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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蛎有些吃惊。玲珑拿避水珏来当,不过是上午的事,竟然这么快传得连混码头的小混混都知道了。?

琉璃珠摇头晃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避水珏重新出现没错,但你知道在谁手里?”?

青胡茬吃惊道:“难道你知道?”?

琉璃珠压低了声音,道:“今日有个神秘人物拿了避水珏去敦厚坊一家当铺,听说无人敢收!我得到信儿,下午就将北市南市周边的几家当铺全部走了一遍。?

你猜怎么着?”

公蛎不知琉璃珠是吹牛还是真有其事。可是上午玲珑那块,汪三财明明说是仿 品,难道,还有另一块真的避水珏同时出现了?

青胡茬显然并无多大兴趣,劝道:“我说,安安生生做些正当生意要紧,这些 妖魔邪道的东西,还是少沾惹为妙。”

他越是这样说,琉璃珠越是不服,急急辩道:“避水珏,怎么能说是妖魔邪道 的东西呢?这可是一等的法器……你算算,你辛辛苦苦一年,能赚多少?我只要 做成了这一笔,一辈子就有着落了!”说着猥琐地朝青胡茬抛了一个媚眼,伸出小 指头去勾青胡茬的手,带着一丝娇羞的表情悄声道:“小弟的钱,可不就是哥哥您 的钱么。”

公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一口老酒差点喷出来。青胡茬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琉璃珠咯咯地笑了一阵,问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青胡茬道:“你说把当铺都走了一遍。”?

琉璃珠激动地轻叩着桌面,道:“对!把所有当铺都走了一遍。当避水珏的是个年轻女子,对避水珏的作用一无所知。”?

青胡茬质疑道:“年轻女子,怎么会有避水珏?”?

琉璃珠双手一拍,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他凑到青胡茬耳边,道:“这块玉珏,是她男人的。”

公蛎有些失望。他本来还想着这两日抽空去找下玲珑,原来她已经名花有主了。

见青胡茬无动于衷,琉璃珠急道:“你知道她男人是什么人吗?”?

公蛎对这个更有兴趣,不由支起了耳朵。青胡茬翻了个白眼,道:“怎么,你又看上她男人了?”?

琉璃珠搓了搓手,娇媚地眨眼道:“怎么会?”?

青胡茬自顾自喝了一杯酒,不耐烦道:“你直接说重点。”?

琉璃珠嘿嘿了两声,郑重其事道:“她男人,是一家当铺的掌柜。”?

青胡茬嗤笑道:“看你的表情,我还以为是当今圣上呢。一个开当铺的,有什么好炫耀的?”又皱眉自言自语道:“她男人开着当铺,她怎么还找别家的当铺?”?

琉璃珠咯咯地笑了几声,压低声音道:“这里面,水深着呢。这避水珏当年被 一分为二,她男人手里的是其中的一半。这玩意儿,必须要完整了才能发挥作用,所以我盘算,他定是故意让她拿出来当,在市面上放出风声来,好找另一半——我 跟你说,哥哥你别往外传去。黑市上说,她男人可是个难对付的角色,能变幻,会 法术,好几个人物都毁在他手上。那个六指神医,笑面鬼柳大,这些日子消停了 吧?虽说官府不说,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公蛎越发觉得奇怪。这些案子不是毕岸主办的吗,难道还有其他人?不过柳大 在黑市上的外号叫做笑面鬼,公蛎还是第一次听说。

青胡茬皱眉道:“那些人敛财害命,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再打听这些乌七八糟 的东西,都是神棍巫婆装神弄鬼吓唬人的。”

琉璃珠娇羞地低下头道:“我就知道你心疼我……”怄得公蛎汗毛倒竖。?

琉璃珠接着比划道:“你放心,我这么小心,自有分寸。我亲眼见过薛神医的平地生莲,硬邦邦的地面上,说长就长了一朵莲花,澡盆子这么大,一个人坐上 去都不倒呢。结果这么厉害的人物,还不给她男人撵得兔毛乱飞,如今还下落不明 呢。”不待青胡茬质疑,他在桌子下窸窸窣窣,比划了一个什么手势:“避水珏的正 主儿,据说,是这个呢。”

青胡茬眼睛瞬间瞪了起来,声音有点抖了:“不是人?……是哪路神仙?” 琉璃珠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低声道:“听说是黄大仙!” 黄大仙,即黄鼠狼。公蛎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难道毕岸——想起阿隼露的那手,心里不由狂跳起来。不过随即便释然了。玲珑同毕岸,哪里扯得上关系?再说,毕岸那副英俊潇洒之相,岂是黄鼠狼之流能够变化而成的?这些坊间传闻,真够能扯的。?

青胡茬显然被吓到了,良久才道:“那你还敢插手?”?

琉璃珠眉飞色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就瞧好儿吧。”兰花指朝青胡茬额上轻轻一点,夹着嗓子嗲声嗲气道,“等我找到避水珏,嘿嘿……”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青胡茬的表情有些奇怪,拨开他的手,低声道:“我们俩的关系……”?

偏偏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睛的余光扫向公蛎。公蛎吓了一跳,忙低头喝汤。?

琉璃珠激动得乱眨眼睛,鸡啄米一样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哥哥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当然不会出去说去。”?

