很讨厌毕岸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故作高深莫测,让公蛎的自卑感油然而生。但偏偏他又不由自主想要模仿,尽管经常模仿成“虚张声势”或“装模作样”。

公蛎不爱多事,本盼着拿到木魁果就算了,谁知道这巫琇竟然是血珍珠的元凶。他干咳了一声,严肃道:“我来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那些女孩子,你从哪里得来的?养这么多血珍珠,干什么?”

巫琇翻了一个白眼,道:“女孩子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血珍珠嘛,”他突然阴测测一笑,笑得公蛎心里发毛,“你要是知道了血珍珠的用途,只怕你也想要培养血珍珠了。”

公蛎忙问道:“什么用途?”

巫琇冷笑道:“这个乃是我巫家祖传秘学,我岂能说与你知道?”

公蛎气得半死,大叫道:“阿隼,快点将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交官府查办!”

阿隼喝道:“血珍珠一案,绝不是三个人便能干成的,说,你的同伙是谁?”

巫琇轻蔑了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个毛头小子,就想置我于死地?”他一双阴鸷的小眼睛恶狠狠盯着毕岸,一字一顿道:“毕岸,我记住你了。”

毕岸神态自若道:“毕岸随时恭候。”转身去查看搁架上的陶罐。

公蛎急道:“同他废什么话,赶紧扭送官府要紧。”阿隼对着大门发出一声呼啸,很快便听到隐约的脚步声。

巫琇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喃喃道:“中元节,鬼门开。”他手腕虽然被绑,却掐着一个古怪的手势:两手拇指、食指和无名指相对,中指、小指蜷曲;但左手五指之外,分明还有另一个细长的手指,若隐若现。

公蛎大惊失色,睁大眼睛盯着他的双手。巫琇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六指儿瞬间消失,尖利的笑声远远传出,在寂静的月夜显得尤为刺耳。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听到大门响的声音。公蛎正伸着脖子往外看,蜡烛忽然闪了几闪,连同门前的灯笼一起熄灭了。

此时正当子时中,皓月当空,屋外越是明朗,越觉得屋内黑暗,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毕岸叫道:“阿隼小心!”阿隼回应道:“放心!”话音未落忽听咯吱吱一声响,接着便听到石头摩擦和水花翻腾的声音。

啪的一声,毕岸打亮了火折子。阿隼推搡着巫琇:“老实点!”

扒着门框作势逃跑的公蛎脸色苍白,指着巫琇尖叫道:“坏了!……不是他!”

毕岸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剑将阿隼手中的人劈成了两半。

阿隼松开了手。倒在地上的不是巫琇,而是一个咧嘴大笑的稻草人,身上穿着巫琇那件花花绿绿的袍服;它的脑袋被劈开,滚出一团蠕动的蛆虫来。

同时不见的,还有放在石几上的枯骨花。而石几严丝合缝,没有一点打开过的痕迹。

毕岸沉声道:“是我大意了。”

阿隼懊悔至极,飞起一脚将身旁一个陶墩踹翻。陶墩咕噜噜滚了一段,裂成几瓣,里面是一具已经乌黑的女人骨架。

公蛎倒吸了一口气,跳至门槛外,抖着声音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