青胡茬朝他翘起的兰花指一瞟,皱眉道:“这些,可都改了吧。”

琉璃珠收回了兰花指,也不再夹着嗓子说话:“哥哥稍候,我去个茅房。”

琉璃珠一扭一捏走了几步,可能想起了青胡茬刚才的告诫,忽然回眸猥琐一 笑,昂首挺胸大踏步去了后院。公蛎再也忍俊不住,笑出了声,忽觉旁边目光如 炬,一扭头,看到青胡茬靠在椅子上,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两人目光一对视,青胡茬马上起身,坐到了公蛎旁边,上下打量着他,笑眯眯 道:“这位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在下姓胡,单名一个烁字。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胡家是香料大户,公蛎有所耳闻,也不知这个胡烁同胡家有无关系,但从衣着 来看,他家家境定然不错。若是往常,认识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本是巴不得的,可是这胡大公子的表现,分明是有龙阳之好,让公蛎心里有些犯嘀咕。?

未待公蛎开口,胡烁突然凑近,眯眼嗅了几嗅,低声笑道:“公子好身板,好面相,可愿同在下交个朋友?”公蛎吓得往后一缩,抱胸叫道:“我可不好这一口!”?

胡烁哈哈大笑,站起来高声叫道:“小二,这位公子的花费记到我的账上!”忽然低头,笑嘻嘻道:“我看公子印堂发乌,近期将命犯桃花。没事还是待在家里吧,不要出来招蜂引蝶。”?

离得近了,公蛎嗅到他的体香,竟然一阵迷醉的感觉,一抬眼,又看他似笑非笑盯着自己,顿时大为尴尬,语无伦次的,自己也不知说了句什么,丢了半两碎银 在桌面上,落荒而逃。

既然找不到毕岸,只能回家。刚走过街口,背后被人一扯,回头一看,一个 小孩子飞快地将一张简易信笺塞给自己,转身便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五个字: “速到土地庙。”像是毕岸的手迹。

土地庙。公蛎想起那晚的迷路,迟疑了良久,还是硬着头皮转身朝土地庙方向走去。

对面茶楼临窗的雅间,两个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公蛎。?

看着公蛎急匆匆的背影,其中一位肥头大耳的老者,嘿嘿地笑了起来:“这小子,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我第一次见他,他还在街头卖大力丸呢。过了这大半年 了,我看他的修为没有一点长进。”

一位黑帽遮脸的年轻公子临窗而立,腰背挺拔,四肢修长,懒洋洋的声音带着 一股特有的磁性:“他真的是……那个?看起来似乎稀松平常得很。”

老者点点头,道:“如今洛阳城中,盯着他的可不止我们,少主还是要及早下手。”

旁边一个车夫打扮的中年人,冷冷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去擒了他来便好了。”

老者道:“不可!事情尚未弄清楚,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公子细长的眼睛闪出一丝笑意,喃喃道:“有趣,有趣。”

(八)

土地庙前已经挂起了灯笼,檐下三三两两地纠集着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并不见毕岸的身影。在浓重的香烛气息下,什么味道也难以分辨出来,公蛎茫然地巡视 了一番,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满脸菜色的老妪牵着一个小女孩,忽然从松柏后面闪出来,衣衫褴褛,腰 背佝偻,有气无力道:“公子爷,可怜可怜我们祖孙两个吧。”

小女孩虽然脏兮兮的,但五官俊秀,眼睛大而有神,看起来十分伶俐,跪地朝 公蛎磕了一个头。

公蛎从荷包里摸出五文钱来。?

老妪接过钱来,却无走开的意思,眼睛盯着公蛎荷包,嘴唇嚅动道:“公子,我这小孙女……”?

公蛎心里惦记着赶紧找到毕岸,哪有时间同她纠缠,在荷包里摸索了一阵,狠狠心抠出一块二钱重的碎银子来,道:“喏,去买点吃的吧。”?

老妪却不接,反而拉着公蛎的衣袖道:“求求公子,买了我这小孙女吧。”小女孩顿时跪地不起,连续磕起头来。?

如今既非天灾人祸,又非兵荒马乱,除非黑市,公开卖儿卖女的极为少见。公蛎留意了一眼,发现小女孩头上果然插着一支短短的草标。

老妪拉着公蛎的衣袖不放:“公子爷,我这孙女儿虽然不会讲话,却是极为机灵的,恳求公子爷救我孙女儿一命吧。”?

公蛎自己不过厚着脸皮在忘尘阁混口饭吃,手头剩下不过十余两银子,尚且不够花,岂能再买一个小丫头回来。忙道:“这可不行,婆婆还是另找其他买主。”?

谁知那老妪一把夺了他的荷包,扭身便跑,一点也不似刚才年老体弱的样子,腿脚极为麻利。公蛎欲要追,却被小女孩死死抱住了腿,并号啕大哭。

如此一来,公蛎犯了难。丢的银子不提了,这么个小丫头,可怎么办?

公蛎无论怎么解释沟通,她只管闭眼嚎哭,不闻不理;而且她年纪虽小,手脚 却有力,八爪鱼一般裹在公蛎腿上,撕扯不开,公蛎又不忍一脚踹开她。

足足折腾了有一盏茶工夫,大冷的天,公蛎急得满身的汗,无奈弯腰问道: “小妹妹,你晚上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找婆婆。”

小女孩竟然听懂了,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一边哭一边扯着公蛎往前走。?

土地庙后,是一片松柏树林,再往后便是棚户区了。?

公蛎跟着小女孩七扭八拐,走走退退,也不知到了哪里,忍不住道:“你到底小女孩收住了哭声,仰脸倾听了一番,嘴里嘟嘟囔囔发出一些奇怪的音符。?

今晚天气不好,雾蒙蒙的,别说月亮,连颗星星也看不见。周围一片黑黢黢的民宅,影影绰绰发出惨淡的微弱灯光,虽说不影响公蛎的视力,但这种感觉却不太舒服。